薛清芸身上罩了一件豆绿色撒花缎面出风毛的缎面斗篷,手里拿着一根丫鬟捡来的树枝,问薛清宁。

薛清宁心想,这宅子里面可真是半点儿秘密都没有啊。她上午才过去跟林星承学棋,现在薛清芸都知道了。

那想必其他人也知道了。

如此一想,也难怪徐氏一开始会反对这件事了。

就说道:“是啊。大哥说他下棋很厉害的,我就跟着他学了。”

又转过头问薛清芸:“二姐,你想不想学棋?你要是想学,那下次我们一起去找他学啊。”

语气轻描淡写的,好像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第39章 商业互捧

“我才不要跟他学棋。”

薛清芸撇了撇嘴。原本是想说林星承那样的身份, 怎么配让她跟他学棋?但忽然想到薛清宁现在可是跟着林星承学棋的, 话都口头就变了, “我现在已经十三了, 要避嫌的。”

其实薛清宁是真的想要邀她跟自己一块儿随着林星承学棋。

薛清芸是个话多的人, 有她在, 自己面对着林星承的时候就不用千方百计的找话题了,这样可以避免很多尴尬。

但是薛清芸的话也很有道理。

她现在十三岁了,也到了可以说亲事的年纪, 再跟着林星承学棋好像确实不大好。

就点了点头:“好吧。”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这件事,继续铲雪堆雪人。

堆雪人这件事原本是薛清芸提议的,但是这会儿显然是薛清宁出力更多, 薛清芸多数时候都站在一旁叫冷。还叫丫鬟将她的小手炉拿过来,揣在怀里。

看到薛清宁好像不怕冷的样子,她就问道:“四妹,你不冷么?”

一开始薛清宁其实是觉得冷的。出门的时候被北风一吹她都缩了缩脖子,很后悔昨天为什么要答应薛清芸一起堆雪人。但是刚刚这样一通忙活下来, 反倒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身上都是暖和和的。

扭头看薛清芸在一旁站着, 就打趣她:“二姐, 你现在瘦了,自然怕冷。不比我, 胖, 身上的肉多, 不怕冷。”

说起来薛清宁也是佩服薛清芸的。为了变瘦, 这样冷的天都能控制得住自己吃那样少的东西,这要是她,就肯定坚持不下去。

而现在的薛清芸,毫不夸张的说,比前些时候相当于瘦没了一个人。原本是有两三层下巴的,这会儿甚至都能看到下巴变尖了。

肤色也白皙了不少,原本就秀气的五官看起来就越发的好看了。

“二姐,你现在可真漂亮。”薛清宁由衷的说着。

薛清芸心里觉得喜滋滋的。

近来她也很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相较以前,现在她变得自信了不少。

听到薛清宁夸她,她就笑着说道:“四妹,你也不差。你现在就是人还小,脸颊上有肉。等往后你大了,抽条了,成大姑娘了,那才叫漂亮呢。”

她这话自然有商业互捧的意思,但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薛清宁的五官是极精致的。特别是一双眉眼,入画般的好看。就连右边眉梢长的那颗小红痣看起来都特别的娇俏。

薛清宁笑了一笑,弯腰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团成一团往她身上丢过去。

“我们就不要互相夸了。要是被别人听到,会笑话的。”

“这样冷的天,大家都躲在屋子里面烤火,谁会出来啊?”薛清芸一边躲,一边笑,“也就我们两个傻子才会出来堆雪人罢了。”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将小手炉递给丫鬟,走过来继续跟薛清宁一起堆雪人。

正站在一株桂花树后面的林星承闻言,微微的笑起来。

他好像也是个傻子。甚至可能比她们两个还要更傻。

薛清宁和薛清芸她们两个是为了堆雪人才出来的,可他刚刚都不清楚他为什么忽然会出来。

好像是忽然觉得屋子里面太冷清孤寂了,就想要出来走一走。然后就站在这风雪地里,看薛清宁堆雪人。

也听到了她和薛清芸说的话。

原来,对于跟他学棋这件事,她是很无所谓的。还叫薛清芸也跟着他一起学棋。

可是,他是不随便教人学棋的。就是薛元韶,数次叫他一起对弈,他多数时候都是拒绝的。但是没有想到薛清宁却......

一时也说不清心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感想。

直等薛清宁和薛清芸堆好了雪人,两个人说笑着离开了,林星承才从桂花树后面走出来。

她们姐妹两个堆的雪人还站在那里。圆滚滚的头,圆滚滚的身子。树枝做的眼睛,鼻子和胳膊。

嘴巴倒是用几颗鹅卵石拼出来的。

是薛清宁拼的。拼的时候还偏头跟薛清芸说:“我们让这个雪人看起来高兴点。”

鹅卵石被她拼成了两边唇角向上的弧度,所以雪人看起来像在笑。

看起来确实挺高兴的。

林星承唇角也忍不住的向上。

眼角余光看到旁侧石头旁的一株山茶花开了,有几片粉色的花瓣掉落在雪地上,就走过去,弯腰将那几片花瓣捡了起来。

随后又回头,抬手细致的将花瓣一一的摆放在雪人的头顶上面,退后两步端详了一端详,自己也不由的笑起来。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做这样幼稚的事,跟个孩子一样。

不过到底没有将花瓣拿下来,转过身往回走了。

*

如同薛清宁料想的那般,她跟着林星承学棋的事,府里其他的人很快的都知道了。

罗姨娘正一边给薛博明揉肩膀,一边轻声细语的说这件事。

“......夫人想要四姑娘学棋的心思肯定是好的,可是竟然让四姑娘跟着林公子学。且不说那位公子只是三老爷一个妾室的弟弟,身份低贱,只说他是个男子,四姑娘却是个姑娘家,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教外人知道了,只怕是会在背后说闲话的。只怕到时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罗姨娘很明白薛博明最在乎荣昌伯府的名声,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说,最后是肯定会上升到这个上面的。

罗姨娘揉肩膀的手法很轻柔,薛博明原本被她揉的双眼都舒服的眯了起来,但是听了她这话,双眼立刻就睁开了。

“她这是犯了什么糊涂?想要清宁学棋,请个人回来教她不就行了,怎么让清宁跟着林姨娘的弟弟学棋?”

原本薛博平纳了林如兰为妾室,还要将林如兰的弟弟一并带入府中他就不同意了,说妾室如侍女,她的弟弟住在府中,是算亲戚,算主子,还是算下人?叫别人如何的待他?以往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

奈何薛博平铁了心一般的跟他闹,怎么都不肯低头,最后薛博明没有法子,也只得叫人将府中最偏僻的碧梧斋打扫出来给林星承住。

平常无论家宴还是什么,是肯定不会让林星承出席的。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只当府中没有这个人。

但是现在徐氏竟然让薛清宁跟着林星承学棋,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明明罗姨娘就是想要薛博明生徐氏的气,最好因着这件事狠狠的训斥徐氏一顿,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才好。但是现在见薛博明生气了,罗姨娘倒反过来劝说他。

“老爷您也不要怪夫人,夫人应该是想节俭一些。老爷您是知道的,这几年夫人时常说家境一日不如一日,能省俭的地方就尽量省俭。像我们清桐院里面伺候的丫鬟婆子,今年就少了两个。听说是打发出府了,这样一个月可以省些月例出来。”

“才两个丫鬟婆子而已,能省多少月例下来?我们荣昌伯府难道就难到了这个地步?”

薛博明越听越生气,“叫她管家,这些年倒好,管的越来越不像样。上次我想要买一只青花牡丹纹玉壶春瓶,叫小厮回来到账房拿钱,账房里的人竟然说,夫人交代过,往后无论老爷要买什么古玩,都是不能拨钱的。若哪个不经过她的同意拨钱,就要那个人自己出这笔钱。你听听,我堂堂一个荣昌伯,连买只玉壶春瓶都不行。传出去,旁人要如何看我?”

“老爷不要生气。”

罗姨娘温声软语的安慰着他,“不过这件事夫人做的确实不大妥当。再如何,老爷您可是咱们荣昌伯府的顶梁柱,脸面是顶重要的。不说咱们家里应该还不至于难到那个地步,便是真的手头拮据些,也是要先紧着老爷您的。”

薛博明听了这话,觉得心里面很熨帖。

抬起右手,覆在了罗姨娘给他揉肩膀的左手上面,温声的说道:“还是你最懂我,也最为我着想。”

罗姨娘忽然就觉得鼻尖有些发酸起来。眼眶也热热的。

她没有再给薛博明揉肩膀了,而是伸臂从后面抱住了薛博明的腰,脸轻轻的贴在他的背上。

“那老爷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她的声音还是柔柔的,不过仔细听却能听得出来里面的委屈和撒娇,“老爷您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歇在我这里了。妾身想要再给您生个孩子。”

这些日子薛博明一直都歇在书房,跟谢灵秀一起。罗姨娘几次遣人过去叫他,自己也亲自过去的,但总是没能成功的让薛博明过来。

就是今天,也是叫人过去告诉薛博明,说薛元浩有点儿发热,还咳嗽的厉害,薛博明才过来的。

留他用了晚饭,见他又有想走的意思,罗姨娘就叫奶娘抱着薛元浩下去,又叫薛清雪回自己的屋,然后跟薛博明说他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主动的要给他揉肩膀。

现在又主动开口留人了。

薛博明是很喜欢女人这样温顺的跟他说话的。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女人没有他就不能活下去。

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你就再给我生个孩子罢。”

次日正好是十五,罗姨娘早起,亲自服侍薛博明穿了衣裳,叫丫鬟去叫了薛清雪和薛元浩,一块儿去上房。

早先她刚被抬为姨娘的时候薛博明只宠着她一个人,天天歇在她屋里,早上也会跟她一起去上房。不过后来因为徐氏抬了冯姨娘,生了两个嫡和一个嫡女,又相继往薛博明身边塞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通房丫鬟,薛博明已经很长时候都没有跟她一起去上房了。

不过今天还是跟以前一样。

想起昨晚她和薛博明之间的缠绵,还有薛博明跟她说的甜言蜜语,罗姨娘不由的就昂首抬胸起来。

就觉得徐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薛博明还像以前那样的宠爱她,她压根一点儿都不会怕徐氏。

第40章 很有信心

徐氏正在自己的首饰匣里面给薛清宁挑选首饰。

“......再过几日就是平江伯府老太太的七十寿辰了, 到那日你也跟着我一起过去。”

以前因为薛清宁年纪还小, 所以徐氏也很少带她出去的, 至多去过几位私下跟她关系还不错的人家。但是年后薛清宁就要满九岁了,也是时候带她出去见见人了。

在她的心中, 她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而且那天京城里面肯定有好多权贵世家的女眷过来,也不能坠了他们荣昌伯府的脸面。薛清宁身为唯一的嫡女,怎么能不好好的打扮一番呢?

挑选了半日, 选中一支烧蓝衔珠小凤凰,一支赤金莲花托的珍珠簪子, 还有一副绞丝嵌珠的赤金手镯子,一并交给站在一旁的绿檀,叫她:“到那日你不要给她梳丫髻。”

丫髻虽然是小姑娘最常梳的发髻,会显得很可爱, 但现在薛清宁渐渐的大了, 带她出去见人, 也该隆重正式些。

绿檀上前伸手接过这几样首饰,恭敬的应了一声。

薛清宁觉得挺无奈的。

平江伯府老太太的生辰她原本就不大想去。不用想也知道那天会有很多人,只怕大部分她都不认识。现在听徐氏的意思,到那天估计会将她打扮的......

就摇着徐氏的胳膊问道:“娘, 我能不能不去啊?”

“不成。”

徐氏完全就是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你父亲叫我那天将你大姐带过去见见人。既如此,你就要跟着我一块过去。”

薛清宁才是他们大房唯一嫡出的姑娘。这样重大的场合, 只带了薛清雪却不带薛清宁, 岂不要别人以为他们荣昌伯府的姑娘数薛清雪是最尊贵的?

想了想, 又说道:“到那日叫你二姐也一块儿去吧。”

薛清芸也到了可以说亲事的时候。那孩子是个好的,对她这个嫡母尊敬,对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位兄长温顺,跟薛清宁这个妹妹也很玩得来。近来又变瘦,变白了不少,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她确实真心实意的想要给那孩子寻一门好亲事。

薛清宁一听她这样说,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没得商量了。

徐氏还在想那天要如何妆扮薛清宁的事。

“我记得你虽然有两块玉坠儿,但没有一块是好的。我又不喜欢腰上挂这个,这些年也没积攒下个一只半只的。就是你大哥二哥那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

她眉头皱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高兴的拍手说道,“我想到了。那位孟公子不是给了你一块白玉佩?我瞧着那个就很好。极贵重,你戴出去肯定有面子,到那日你就戴那个吧。”

薛清宁立刻就要反对。

那日虽然不容她拒绝的被孟锐塞了那枚白玉佩,但回来之后就被叫绿檀收起来了,压根就没有想过以后她会戴。

可是反对的话还没说几个字,就被徐氏给打断了:“为什么不戴?他既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甚至还劝她:“你二哥虽然是个浑人,但到底是你哥哥,在外人面前你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难得他跟那位孟公子如此交好,还主动叫你认孟公子做义兄,你就当多了一个哥哥也没什么。而且据你二哥说来,那位孟公子待你也好,确实如同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薛清宁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的想着,现在就已经这样的认同孟锐是她三哥的事了,要是哪天被你知道了孟锐是靖国公世子......

那肯定就会更加的认同了。

然而也只得答应下来。

徐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要问她今天要做什么,就看到小丫鬟推开帘子进来通报:“夫人,四姑娘,老爷,和罗姨娘他们来了。”

徐氏就将首饰匣的盖子盖起来,叫文竹收好。

薛清雪眼皮子很浅,明明自己也有那么多的好东西,眼睛却只盯着她或者薛清宁的东西。若看到有什么好的东西,回过头立刻就会去跟薛博明撒娇抱怨,烦的很。

文竹才刚捧着首饰匣进里屋,薛博明和罗姨娘他们也进来了。

罗姨娘今天穿一件浅黄色联珠纹花样粉色镶边的半臂,头上簪的牡丹步摇衔了三颗水晶坠子,面带笑容。

屈膝对徐氏行了个礼,微微垂着头,叫了一声夫人。

薛清雪和薛元浩也分别对徐氏行了礼,叫母亲。

徐氏坐在罗汉床上,温声的叫他们起来。

薛博明进屋之后就走到罗汉床边,隔着一张炕桌和徐氏对面坐了下来。薛清宁也只得对他行礼,叫父亲。

薛博明只嗯了一声,没有其他的表示。

薛清宁觑着他脸上的神色不大好,再看看罗姨娘和薛清雪。

薛清雪微仰着下巴,脸上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罗姨娘虽然较她要好些,但仔细看的话,她眉眼间依然是有喜色的。

薛清宁心中就明白了,只怕薛博明这又是在罗姨娘母女那听到什么话,今儿特地过来找不自在的。

不过她对徐氏很有信心,所以待会儿到底是谁不自在还说不一定。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薛博明沉着声音在问徐氏:“我听说清宁在跟那个姓林的小子学棋?”

徐氏瞥了罗姨娘一眼。

薛博明是个不通庶务的人,内宅里的事他也很少会关注,这件事他是听谁说的,简直不言而喻。

而且,一看罗姨娘现在面上的神情,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哼,挑拨离间这种事,她都已经做了近二十年了,竟然也不腻。

收回目光,徐氏面上的神情淡淡的:“是。是我叫宁宁去跟林公子学棋的。”

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利落的承认,薛博明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对上徐氏平静的目光,为了在气势上不输,薛博明抬手拍了下桌子,然后提高了声音:“男女有别,你怎么能让清宁跟个男人学棋?而且,清宁是我荣昌伯府的嫡女,那样的人,他是什么身份,怎么配教清宁学棋?”

“老爷口口声声说那样的人,请问老爷,林公子到底是哪样的人?”

“夫人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句话却不是薛博明说的,而是罗姨娘。声音听起来依然是轻言软语的,但每一个字都咬的十分的清晰,“他是三老爷一个妾室的弟弟,住在咱们家名不正言不......”

“你又是什么身份?我和老爷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徐氏打断罗姨娘的话,转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微微的冷意,看的罗姨娘心中一阵发慌。

然而这句话她确实是无言以对的。

她只是个妾室罢了,夫人和老爷说话,确实没有一个妾室插嘴的份。

就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过头,轻咬着下唇,眸中带泪的看着薛博明。

她这个样子,薛博明自然是心疼的。就不满的说徐氏:“她也是为了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着想,说的话很有道理,你实在没必要跟她说这样重的话。”

这样的话就算重了?那你刚刚过来,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就冲我叫喊,拍桌子,算什么?

徐氏挑了挑眉。

这些她倒是可以不跟薛博明计较的。知道他其实也就是个纸糊的老虎,银样镴枪头罢了。

就问道:“难道我刚刚说的那话就不是为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着想,说的没有道理?”

不等薛博明说话,她又慢悠悠的继续说了下去:“夫人和老爷说话,一个妾室竟然敢插嘴,若不敲打她一番,传出去,不会说我们荣昌伯府没有规矩?到时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难道就好了?还是说,”

说到这里,徐氏瞥了薛博明一眼,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老爷想让外边的人说您宠妾灭妻?”

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薛博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