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大伯话还没说完小桃红便厉声打断了,顿了顿叹口气,“大伯,我们人穷志不能短,别人有钱是别人辛苦赚来的,跟我们没关系,我们穷不代表我们能以此做借口为所欲为,凭什么别人有钱就得拿给我们?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在小桃红跟大伯争执的档口,爷爷已经把大伯收回去那袋银子拿了出来递给小桃红,看着大伯道:“大牛,阿红说得对,别人的只是别人的,凭什么你穷别人就该拿给你?咱还回去,无缘无故拿别人这么大笔钱,心里会不安的。”

大伯还想说些什么,小桃红却没有理会大伯,拿着那袋钱出门递给金大锭,道:“还得麻烦金掌柜一下,周公子他年轻,不知道父母赚钱困难,我们不能无缘无故拿别人这么多钱,还麻烦你帮忙拿回去还给他家一下。”

金大锭倒是没有推脱,直接接了过来,“成,我会转交的,这侄儿就是不成器,平时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小桃不要放在心上。”

小桃红点了点头,就目送金大锭扶着周金贵走远了。

转身回屋之后看到大伯一脸怒气与爷爷对峙,大伯母则站在大伯身后,其余的人只能站在一旁围观。小桃红正想上前问问到底怎么了,就听爷爷苍老的声音响起:“大牛,是阿爹没本事,没办法给你像周家那样的好日子,可是阿爹已经尽力了,你再怎么抱怨,阿爹也是有心无力。”

大伯声音突然提高,“你没本事给我多好的日子我抱怨了吗?可是我自己想过好一点你都要阻止,从小你就偏心,什么都让我让着二牛,好的好的都给他又怎么样?他还不是没有那个福气享受,早八十年他就死了,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现在你还偏心阿红他们!阿红都已经嫁出去了,你还顾着她,她们都出息了,过上好日子了,我还在那山沟沟里连吃饭都成问题,我收点银子怎么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二牛!他是你亲兄弟…”爷爷气得浑身发抖,也不知道要反驳大伯说的哪一句话。

柳二郎看不下去,走过去扶着爷爷,看向大伯道:“大伯,按理说你是我长辈我不该说你什么,但是这话就有些过分了,父母给了我们一条命把我们拉扯长大就不错了,为什么还要要求父母给你什么好日子?”

大伯不耐烦道:“柳二郎你别说这些屁话,我听不懂大道理也不想听,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好不容易有人送钱上门,你们生怕我拿走了,赶紧就拿去还给别人,装什么好人?践踏别人你们偷着乐是不是?怪不得我说让阿利进城帮你们你一口就答应了,你是东家我们就是卖命的!”

“够了!”小桃红一声爆喝,感觉肺都气炸了,她以为大伯就是爱贪点小便宜,她还不知道原来大伯心里是这么想他们的,“大伯,你既然觉得我们是这样的人,那我们就是,我们就是见不得你好,你可以走了,二堂哥也用不着进城来帮我们了,我们一毛钱都不想给你们,别说一个月六钱银子,赶紧走吧,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大伯哽了一下,他没想到小桃红会直接承认他说的那些大帽子,他一直以为旁人都会反驳这些说他们不好的事情,努力洗白,激一激然后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一直的思维都是我弱我有理,我穷我有理,你这么有钱怎么不帮一下我们这些穷的?不帮就是没良心,自私,却没想过别人凭什么要帮你,别人的东西跟你有一文钱关系吗?

按小桃红的说法,这就是道德绑架,而她不吃这一套,既然你认为我这么恶劣,那就顺了你的心意好了,反正在场的都是自家人,谁是什么性子还不一清二楚?

在场其他人就想努力撇开这些不好的名头,除了阿品。

见大伯和大伯母没说话也不走,阿品忍不住道:“没听见我婶儿叫你们走吗?还愣在这干啥?等着我们践踏你,看你们笑话?骨气得很就赶紧走吧。”

柳大郎赶紧伸手扯了扯阿品,让他别说这种话,虽然很不待见这种人,但是这事儿说穿了也只能算张家的家务事,他们柳家人没参与过,也没有资格评判什么。

大伯等着爷爷或者在场其他人给他们两口子台阶下,奈何此次爷爷真的伤透了心,旁的柳家人也冷眼旁观,若不是不方便,恨不得上去踩两脚。

大伯把话说得太绝对,眼看已经没有台阶下了,只得哼了一声,“走就走,里秀我们走,这种亲戚没有也好!”

说完垮着个脸,下脚很重的往外走,小桃红在后面道:“大伯,劳烦您悠着点,就算你脚不疼我们家的院子可还要住呢。”

大伯恼怒的走出门外,大伯母跟着走了两步又停住脚,踌躇了一下转身对着小桃红道:“小桃红…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大伯他就是这糟脾气,说话有口无心的,你别放在心上,也帮忙安慰一下阿爹,让他别生你大伯的气了。”

大伯母这招温言软语道个歉,还能顺便洗白自己,以往真是屡试不爽,不过小桃红没有搭话,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说没关系的,我不会放在心上?说我会帮忙说服爷爷不生你们的气?这些都是假的。

见大伯母还在说话,大伯不用听也知道大伯母在说什么,他们两口子以往都是这样的,他就算没台阶下也嘴硬,大伯母负责给他找台阶,于是两口子那感情是特别的好,都没有挣过嘴。

此时大伯就在门外怒气冲冲道:“里秀,还不快走,等着别人看我们笑话吗?跟这种亲戚有什么好说的?”大伯母歉意的朝着小桃红一大家子笑了笑,就跟了上去。

大伯和大伯母离开了,小桃红翻涌的怒气也平息了下来,看着爷爷通红的眼圈有些难受,她走过去跟爷爷坐在一起,“爷爷,对不起,我言辞太过激了一些,我不是故意要跟大伯吵的,只是…”小桃红也说不清个所以然,她只是不想爷爷难过而已。

爷爷抹了把脸,扯了扯嘴角,“爷爷知道,阿红你做得对,不怪你,这些年你大伯一直在怨我,是爷爷没本事,没让你奶奶过一天好日子,还没本事挣钱让儿子享福。”

“爷爷…人生在世就会有许多身不由己,不怪任何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该贫苦的,就算家财万贯最终也会没有的,爷爷你早点睡吧,别想这么多。”小桃红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爷爷,这种事情她没经历过,总之不应该抱怨父母,搬一些迷信的东西出来应该会有些作用吧?

爷爷点点头洗漱去睡觉了,也不知道小桃红的安慰有没有作用。

小桃红抱着安安坐在门口台阶上,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发呆,她前生没有父母,也没有过亲戚,不知道原来她一直渴望的亲戚是这么难相处,不管你怎么做,别人总是不满意。

柳二郎走过来把安安接过去,“睡了吧小桃,别想太多,你别多心,我套用一句刚刚大伯说的话,这种亲戚没有也罢,我终于知道当初你不想让二堂哥进城来帮忙是为什么了。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万一二堂哥也是这种性子,只怕我们的招牌该砸了。”

“睡吧,我不想太多,至少我这辈子的人生是完整的,经历了一般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我已经满足了。”

再来说大伯和大伯母,她们出门之后一直往巷子外面走,大伯已经没有了之前在小桃红他们家气焰嚣张的模样,反而有些垂头丧气,“里秀,你说阿利还能不能进城来阿红她们铺子帮忙了?”

大伯母伸手轻抚大伯的背,“大牛哥,这次我得说你一下了,你说话太严重了,反而起了反作用,虽然最后我跟小桃红叠了软,可是不知道别人还会不会跟我们家好了。这人有钱了,就巴不得跟我们这些穷酸亲戚断绝关系,生怕我们吃她的,怕我们给她丢人。”

大伯叹了口气,“这事儿也怪我,眼看到嘴的肥肉飞了,我一时有些气不过,那么一大袋银子啊!你没听说能买阿红她们住着那个院子两三个了吗?哪怕我们分得一半,也能买好多亩地了,指不定就能也搬到城里来住了。”

大伯母拍了大伯一巴掌,“别做梦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银子都还给那啥周公子了,你还能去要回来不成?还是想办法跟小桃红他们和好,让阿利进城,阿利长得好,要是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咱们不也一样沾光?”

大伯还没说话,就听到旁边连接南关巷和新街巷的小道儿里有人说话,大伯母耳尖,悄声道:“大牛哥,这声音有点耳熟啊,好像是那个姓金的什么掌柜。”

大伯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姓金的掌柜,咱们在城里还认得别人吗?”

“哎呀,就是你们一桌吃饭,来给阿爹祝寿那个金掌柜,还说周公子是他侄儿,随礼金很多那个,他应该也很有钱。大半夜还在这说什么,咱们去听听,若是什么秘密,指不定很值钱呢。”

大伯也觉得很有道理,两人便蹑手蹑脚凑近小道,今夜天空有乌云遮盖,光线不好,只能勉强看得出金大锭粗壮的轮廓,另外一人就相对矮小干瘦,黑漆漆的一条,完全看不清楚是谁。

只能知道也是一个男子,因为他在质问金大锭,“你怎么回事?这么大好的机会,你单独送那个草包回家,完全可以趁其不备杀了他,一点力都不费。”

听说要杀人,吓得大伯和大伯母腿都快软了,却不动弹,火中取栗,这个消息一定特别值钱。

金大锭毫不恼怒,声音仿佛还带着轻笑,“子文兄且先莫急,我有一个更稳妥的法子,我已经怂恿了周金贵,他带着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再从他口中说出来,比我们任何人去跟周子维说更有说服力。”

瘦小男子有些犹豫,“可…这事可行吗?若是直接宰了那小崽子,再布置一番,栽赃给柳家岂不是更稳妥,死无对证。也怪我失手,只宰了那小畜生的下人,让他给跑了,现在你放过了他,就算栽赃给柳家有什么用?他还是周家家主的继承人,我们有什么好处?岂不是白辛苦一场?那种草包怎么能做家主,只能怪他爹生得好。”

“子文兄放心,众所周知周金贵跟柳家有过节,还差点闹出人命,周金贵去说柳家要他的命,周子维和周大夫人一定会相信,以周子维和周大夫人心疼周金贵那股劲头,是不会让这种可能杀害周金贵的隐患存在的。现在不是死了两个家丁吗?县令又是你们周家人,下面就看子文兄发挥了,让他们以这两个家丁的性命为由,杀人偿命,宰了柳家人,留个把个活口,那个叫柳安品的就挺合适,他一定会找周金贵报仇,就算他不成功我们可以帮他一把,最后周金贵还是得死,那周子维无后,家主的位置还不是让子文兄手到擒来?”

瘦小男子合计了一番,理清楚其中厉害,当即拍案叫绝,“行啊!没想到金兄弟不止是做生意的好材料,还是出谋划策的谋士,跟你合作我都快不放心了,你会不会连我也算计进去了?”

周金贵哈哈笑了起来,“子文兄说笑了,我能想出这个法子,还不是全赖子文兄支持,我一个人可无法实施这些事情,更别说我还没这个胆儿,敢算计未来的周家家主。”

显然金大锭马屁拍对了,瘦小男子拍了金大锭的肩几下,笑道:“哈哈哈,金兄弟真会说话,我就喜欢金兄弟这样识时务的人。”

“哪里哪里,我说的是实话,只要家主别忘了答应过我的那些个好处,我也是有利可图才这般绞尽脑汁帮家主铲平异己。”

“放心,我周子文说的话,那是绝对不会食言的,那我就先回去看看我那好兄长和嫂子的意思,金兄弟还请小心,别出了纰漏。”

金大锭刚想保证一番,就听到小道旁边出现一声脚步声,周子文脸色一沉,猛的冲到拐角处,“谁!”

大伯和大伯母吓得口不能言,瑟瑟发抖缩做一团,牙齿直打颤,最终大伯母磕磕巴巴道:“求…求大侠饶命,我们…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此时他们十分后悔,原以为只是一些金大锭的小秘密,听到可以以此要挟金大锭给他们银子,没想到一听就听到了关乎许多条性命的大秘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本想等着两人商量完,他们偷偷离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最终大伯腿一麻忍不住动了动,就暴露了形迹。

周子文显然不信,“没听到?没听到为何这么害怕?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姓名,知道了我们要做什么,就不能留你们了,不然…死的可就是我。”

周子文说着手里的菜刀就扬起来,金大锭适时走过来阻止了周子文,“子文兄且慢动手,我有话问这两个人。”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到时候你若是坏事,可别怪我不留情面,要问什么赶快。”周子文脾气肯定不好,此时十分不耐烦。

金大锭没有理会周子文的火气,直接走过来凑近仔细看了看大伯和大伯母,顿了顿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不就是柳家二郎媳妇儿的大伯和大伯母吗?怎么着?她们不准你收钱还把你们赶出来了?”

大伯和大伯母恍然大悟,金大锭和周子文之前商量时,口中一直提到要栽赃的柳家,就是小桃红一家。

大伯母生怕被迁怒,一个劲儿否认:“不是,我们跟柳家媳妇儿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刚刚已经闹翻了,断绝了关系,所以我们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说什么我们也听不大明白,我们两个穷酸,就算跟别人说也不会有人信的,你们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金大锭摆了摆手,“别害怕,我不杀你们,倒是现在有一份好差事给你们,包吃包住,住的豪宅,吃的燕窝鱼翅,你想吃什么都行,只要吩咐一声就有下人给你拿来,事成之后再给一百两银子作为答谢,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大伯和大伯母瞬间就懵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不是没有,只是这掉这么大的馅饼还是头一次见。前一刻还提心吊胆害怕别人杀了他们,想着怎么才能保住这条小命,后一刻居然可以住豪宅吃燕窝,事成之后还能有一百两银子。

那可是燕窝鱼翅啊!一百两银子啊!他们也许穷极一生也吃不上,穷极一生也无法一次性见到这么多银子,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吗?想吃什么随便吃,有人伺候,花钱跟流水一样也不心疼。

周子文看着大伯和大伯母两人黝黑苍老而又呆滞的面孔,无法避免露出鄙夷的神色,“金兄弟你怎么回事?这些穷酸能堪什么大用,何必花这么多钱给他们,干脆把他们宰了,一并算在柳家头上,反正又是一个跟柳家有过节的。”

金大锭笑道:“子文兄此言差矣,有了这两人,我们的胜算又大了几分,至于有何作用,还请容老弟卖个关子。”

大伯已经被悲喜两重天弄得有些呆愣,大伯母尚存有一丝理智,看向金大锭大着胆子道:“不…不知道,不知道你要我们做什么?杀人放火我们可不敢。”

金大锭扯了扯嘴角,笑得却有些可怕,“放心,不会让你们杀人放火,只是按我说的动动嘴皮子,而且…你们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要么答应帮我们,要么…现在就去死。”

大伯母吞了吞口水,还未说话大伯便叫道:“我们答应你,做什么都答应你,求你别杀我们。”

金大锭扬起嘴角,“对嘛,这还差不多。”

大伯顿了顿,“那,那你说的那一百两银子还…还作不作数?”

金大锭一愣,随后笑得更加开心,“作数,自然作数。”

第94章

与周子文分开之后,金大锭便领着大伯和大伯母朝他城外的一座院子走去。 .|经过两个刻钟的路程,金大锭在一座不大的院子门口停住了脚步,抬手推门进入,对着身后的大伯两人道:“你们就暂时住在这里,至于我承诺过的豪宅,明日再带你们去,今日一切都不好安排。”

说完金大锭便朝一间屋子走去,打算今夜也住这里,以防大伯和大伯母溜了。

大伯母在身后道:“那个…不知道要我们做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也许金大锭被大伯母问得不耐烦,或是压根没把大伯母他们放在心上,便直接道:“我说了只是要你们动动嘴皮子,在公堂之上做个证,若是周子文那边顺利,也许明天你们就功成身退了,到时候你们就拿着一百两银子去逍遥快活过好日子去吧。”

大伯理了理这前前后后的整件事情,踌躇了一会儿,道:“你说的作证,是作什么证?难道是让我们说假话,把死了的那两个人说是…小桃红她们家杀的?”

金大锭冷笑一声,“没想到你还不算太蠢,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有了你们俩这亲得很的亲戚作证,他们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有乖乖的顺着我的计划走。”

大伯和大伯母脸色变得煞白,就算刚刚与小桃红和爷爷吵了一架,但是怎么着他们也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他们出堂作证导致小桃红和柳二郎一家人被砍头的话,跟亲手杀了小桃红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见大伯和大伯母不说话,金大锭脸色阴沉下来,“怎么着?你们不愿意?觉得于心不忍吗?是不是觉得你们是一家人,所以下不去手啊?你们可别忘了,小桃红是怎么对你们的,他们死了难道你们不是应该觉得大快人心吗?他们死了之后所有的财产都归你们,还能额外有一百两,出了气又得了财,总之他们死了对你我都是好处多多。”

“这…这事我们做不了,你说了不让我们杀人放火的,这跟我们亲手杀人有什么区别?还是杀自己的亲人,我,我,我虽然不喜欢他们,也眼红他们的钱,但是这事我不做,你找别人吧。”

大伯说着拉起大伯母就往外走,身后的金大锭却一声爆喝:“站住!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你们的小命还在我手里攥着呢,这荒郊野外死个把两个人也是很常见的。而且你们走出这扇门之后,得罪的可是周家,你们大概不知道周家多厉害吧?完全可以找到你们的家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消失。”

“你!你怎么这么狠毒!就不怕遭报应吗?”大伯和大伯母这辈子都没出过上杨镇,见的世面不多,村里的人至多小奸小恶,偷个葱葱掐个蒜苗捞个鸡蛋什么的,他们何时见过这么可怕的画面。

大伯母赶紧推了推大伯,脸色苍白的看着金大锭,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却十分难看,“金掌柜,我们答应你,帮着你作证,但是我们要翻倍的银子,至少…至少两百两。”

“哈哈哈,没想到你个妇人心肠这么黑,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还懂得审时度势趁机加价,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大伯不可置信的看着大伯母,失望道:“里秀…你,你居然…那是我亲爹亲侄女儿啊!”

大伯母却不理会大伯,只是推搡着大伯朝屋里走,一边对金大锭道:“金掌柜你放心,我会说服他的,绝对不会给你坏事,你可得记着你答应我们的好处。”

大伯被大伯母推进屋,大伯母把门窗关好插了销,确认金大锭不会进来之后才松了口气,今晚上遇到的事情,比她这辈子的认知还吓人,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

转身看到大伯失望和沮丧的眉眼,大伯母走过去一如既往要伸手抚上大伯的背,却被大伯让开了。

大伯母小心翼翼往门外看了看,凑到大伯耳边悄声道:“大牛哥你别气,我不是真心要答应他的,只是我们现在要是不答应,恐怕真的活不到明天了。”

“那你还让他给我们加倍的银子?”大伯有些不明白,既然是权宜之计,为什么还讨价还价?

“大牛哥你不明白,要是我们轻易答应了,那个劳什子金掌柜一定会不相信的,他那种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心眼子多着呢。”

大伯恍然大悟,“还是里秀想得多,可是他总会让我们去作证,到时候怎么办?”

这话把大伯母难住了,她皱着眉头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总之…总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到时候再说,就算死,也得过几天好日子再死,不然多划不来?”

再来说周子文,金大锭领着大伯和大伯母离开之后,他赶紧把身上杀人时穿的衣裳脱了丢在旮旯里藏好,打算改天把它烧了,因为上面沾了血。

脱了那身衣裳周子文理了理里面有些皱了的华服,正了正束发的玉冠,人模狗样朝周金贵家里去了。

周金贵家里正鸡飞狗跳,因为他们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大少爷,身上带着几大条口子回到了家里。

周金贵上半身的衣裳已经被大夫剪了,身上有着三道口子,最短的都有一尺来长,看着触目惊心。之前周金贵因为酒精和害怕的缘故,并没有感觉身上的伤口多疼,现在清醒了过来,疼得嗷嗷只叫。

大夫给他上药,碰到伤口之后周金贵叫得更加欢实,吵得一众下人直皱眉。

周子维一脸愁容站在床边,周夫人则一个劲儿的抹泪,“贵儿啊!你忍忍,忍忍上过药就不疼了,大夫你就不能轻点?没听见贵儿疼得厉害吗?”

大夫苦着老脸,硬着头皮快速给周金贵上药,他是有苦说不出,明明他碰都没碰到周金贵就叫唤得厉害,怎么能怪他下手重?可是他不能说,只能猛点头应是。

好不容易给周金贵包扎好,大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终于完了,给周金贵上药可真是煎熬。

周夫人看大夫直起腰,便问道:“大夫,是用的最好的药吗?贵儿会不会留疤?多久能好,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能不能想办法减轻一下贵儿的痛苦?”

…听周金贵那中气十足的叫声也知道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大夫只得一一解答:“夫人放心,确实用的最好的金疮药,疤痕会有一些,但是不明显,不仔细看看不清的,至于多久能好我就说不准了,得看令郎的恢复能力,令郎年少力壮,想来不用太久,金疮药里就有止疼的成分,用多了会有损脑子,不宜加重药量,还请夫人谅解。”

周夫人还想问些什么,周子维在一旁道:“行了,这些事情大夫自有分寸,你不用操心,让大夫去抓药吧。”

大夫如释重负退了出去,周夫人脸色沉了下来,“维郎,你说是谁会想要咱们贵儿的命?按金大锭的说法,那一家子穷酸确实很有可能,上次就用菜刀割了贵儿的脖子,吓死人了。”

周子维眉头皱的更紧,“这事说不好,照我看来,那一家子没有这个胆子。”

周夫人看了哼哼唧唧的周金贵一眼,眼里迅速又蓄满泪水,“我不管,维郎你要给咱们贵儿报仇,宁杀错不放过,让堂弟把他们流放了。”

周子维张了张口,就听门外下人道:“老爷,三老爷来了,正在门外,说是来看少爷的。”

周子维还未开口让进,周子文便推开门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大哥,贵儿怎么样了?我在外面遇到金大锭了,听说有人要杀了贵儿!”说着挤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周金贵,一脸的心疼,“贵儿,这怎么得了?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定将他千刀万剐给贵儿报仇,绝不姑息。”

此时周金贵倒不哼唧了,抬眼看着周子文道:“三叔别激动,我这不还没死吗?”

这话让周子文更加激动,声音猛的拔高,“怎么能不激动!我们周家绝对不容忍这种隐患存在,这次你运气好逃脱了,那下次他还不死心呢?死了可就来不及了。”

说着转向周子维,道:“大哥,我们必须彻查此事,我们的家丁也不是白死的,要把那些人揪出来,让他们偿命!”

周子维顿了顿,“彻查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死了两个家丁也用不着兴师动众,若是查出来还好,查不出来岂不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大哥此言差矣,怎么会无从下手?我们可以先从贵儿跟有矛盾的人查起,让堂弟逐一排查,就不信他们能飞天遁地!咱们家丁也是人命,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我们周家就此忍气吞声,才会让人看了笑话。”周子文义愤填膺,就好像被杀的那两个家丁是他亲生儿子一般。

周夫人也跟着道:“就是,三弟说得多在理,维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畏首畏尾?别人都欺负在头上来了!”

床上的周金贵看着周子文他们说话,垂眼顿了顿复又抬眼道:“三叔,麻烦你帮我把床尾的那个玉坠子递过来一下。”

周子文正忙着煽动周子维夫妇,不疑有他便伸手扯下来递给了周金贵,周金贵接过玉坠子摸了摸,“谢谢三叔。”目光幽深的盯着周子文递玉坠的那只手。

第95章

小桃红一家自然对外面算计他们的这些事一无所知,除却跟大伯吵架过后爷爷的情绪一直有些许低迷,他们一家还是按部就班各司其职,过着平淡的生活,直到过了两天后有人敲响了他们家的大门。

这时小桃红一家人正在吃着早饭,听到门外砰砰作响,阿品便起身去开了门,门外站着那个赶牛车拉客人的大叔,看到有人开门便道:“是柳二郎家吧?”

阿品道:“对,柳二郎是我二叔,你找他有事吗?进来吧。”

赶牛车的摆了摆手道:“不进来了,是你们一个叫张才利的亲戚托我来柳二郎家问问,他阿爹和后娘什么时候回去?”

张才利?阿品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想着应该是小桃红的亲戚,毕竟小桃红就姓张,虎子叫张才虎,阿品对赶牛车的大叔道:“你等会儿啊,我让我婶儿来跟你说。”说着提高声音对着堂屋方向喊到:“婶儿,你出来一下,你们张家的亲戚托人来问事儿。”

“来了来了。”小桃红应着放下碗筷朝外走,心里还奇怪张家哪个亲戚会托人来问什么事儿。

小桃红走到门口站定,“品子,什么事儿啊?”阿品又将原话给小桃红说了一下,闻言小桃红心中一凛,张才利不是二堂哥的全名吗?那听这话的意思,是如今过去了两三天大伯和大伯母都没有回到小河沟老家?

小桃红赶紧问赶牛车的大叔道:“你最近几天是不是天天都进城?有没有拉到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和一个肤色莹白的妇人?男子身穿褐色衣裳,妇人穿绛红色的,大概这么高。”边说边伸手笔画。

大叔低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最近几天我没拉到,三月二十二的时候好像有这么两个人进城,这两人怎么了吗?那别人托我问的事儿我该怎么回话?”

小桃红想了想,道:“你回去告诉张才利,他阿爹在城里玩的时候不小心扭了脚,行动不便,让他进城帮帮忙。”

赶牛车的不疑有他,记清楚之后便点点头离开了小桃红家。

待赶牛车的走远,阿品皱眉道:“婶儿,你们说的是你大伯和大伯母吗?他们不是两天前就离开我们家了吗?他们为什么还不回家?他们又能去哪?难不成真住在客栈游玩县城?”

小桃红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所以我才让二堂哥进城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如果真的走失了还能一起找找,这事儿也赖我太冲动了,等会儿我们去之前他们落脚那个客栈问一下再说。”

其实小桃红心里也乱作一团,她实在不知道大伯和大伯母能去什么地方,按照大伯他们那种抠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花钱住着客栈在县城游玩的。若是是大伯和大伯母因为那晚她的冲动之语,而做什么傻事好像也不可能。

小桃红跟柳二郎说了说这事儿,当即两人就去了当初订给大伯和大伯母住的那家客栈,询问里面的掌柜得知,爷爷大寿当晚大伯和大伯母就没有入住他们客栈。

柳二郎不解道:“那他们能去哪里?就算被人绑架,也应该有人要赎金,可是如今过去了两天,都没有半点音讯。”

小桃红眉头紧锁,“二郎,你说会不会跟周金贵那晚遇到的事有关?既然有人在南关巷携菜刀杀人,会不会大伯和大伯母出去之后也遇到了那个杀人魔?”

柳二郎压低声音道:“小桃你的意思是大伯和大伯母已经遇害了吗?这可如何是好?到时候二堂哥进城我们该如何跟他交代?不然我们报官吧?”

小桃红摇了摇头,“我们没有任何线索,报官也没有任何用处,不如我们沿着我们家倒客栈这条路找找看,也许能有什么线索,或者…我们去找找周金贵。”

当即小桃红便跟柳二郎沿途仔细观察和询问,不过一直走到巷子口也没有任何收获。要么大伯和大伯母压根没有经过这条路,要么因为当时天色已晚,沿途众人都已经歇息,就没人看见他们。

在巷子口小桃红和柳二郎还遇到了如花姐姐,相互认识便打了招呼,如花姐姐随口道:“你们的铺子今儿个不开门吗?你们两口子在这里干嘛?”

小桃红叹口气将事情与如花姐姐说了说,如花姐姐就皱起了眉头,“你们说他们差不多戌时一刻从你们家出来?可是我戌时三刻的时候刚好从这里回去,并没有看见你的大伯和大伯母。”

原来如花姐姐从小桃红家离开之后,又来了她的包子铺一趟,从小桃红家到巷子口一刻钟就足够了,那时候如花姐姐正在包子铺门口忙活,要是熟人经过不可能认不出,况且当晚那段时间根本没人从巷子出来。在大伯和大伯母偷偷摸摸听墙角的时候,如花姐姐就已经走过那条小道,回到了家里,因此两拨人便错过未能遇到。

这可让小桃红觉得一团迷雾,为什么大伯和大伯母从她们家出来,却没有走出巷子,也没人看见他们,他们仿佛从世间凭空消失了。

小桃红想了想道:“二郎,咱们去巷子之间的小道看看,也许他们从那里走到别的巷子才出去的。”

他们从巷子口往回挨个儿的查看那些连接几个巷子的小道,可是走了两三条小道也没有任何收获,前面只剩下两条小道儿,若是再没有线索,他们就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两人正想朝下一条小道儿进发,小桃红却晃眼在小道拐角处看到了一样东西,小桃红赶紧跑过去捡起来,发现那是一颗珠子,翠绿色的珠子。

如果小桃红没有记错,这珠子是大伯母腰带上的,她会记得是因为这翠绿的珠子缝在绛红的衣裳上太显眼。

既然大伯母腰带上的珠子出现在这里,就表示大伯母他们真的来过这条小道,可是到这条小道儿之后呢?他们又去了哪里?

小桃红把珠子收好,起身道:“就是这条儿小道,我们再仔仔细细查看一遍,既然他们不能凭空消失,总会有迹可循的。”

两人又仔细的把这条白日里也显得阴暗的小道看了一遍,最后小桃红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发现一个黑色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