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话一落——

霍令仪似是想到什么,连带着语气也多了几分激动:“何况到现在景行的尸首都未曾寻见,也许他只是被人救了起来,也许他们只是还未寻见…”她越说便越发激动,父王四年前掉落悬崖都能重新回来,景行或许也只是一时未被寻见罢了。

“晏晏…”

程老夫人眼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那双疲惫的眼中还是流露出了几分哀叹:“我们谁也不相信景行就会这样死了,除去陆机留在淮安的那些人,昨儿夜里我已派了家臣去寻,就连陛下也下了圣旨快马加鞭送去淮安让当地的巡抚一道去寻。”

“可是晏晏,景行受了那样重的伤,底下又是长江流域,长江水势凶猛,景行他…”程老夫人说到这眼看着霍令仪骤然惨白的面容终归还是止了话,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背轻轻拍了一拍,跟着一句:“我们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看老天是否能让奇迹出现。”

一句“尽人事听天命”终归还是让霍令仪泄尽了全身的精力…

霍令仪颓然得坐在软榻上,先前还有几分鲜活的面容此时是一片惨白,就连红唇也化为一片灰白…她低垂了一双眼睛,看着衣服上的纹路,耳听着外头的雨声,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哑声说道:“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我不信他会这样离开。”

她说到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这是从昨日得知消息后,霍令仪头一回流泪,从小到大,她鲜少哭,此时也只是这样无声得掉着眼泪。

程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又叹了口气,她伸手把人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口中是跟着一句:“我知道你难受,当年老爷去的时候,我就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可是再难受,这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你说你要去淮安,我不拦你,你和景行夫妻情深,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会置喙你的决定。”

“可是晏晏,你难道就不想着长安吗?他是你和景行的骨肉,是你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

“如今景行不在,倘若你再出点什么事,你让他该怎么办?”

长安…

霍令仪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脊背却是一僵,她抬了脸怔怔朝程老夫人看去,眼看着她一如旧日的慈和面容,唇口轻张轻合,硬是吐不出一个字。

程老夫人看着霍令仪也不再说道什么,她只是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口中是跟着温声一句:“你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吧…”等这话一落她才又跟着一句:“你昨夜晕倒后,长安也不知怎得一直哭闹不止,只是几个嬷嬷怕扰着你休息才一直未说。”

言尽于此——

程老夫人也就不再多言,只又看了霍令仪一眼,她便迈步往外走去。

霍令仪自从程老夫人走后便怔怔坐在榻上,她能听见屋外几个丫鬟的窃窃私语,只是因着没有吩咐才不敢进来…她的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是又合了会眼才哑声开口:“杜若。”

她这话刚落,帘子便被人打了起来,却是杜若走了进来。

杜若眼瞧着坐在软榻上的霍令仪是先朝人打了一道礼,而后才问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霍令仪听得这话也仍旧未曾睁眼,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开口说道:“去把长安抱过来吧…”

杜若见她这般说道便知她是下了决心不再走了,她忙应了一声,而后是匆匆打了帘子往外走去,没一会功夫乳母便抱着长安走了进来,长安还在哭闹着,可是那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哭了太久的缘故已有几分哑了。

乳母恐她怪罪便先告起罪来:“老奴未曾照顾好五少爷,请夫人责罚。”

霍令仪听着长安这个细微的哭声,心下更是疼惜万分,她忙伸手把人抱进了怀中,眼瞧着怀中小儿的这幅可怜模样,她握着一方帕子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耳听着乳母的告罪声也只是说道:“这不怪你,你先下去吧。”

等到乳母退下——

霍令仪便轻轻哄起长安来,长安起初还低声哭着,后头也不知是不是哭累了,没一会功夫便在她的怀中睡着了,只是即便睡着,他那双小手也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好似怕她离开一般。

这幅模样却是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杜若怕她受累便轻轻说道:“奴把小公子抱到床上吧。”

霍令仪却只是摇了摇头,她仍旧抱着长安,话倒是说了一句:“你去把陆机找来。”有些话,她要亲自问他。

“是…”

约莫两刻后,陆机便过来了。

他因早些受了伤此时还未曾恢复,往日稳重的面容便显露出几分苍白,等见过霍令仪他也未曾起身只依旧跪在地上。

霍令仪看着他这幅模样也未曾说话,她只是环抱着长安与杜若说道:“你先下去…”

杜若知她是有私话要问便轻轻应了一声,她是又打了一道礼而后才往外退去,连带着把在外头候着的丫鬟们也一道领了下去…等到那屋外的脚步声越渐越远,霍令仪才看着陆机问道:“你与我说实话,当日那群流匪是不是周承宇的人?”

陆机闻言也未曾遮掩,他仍旧埋着头,口中是道:“是,当日领头的便是周承宇身侧的亲信江亥,他以前是江湖中人武功本就高强,此次又结集了一批江湖中人,属下和关山等人纵然拼死也未能救回三爷。”

等这话一落——

他是又哑声一句:“夫人,是属下未能护好三爷。”

霍令仪不曾说话,她只是低垂着眉眼看着怀中的长安,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哑声说道:“我要见父王。”

陆机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属下这就去安排。”他这话说完便往外退去。

等到陆机走后,霍令仪仍旧看着怀中的长安,看着他即便睡着也依旧紧攥着她衣角的手,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低头抵着他的额头,等察觉到他身上的热意,她的红唇轻颤,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夜里,已是万籁俱寂时。

而燕京城的一间民宅里也只点了几株灯火,被那晚风轻打,那烛火便跟着轻轻晃动,却是让这一室之内越发显得昏暗不止。霍令仪的整个身子都被掩在斗篷之内,等迈进屋子,眼瞧着立在窗前的中年男人,她才红了眼眶喊了人:“父王。”

霍安北听得这道声音便转过了身子,眼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他的眼中也是掩不住的疼惜。烛火轻晃,而他迈步朝她走来,等走到霍令仪跟前,他是又叹了口气说了话:“景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晏晏,今夜就算你不过来,我也是要遣人去找你的。”

等这话一落——

他是又跟着一句:“你的母妃和祖母如今已去和令君会合了,现下你就回家准备下,我会让人带你和长安去和他们会合。”

霍令仪自是知晓父王此举是何意,如今景行出事,倘若真得让周承宇上位,那么他们这些人都会有危险…陆机也在一侧说道:“当日三爷就留有命令,倘若他出事,就让属下带着夫人和小公子离开燕京,他早就替您在苏州安排好了屋宅,那个地方山明水秀,绝对不会有人找得到。”

早就…

那个男人素来智谋超群,果然早已替她安排了后路。

他…

果然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霍令仪的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眼眶很热,好似一个不注意,那眼中蕴着的泪意便能滚落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平复了心下的情绪才仰头看着霍安北说道:“父王,李怀瑾是不是真得出事了?从小到大,您从来不曾欺骗过我,您与我说,他是不是真得出事了?”

霍安北看着霍令仪,看着她脸上的坚定和倔强,却是又叹了口气:“我派出去的人来回话,景行是受了剑伤又掉落悬崖,长江两侧能找得地方都找了,至今没有发现景行的踪影。”

霍令仪看着他面上的神色,先前撑着的那口气终归还是落了下来,她原本以为李怀瑾是有难言之隐的苦衷,以为这不过只是他做的一场戏…可是现在说这话的是她的父王,从来不曾欺骗过她的父王。

她的步子往后退去,在那昏暗烛火照映下的面容越发显得惨白不止。

“晏晏…”

霍安北看着她这幅模样忙伸手来扶她,只是还不等他的手触到霍令仪的袖子,她却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她的手撑在桌角上,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抬了脸朝霍安北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我今日来此只为两事,一来是为了母妃和祖母,二来就是为了探听此事,如今两事皆已知晓,我也该走了。”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我不会离开,如今我已出嫁,李家就是我的家。”

“晏晏…”

霍安北还想再劝。

霍令仪却已收回了撑在桌角上的手,她依着烛火朝人看去,口中是一句:“父王不必劝我,如今母妃等人皆已有安排,那么我也就能安心得留在李家了。”等这话说完,她是又朝人打了一礼,而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晚风拂过她的裙角,纵然有斗篷罩着,却也能瞧出她的身子较起往日纤弱了许多,可她的脊背却是要比以往的任何时候还要端直着。

霍安北看着她的身影,却是又叹了口气,耳听着陆机的一句,他也只是说道:“罢了,随她去吧。”

未央宫。

秦舜英端坐在椅子上,眼瞧着周承宇面上的笑意便也跟着笑了一回:“你呀,在我这处放纵些也就罢了,若是到外处却还是得收敛些…说到底,他终究是你的老师。”

周承宇听得这话,口中是说道一句:“母后放心,儿臣省得。”他话是这般说,可眉眼之间的笑意却是半点也未消,他的劲敌就这样死了,他怎能不开心?他只要想着父皇知晓那事后差点在早朝上晕倒,心下就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高兴。

他心心念念得好儿子如今死了,而这个天下终将是属于他周承宇的——

他想到这,面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深了几回。

秦舜英看着他这般倒也未曾阻止,只是又用了一口茶才又说道:“如今既然已成定局,你父皇身体也不好,你近些时候还是多去他跟前孝顺些…”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丈夫,虽然她心中责怪丈夫的偏颇,可终归还是不忍他们父子成仇。

周承宇耳听着这话,面上的笑意便是一顿,不过他还是应下了。

秦舜英见他应下,心下便又高兴了一回,只是念及另一桩事她是又问道:“我听你舅舅说,你让袁怀过来了?如今世事皆定,你为何还要…”

“如今霍安北还不知道在哪,他手中握着那样东西,我心中总归有些不安定——”等这话说完,周承宇眼看着秦舜英面上的担忧是又一句:“母后放心,只要父皇日后别再折腾什么事,儿子定然会好生孝顺他的。”

他这话刚落——

喜姑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是朝两人打过礼,而后是说道:“殿下,您身边的内侍过来了,像是有什么急事要禀。”

这个时候?

周承宇虽然奇怪倒还是让人进来了。

没一会功夫,那内侍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待见过两人,他便走到周承宇的身前朝人附耳一句。

周承宇听着这话,手中的茶盏便落在了地上,伴随着瓷盏的碎裂声,他的口中是不敢置信得一句:“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

第123章

秦舜英看着周承宇面上的神色却是一怔, 她把手中握着的茶盏置于那茶案上,等到喜姑把那碎瓷茶盏收拾了个干净待又重新上了一蛊茶, 她便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帘起帘落, 殿中很快就没了他们的人影, 而后她才看着周承宇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难不成是李怀瑾的事出了什么纰漏?

她想到这便又皱了一回眉, 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微沉:“难不成是李怀瑾他…”

周承宇的面色仍旧有些不好, 他的手撑在那用紫檀木制成的扶手上, 耳听着秦舜英的发问, 他却是足足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开口说道:“儿臣安排在章华宫的那人递来了信, 说是父皇已秘密下了圣旨,要把皇位…”

他说到“皇位”两字,面上的阴沉越重,连带着声音也越发跟着冷了几分…待又过了许久,他才咬牙从那齿缝里蹦出几个字:“传给三弟。”

三弟?

宣王?

秦舜英听得这话,面上的神色却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她的红唇微张, 连带着声音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传给周承泽, 那个纨绔子?你父皇究竟在想什么!”当初周圣行属意李怀瑾也就算了,可如今竟然要把皇位传给周承泽…那个燕京城有名的纨绔子。

她的容色微沉,握着帕子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 只是话却还是问道:“你可确信消息属实,你父皇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周承宇闻言也不曾说话,他仍旧端坐在椅子上,可撑在扶手上的手却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那扶手很是结实, 可被他这般握着竟也出现了几道裂痕…殿中烛火通明,周承宇的面上依旧是一派阴沉,耳听着秦舜英的话,他却是过了许久才冷声说道:“我只知道我这位好父皇,如今是越老越糊涂了!”

竟然宁可把皇位传给周承泽也不肯传给他,不是老糊涂又是什么!

等这话说完——

周承宇是又重重拍了下扶手,手刚落,那扶手便也跟着卸下了一半,他未曾掩实面上的怒容,等那扶手落在地上,是又冷声一句:“他竟然宁可把皇位传给那个纨绔子也不肯给我,那么也就怪不得我了!”

他这话说完便拂袖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秦舜英看着他这番动作却是一怔,待念及周承宇先前话中的肃杀,她忙喊住了人,眼瞧着周承宇停下步子,她的手仍旧撑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往前半倾,声音也有些发紧:“承宇,你想做什么?”

她的心下是有几分害怕的…

这么多年,她还从未在承宇的脸上瞧见过这样的神色。

周承宇虽然依了人的话停下了步子却未曾回身,闻言也只是说道一句:“父皇既然这样容不得我,那么我又何必再做这个孝顺儿子?”等这话说完,他是又跟着淡淡一句:“母后近些日子就好生在未央宫休养吧。”

这话却是要对秦舜英变相软禁了。

他是知晓母后的,这么多年,纵然她心中再恨父皇,可那情意却还是占了大半…倘若让她知晓他后头要做的事只怕会不管不顾拦上一回。往日他念及亲情纵容一二也无所谓,可如今——

他那位好父皇却是想对他赶尽杀绝啊!

待这话说完,他也不顾秦舜英还想再劝,摔帘往外走去。

周承宇的步子已经渐渐远去…

可那锦缎布帘却还在半空中大幅度浮动着,可见他的心下是有多气。

喜姑却是在等周承宇走后才打帘进来,先前殿中这样大的声响,她在外头隐约也是听到了几分…如今眼看着颓然坐在高位上的秦舜英,她的心下是又叹了口气。她也未曾说话,待走到人前便又重新替人续了一盏热茶,而后是站在秦舜英的身后替她捏着肩轻声说道:“娘娘,这也怪不得殿下这般生气。”

“倘若陛下真得属意宣王,到那个时候,哪里还有您和殿下好果子吃?”

这么多年——

他们待宣王可并不算友好,何况当年宣王母妃的死…也和秦舜英脱不了干系。

秦舜英闻言也不曾说话,她只是抬着一双眼看着那那面还有几分起伏的布帘,许是布帘未曾掩好,那外头的风便也跟着打了进来扰得殿中烛火轻轻晃动着…她握着帕子的手仍旧撑在膝盖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哑声开了口:“喜姑,你说他为什么就不肯待我们母子好些?一个李怀瑾也就罢了,如今他竟然宁可把位子给旁人也不肯给承宇…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相识相伴这么多年…

秦舜英以为早就看透了这个人,可如今才发现,她对那个男人就从来不曾看透过。

喜姑听得这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道,便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烛火幽幽——

秦舜英耳听着这一声叹息,她的红唇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临来却也只是合了眼说道一句:“罢了,我管不得也管不了了。”周圣行既然不想要他们母子好过,她又何必顾念旧情…可她虽然是这般想,那面上却还是忍不住显露出几分挣扎。

日子已进入十二月,这燕京城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而在这一片银装素裹之下,九如巷的李家也是一片缟素,不拘是上头的主子还是底下的奴仆皆穿着素服,自从李怀瑾的死讯传至家中也有半个月的光景了。

这半个月——

不拘是李家的家臣还是淮安的巡抚,各个没日没夜在长江流域寻找李怀瑾的踪迹,可半个月过去了,却还是寻不见他的身影。如今该回来的人也都回来了,而李怀瑾的丧礼也终于在这寒冬腊月之际举行了。

因着还是未能找到李怀瑾的尸首,便只能替他办了个衣冠冢…

倒是天子荣恩念其对大梁有社稷之功特地在大觉寺中替他置了个佛堂,让寺中僧人日夜替他念经超度。

如松斋中。

炭火把整个屋子都烧得很热,可霍令仪一身素服坐在椅子上却半点也感觉不到热意。自打知晓李怀瑾出事的那一日,她便再未觉得热过,即便穿着再厚实的衣裳,即便屋中摆再多的炭火也暖不起她的身子…

人死如灯灭,他们这些活着的人不也一样?

程老夫人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霍令仪,眼看着她往日明艳的面容此时却是半点笑容也无,就那样安安静静得坐在那处,不声不响也不吵不闹。前几日景行发了丧,李家上下哪个人没掉眼泪?就连年幼的长安也好似感知到什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只有晏晏却是半点眼泪也没有。

几个时辰,不管是受旁人的礼,还是送景行出门,晏晏就一直是这样…那些不知情的人私下说着晏晏没心没肺,就连丈夫死了也不哭上一回。可只有她们这些知情人才知道,晏晏的心中有多难受。

程老夫人想到这,心下是又叹了口气。

她手中仍旧转着佛珠,却是又过了一会才柔声与霍令仪说道:“我听陆机说,你母妃和祖母已去苏州和江先生会合了…傻孩子,你为何不走?”

霍令仪听到这一句倒是朝程老夫人看来,她的面上仍旧没有什么情绪,声音也很是平静:“这儿是三爷的家,也是我的家,何况你们未曾走,我又怎么能独自离开?”等这话一落,她见程老夫人还要再劝便又说道:“过几日,我想去看看他。”

这个“他”字说得自然是李怀瑾。

程老夫人耳听着这话是又叹了口气,可她终归也未再劝人,只是说道:“我陪你去吧。”

霍令仪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不用了,雪天路滑,何况您近来身体也不好…”那大觉寺这么多阶梯又不能乘轿上去,何况近来大雪纷飞也没个停歇,她又怎能让程老夫人和她同去?

两人说话间——

里屋便传来了小儿的哭声。

没一会功夫,平儿便抱着长安走了出来,长安如今已有些认人了,待瞧见霍令仪的身影便朝她伸出手却是要她抱…这些日子,霍令仪日日和长安待在一道,这原本并不是一件合规矩的事,可出了这样的事,谁还会再去念叨什么规矩不规矩?

这会霍令仪眼瞧着长安脸上挂着的泪痕,心下便又一疼,她忙伸手抱住了人,等把人抱进了怀中便轻声哄劝着。

长安到了她的怀中便也不吵不闹了,只依旧用那小手揪着她的衣裳,一副生怕她走的模样…坐在上头的程老夫人看着他们这幅模样,免不得是又叹了口气,不过她的心中总归还是有几分庆幸的,好在还有长安在。

章华宫。

风雪交加,柳予安披着一身用灰鼠毛制成的大氅由着内侍撑着伞,提步朝章华宫走去。

近些日子周圣行又发了一场病,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可病情却还是未能痊愈,自然这朝也就不能上了。如今朝中之事便由周承宇这位东宫太子接管着,而底下的事务是由内阁和他这光禄大夫把持着意见…

他这光禄大夫身为天子近臣,每隔几日却是要来向周圣行禀一回朝中近来的事务。

可今日——

柳予安如今已站在了章华宫的廊下,即便先前撑着伞,可这风雪那么大又岂能遮挡得住?他这身上满是风雪痕迹,等到内侍替他掸落了身上和发上的风雪,他便提步往里走去…可越到里头,他心中便越发觉得有几分奇怪。

原先外头的几个内侍便是生面孔,不过他也未曾多想。

可如今眼看着里殿这些近身伺候的内侍也都是从未见过的模样,柳予安这心下免不得生出几分奇怪。

只是他也未曾说道什么只依旧握着折子提步往前走去,待走到里头,柳予安眼瞧着躺在龙床上的周圣行面容枯瘦、毫无半点生气,却是再抑制不住心下的震惊大步朝人走去,待走到人前,他便问道:“陛下,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