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肃之安抚道:“师兄是打算等一切安定了,再把裕哥儿接回去,太早的话,他也担心不安全。”当年师兄和皇后也是防范严密,还是一不小心着了道,所以才不敢把唯一的裕哥儿放在皇宫中,而是在裕哥儿的生母有了身孕后,就想办法送出了东宫,由师傅照看。师傅为师兄调理身体多年,好容易才有了裕哥儿,幸亏是个儿子,可惜,那女子身子娇弱,又担惊受怕,生下裕哥儿没多久就去了。

太子、裕哥儿、肃表哥是一派,蔡淑妃、四皇子、蔡阁老是另一派,为了皇位和活命,这两派最终会冲突起来的,徐幼珈自然是希望太子最终能登上皇位的,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世见蔡阁老的情形,还有程翊的种种行为,想着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是可以帮助周肃之的,结果,她懊恼地发现,蔡阁老和程翊在两派斗争中的布局安排,她全都不晓得。

徐幼珈歉意地看了周肃之一眼,“肃表哥,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好没用。”

“娇娇,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帮忙了,有了你,我心里就有了底气,可以不慌不忙地应对一切情况。”他并不需要她做什么。

徐幼珈点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着周肃之,“肃表哥,要是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也想帮你。”

周肃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娇娇只要多陪陪我就好了,还有大半个月就殿试了,殿试之后,如果在一甲就要直接进翰林院,到时候只有旬末休沐一天,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和娇娇经常见面了。”所以,他要抓紧这段时间和她多多相处才是。

“啊?那岂不是每十天我才能见肃表哥一次?”徐幼珈皱着眉头想了想,“肃表哥晚上总是会回来的,我等肃表哥一起晚膳,这样咱们天天能见面。”要是每十天才能和周肃之见一面,她觉得很难接受。

小姑娘不愿意十天见一次面,要天天见,这说明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啊!周肃之心里高兴地都快要跳起来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娇娇要等我回来用晚膳,晚膳后还要从这里回凝玉院去。”

“不辛苦不辛苦,”徐幼珈连连摇头,“这有什么啊,我反正也要用晚膳的,在哪儿用不是用,再说,饭后走一走对身体好,我走回凝玉院正好消消食。”

周肃之的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他悄悄地收了收胳膊,将小姑娘搂得更紧些,“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想天天见到娇娇呢。”

他的脸离得好近,徐幼珈猛然发现说了半天话,她还在周肃之的大腿上坐着呢,胳膊还勾在他的脖子上,徐幼珈的脸有些发烫,扭了扭身子,“肃表哥,放我下去。”

周肃之有些舍不得,不过,他将她抱在怀中已经好一会儿了,也不想为难她,从善如流地将她放了下去。

……

殿试这一天,因为学子们卯时就要候在宫门处,周肃之寅时就出门了,殿试要一整天,他到天黑才回来。第三日是放榜之日,他又是寅时出门,徐幼珈在家中忐忑不安地等着,在凝玉院转了无数个圈之后,猛听得外面锣鼓阵阵,她腾地站起身来,去前院打听消息的春叶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姑娘,姑爷他考中状元啦!”

徐幼珈兴奋地冲出去,跑到了舒雅院,“娘,娘,肃表哥他中状元了!”即便她早有心理准备,真的到了这一刻,还是十分开心,肃表哥身上的担子不轻,考中状元是个顺利的开始。

顾氏已经听到了消息,高兴地抱住她,“好,太好了!我的女婿是状元郎!”周肃之考中会元的时候,她已经很吃惊了,没想到平时并不显山露水夸夸其谈的人,竟然如此出众,这下,他连状元都中了,这可是传说中的连中三元啊,很罕见的,更何况他还这么年轻。这样优秀的人,竟然成了自家的女婿,顾氏深感自己眼光可真好,她可是在他中会元之前就把亲事定下来了。

周肃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徐幼珈坐不住,一直想着周肃之着红袍簪金花跨马游街是个什么情形,她从未见过他穿红色,好不好看?

徐幼珈悄悄地到了前院,爬到长安架好的梯子上,想从院墙里面朝外张望一下,看能不能看到周肃之骑马回来。

“姑娘,你,你可小心着点啊,手要抓牢啊!”春叶紧张地在梯子下面盯着,生恐她一个失手摔下来。

长安拧着眉头,抱胸站在一旁,苍白冷峻的脸上满是纠结,她要是摔下来,自己要不要去救她?冲上去把她接住,少爷知道自己抱了他的未婚妻,呃……恐怕自己不会好过。要是不接住她,少爷知道自己眼睁睁看着他的未婚妻摔倒地上,却没伸手去救,呃……恐怕自己会死得很难看。

好在徐幼珈没有摔,她张望了一会儿,没有看到周肃之的身影,就失望地从梯子上爬下来,恹恹地进了明和院,窝在软榻上,拿着本书,半天也没看进去一页,满脑子都是周肃之穿红袍的样子。

徐幼珈等了许久,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轻柔地唤她:“娇娇,我回来了。”

她睁开眼睛,周肃之坐在软榻上,俯身看着她,他的俊脸离得非常近,黑眸中满是笑意,“娇娇不是想看我着红袍的样子吗,我专门没换衣服,就等着让娇娇看一看。”

听长安说小姑娘爬梯子扒墙头,就为了看自己,周肃之的心整个都荡漾了,他十分肯定,他的小姑娘动心了,她喜欢上自己了!

定亲前,他知道她信赖自己,但是这种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他却并不能确定,现在,他知道了,他的小姑娘,是爱慕着自己的,这比连中三元还要让他幸福。

徐幼珈揉了揉眼睛,“肃表哥,你回来了。”她眼见周肃之头上带着的还是那状元帽,上面簪着金花,眼睛一亮,朝他身上看去,果然是状元红袍!

徐幼珈翻身坐起,高兴地喊道:“肃表哥,快站起来我看看。”

周肃之起身,在她面前站好,修长挺拔,一身红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身若修竹,英俊清雅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温柔地看着她。

“肃表哥,你穿红袍也很好看!”完全没有阴柔的感觉,反而很庄重,不愧是状元郎。

“嗯。”周肃之把她拉到怀里,轻轻抱住,“等成亲的时候,我再穿给娇娇看。”他平时可不会穿这么艳丽的颜色的。

……成亲的时候?徐幼珈轻咳一声,“肃表哥,恭喜你高中状元!肃表哥,你好厉害啊,这下你可是连中三元呢。”

“娇娇,连中三元也及不上一个你。”

他的声音低沉,徐幼珈抬头去看他,他却低下头来,温热柔软的嘴唇贴在她白净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第60章

殿试之后, 周肃之授翰林院修撰,而罗意青点了探花, 授翰林院编修,两人都去了翰林院。

周肃之散衙回到双柳胡同的时候是酉时,天色刚刚黑下来,明和院里亮着烛光, 隔着窗子能看到屋里隐约的人影。

周肃之立在院中, 看着那烛光和人影,有些微微的愣神。前世他经常忙碌到很晚, 回到自己的住处, 虽然各处都点了灯,小厮们垂手侍立,但是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有人在等待着自己归来, 屋子里不是空旷冰冷, 而是暖融融的。

周肃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想象着徐幼珈正在做什么。她是不是正窝在最喜欢的软榻上看书, 而小梨花则窝在她的身边?他还能听到她似乎在说些什么,难道是还有别人?

徐幼珈确实窝在软榻上,小梨花也确实窝在她身边, 可是她没有看书,而是摸着小梨花背上的毛,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哼,今天都来了多少拨媒人了, 肃表哥中了状元,可真是能招蜂引蝶啊。都说是榜下捉婿,富的贵的都想捉个进士回家当女婿,却不知道,这个最好的进士已经被我给捉了。”

周肃之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今天有不少媒人上门给自己提亲,把小姑娘给弄烦了。不过,估计过不了两天,自己已经定亲的消息就在官媒中传开,到时候,就不会再有媒人上门了。

他悄悄退了两步,到了堂屋门口,唤了一声,“娇娇,我回来了。”

“啊,肃表哥。”徐幼珈从软榻上起身,迎了过来,“肃表哥,你上衙一天累不累?”

周肃之摇摇头,“不累,娇娇等急了吗?”

“一点儿都不急,肃表哥先去净手吧,我让人把晚膳摆上。”

周肃之进了净房,木盆里的水热乎乎的,就像他的心一样。

……

因为过年还有定亲、会试、殿试一系列的事,徐幼珈已经很久没有上街了,“娘,我想去瑞记看看。”上次画的衣服样子卖得不错,她想再画上几幅,要去瑞记看看哪些是卖得最好的。

“去吧。”顾氏将她脸颊边的几丝头发抿到耳后,“要是看到什么喜欢的就尽管买。”

徐幼珈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抱着母亲的胳膊,“娘,现在天气暖和了,你也出去走走吧,咱们娘俩一起去,好不好?”

顾氏迟疑片刻,对着女儿期盼的眼神,实在是不忍心拒绝,点了点头。现在双柳胡同的宅子可是她当家作主,又没人压着她了,她想出门就出门,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上次和娇女儿一起出门,她还是很开心的。

见母亲答应了,徐幼珈欢呼一声,吩咐小丫鬟去让马车准备好,和母亲略略打扮了一下,两人携手出了门。

现在天气日渐暖和,正是衣服换季的时候,瑞记的人很是不少。陆掌柜见东家来了,忙迎了上去,亲自带着她们去了二楼。

“陆叔,最近生意看起来很好呢。”

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到旁边的雅间内,程翊端着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他朝着半开的门外看去,先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掌柜走过,然后是两个挽着手的女子,其中一个正是徐幼珈,这次她没有穿那件樱草色的斗篷,而是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褙子,映衬的小脸似乎也带着莹莹粉色。和她走在一起的女子约摸三十岁,看侧脸和她十分像。

“表哥在看什么?”蔡文蕙顺着程翊的目光朝门外看去,徐幼珈刚刚走过,她什么也没看到。

“没什么,就选这件蓝色的吧。”程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姨父实在是太纵容这个表妹了,下毒谋害未婚夫,害得他们失去了吏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一个臂膀,只是轻飘飘的禁足三个月,结果,这还没到三个月呢,禁足就解除了,她已经光明正大地出来逛街了。

经过这件事,程翊对这个温柔端庄的表妹有了新的认识,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看清过她的本质,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要不是碍于蔡阁老的权势,他一点都不想和蔡文蕙接触。他突然暗暗庆幸,幸亏她不知道上元节那天是谁揭穿了她的毒计,否则,以她这样狠辣的性子,徐幼珈恐怕会有很大的麻烦。

“表哥总是喜欢蓝色,也该试试别的颜色才是。”蔡文蕙笑了笑,细长的眉眼间满是温柔,说着话,她将程翊指的那件蓝色锦袍仔细地折好放到了一边,等着一会儿带走。

楼下传来喧嚣声,似乎有人吵闹,程翊眼光一扫,见那掌柜急匆匆过去了,徐幼珈跟在掌柜身后,那个和她一起来的女子则不慌不忙地走在最后。他心念一动,也站起身来,“咱们该走了。”

店铺门口确实有人在吵闹,徐幼珈和母亲站在一楼大堂内,陆掌柜上前处理。

“哎,你们大家给评评理啊,这衣服做的这么不结实,这缝线一扯就开,竟然不给我退货,这也欺人太甚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嚷嚷着,她手里拿着件斗篷,扯住兜帽和衣身用力一分,缝线果然裂开了。

小伙计急得满头大汗,陆掌柜上前道:“这位夫人,这斗篷都已经穿过了,实在是没法退,再说,本店的缝线不可能这样脆弱的,您是不是……”

那妇人一撇嘴,“眼见为实,大家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想狡辩,怎么,穿过了就不退了?我不穿这么知道你这衣服做得这么差呢?”周围的人纷纷点头。

陆掌柜眼见人越聚越多,“这位夫人,咱们别挡在门口,还请到二楼雅间一坐,咱们商量个解决办法出来。”

“不去不去,”妇人连连摇头,“说什么解决办法,你乖乖地把银子给我退了就是,除了我买斗篷的银子,还要加倍赔偿!”

徐幼珈从大堂内出来,“这斗篷竟然做的这么差吗?夫人给我看看。”

软软糯糯的声音,明明不响亮,却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围着的众人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从店里出来,她肌肤胜雪,菱唇红润,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是明亮。

那妇人鬼使神差地将斗篷递给了徐幼珈。

徐幼珈仔细看了看缝线断裂的地方,扬声道:“这缝线并不是这斗篷原本的线,大家看,这斗篷是石青色,各处的缝线也是石青色,和斗篷颜色一致,此处一扯就断的线颜色却要浅一些,显然是后来换上去的。”

“你,你什么意思,”妇人有些着急了,“你是不是想说我故意换掉了一条缝线,就为了陷害这家店?我告诉你,我可没有换掉原来的线,肯定是这店里线用完了,就用随便找了别的线替代了!”

徐幼珈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大家都知道,走过线穿过针必然会留下针孔,若是你仔细些,换掉线的时候应该沿着原来的针孔下针,可是大家看看,这缝线歪歪扭扭,显然是随意缝上去的,这些空着的针孔却整整齐齐,和别处的阵脚一致,显然是这里的线被人拆掉了。”

“哦,真是这样呢。”围观的人中有不少女子,多少都是会女红的,就是那些不会女红的男子,听徐幼珈解释得明白,也是频频点头,那妇人的脸有些红了。

徐幼珈翻了翻斗篷,“看这领口和袖口的样子,这斗篷穿了一整个冬天吧?怎么,冬天过去了,冬衣用不到了,就想办法双倍价格退货吗?夫人莫不是用这个办法,季季都穿新衣,还能顺便发财?”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纷纷指责那妇人,“这也太过分了,都穿了一个冬季了,还要回过头来讹诈一笔。”

“就是,看你的穿戴,也不像是缺钱的,怎么就这么缺德呢?”

那妇人面孔紫涨,劈手夺过徐幼珈手中的斗篷,遮住自己的脸,夺路而逃。

陆掌柜见此时店铺前面聚集了不少人,趁机招呼道:“大家进店看看啊,有不少时新的样式呢。”

徐幼珈退回大堂,顾氏笑容满面,摸了摸她的头,“我的宝贝女儿长大了,轻而易举就识破了那人的诡计,真是聪明。”

徐幼珈挽住母亲的胳膊,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笑道:“还不都是娘教的好。”前世她做了不少女红,这针线上的事一看就明白。

程翊和蔡文蕙被门口的人堵住,一时出不去,站在大堂的一角。程翊的目光在徐幼珈上楼的背影上扫了几眼,别看这丫头胆小如鼠,遇到事情还是聪明又仔细呢。

蔡文蕙敏感地察觉到程翊似乎在看刚才的少女,她抬头看了眼徐幼珈上楼的身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商户家的女儿真是可怜,一个姑娘家,不能好好在闺阁里待着,却偏偏要被逼得抛头露面。不过,既然有掌柜在,她实在是没必要去出风头,毕竟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有些缺乏教养。表哥,你说,是不是?”

程翊的嘴角轻轻一翘,也是一个嘲讽的浅笑,“的确是缺乏教养。”表妹手段毒辣,已经被蔡阁老惯坏了,缺乏教养的,恐怕是她自己。

蔡文蕙看到了程翊嘴角的讥笑,却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在鄙视刚才大出风头的美丽少女,悄悄舒了口气。

第61章

寒食节的时候, 官衙全部放假三天,周肃之早就说好了要陪徐幼珈出门踏青, 一大早,徐幼珈梳妆好,去舒雅院和母亲说了一声,就到了明和院。

周肃之知道她盼着出门, 早就收拾好了在等她, 见她进了院子,迎了出来。他今日罕见地穿了一件深绛红的锦袍, 因为徐幼珈夸他穿红色也好看, 他又不喜欢太鲜艳,专门挑了这么件深色的,穿给她看。

徐幼珈则穿了件淡粉色绣朵朵桃花的褙子,白色的细褶裙, 簪着碧玉桃花簪, 整个人清新地就像枝头鲜嫩绽放的桃花。

“娇娇来了,咱们走吧。”小姑娘今年明显抽条了, 个子长高了些,少女青涩的曲线也开始显露了,脱掉冬日厚厚的衣服后, 更加明显了,周肃之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扫过,心跳得稍稍快了些。

“带上那个大风筝。”徐幼珈叮嘱道。

周肃之笑道:“知道了。”寒食节有放风筝的习惯,他早就准备好了。

出门踏青的人非常多, 基本都是年轻的男女,偶尔也有全家出游的。少女们都脱掉了冬装,换上春衫,花红柳绿,很是缤纷。徐幼珈挑开车帘看了看,发现有不少年轻女子都在偷眼看周肃之,低着头议论,她想起周肃之中了状元后跨马游街,定然有不少人是认识他的,说道:“肃表哥,咱们稍微走远些,挑个人少的地方,不然风筝放起来要和别人的打架呢。”

周肃之点点头,“娇娇放心,咱们再往前走走。”

马车又行了一段,果然人渐渐变少,徐幼珈下了马车,见天空碧蓝如洗,此处绿草茵茵,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周肃之从马车里取出蝴蝶大风筝,“娇娇以前放过风筝吗?”

徐幼珈点点头,“放过的。”在徐府的时候,每到寒食节,他们五个兄弟姐妹总会出来踏青,大哥徐璟会挨个帮四个小的把风筝放起来。除了放风筝,还要挖野菜,不过他们都不认识哪些是能吃的野菜,不过是闹着玩儿罢了,她和徐瑛、徐琇只管去挖那些零星的小野花,等玩儿累了,就找个干净的草地,铺上软毡,吃从家里带出来的寒食饼、青精饭什么的。

周肃之将线轴递给徐幼珈,“我给娇娇举着,娇娇来放,小心那个线不要割伤了手指头。”

他判断一下风向,拿着薄翅大风筝走开,看看距离差不多了,将风筝双手举起,轻轻捏住,示意徐幼珈可以了。

徐幼珈握着线轴,感到一阵微风拂来,立刻小跑了几步,手里的线扯动,风筝稳稳地飞了起来。

周肃之怕那线伤了她细嫩的手指,待风筝一离开他的手,就快步走到她身边,帮她去扯那风筝线。

蝴蝶大风筝骨轻翅薄,没一会儿就飞到了高处。

“肃表哥,它飞得好高好稳!”徐幼珈满脸兴奋。

“是挺稳的,这风筝做得不错嘛。”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徐幼珈转头看去,来的人是罗意青,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大风筝。

周肃之笑道:“罗兄一个人来踏青吗?”

“没办法,父母不想出门,大哥陪着大嫂,可不就剩我一个了嘛。”罗意青和周肃之本就投契,又都去了翰林院,两人已经很是熟悉了,罗意青看看一旁的徐幼珈,“说起来,还没有恭喜周兄和徐姑娘呢。”

徐幼珈的脸一红,拉着风筝走远了些,不再听他们说话。

周肃之和罗意青站在原地闲聊,眼睛一直关注着徐幼珈的动静。

徐幼珈仰着头看了会儿自己的风筝,脖子有些酸了,她垂着头,一手握着线轴,一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猛然觉得手里的线轴吃力,她抬头一看,自己的蝴蝶大风筝和一个美人风筝搅到了一起,正摇摇摆摆地跌下来。

“哎呀。”徐幼珈叫了一声,连忙朝着风筝跌落的地方跑去。

徐幼珈心疼地捡起蝴蝶风筝,前后检查一下,好在没有摔坏,她摸着缠绕在一起的两股风筝线,想着怎么才能解开。

“抱歉,缠到一起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那么熟悉。

程翊!

徐幼珈的手指一颤,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来的人是谁,她扭头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见周肃之已经大步而来,悄悄舒了口气。

“怎么不看我?”程翊笑着问道。他被蔡文蕙缠得没办法,这才答应和她一起出来踏青,没想到帮她放风筝却遇到了徐幼珈,他故意操控着自己手里的风筝和她的缠到一起,小丫头却不肯看他一眼。不过,看她的反应,分明知道是自己,难道,她只是听声音就认出了自己?他只在善觉寺和她说了一次话,她就记住了自己的声音?

程翊的心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了几下,盯着她乌黑的发顶,低声问道:“你知道是我?嗯?”

徐幼珈抬起头来,见他身后蔡文蕙正疾步而来,平时温柔的细长眉眼中似有锋利的光芒一闪,在自己脸上狠狠地刮了一刀,徐幼珈想起她一声不吭就毒杀罗意青的事,一阵寒意从脊柱升起,胳膊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表哥,这风筝缠到一起,咱们不要了,走吧。”蔡文蕙柔声说道,只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少女是在瑞记见过的那个。程翊是京都有名的俊公子,身份又是会宁候府世子,会宁候早逝,只要袭爵的申请批复,他就是年轻的侯爷了。多少京都的闺阁少女都梦想着嫁给这位年轻英俊的小侯爷,他却是个冷清的性子,至少,她从未见过他留意过哪个女子——除了眼前的这个。

想到程翊刚才似乎是有意要将两个风筝缠到一起的,蔡文蕙的手指紧紧地捏了起来,眼睛微眯,仔细打量了一眼那抓着蝴蝶风筝不放的少女,发似墨云、肤若凝脂、菱唇娇嫩红润、眼睛黑润透亮,虽然年纪还小,却已是倾城之姿。她又扭头去看程翊,他虽然在看着那少女,倒是面色如常,脸上是一贯的冷清。

“怎么了,风筝缠到一起,咱们不要了,好不好?”周肃之也赶了过来,他当然认得对面的程翊和蔡文蕙,怕徐幼珈像在瑞记见到这两人和无名刃那次一样吓坏了,先是担心地去看她的脸色,见她面色正常,只是抓着风筝的手指有些用力,这才放心了。

徐幼珈舍不得,不肯放手,“可是,这风筝是肃表哥亲手做的啊。”

周肃之为了这寒食节,亲手做了两个风筝,一个蝴蝶的给徐幼珈,还有一个蜻蜓的给裕哥儿。

“因为是我亲手做的所以舍不得?没事的,回去我再做几个给你,好不好?”周肃之柔声劝道,黑眸中满是笑意,他朝着程翊看去,颔首示意,眼看着程翊的脸更冷了几分,心中十分愉悦。前世他来到京都,表妹已经和程翊定了亲,他晚了一步。今世,程翊遇到了表妹,表妹却已经和自己定亲了,程翊晚了一步。不,就算程翊在表妹定亲前遇到她也没用,她是绝对不会重蹈覆辙的。

“哈哈,这是怎么了?”罗意青跟在周肃之的身后过来,看了一眼缠在一起的两个风筝,笑道:“不过是两个风筝,没什么要紧的,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两边的人他都认得,若是远远地看见蔡文蕙,他定然要避开的,不过既然已经碰上了,他也不会退缩,两人退婚他可没有一点亏心的地方。

罗意青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程翊,蔡文蕙自幼丧母,听说程翊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姨母十分疼爱她,她经常去会宁候府,和程翊自幼一起长大,难道她毒杀自己,就是为了和程翊在一起?虽然说程翊算是抢走了他未婚妻的情敌,罗意青却一点都不嫉恨他,像蔡文蕙这样表面温柔端庄实际心狠手辣的女子,他只要一想和她同床共枕就会毛骨悚然,感谢苍天和徐姑娘,让他躲过一劫,至于程翊,年轻英俊的小侯爷,你自求多福吧。

罗意青介绍两边人认识,众人一通寒暄,蔡文蕙面对罗意青,一点儿不自在的样子都没有,似乎毒杀退婚的事不存在似的。可是一听周肃之竟然就是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郎,她的眼神微微变了。她的父亲就是阁老,平时并不会把一个状元郎看在眼里,可是,徐幼珈不过是个商户之女,就该处处比自己差才是,可她生得比自己好看,吸引了程翊的注意不说,她的表哥还超过了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即便这未婚夫是她抛弃不要的,她也感觉似乎被徐幼珈压了一头似的。

蔡文蕙很快就恢复了笑容,“原来是徐妹妹,生得真是好看呢。”她说着话,去拉徐幼珈的手。

她的手指冰凉,徐幼珈刚一被她碰到,胳膊上就起了一片小粟米,抓着风筝一扭身,顺势躲开了她的手,对周肃之说道:“肃表哥,咱们想法子把这风筝解开吧,天气这么好,还能再放一会儿呢,你说呢,蔡姑娘?”她对着蔡文蕙笑了一下。

再放一会儿?那岂不是两拨人还有共处?蔡文蕙笑道:“徐妹妹这风筝是人家亲手做的,自然舍不得,我们这个却是买来的,没什么稀罕,表哥,把咱们的风筝线割断好了,别把徐妹妹的风筝给弄坏了。”

程翊看了徐幼珈一眼,尽管她面色如常,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本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小丫头,亲眼见了蔡文蕙下毒杀人,心里肯定是害怕她的,碍于面子还要周旋,他却不忍心让她难受。再说,万一让蔡文蕙知道了小丫头就是揭发她救了罗意青的人,那就不得了了,不能让她们两个待在一处。

程翊从袖中抽出一枚短小的匕首,在那美人风筝线上割了一下,“徐姑娘在此放风筝好了,我和表妹在天香楼定了雅间,要过去用午膳的,先告辞了。”

程翊和蔡文蕙走远了,徐幼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蔡文蕙问道:“表哥在天香楼定了雅间吗?”

程翊摇摇头,“并没有,不过现在还早,肯定有雅间的。我是担心表妹见了罗意青不自在罢了。”不过,看样子,她是一点都不介意。

“原来表哥是为了我着想,谢谢表哥。”蔡文蕙笑了起来,细长的眉眼间满是温柔。

第62章

回双柳胡同的时候, 已经申时了,徐幼珈犯了春困, 坐在马车中迷糊了一会儿,挑起车帘想看看到哪里了,却见马车正从一个巷子口经过,那巷子里面深处停着一辆马车, 很是普通, 但是那正下车的人却让徐幼珈一个激灵。

周肃之见徐幼珈本来迷茫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很是惊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心中一凛, 驱马快行两步,朝着徐幼珈弯下腰去,低声道:“放下车帘。”

他这样一下,不仅挡住了徐幼珈, 自己也是一个侧身弯腰的姿势, 巷子里的人警惕地望过来,只看见一个深绛红色的身影, 还是扭着的,不仅脸没看见,连年龄都无从判断, 好在那绛红色身影是朝着另一面的,也没有往巷子里看,不用在意,他快步进门去了。平日里马车都是直接驶进大门的, 今日大门处的地面塌陷了一块,正在整修,没办法进马车,他只好在门外下车了。

周肃之的马很快就过了巷子,他没有回头看,只抬眸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徐幼珈坐在马车内,心怦怦直跳,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这条巷子离会宁侯府不远,而刚才巷子里的那个人正是赫赫有名的蔡阁老。问题就是,蔡阁老的马车那么普通,显然是故意遮掩了行踪的,她却险些撞破,要不是周肃之反应快,她很有可能会被蔡阁老发现。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无语回了双柳胡同,周肃之道:“娇娇,来明和院,我有几句话要说。”

徐幼珈也正想和他说刚才的事,跟在他身边,一起去了明和院。

周肃之让徐幼珈在书房稍等,他进卧室将身上的深绛红色锦袍脱下,换了件家常的竹青色袍子,将那绛红锦袍交给院中侍立的长安,低声吩咐道:“将这衣服烧掉,烧干净些,连一丝布片也不许剩下。”好在他从未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今日是第一次,而这种颜色的衣服却很常见,大街上就有不少人穿着,仅凭这衣服,蔡阁老绝对找不到他,除非蔡文蕙和程翊告诉蔡阁老,不过,他怀疑蔡阁老如此鬼鬼祟祟,是瞒着蔡文蕙和程翊的。

长安点头去了,周肃之回到书房,见徐幼珈立在屋子正中,呆呆地在想些什么。

周肃之低声唤了一声“娇娇”,拉着她的手走到书案后面,他坐在椅子上,将徐幼珈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娇娇认得那巷子里的人吗?”前世表妹肯定是认得蔡阁老的,他不知道今世她有没有见过,徐府大老爷曾是礼部侍郎,徐府大太太还带着徐瑛去过蔡阁老的寿宴,没准表妹也是见过蔡阁老的。

徐幼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坐到了周肃之的大腿上,点了点头,也低声道:“他是蔡文蕙的父亲,赫赫有名的蔡阁老。”

周肃之双臂环住她,将她稳稳地揽在怀中,“那娇娇知道那巷子是什么地方吗?”

徐幼珈犹豫了一下,她本不想让周肃之知道自己很熟悉那附近的环境,可是,她总感觉这件事非同寻常,纵然她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也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

“肃表哥,那巷子和会宁侯府的巷子相邻,这两条巷子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是,会宁侯府很大,从位置上来看,蔡阁老进的那个宅子和会宁候府虽然大门开在两条巷子上,但这两个宅子的最深处必然是挨着的,就像是……”徐幼珈皱着眉头,一时想不起来该怎么形容这种位置。

“背靠背的两个宅子?”

“对对对,就是背靠背。”

周肃之轻轻摩挲着徐幼珈的小手,低笑一声,“呵,有意思。”他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特意买了两个挨着宅子,从位置上说,是肩并肩的两个宅子,那蔡阁老偷偷摸摸地进了和会宁候府背靠背的宅子,又是为的什么呢?

“肃表哥,你说,蔡阁老进的那个宅子,是偶然和会宁候府想连,还是特意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