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肃之道:“蔡阁老特意遮掩了行踪,怎么会是偶然,那宅子必然是为了和会宁侯府相连特意选的。至于为什么,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蔡阁老平时肯定不会是在门口下马车的,今日不知何故,竟然让咱们撞上了,娇娇,此事万万不可告诉别人,蔡阁老生性多疑、心狠手辣,要是知道咱们撞破了他的行踪,可是会杀人灭口的。”

徐幼珈郑重地点点头,“肃表哥放心,我谁都不告诉。”

周肃之自然知道她口风很紧,他告诉她那么多秘密,她也从未泄露过一丝一毫。见她如此紧张,他怕吓坏了她,笑道:“本来想穿红色给娇娇看的,这下我再也不能穿了。”

他声音低沉,说话时热热的气息洒在徐幼珈的耳朵上,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坐在他的怀里,不安地扭动一下,“咱们去看看母亲和裕哥儿吧,今日咱们两个去郊外过寒食节,他们在家中放风筝,也不知道玩儿得开心不?”

“好。”周肃之已经抱了她好一会儿,很是心满意足,放了她下去,两人先去了舒雅院。

舒雅院里静悄悄的,顾氏歪着罗汉床上,一方天水碧绣兰花的帕子搭在脸上,听到兰香报说姑娘和表少爷来了,这才坐起来。

徐幼珈一看母亲的脸色就吓了一跳,“娘,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这么红?”她说着话,伸手去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倒是不烫,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氏把她的手拉下来,笑道:“没有生病,放心吧,是今天暖和,又陪裕哥儿在院里放了风筝,有些热了。”

徐幼珈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母亲一眼,能热成这样?

顾氏看了看周肃之,摸着娇女儿的手问道:“今天出去玩得开心吗?”

“开心。”徐幼珈点点头,“肃表哥做的风筝特别好,裕哥儿的蜻蜓风筝也是肃表哥做的。”

母女两个闲聊了一会儿,徐幼珈观察母亲确实不像生病的样子,这才起身出来,又和周肃之去了西院。

“娇娇不用担心姨母,今天有什么事,等会儿问问裕哥儿就知道了。”周肃之轻声道。

裕哥儿一见到他们,就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副我有话好想说偏偏就是不能说的样子。

周肃之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今天在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裕哥儿坚定地摇摇头,“先生说不能告诉父亲的,我答应了。”

周肃之笑道:“那先生有没有嘱咐不能告诉姑姑?”

“没有诶。”裕哥儿眼睛一亮。

周肃之朝徐幼珈递个眼神,徐幼珈摸了摸裕哥儿的头,“裕哥儿,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裕哥儿满脸兴奋,冒出石破天惊的一句:“今天庞先生亲了姨奶奶!”

“啊!?”徐幼珈腾地站起身来,桌上的茶杯被她碰得掉了下去,周肃之眼疾手快,一把抄到了手里。

“你,你,你说什么?”徐幼珈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裕哥儿。

裕哥儿又重复了一遍,“今天庞先生亲了姨奶奶!”

徐幼珈呆呆地坐下:“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真的……亲了?”

裕哥儿重重地点头。

徐幼珈眨眨眼,“当着你的面……亲的?”

裕哥儿又点头。

徐幼珈彻底傻眼了,“庞先生不会这么热烈吧?再说,就算真想亲,也不能当着小孩子的面啊?”

周肃之似笑非笑地瞥了裕哥儿一眼,“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徐幼珈也觉得不可能,“裕哥儿,他们是怎么……亲上的?”

“就是我们三个在院子里放风筝啊,姨奶奶和先生陪我放的。”裕哥儿开始讲今天的事,周肃之陪徐幼珈出门踏青,因为裕哥儿不好出门,就把整个后院都清场了,原本打理园子的几个仆从都去了前院,他们三个在后院放风筝,加上有太子留下的暗卫守着,不会有人闯进来,很是安全。

“姨奶奶光顾着看天上的风筝,没注意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先生正好在旁边,就扑上去拉住姨奶奶,结果先生也没站稳,两个人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就亲到一起了。”裕哥儿趁机卖弄了一下自己的词汇。

“啊,看来是真的……亲到了,怪不得娘的脸那么红。”徐幼珈一拍桌子,“庞先生还不让你告诉肃表哥,哼,他可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啊,占了我娘的便宜,他得负责才行!”

“对对对,负责!”裕哥儿的小脑袋点得跟捣蒜一样。

“他得和我娘成亲!”徐幼珈也很兴奋,庞先生要学问有学问,要样貌有样貌,和母亲年龄相当,又是独身一人,要是和母亲能成,两个人组成一个甜蜜的家庭,再生上弟弟妹妹,该有多好。

“对对对,成亲!”裕哥儿两眼兴奋地直冒光。

周肃之好笑地看着这两个,安抚地摸了摸徐幼珈的头,“好了,别急,庞先生并不是个没有担当的人,姨母也是个有主意的,你们先别瞎掺和,看看庞先生和姨母如何处理此事再说。”

第63章

庞怀远生平第一次对着书本走神了, 他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发现裕哥儿正托着小下巴,乌黑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庞怀远顿时一阵心虚,轻咳一声,“咳咳, 那个, 我刚才讲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裕哥儿的眼睛眨巴几下,“那个, 刚才先生一个字也没讲啊。”

庞怀远吃了一惊, 低头看自己案上的书,又看看裕哥儿案上的书,果然都没有打开。

裕哥儿撑着小脑袋,“先生, 昨天放风筝跑得有些累了, 咱们歇上半天,好不好?”

庞怀远惦记着有些话要去找顾氏说一说, 裕哥儿的话正中下怀,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不要乱玩儿,好好歇一歇。”

庞怀远自顾自走了, 裕哥儿派了个小内侍去凝玉院把小梨花抱来玩耍。没多会儿,徐幼珈和周肃之亲自抱着小梨花来了。

“裕哥儿怎么没上课?”徐幼珈把小梨花放到地上,小梨花谨慎地在屋里走了几步,很快就趾高气昂起来, 巡视一番,看中了裕哥儿用来训练身体协调能力的一个圆滚滚的皮球,扑上去又抓又咬,皮球滚远了,它就蹲低身子,蓄势待发,然后纵身一跃,很有点饿虎扑食地感觉。

“先生……”裕哥儿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梨花淘气,听见徐幼珈问他,抬眼四处看看,低声道:“先生魂不守舍。”他最近学了不少新词,感觉好有用处。

“哦~魂不守舍啊,”徐幼珈意味深长地说道:“魂不守舍好啊,他要是平淡无波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倒是要生气呢。”她看了看周肃之,“肃表哥,你说庞先生准备怎么做,是直接请官媒上门,还是先向母亲表达心意?”

“应该是先征得姨母的同意,再请官媒上门。”周肃之毫不犹豫地回答,庞先生不是个鲁莽的人,要是直接请了官媒上门提亲,那一旦被拒绝,这么亲事就很难做成了,总得探明了姨母的意思再行事。当初他也是不敢冒然向表妹提亲的,直到确信了表妹心中有他、姨母有意把表妹许配给他,又接到了苏州母亲的来信,两人的亲事这才定下来的。

“先征得母亲同意?”徐幼珈腾地站起身来,“肃表哥,那庞先生是不是去找母亲了?咱们去偷偷看看吧?”

“我也去!”裕哥儿一把抓住了徐幼珈的袖子,又慢慢松开了,垂下小脑袋低声道:“我不能去……”他忘了,自己不能随便见人的。

周肃之摸了摸裕哥儿的头,昨天为了让裕哥儿放风筝,整个后院都清场了,他想了想,这孩子完全不见人也不好,太过神秘反而引人猜测,在苏州的时候,说词是高僧说这孩子不宜见人。现在他打算让裕哥儿时不时带着面具在宅子里转转,只说是脸上有胎记,高僧批了,这胎记十岁之前不能让外人看到,至于十岁之后,那时候裕哥儿应该就回到他本来的位子上去了。

徐幼珈看裕哥儿很是失望落寞的样子,有些心疼,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敏感聪慧,从来不哭闹,她也摸了摸裕哥儿的头,细白的尾指正好从周肃之的手上划过。

周肃之抬眸看看徐幼珈那心疼难过的神情,笑道:“裕哥儿上元节戴的面具不是还在吗?”

“啊?”徐幼珈和裕哥儿同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周肃之,“肃表哥,你的意思是……”

周肃之低声将自己的想法解释一番,裕哥儿很是兴奋,“好啊好啊,胎记好,给我脸上画一个!”只要能随便出院子,画个多大多丑的胎记都无所谓。

徐幼珈笑道:“不用画,反正有面具挡着,裕哥儿只要不说漏嘴就行。”

周肃之起身将上元节的面具找出来,还有那个薄薄的丝织面罩,动作轻柔地给裕哥儿戴好,“确实不用画,面具不小心掉了也没事,反正里面还有一层面罩。”

裕哥儿欢快地蹦了两下,拉着徐幼珈的手,“走,走,偷看先生和姨奶奶去!”

周肃之失笑,“那舒雅院里都是丫鬟,咱们一去她们就通报,没法偷看的。”

“也对哦。”徐幼珈有些失望,她还想知道庞先生和母亲进展是不是顺利呢。

“不过——”眼看着徐幼珈热切地看向自己,周肃之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舒雅院人那么多,也不便于庞先生说话,他应该会请姨母到花园之类的地方。”

这下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裕哥儿一手拉着徐幼珈,一手拉着周肃之,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庞先生确实在花园的亭子里,而顾氏也正袅袅婷婷地从远处走过来。

三个人轻手轻脚地躲在离亭子不远的一丛矮树后面,彼此还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别人要小声些。周肃之深觉自己越活越回去了,他长这么大,不对,他两世都从未做过这种鬼鬼祟祟偷听的事,还是偷听人家男女表达心意,呃,还不是普通的男女,一个是他未来的岳母,另一个很可能是他未来的岳父。不过,看看身边那两张兴奋的小脸,他觉得就算丢人些也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自家人。

顾氏进了亭子,庞怀远看看她,两人不约而同想到昨天那一幕,顾氏的脸有点红,庞先生表面镇定,耳根却也红透了。

“咳咳,”庞怀远轻咳一声,“夫人,在下庞怀远,今年三十有二,家无父母,尚未娶妻……”

“等,等一下。”顾氏连忙阻止他,“先生说这些做什么?”

庞怀远有些不自然,“那个,昨日在下唐突了夫人,自然是要负责的,在下想了一晚上,在请媒人上门之前,总要先和夫人说一声。”

“负责……吗?”顾氏咬了咬嘴唇,她岂是那种因为别人的无心之失就要赖上的人,更何况庞怀远也是为了拉住她才不小心碰到的,“昨日的事是个意外,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我们……都忘了吧。”

“这怎么能忘了!”庞怀远的眼睛微微睁大,听她的意思好像是不愿意,他有些着急,“我并非没有担当的人,夫人放心,我既然说了要负责,就绝对不是敷衍,我会尽快请媒人上门的。”

“不不,我不需要先生负责。”顾氏连连摇头,“昨日的事并非是先生本意,先生是为了帮我,我怎可因此而赖上先生?先生万万不可因此而请媒人上门,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

庞怀远目瞪口呆,这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啊,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夫人莫不是嫌弃在下?”顾氏容貌美丽,身家颇丰,他虽然中过状元,如今却连个正经的功名都没有,想到此,庞怀远有些忐忑不安,他向来洒脱,也从未有过儿女情长,一时间真的不知道顾氏是何意。

“这怎么可能?!”顾氏的眼睛也睁大了,“先生高洁,才华出众,我却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还是个丧夫的妇人,如何敢高攀先生?”

庞怀远仔细看她的神情,确实没有嫌弃的意思,皱眉想了想,“那你为何不愿?”

“先生固然是个有担当的君子,我却也不是讹诈他人的小人,让先生因一时善意而不得不委屈自己,这样的事我实在是做不出来。”顾氏道:“再说,我并没有再嫁之意,我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女儿能嫁得良人,过上美满的生活。”

听她说不想再嫁,庞怀远有些郁闷,他不想她误会自己,还是解释了一下,“我之所以想求娶夫人,并不是完全是因为昨天的事,实在是我心中倾慕夫人久矣,就算没有昨天的事,我也打算请媒人上门的。”他确实早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只是一直缺乏一个契机,昨天的事虽然是意外,却是个不错的突破,没想到她却不愿意嫁人,庞怀远心中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顾氏苦笑,“先生真是高义,这样为他人着想。”明明是出于道义想要负责而娶她,为了让她安心,还要说成是倾慕已久,这样的人,为了成全别人,定然经常委屈自己吧。

两人沉默一会儿,顾氏告辞而去,庞怀远呆立片刻,也满腹心事地离开了。

裕哥儿失望地看看徐幼珈和周肃之,难过地耷拉下小脑袋。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应该是商量着什么时候成亲吗,怎么就没成呢?”徐幼珈又着急又难过。

周肃之握住她的手,“别急,这事还有转机。庞先生是真心求娶,姨母却有顾虑,一是她没有再嫁的意愿,二是她怀疑庞先生求娶是出于道义,而不是真心。”

徐幼珈仔细想了想,以前她和母亲提起再嫁的时候,母亲的脸是羞红的,并不是完全冷漠无动于衷的样子。“我觉得娘并不是心如死灰,她应该是能接受再嫁的,关键是有没有这样一个让她动心的人。肃表哥,你说,庞先生到底是出于道义呢,还是真心呢?”

周肃之想了想,“我觉得二者兼有,不过听姨母的意思,她显然是以为庞先生出于道义,庞先生要想打动姨母,得证明自己的真心才行啊。”

第64章

既然裕哥儿已经从院子里出来了, 徐幼珈干脆带着他在东院这边逛了一圈,裕哥儿很是高兴, 一手拉着徐幼珈,一手拉着周肃之,朝着行礼的仆从们颔首,很有小主人的架势。

先去明和院转了转, 裕哥儿看着整整一面墙的大书架, 缩了缩脖子,自己将来不会也要读这么多的书吧, 这也太惨了点儿, 何年何月才能学完啊。

周肃之好笑地看着他,不能让他小小年纪就产生了畏难惧怕的心理,安慰道:“裕哥儿和我走的道路不一样,不用学这么多的书。”不过, 裕哥儿的道路也不轻松, 虽然不用科举,要学的东西可不少, 将来要坐到那个位子上,要处理的政务恐怕比他还要多。

裕哥儿松了口气,他没有问为什么两人的道路不一样, 他小小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地有了些猜测。

看了明和院,又进了内院,穿过花园,去了徐幼珈的凝玉院。

丫鬟们都知道西院住着未来姑爷的小儿子, 可是谁都没有见过,此时见三个人拉着手进了院子,都稀罕地围上来行礼,有胆大的好奇地偷偷打量着裕哥儿脸上的面具。

徐幼珈介绍了裕哥儿,又把周肃之说的胎记说词讲了一遍,带着裕哥儿进了屋。

小丫鬟们在院子里悄悄地议论着,裕哥儿全然不在意,在屋里好奇地张望着,徐幼珈的屋子布置的和他的很不一样,和周肃之的明和院也不一样,窗下花梨木雕花罗汉床上铺着洁白的厚厚软毡,又大又软的迎枕是淡绿色的,绣着成串的迎春花,鲜嫩可爱。隔着鱼戏莲叶间的大屏风,能看到拔步床上挂着的帐子是银红的霞影纱,看上去像是一团云雾。

“姑姑这里跟我和父亲的屋子很不一样,嗯,很好看。”裕哥儿点评了一句,看见角落放着的大风筝了,那是徐幼珈昨日去郊外放过又舍不得收起来的,“这也是父亲做的吗?”

徐幼珈点点头,“是呀,肃表哥做了两个,裕哥儿的是蜻蜓,我的是蝴蝶。”

裕哥儿兴奋地抬头,“那咱们再到院子里去放风筝吧,昨天没放多会儿,先生和姨奶奶就都羞跑了。”

徐幼珈见周肃之没有反对,“好啊,那咱们去西院放吧,那边的花木少一些,人也少。”

周肃之难得有三天假,自然是希望多陪着小姑娘,昨日放风筝遇到了程翊和蔡文蕙,她也没玩开心,今天正好在家玩,没人打扰。他上前拿起大风筝,裕哥儿凑上来低声道:“等会儿父亲可要看好姑姑,万一姑姑绊到了,父亲可要快点上前帮忙,抓住机会。”

周肃之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裕哥儿的意思,合着他想亲一下小姑娘,还得让小孩子来出主意了?还得等着小姑娘摔跤的时候趁机占便宜了?他又不是庞先生!不对,他不如庞先生,庞先生至少亲到了,他却只有中状元那天轻轻碰了下小姑娘的额头而已。

周肃之很是不满,娇娇都是他的未婚妻了,他都没有亲过,庞先生和姨母还没定亲呢,就给亲了!不行,他不能输给庞先生!不能输给任何人!

放风筝的时候,徐幼珈没有绊到,周肃之也没有冲上去抱她,两人自然也没有亲亲,裕哥儿很是失望,在他看来,今天的事情都不顺利,庞先生和姨奶奶没成亲,父亲和姑姑没亲上。

下午上课的时候,庞怀远叹了口气,裕哥儿也跟着叹了口气。

师生两个大眼瞪小眼,庞怀远问道:“裕哥儿在愁什么?”

裕哥儿愁苦地托着小下巴,“我在为你们发愁啊,你和姨奶奶不能成亲了,姑姑又没摔跤,父亲也没有机会亲姑姑。”

庞怀远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裕哥儿,“你怎么知道我和姨奶奶不能成亲了?”

“我们三个亲眼——啊!”裕哥儿的小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嘴巴,糟了,他说漏嘴了,怎么办?

“亲眼?你们三个!?”庞怀远扶额,难道上午他在凉亭和顾夫人说话的时候,有人在附近偷看,还是三个人!?让小弟子看到了自己向女子表达情意就够丢人了,更丢人的是他还被拒绝了,这下他还怎么为人师表!?

等等,三个人都是谁?庞怀远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裕哥儿,你说的三个是你和……这院里的两个小厮吗?”

裕哥儿满怀歉意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摇摇头。

完了!丢人丢大发了!庞怀远真想一头把自己撞晕,这样就不用如此尴尬了,合着他求婚被拒,不仅他的小弟子看到了,还被人家的女儿和准女婿看到了!

裕哥儿同情地看着庞先生悲愤欲绝痛不欲生的样子,为了自己不被先生折磨得太惨,决定出卖别人,“不是我提议的,是姑姑说要去偷看的。”

提议?庞怀远本以为他们是无意中遇到的,原来是有预谋的故意去偷看?庞怀远火冒三丈,裕哥儿还小不懂事倒也罢了,徐幼珈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还是顾氏的宝贝女儿,他也不能责备,这周肃之是怎么回事,也跟着凑热闹。

庞怀远生气地一拍桌子,“好了,你自己看书,我出去一趟!”

裕哥儿连忙将功赎罪,“我今日去了东院,知道姑姑的凝玉院在哪儿,也知道父亲的明和院在哪儿。”

庞怀远脚步一顿,对呀,他只送顾氏去过舒雅院,还真不知道明和院在哪儿,要是从大门出去,再进隔壁宅子的大门,让小厮通传,得绕好大一圈,还是从后院直接过去快得多,他也听小厮讲了裕哥儿可以自由出入院子的事,拿起一旁的面罩和面具,给裕哥儿戴好,“走,咱们去明和院转转。”

明和院

徐幼珈舒舒服服地窝在软榻上,拿了本街上流行的话本子看,这是周肃之给她买的,她想看话本子,可是周肃之担心那些粗俗的话本子里有些不堪入目的描写,所以挑选了很久,才挑了几本通顺流畅内容也比较干净的给她。

周肃之坐在书案后,面前摆了一册本朝刑律,他是打算过段时间就择机进刑部,翰林院虽然是清贵处,前途也很是光明,但却需要在里面打熬很久,皇上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太子和四皇子虽然还没有斗到明面上,但局势已经十分紧张,他要尽快地帮助师兄扳倒蔡阁老,没时间在翰林院里熬上多少个年头。

刑部尚书已经年老,几年内就会致仕,他前世就是在刑部一路升到尚书,最后又进了内阁,这次他打算如法炮制,刑部的事他可是轻车熟路,只会比前世更轻松。

他应该把本朝刑律再熟悉一遍的,可是他的目光却总是从书页飘到软榻,徐幼珈安静地靠在大迎枕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话本子,她的一只小耳朵正好露在阳光下,洁白小巧,周肃之的食指和拇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捻了捻,那只小耳朵他捏过的,很软。

他再也无法在书案后安心地看书了,干脆起身走到软榻边,坐在徐幼珈空出来的一角,“娇娇,这书好看吗?”

“好看。”徐幼珈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来一大块,漫不经心地答道。

周肃之默默地看着她。

徐幼珈又看了一大段,翻了一页。

“娇娇,这书……比我还好看?”

徐幼珈的手指一抖,终于从话本子上抬起头来,看了看周肃之认真的表情,抿唇一笑,“没有肃表哥好看,不过这书是肃表哥买给我的。”

周肃之被安抚了,大风筝因为是他亲手做的所以不能弄坏,这话本子因为是他买来的所以她才喜欢,总之,她是爱屋及乌,而他自然就是她最爱的了。“娇娇看到哪里了?”这几本话本子他都大概翻阅过,虽然一目十行,但是里面讲的什么还是都清楚了。

“看到楚生约了瑶娘见面,在月下向瑶娘吐露情意。”

周肃之坐到徐幼珈刚才给他让出来的那块地方,和徐幼珈肩并肩靠着,也去看那话本子,两人月下定情,按照一般话本子的写法,就该卿卿我我、亲亲抱抱了,可他专门挑的内容干净的,竟然连个亲吻的细节都没有。周肃之暗暗后悔,要是此时看到书中的亲密细节,气氛正好,他和娇娇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

没关系,他可以制造气氛,“娇娇,你说这楚生的情话说的好不好听?”周肃之的黑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徐幼珈,他也可以说的,比这话本子上说的还好听。

“好听。”徐幼珈点点头,颇为遗憾地说道:“要是今天庞先生也能像楚生这样,我娘没准就答应了。”

庞先生!?怎么扯到庞先生身上去了?周肃之再接再厉,把徐幼珈手里的书拿开,抬手将那诱惑了他许久的小耳朵捏住,轻轻揉了揉。

徐幼珈终于意识到周肃之的不对劲了,她抬眸去看他,他正专注地盯着她,黑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肃表哥……”徐幼珈喃喃地唤了一声,脸颊慢慢变红了。

“娇娇……”周肃之的目光落在她娇软红润的菱唇上,喉结上下滚动,他微微倾身,离那菱唇越来越近。

“庞先生来了!”院里猛然传来了长平的通报声。

“庞、怀、远!”

第65章

庞怀远和裕哥儿一前一后进了屋, 周肃之淡淡地瞥了裕哥儿一眼,裕哥儿缩了缩脖子, 跑到徐幼珈身边,拉住她的袖子,“姑姑,先生有话要和父亲说, 咱们两个先走吧。”估计先生要和父亲算账, 他偷听了先生的秘密,出卖了姑姑和父亲, 坏事可是做尽了, 还是赶紧开溜比较好,顺便把好看可爱的姑姑也救走,让那两个大男人对决去吧。

“肃表哥,庞先生要是有什么事找你商量, 你们可以好好探讨一番啊。”徐幼珈朝着周肃之使个眼色, 庞先生要是不明白母亲的意思,肃表哥可要点醒他, 别让他就这么放弃了。

周肃之轻笑一声,“明白的,去吧。”他自然也希望岳母能够再嫁良人的。

徐幼珈和裕哥儿拉着手走了, 庞怀远的脸一沉,“周大人今日——”

“咳咳,”周肃之轻咳一声,“今日是在下不对, 实在是表妹担心姨母,盼着先生和姨母能够结成良缘,这才想着去看看进展如何。于理,在下知道这是很失礼的,于情,就算明知不对也不愿意违背表妹的意愿,故此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见谅。”他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庞怀远见他如此干脆利落地认错,反倒有些无话可说了,默默地接过茶,“你说,徐姑娘盼着我和顾夫人……结成良缘?”这么说他和顺娘之间没有外在的阻碍,只要他们两人自己情愿就行?

“非常期盼。”周肃之肯定地点点头。

庞怀远想了想,又有些失落,“可是,顾夫人她并无再嫁之意。”他就算想娶,也不能违背人家的意愿。

“并非如此。”周肃之摇摇头,“表妹说她以前和姨母提过再嫁之事,姨母并不是心如死灰完全无动于衷,应该是能接受再嫁的。”

庞怀远的脸白了,“这么说,她只是不喜欢我这个人了。”顺娘愿意再嫁,却不愿意嫁给他,所谓的不想再嫁,不过是个托词。

周肃之仔细看看庞怀远的神情,他应该是喜欢姨母的,而不是简单的出于负责,情之一字,真是磨人,庞怀远是个多么洒脱随性之人,竟然也患得患失起来了,再想想自己的前世,不也是郁郁终生吗,就算中了状元,就算成了阁老,他也从没觉得舒心过。

为了徐幼珈的心意,周肃之是希望姨母再嫁的,不过却并不一定是庞怀远,他原本是想让姨母嫁个与朝堂皇室没有牵连的人家,此时,倒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希望庞怀远能够得偿所愿了,“先生和姨母之间恐怕有些误会。姨母颇有家资,并无生计上的烦恼,也无安危上的忧虑,她不需要为了寻求庇护而嫁人,唯一能打动她的只有真心。”

“我也是真心的,”庞怀远辩解道:“并非为了贪图她的家财。”

“可先生昨日一开始表述的意思却是出于道义,要对被自己不小心碰到的女子负责,”周肃之摇摇头,“在姨母看来,这也不是出于真心啊,就算先生后面说了自己有倾慕之心,姨母也以为先生不过是为了让她心中好过些,特意这样说来哄她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