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有些惧怕这个大伯哥,抿着嘴不吭声,抱着姜婍扯了扯她脖子上的金项圈,暗暗的呸了声。

三房的伯母萧氏育有二女一子,长女姜妙才十岁,次女姜玹七岁,小儿子姜晔皓才出生没两年,可宝贝的紧,两岁了脚还没沾过地,长的白白胖胖的。姜婳给小家伙的也是个金项圈,给两个堂妹一对金镯子,都乖巧的跟她道谢。

好在大家都没把这个当回事,孩子们很快玩到一起,热热闹闹的。

放过爆竹,姜家三房吃过团圆饭就都各自散了。

晚上姜家还要吃年夜饭,跟着自己的家人。

家里人就更自在一些,只有姜娣不太开心,姜婳哄她道:“一会儿吃完年夜饭,大姐带你们出去放河灯可好?”苏州有个大湖,连着运河,一到年三十这日,都也夜里去放河灯的习惯,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灯芯里放置在湖泊中,让它顺着河流飘向远方,祈求愿望成真,或者用以思念逝去的亲人。

除了放河灯,除夕夜还有漂亮的花灯可以看,热闹的夜市可以逛。

姜娣果然高兴起来。

小姜妤年纪太小,平日睡得早,吃饱就有些犯困,许氏抱着她先去梳洗歇息,让孩子们自个出去玩,带着丫鬟婆子和护卫,一大堆的人拥簇着出门,人太多就不好坐马车,好在她们住的福顺胡同一出去就是热闹的夜市,再往前就能看花灯,过了桥头就是湖,可以放河灯,走着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

先带着小姑娘们逛夜市,吃小吃,猜花灯,最后才去放了河灯。姜婳把写好的心愿搁在花灯中,蹲下身子把花灯放在湖水上,丫鬟扶着她起身,她望着湖面上慢慢随波逐流,明明暗暗的河灯,在心里默默的念着,盼姜家这一世平安顺遂,所有人都能健康平安,她愿用任何代价去换这一份安宁。

等着河灯渐渐飘远,姜婳抬头望夜空,繁星点点,明月当空,明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她暗沉沉的心也明亮了些。

玩了一晚上,姜娣很高兴,还买不少小吃食要带回府中吃,姜婳没拦着,就是叮嘱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们,给姐儿煮些三鲜消滞汤,免得积食了。

一大群人拥簇着主子们回姜宅,姜家大门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前亮堂堂的,大门正对面的影壁下站立个人,身量颀长,披着厚氅,半靠在影壁上,见到她们回府才直起来身子,渐渐走过来,一张俊美的面容暴露在众人面前,是许久不见的沈家公子沈知言。

他站在那里,身上有些酒气,直视姜婳,“婳婳,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姜婳原本都要进到大门里,站在玉石砌的台阶上,眉目微凝,面容冷漠,她道:“沈知言,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跟着的丫鬟婆子护卫们都噤了声,头皮发麻,她们可没想到会撞见沈家公子纠缠他们家姑娘。

沈知言忍不住苦笑了下,“婳婳,我不是洪水猛兽,我真是明天就要启程去京城参加春闱,临走想见你一面,当初是我瞎眼,做下不可挽回的事情。我现在都还是后悔的,春闱我会好好的,也会考出一个好成绩好,婳婳,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想说,可是我会一直放心心中,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看着我功成名遂。”

“沈知言。”姜婳抱着手臂凉凉的说道:“你觉得我会在乎你考的如何吗?更何况——你能有我的夫君考的好?你连秋闱都不上他,如何敢在我面前说功成名遂?还有,我的夫君这么出色,还劳烦你以后莫要纠缠我可好?”

“…”周围的婆子护卫们更加不敢出声,又都觉得他们家姑娘这话比打人脸还要疼。

姜婳说罢,也不管沈知言如何,转身进到宅子里面。她的脸色也拉了下来,真是对这人厌恶极了。

等着关上宅子大门,姜婳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听人到处乱传,你们可听清楚了?”

“姑娘放心,奴才们省得。”

这种事情算不得名誉受损,毕竟只是说了两句话,还有那么些人作证。只是姜婳不想这事情传来传去的,很影响心情。

回到皎月院,姜婳梳洗后就早早的歇下了。

沈知言高大的身影在姜宅大门前站了许久,直到里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他才转身慢慢的出巷子,走着回到沈家时已子时,谢妙玉还在房中等他,见到他回强忍下心中怒气上前想帮他脱下厚氅,他却避开,淡声道:“你歇着吧,我去书房看书,明日就要启程去京城参加春闱了,我要准备下。”

谢妙玉忍不下去了,怒道:“你去了何处?一身酒气,连年夜饭都不在家用。”

沈知言神情也冷漠起来:“我去了何处与你有何关系?你既已如愿嫁到沈家来,还有什么不满的?”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出了房去到书房。

谢妙玉气的眼眶发红,喊了个小厮进来,冷声问:“姑爷今天晚上去了何出?”

这小厮是谢妙玉让他跟着沈知言的,忙禀告道:“姑爷去酒馆喝了酒,然后…然后去姜宅等着见了姜大姑娘一面,不过姜大姑娘好像不肯见姑爷,说了没两句话就回府了。”

“下去吧。”

等到人出去,谢妙玉气的把桌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死死的捏着拳,面容扭曲,姜婳,又是姜婳,她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明明他们都成亲了啊,沈知言为什么还惦记着那个贱,人!

贱人,贱人,不得好死!

……

姜婳这一夜睡的不算安稳,她一直在想心思,沈知言经历这些破事当初秋闱还能考上一百多名次,的确是有才华的,这次春闱和殿试应该也难不倒他,往后也会走仕途,官运亨通,她只是个商户女,该怎么跟他们斗?

闭上双眼,脑中就闪过无屹两字。

燕无屹,未来的首辅大人,官居一品,这么厉害的人物,她若是坐上首辅夫人的位置,自然就不会畏惧沈知言,就算以后因着各种矛盾跟燕无屹和离又如何?反正在她的设想中就是要和离的,最后结果也不过如此了。

姜婳慢慢睁开眸子望着层层绕绕的幔帐,有些想法在心底生根发芽。

次日一早就是年初一,张老急着回青城山,姜婳也不勉强,他老人家不爱下山,让人送张老回青城山,她也开始忙碌起来,姜家亲戚朋友众多,她又是招的上门相公,往后这家说不定都要交给她,姜清禄也希望她能早些上手,因此府中大半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处理,包括过年期间亲戚朋友的往来和礼单。

这样忙到十五元宵节才清闲下来。

第52章

元宵节要吃元宵, 姜家人口多,厨房做的不少, 各种味道的都有, 黑芝麻,红豆沙, 蜜枣,冰糖,花生, 还有咸香馅子的, 用的虾仁,肉馅,火腿。姜婳习惯吃甜口的, 用了碗红豆沙的就回房忙起来。

她心里既然已经做决定, 有些事情就要改善。

再者忙碌半个月,也要给燕屼回信的,明亮的夜明珠光芒将房间照的犹如白昼, 姜婳盘腿坐在贵妃榻上,上面搁着黄花梨喜鹊石榴纹小平几, 铺着宣纸, 上角摆着砚台笔墨,丰狐制成的狼毫, 笔尖较柔软,适合女子使用。

姜婳提着狼毫,笔尖半天都未落下, 手还一抖,笔尖落在宣纸上,染成一团墨点。她叹口气,把狼毫搁在砚台上,宣纸揉成一团扔在下边的纸篓里,重新铺好宣纸才落笔写下去。

“夫阿屼,见信安好,我在苏州一切都好,夫君上次送来的冻羊肉很好吃,我吃不少,姨母也甚是喜欢,剩下的小吃食妹妹们亦都很中意,夫君在京城勿用挂记家中,我会照顾好的姨母的…”写到这里,姜婳略停顿,“因着年前和年后有些忙碌,元宵节才提笔给夫君写了这封书信,年间忙碌,夫君在京城过的如何?年夜饭可用过?”她叨叨絮絮的把这段日子闲散的事情也讲给他听,信的末尾才写到:“夫君只管在京城安心读书,我会等着夫君归来,对了,前些日子瞧见库房有几匹极上等的素色绸缎,打算给夫君做身中衣,等着夫君回来正好可以穿的。”

她写的小楷书,整体看去字迹清秀,规矩整齐,细看字却只算一般的。

不知不觉也写了整整两页,姜婳吁口气,放下笔,把信叠整齐装进信封之中,拿上火漆封口,才喊了珍珠进来,把信递给她,“让人把信送去京城递给姑爷吧,还有我给姑爷准备的东西也一并带去。”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年前她让府上绣娘给他做了几身直缀和袍子,连着金镶白玉的革带,牛底皮革靴子,准备了四身,送过去正好开春可以穿的。

珍珠笑道:“奴婢省得,奴婢这就让人送去。”

姜婳从榻上下来,趿拉上绣鞋,“库房那几匹素面的绸缎让人搬一匹来我房中,我打算给姑爷做身中衣。”

“姑娘亲自做吗?可用奴婢去喊绣娘过来?”不怪乎珍珠这么问,她家姑娘女红不行,绣工也不在行,平日兴趣来时绣个帕子都算很不错的,针脚却还不密实。

姜婳轻笑:“我这个来做吧。”既然他都开口,她肯定要亲自给他做身衣裳的。小时候等她到学女红的年纪,爹爹嫌这伤眼,说家中有的是银钱,请绣娘来做就好,不让他家姑娘学这个,不过八,九岁的时候她来兴趣,跟着许氏学了一两月,勉强能做些衣裳。还有她的字也是如此,爹爹从不逼着她学什么,她小的时候虽然娴静,可也不太爱学习,勉强读过四书五经,却不通透,练字也是一般。

除去姜家的财富,她其实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姑娘。

珍珠应好,出去先让珍珠去库房搬匹素面绸缎出来,又亲自把信递出去,还有给姑爷送的东西也一并整理着送了出去。

过完元宵节,姜宅清闲下来,姜婳得空就开始给燕屼做中衣,十年不曾碰女红,她生疏不少,请来府中绣娘监督,她也尽量把针脚做的密实些,耐穿,中衣不需要花哨样子,不过她还是打算给外边勾些银丝边。

又过几日,她也不过堪堪缝制个袖子出来,好在针脚还算不错,也只能安慰自己慢工出细活。

转眼到二月初,这日午歇起来,在庭院里走动醒醒神,见桃林那边已经开始冒出来嫩枝芽来,点点绿意,惹人注目。她在庭院逛了片刻回房继续帮着燕屼做中衣,这过去大半月勉强是做出两条袖子来,刚动针线没一会儿,翡翠进来通报:“姑娘,五福巷的崔二娘求见。”她的声音小小的,显然还记得当初姑娘因着这个崔二娘发脾气的事情。

姜婳顿住,把做到一半的中衣搁到一旁的针线篓子里才道:“让她进来吧。”

当初救下崔二娘只为私心,把她安置到五福巷子,正好跟姑丈谢秉兼住在对面,这么些年,他被姜映秋压制着,心中早已不平衡。崔二娘是个年轻秀美的俏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姑丈也是个热心肠的,遇事不会不管,自然会上前帮忙,两人都是受过伤害的人,一来二去,若是看对眼也不稀奇。

她恨谢妙玉和姜映秋,却不恼谢秉兼,当年姜映秋搬入姜家大宅,谢秉兼一直住在五福巷子里,后来她也听说,谢秉兼要跟姜映秋和离,姜映秋不同意,最后到底如何她却不得为之,只知十年间,谢秉兼当真没有踏进过大宅一步。

回过神来,崔二娘已经跟着丫鬟来到正房,她也不敢四处打量,进来后给姜婳行礼,又问过好。

姜婳温声道:“二娘在五福巷子里住的可还好?”

“劳烦大姑娘还惦记着奴家,奴家很好,当初奴家把院子枣子都摘干净做了枣泥糕去集市上卖,小赚一笔,后来用这笔银钱在夜市搭了个摊子,做汤面卖,生意也还不错。”

“如此便好,今日二娘上门可是有什么事情?”姜婳知道她的手艺不错的,当初做的枣泥糕还给姜府送了不少,她尝过,浓郁的红枣味,香甜软糯,和苏州精致的点心略不同,入口是沙瓤绵香,她还特意去集市上瞧过,很多人排队买的。

崔二娘心里苦涩的不行,姜大姑娘当初救下她,给她一个安置的地方,还帮着她立门户,留下银子让她做营生用,可她竟然…脚底有凉气窜起,崔二娘觉自己当真过分的不行。

当初她在五福巷子安置下来后,用枣泥糕小赚一笔,就开始补补身子,气色都红润起来,她五官清秀,生过孩子,身材比一般的女子略丰盈,胸脯鼓鼓,腰肢纤细,惹人注目。

巷子里的一些男人知晓她是寡妇后,她出门打水,总言语上吃她豆腐,她亦不想再惹事,每次都是沉默,谁知那些人得寸进尺,开始动手动脚,她忍不下去,当场就拿着木桶砸了那人,那人恼羞成怒,要动手,却被人拦下。她认出男人是住在她对面的,性子平和,两人偶尔相遇总对她点头示意。

一二而去,两人渐渐熟络,知他名谢秉兼,她不清他具体家事,见他一人住,以为是鳏夫。有时家中炖汤做菜也总给他送一碗去,他也渐渐帮她一些忙,打水做家事,偶尔还帮她推摊子去集市,最近半月几乎天天帮她出摊,两人同吃不同住,她都犹豫要不要先开口跟他说,两人凑一个家得了。

结果前两日,他却同她说了他的事情。

原来他有妻女,感情冷淡,妻子把女儿宠的无法无天,性格恶劣,他受不住这才搬出来住的,原先已经打开跟妻子和离,没想到就遇见她,他跟她说:“二娘,我心里有你,只是我与妻子还未和离,所以还请你等我些时日,我已经打算回去跟妻子摊牌和离,待我和离,我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我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的。”

她当下就恼怒起来,甩开他的手道:“你既有妻女为何不肯早说?”

谢秉兼温和的面上泛起苦笑:“我亦是害怕,怕早早的跟你说,你便不肯见我,只能等到现在才说出口,我知二娘担心什么,我早已有和离之意,这一切跟二娘都没有关系的,二娘等我。”

当天他就离开,崔二娘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高兴。不过也多个心眼打探谢家的情况。

谢家那些破事在苏州家家户户都知晓的,崔二娘随意打听下就全部了解,这才知道原来谢秉兼是姜大姑娘的姑丈,他那个女儿抢了姜大姑娘的未婚夫,还想毁掉大姑娘的容貌,何其歹毒,最后竟还自毁清白嫁到沈家,听的她瞠目结舌。

事后她却后悔起来,姜大姑娘对她有恩,她却勾搭上大姑娘的姑丈,就算谢秉兼与他妻女感情不好,可他的的确确是大姑娘的姑丈。

今天晌午,谢秉兼归来,同他说事情已经解决,再等几日官府备案,他与那家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崔二娘于心不安,打算来跟大姑娘告罪,她心里一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姜婳也跟着起身扶她,“二娘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吧。”

二娘道:“奴家不敢起,奴家是来跟大姑娘赔不是的。”

“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吧。”姜婳道。

崔二娘不再坚持,起身后望着四周的丫鬟一眼,神色愧疚,“姑娘可否屏退身边的丫鬟们。”

姜婳挥手道:“珍珠,你们先下去吧。”

珍珠退下,姜婳坐回玫瑰椅上,“二娘,你也坐吧,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崔二娘哪里还敢坐下,立在那里愧疚道:“大姑娘待奴家一片真心,奴家却不知廉耻,与大姑娘的姑丈勾搭在了一起,害的他回去与大姑娘的姑母和离,奴家心里不安,才来府上跟姑娘告罪的。”

二娘见大姑娘有片刻怔住,半晌后才蹙眉问自己:“你与我姑丈?这是怎么回事?”

崔二娘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就这样,奴家与他渐渐熟悉,后来家里做些吃食都给他送一份过去,两人接触多起来,他也开始帮着奴家做事,前些日子一直再帮着奴家摆摊子,直到前几日才跟奴家说他有了家室,奴家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想着不管大姑娘如何想,都该上门陪个不是,不管姑娘怎么想,当初是姑娘给奴家一个安生的地儿,可是奴家却做出这种事情来。”

姜家闻言,轻轻蹙眉,娇嫩的粉面有苦涩之意,她轻声道:“二娘不必如此,想来你该知道我与谢家的恩怨,当真算不得好,其实我不在乎谢家的家事,只不过你是我送去五福巷子的,我也没想到姑丈回到五福巷子的老院子去住着,更加没料到你们竟然…”她顿了下,叹气道:“我只是担心姨母和表姐知晓这件事情,以为我是故意的,毕竟是我把你送去五福巷子的,真是没想到事情竟落得这样的后果。”

崔二娘急忙道:“大姑娘还请放心,奴家怎么都不会提起大姑娘的,大姑娘帮奴才的事情奴家一字都不会提起的。毕竟大姑娘也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料到事情会如此。我今日来只是担心大姑娘怨恨奴家…”

姜婳笑道:“这倒是没有,我其实不喜欢姑母跟表姐,她们家的家事与我无关的,二娘无须自责,事情什么后果,顺其自然便好。”果真和她预料的差不多,俏寡妇,几乎半鳏的鳏夫,欲火,一点就燃。

不枉费她花了大功夫送她去五福巷子,而且五福巷那些空闲下来的院子,这几个月她已经派珍珠陆陆续续全部租了出去。

姜婳心情很好,“好了,二娘不用自责,往后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崔二娘离开,姜婳晚膳都多用一碗,吃完打算去集市上瞧热闹,依照姜映秋的性子,姑丈回去跟她说和离的事情,她肯定会遣人调查清楚的,到时查到崔二娘,定会去她摊子上找事儿的。

……

且说前两日谢秉兼回谢家宅子跟姜映秋说和离的事情,他一回到府上,姜映秋就嘲讽他:“不是说不肯回来吗?这几个月住在老院子可是舒坦?怕是没人伺候着,你也受不住这才跑回来的吧?”姜映秋相信,人过惯富贵日子,还怎么能习惯以往的穷苦日子呢。老宅子只有几样破家具,没人伺候着,他可不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谢秉兼强忍着,不与她计较,麻木着脸回房收拾衣物。这个家算起来的确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谢家当初虽不算大富,却也安康,家里请着两三个奴仆,后来迎娶谢妙玉进门,也曾恩爱过一段时间,只是大舅子富裕起来,连带着姜映秋名下也几间商铺开始赚钱,这间大宅子还是大舅子便宜卖给谢家的。

这间宅子他的父母出了银钱,姜映秋也给了些。可如今他不想再计较,她那么爱银子,就让她跟着这大宅和银子过一辈子吧。

姜映秋见他不言语,沉着脸朝房里走,以为他是没脸跟自己说话,跟在他的身后一块朝房里去,心里想着,要不要服个软算了,两人毕竟十几年的夫妻。她跟着进去开口道:“秉兼,我们好好过日子可好?女儿已经出嫁,她是做错事情,可是都已经过去了,往后我们不要再提可好?”

谢秉兼不说话,沉默的收拾东西,他的衣物和父母留给他的东西都会带走,别的他没打算带。

姜映秋跟着进房见他竟然在收拾东西,脸色都变了,扯住他的衣衫道:“谢秉兼,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秉兼转头盯着她,冷漠的说:“姜映秋,我要与你和离。”

“你,你说什么?”姜映秋被他的话震的耳中发麻,“谢秉兼,你是不是疯了?”

谢秉兼忍无可忍:“你才疯了。”

姜映秋气的瑟瑟发抖,使劲拉扯他的衣衫,“谢秉兼,你是什么意思,你跟我说清楚!”

他终于把东西收拾妥当,拎着包袱去到外间,打算跟她好好谈谈,“映秋,我们和离吧,再彼此一起也不过是折磨双方。”

外间还守着丫鬟婆子们,闻言噗通一声全部跪下。姜映秋觉得面子都给丢尽,怒道:“凭什么和离,谢秉兼,我不会与你和离的!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要与我和离?”

谢秉兼道:“既你不愿和离,这么些年,你也没给谢家生出一子,又教唆女儿做出这样丑陋的事情来,我便以无子和口多言休掉你,不过你也放心,这宅子我不会争,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你,我出户。明日我会亲自上门送来休书的。”说罢竟头也不回的离开。

姜映秋气的七窍生烟,跟着他身后喊道:“谢秉兼,你也莫要忘记,虽有七出,却还有三不去!我侍奉公婆到他们过世,嫁你时贫贱后富贵,你不能休妻的!”

谢秉兼脚步顿住:“好,既你不愿和离,也不能休妻,那我们便对薄公堂,由着官老爷来给我一个公道。”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气的姜映秋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当天下午谢秉兼还真的送来休书,直接被她撕个粉碎,等到精力发泄的差不多,她亦开始感到害怕,伏在榻上哭了起来,她看的出他是铁了心要和离的,她从未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不要自己了。

有婆子上前劝道:“太太,您莫要哭坏身子。”

姜映秋哽咽道:“万妈妈,你说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我不过与他争辩几句,他竟要和离。”

万妈妈迟疑道:“太太,老奴也觉得不对劲,老爷平日对您也顺从的很,怎么出去住几个月就有了和离的心思,老奴怀疑老爷搁外头是不是养了外室?”

姜映秋闻言猛的直起身子来,捏着拳道:“万妈妈,你去查,给我查出去到底是哪个小贱蹄子勾搭老爷的!”她非要撕碎那小贱蹄子不可。

万妈妈找人去查,翌日才跟太太回禀消息,也是气愤的很:“太太,老奴还真的查出来的,听说老爷搁五福巷跟个寡妇走的近,那寡妇住在老爷对门,两人天天一块吃,晚上还要一块去摆夜市的摊子…”

姜映秋气的脑子疼:“小贱蹄子!他竟还去撬寡妇门,恶心不恶心…”忽然想起什么来,她问万妈妈:“五福巷里的老院子对门的不是大弟家的产业吗?”

万妈妈道:“的确是大老爷家里的家业,不过老奴打听到,这些家业都给姜大姑娘做了嫁妆,听说大姑娘把五福巷子和她名下的空宅子都给凭租了出去。”

姜映秋给气了个昂倒,“这眼皮子浅的,她就缺那么点银子是不是?竟还租给寡妇门户!也不嫌恶心。不行,我一定不会让那小贱蹄子好过,等着晚上他们去摆摊子,万妈妈你就找些奴仆去收拾她!”

……

姜婳用过晚膳,让马厩备马车出门,她去集市上逛了圈,只带着阿大。

去到夜市,见崔二娘正忙着开业,谢秉兼正在帮忙摆摊子,把大锅摆好,桌椅板凳也都放置好。她家的生意不错,刚刚把摊子整理好就有人来吃面,她做的臊子面,料给的足,臊子的味道也极好,再加上天冷,这样酸辣鲜,香辣可口的臊子面更加好卖。

姜婳让车夫把马车停在对面一个巷子里,跟阿大吩咐道:“我有些想吃千层饼,阿大帮我买些可好?”她指了指离崔二娘摊子附近的摊位,“那家的比较好吃,阿大快些去买,多买些回来。”

阿大得了吩咐,立刻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去买千层饼。

很快把千层饼买回,姜婳笑道:“我们吃些东西在逛吧。”

阿大自然愿意的,姜婳只吃了小块,剩下的都给了阿大,正分着饼,就听见外头吵吵闹闹起来,姜婳挑开珠帘看了眼,姜映秋身边那个万妈妈领着粗壮的奴仆去崔二娘摊位上找麻烦,谢秉兼显然认王妈妈来,见状皱眉道:“万妈妈,你这是何意?”说着不动声色的把崔二娘护在身后。

万妈妈气愤道:“老爷,您竟为这么一个小贱蹄子如此伤太太的心,实在是过分,老奴今日来是特意教训这小贱蹄子的,让她不要脸皮子的做出这等恶心的事情来。”

“你敢!”

万妈妈没什么不敢的,她是太太的人,自然要护着太太。

万妈妈让人上去砸摊子,有人想扯崔二娘头发,都被谢秉兼挡下。摊子被掀,汤面撒了一地,客人们也不吃东西,起身躲在一旁兴奋的凑热闹。

乱糟糟的一团。

阿大也注意道:“姑娘,有人打架!”

姜婳装作不知的咦了声道:“那人好像是我姑丈,阿大,你下去喊巡逻的官兵,他们应该不远,就说这边有人闹事,总不能让姨丈吃亏的。”事情因她而起,不能让崔二娘被这群人打了。

第53章

阿大虽不认识大姑娘的姑丈, 却很听主子的话,闻言立刻把手中的千层饼搁在旁边的小案几上,跳下马车去寻人,苏州治安是不错的, 不管白日还是夜间都会有巡逻的守卫。阿大过一条街, 终于把人寻到, 她也不畏惧,上前就道:“各位官爷,夜市那条街有人闹事儿!”

统管小队守卫的什长立刻分派出十名守卫跟着阿大过去夜市, 就见几名粗壮奴仆正在打砸一摊位。

阿大乘机躲在人群看热闹。

谢秉兼把崔二娘护在身后,这些奴才畏惧着他,不敢上前拉扯老爷, 于是将摊位砸的稀烂。

守卫上前把人制服, 惯例询问,万妈妈到底有些怕,没想到守卫这么快就过来,只能硬着头发说道:“是这小贱蹄子勾搭我们家老爷,老奴看不过这人引人来砸了她的摊位,还请诸位官爷通融一下。”

周围人群哄然大笑, 岂会不知,没有主子的吩咐,这些奴仆如何敢这般行事。

什长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闻言怒道:“你在夜市闹事,还敢让我等通融?来人, 把这些人全部给我抓回衙署好好盘问!”把着闹事的奴仆全部抓走,夜市余下一众看热闹的群众和一地的狼藉。

有人不懂发生何事,询问身边众人。

立刻有人兴奋答道:“有位老爷在外养外室,被家里的太太晓得,命家中奴仆来闹事。”

男人纳妾是常事儿,养外室到底有些让人不耻,既有那个心思,把人抬进门又能如何。崔二娘被臊的满脸通红,无措的站在那儿,谢秉兼低声安抚道:“二娘,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早该知道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会来闹事,是我连累你,我已去衙署备案,官老爷会为我做主的,不出半月就能和离,这些日子你先在家里待着,等着事情解决,我就娶你进门。”

有人显然认出谢秉兼来,小声跟身边人嘀咕起来:“这不是谢家老爷吗?”

“谢家老爷是谁?”

那人道:“姜大老爷的姐夫。就是那谁,前些日子不是要想要毁掉姜大姑娘容貌那个谢妙玉,她还抢了大姑娘未婚夫,结果最后自毁清白才嫁到沈家去,就是那家的谢老爷。”

众人恍然大悟,看着谢秉兼的目光同情起来,他们对谢老爷不熟,可对他家那对母女熟悉的很,都不是省油的灯,姜映秋强势,这么些年就给谢家生个闺女,也不许老爷纳妾,把女儿教养的自私自利,性子贪婪丑陋。他们觉得谢老爷能忍受这么多年都是了不起。

谢秉兼不愿再听这些闲言闲语,拉着崔二娘回去。摊子被砸的稀烂,锅碗瓢盆全都碎一地,实在要不成,崔二娘心疼这些东西,也只能跟着先回去再说。

阿大听完热闹,匆匆回到马车上跟姑娘把这事儿一说。姜婳嗯了声半垂眸子道:“也没什么心情再逛下去,打道回府吧。”

回去路上,阿大也不打扰姑娘,抱着千层饼吃的香。姜婳靠在迎枕上闭眼假寐,脑子却清醒的很。

她的确是故意的,把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寡妇放在谢秉兼,绝大部分的男人都会动心,她太清楚后果如何,还是毫不犹豫的这么做了,也导致姑丈去跟姜映秋提和离之事,依照姜映秋与谢妙玉的名声,官老爷基本会判姑丈和离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那又如何呢?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她要姜映秋夫离女散,要她家破人亡。

在姜映秋下毒毒害爹爹,她浴火归来那一刻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设计解除婚约,逼迫燕屼入赘姜家,设计谢妙玉当着众人面毁她容貌,再到谢妙玉自毁清白嫁入沈家,直到如今害的姜映秋和离,这一切一切的她都没有后悔过。从一开始,姜谢两人都不会放过她,太清楚这两人的性子,她与她们是不死不休,对待她们,她连最基本的底线都没有,她变的麻木,冷漠,冷血。

姜映秋当初明知高家三公子有个宠妾,还是把小姜妤嫁过去,害的小姜妤怀着身孕枉死,她也就让姜映秋尝尝这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