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灵璧沉思片刻,道:“两个疑问,凶手为什么把李益扶到了床上?岂不是多此一举?再者,他为什么要站在窗外,用这么复杂的办法杀人?”

其实霍灵璧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只是想听听薛子桢如何说罢了。

薛子桢道:“凶手一开始应该没想杀人的,他站在窗外,也许只是窥探,这时他发现两个人都喝醉了,突然意料到是个栽赃嫁祸的好机会,本想敲窗趁蔡通开窗张望时将其杀死,但没想到竟有人敲门,蔡通离开了窗边去开门,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闯入房中杀人,至于凶手为什么把李益扶到床边,应该是为了遮掩什么证据。”

霍灵璧道:“照你这么说,当晚实际上有人来过醉香楼!有人在撒谎!”

薛子桢轻轻颔首:“李益上堂前还是呼呼大睡,足见醉的有多厉害了,既如此,他又怎么能在喝醉了站都站不稳的情况下把刀准确无误的插入蔡通的胸口呢?我听仵作说,是一刀致命,倘若李益存心报复,又喝醉了酒,一时为了泄愤也是胡乱刺下去,断不会如此精准!”

霍灵璧挑了挑眉:“可这些也都只是推测,并没有证据!”

薛子桢正欲开口说话,可一见霍灵璧那狡猾的神情,就知道他是在套自己的话,遂淡淡笑道:“霍大人已经有了决断,何必来问我呢。”

霍灵璧轻轻一笑,声音里竟带了几分欣赏和自愧不如:“原先我还不信,如今倒是心服口服了,薛小姐是霍某见过的最聪明的姑娘!霍某苦苦追寻许久未果的线索,却被薛小姐一句话指了出来,霍某真是佩服得紧,简直是望而生畏了!”

“望而生畏”四个字被霍灵璧说的极为清楚,倒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薛子桢没吱声,她可不认为这是赞赏!

她看了一眼霍灵璧,轻声提出告辞,一直出了醉香楼,才轻轻舒了口气。

沈鸣远仍旧是十分疑惑,问薛子桢:“小姐怎么知道凶手是用这个法子行凶的?”

薛子桢道:“倘若真的是存心嫁祸,必定设计的周周全全,让人可以发现足够多的证据证明李益有罪,可如今这案子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栽赃嫁祸,足见是临时起意,并没有经过细心谋划。再加上李益只是一个穷书生,算计他又有什么意思?多半是针对蔡通或者是针对父亲,毕竟当日父亲当着许多人说过李益是薛家的亲戚。”

沈鸣远若有所思,薛子桢继续道:“蔡通为人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有人有心害他,早就出手了,断不会如此匆忙,手法如此拙劣,因此我猜测多半是针对李益,应该是知道了李益是薛家的亲戚,可是他发现李益不仅没来薛家,还在外头闲逛,因此便有心留意李益的动静,在暗中窥测,然后看到了他与蔡通在一处喝醉了酒,便想到这是一个栽赃嫁祸的好机会,哪怕不能拖父亲下水,可父亲为了救李益,难保手忙脚乱,给人以可乘之机。”

沈鸣远笑道:“所以小姐才会知道窗外必定留有痕迹,因为若是暗中窥测,站在窗外是个很好地选择,而且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去查看匾额上有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薛子桢淡淡一笑:“那匾额常年风吹日晒,必定积了一层灰尘,有人站在上面,定会留下脚印,我听说有人有这样的本事,看到鞋印有多宽,有多深,就知道鞋的主人脚有多大,有多高,是胖是瘦,再加上能站在那儿的必定身上有功夫,如此一来,必定能找出几个嫌疑人来。”

沈鸣远笑道:“这样一来,表少爷岂不是洗清了冤屈?到底是小姐,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薛子桢笑笑,心里却很沉重。

如今朝中与父亲有嫌隙的人并不是没有,但联想起最近科举舞弊案的事,她怀疑是齐王的手笔!

齐王为人心胸狭隘,上次的科举舞弊案,父亲为了救崔叔叔,免不了就得罪了齐王,齐王有心加害,知道李益是薛家的亲戚,暗中派人跟着,临时起意栽赃陷害,这可能性是极大的。

倘若真的是齐王做的,只怕没这么轻易解决!

回到家后,薛子桢把这件事告诉了薛丹臣,薛丹臣却笑道:“我一早猜到这事是冲着我来的,要不然李益一个无亲无故的穷书生,谁没事陷害他?我也和太子说了这件事,太子说,多半是齐王因着上次的事在报复。”

薛子桢心中一颤,有些忧虑:“父亲打算怎么办?”

薛丹臣狡黠一笑:“所以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蔡文华,蔡文华自然不可能让他的儿子丢了性命还被人当做栽赃陷害的工具!据我猜测,他已经信了大半,如今应该在派人证实!”

薛子桢一怔,随即自嘲一笑,父亲是什么人,自然早就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亏得她还这么担心呢,倒是小看了父亲。

不过她回想起今日霍灵璧的神情,就觉得怪怪的,薛丹臣一见她面露愁色,就道:“今日去醉香楼,可有人为难你了?”

薛子桢摇头,犹豫片刻还是抬头看着薛丹臣,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咬唇道:“爹爹,是不是大家都喜欢笨一点的女孩子?倘若很聪明,便会被认为很有心计,就会对她们敬而远之?”

薛丹臣一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有人说了什么不成?”

薛子桢没吭声,薛丹臣想了想,也有些了然,打趣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怕他觉得你聪明,对你敬而远之?”

薛子桢面色一红,却不反对,也算是默认了。

第二十章 议论纷纷

更新时间2015-3-12 20:04:33 字数:2473

薛丹臣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桢姐儿长大了,你向来有主意,我也不问那人是谁,只能告诉你,各花入各眼,有人喜欢温柔贤惠的,有人就喜欢活泼开朗的,也有人喜欢呆呆笨笨的,也有人喜欢聪明绝顶的,但是倘若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不管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聪明还是笨,都不会改变心意,若是有人因为你聪明就对你敬而远之,只能说明这个人不喜欢你,更不值得你喜欢,真正喜欢一个人,会尊重她,怜惜她,爱护她,桢姐儿,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爹爹不希望你为一个不值得你喜欢的人伤心。”

薛子桢点头,小声道:“爹爹别把这件事告诉娘,她会多心的。”

薛丹臣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查一查,薛子桢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居然连他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儿都看上,真是活腻歪了!

薛子桢与父亲长谈一番,也安下心来,也不往外乱跑了,有蔡文华出面提防,即便有魑魅魍魉想动什么歪心思,也要掂量掂量,如今只等着消息便是!

蔡家也是京城的显赫门第!

蔡文华的父亲曾是定西大将军,荣封定西侯,虽不是世袭的爵位,但也曾荣耀显赫一时,蔡文华兄弟七个,各有所长,但反倒是行五的蔡文华官位最高,官居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如今蔡家虽非侯府门第,却是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勋贵权臣,官宦之家。

这次蔡通的死倘若是真的有人存心暗害也就罢了,顶多是找出凶手替他报仇,但若是被人当成了栽赃陷害的工具,白白丢了一条性命,却是蔡文华万万不能容忍的,遂他一听了薛丹臣的话,心里就先信了三分,想着如今朝中与薛丹臣有如此深仇大恨的,除了齐王那一党的人之外还会有谁?

当初薛丹臣为了救崔如岳,多方奔波,可最后被查出来的幕后指使却是齐王,要说齐王对薛丹臣没有一点芥蒂,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蔡文华几乎就认定了他的儿子是被齐王排出的人杀死的,就为了陷害李益!排挤薛丹臣!

他一想到儿子白白枉死,心里就恨得不行,即便没有证据,也是越看齐王越不顺眼,再加上齐王前阵子被禁足在府中,大家以为他失了宠,都不敢往上靠,蔡文华更是借机克扣齐王府的供给,有意恶心齐王!

顺昌帝听了霍灵璧的禀报,再加上蔡文华有意无意的诉苦,也知道了这件事,自然怒不可遏,上次科举舞弊案的事还没消停呢,齐王又闹出这么个幺蛾子,真真是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齐王被一纸圣旨宣进了宫,又被顺昌帝大骂一顿,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这个人虽然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但倘若被人诬陷,也是万万不愿意的,遂赌咒发誓说这件事与他无关,顺昌帝哪里信,齐王就急了,拿他的生父三皇子的名誉赌咒。

顺昌帝对齐王的性子也十分了解,倘若真的是他,默认也就罢了,断不会拿已故亲人的名誉来发誓,这才意识到可能真的不是齐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件事就是一个计中计了——先利用蔡通陷害李益,让人误会这幕后主使是齐王,而其真实意图却是陷害齐王!

蔡文华得知这件事后也猜疑起来了,是一直被齐王压制,不得不忍气吞声,后退一步的太子?还是向来冷酷无情的庆王?抑或是笑里藏刀的兴王?还是恒郡王,顺郡王或泰郡王这三位郡王在打什么主意?

除了这几个人,蔡文华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薛丹臣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呢,一看这风向又要转了,虽不知道是指向哪位皇亲贵胄,但好歹把李益摘了出来,他回去一说,陆如英和陈云秀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陆如英这几日光顾着伤心了,家里的事都是薛子桢在操心打点,如今回过头来一看,陆如英就有些内疚,觉得辛苦女儿了,正好崔家给薛子桢下了帖子请她去赏花,陆如英就催促薛子桢过去散散心。

给薛子桢送帖子的是崔玉娘,即便她不怎么想出门,也不得不敷衍着,要不然以崔玉娘小心眼的性子,又要哭着说瞧不起她了。

崔家三姐妹里,与薛子桢同岁的是崔玉娘,但实际上却是崔丽娘与她的关系更为亲密,这次是崔玉娘养的几盆兰花开花了,便有了借口请闺中姐妹小聚,崔丽娘虽然出嫁了,但还是应邀回了娘家,替妹妹筹办宴席。

薛子桢去的挺晚,秦家两姐妹和赵家两姐妹已经到了,至于周家的姑娘,也就是周小钗的妹妹周小簪和周小环,因为得罪过崔玉娘,所以并不在被邀请之列。

当时崔丽娘就说崔玉娘此举有些失礼,不管她们和周家姐妹有什么矛盾,可好歹得看薛子桢的面子,毕竟薛子桢与周家大小姐是手帕交,这么使小性子,倒是叫薛子桢脸上过不去。

可崔玉娘却偏偏不愿意,宁愿得罪薛子桢也不肯邀请周家姐妹,还使性子说倘若周家姐妹来了,她就不露面!

她是主人,到时候不露面,岂不是把所有客人都得罪了?

崔丽娘气的没法子,和贺夫人说,贺夫人却偏向崔玉娘:“玉娘不喜欢就不要邀请就是,桢姐儿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崔丽娘怒极反笑:“娘这么偏心玉娘,爹又偏疼珠娘,倒是我成了多余的,你们不怕得罪人,我又怕什么?随你们闹去!”

薛子桢倒是和贺夫人说的一样,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她到了之后不见周家姐妹,也不问,只和秦若梅坐在一处说话。

秦若梅自然听说了李益的事,如今见了薛子桢,就好奇的打听了一番。

薛子桢笑道:“事实胜于雄辩,李家表哥自然是清白的,只是还是要等到这件案子水落石出才能被放出来呢,如今只好在牢里吃点苦头了,不过父亲已经托了人打点,母亲也叫人送了衣裳吃食过去,应该不用担心。”

秦若梅叹道:“这也是你表哥倒霉,正好摊上这事了,蔡通也死得冤枉,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本性不坏,我记得去年我跟随母亲去寺里上香,正好遇到他陪着蔡家老夫人也去了,他还将在庙会上买的两个泥塑送给了我和妹妹呢,如今他送的泥塑还在,人却这么没了…”

赵冰自然也听说了,且赵家和蔡家的关系不错,蔡家遭逢大难,她还陪着长辈一起去过蔡家的,说起这事倒是更有发言权:“蔡夫人哭的跟泪人一样,在蔡老夫人面前却不敢提半个字,大家都只说蔡通闯了祸,被蔡阁老赶去江南读书了,一时半刻回不来,幸而蔡老夫人信了,只忙不迭的叫人去江南送东西,若是不信,知道了真相,她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崔丽娘道:“都说世事无常,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只是不知道凶手是谁,也太可恶了些。”

第二十一章 心事重重

更新时间2015-3-13 20:09:27 字数:2692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与蔡通虽然说是男女有别,但两家的父母却是互有往来,小时候宴请聚会,见了面也是哥哥妹妹称呼过的,如今蔡通骤然去世,大家都有些唏嘘。

这时,一直坐在主位的崔玉娘却忽的起身,怒气冲冲的走了,大家都愣住了,崔丽娘也是愕然,赶忙追了出去,留下众人没头没脑的,倒是赵雪一拍手道:“坏了坏了,玉娘好好地请咱们来赏花,咱们到说起这些事来了,玉娘肯定是生气了。”

崔玉娘小心眼爱生气的性子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们几个一起长大,对她也颇为包容,遂秦若梅拉着薛子桢起身笑道:“这都怪我起了这个头,我和桢姐儿去瞧瞧。”

二人直接去了崔玉娘的卧房,谁知还没进去就听到崔丽娘带着怒气的声音:“…就是你心里不痛快,也不该这么任性,大家活该看你的脸色不成?就是说起蔡通的事不顺了你的意,也是一时感慨,以往大家耐着性子听你说如何养兰花,你以为都是喜欢听么?不过是不想让你扫兴罢了,怎么别人都能体谅你,你就这么小心眼,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别人?”

接着便是崔玉娘的哭声:“我何曾叫她们忍着了?不想来就别来啊,我好心好意的请了她们来玩,她们却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只说蔡通的事,换了你你能高兴啊?”

崔丽娘怒道:“你也说了请了大家来是让大家高兴的,那么谈论什么话题又有什么要紧?她们不跟你客气是与你亲近,换了旁人,对你客客气气的,你又要说是在疏离你了。”

崔玉娘哭的直打嗝,可还是不服气:“我去她们家做客,她们说什么我管不着,我也没逼着她们聊养兰花的事情,既然是我请客,说什么话题就该我做主,这事就是她们不对!”

薛子桢和秦若梅对视一眼,都是无奈苦笑,怕被崔家姐妹撞见了反而不合适,索性又悄悄回去了。

秦若梅叹道:“玉娘这个性子啊,也不知道以后谁养得起。”

薛子桢道:“这事自有崔叔叔贺婶婶他们操心去。”

许是背着人,秦若梅倒是发了几句感慨:“咱们这样的人家,终身大事能自己做主的又有几个?以前小,不懂事,胡说八道也就算了,如今眼瞧着大了,不说别人,单说我,我继母已经开始给我说亲事了,虽然不至于磋磨我,却也不会任着我挑,只看哪家对父亲的升迁有帮助,便会高看一眼,若是没有帮助,是不作考虑的,前段日子我舅舅写了信来,说也不求我嫁个什么富贵门第,倘若能从这一榜的进士里挑个好的也就心满意足了,只要自己有本事,会过日子,其他的倒是其次,可继母却浑然没放在心上,前几日去相看了文鼎侯家的三少爷,虽是庶出,却颇得文鼎侯疼爱,再加上文鼎侯如今也是天子宠臣,就动了心思。”

薛子桢却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秦若梅苦笑道:“是我继母自作主张,怕我爹不答应,就没说,她就指望着我出面去说,想着父亲看我愿意了,总不会再拒绝了,因此就劝我说要为父亲的前程考虑,我也想过了,父亲向来疼我,如果真的对父亲的前程有益,我答应了也无妨,反正嫁给谁不是嫁?小钗为了一只碗嫁给了赵九经,我又有多金贵呢?”

周家的传家宝是一只八宝嵌玉的金碗,当初原该传给周小钗这个嫡长女的,可偏偏她继母仗着她生了儿子,和周小钗争了个你死我活,到最后周小钗牺牲了自己的婚事,嫁给了赵九经,用了赵家的权势才压得她继母不敢再动歪心思。

许是说的话太过伤感,秦若梅冲薛子桢一笑:“我倒是羡慕你,你是家中独女,你父母自然对你百依百顺,还不是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薛子桢叹道:“你以为有这么容易么?正是因为我是独生女,所以求亲的人虽多,正经相中了我这个人的却没几个,他们不是想做我薛子桢的夫婿,而是想成为父亲的女婿,薛家的女婿罢了。”

秦若梅一想也是,再加上薛子桢没什么亲兄弟,将来就是在婆家受了气也没人撑腰,顿时又同情起来,安慰道:“你如今不是有个表哥么?比以前要好多了,再者说,你和太子有同门的情谊,有他给你撑腰,谁还敢慢待你不成?”

薛子桢淡淡一笑,没做声,人人都觉得父亲贵为太子的老师,得到太子的敬重,连她的身价也跟着抬高了似的,却殊不知她的苦恼。

她不求婆家门第显赫,也不求夫婿才高八斗,更不稀罕什么太子做靠山,她渴求的,只是一个懂她、爱她、护她的知心人罢了!

经崔玉娘这么一闹,这场赏花会也不欢而散,薛子桢并不想那么早回家,便叫人赶车去了三清观——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喜欢去清净的地方走一走,那样的话心绪也会跟着平静许多。

只是如今正值孟春,到处都是踏青游玩的人,也只有位置偏远的三清观是个好去处了,更何况她也许久没有喝到三清茶了,去尝尝也是好的。

三清观并没有什么好景致,倒是院子里有几株参天古柏,据说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树冠如同云盖,把大半个院子都遮住了,低矮的树丫上系上了许多清客用来许愿的香囊荷包,五颜六色的,倒是颇为别致。

溪柳在树下铺了一层篾席,又放了一个厚厚的锦垫,旁边摆着黄花梨木的矮几,放置着小茶炉,坐在炉子上的茶壶咕嘟嘟烧着热水,等到水开了以后,丢一把三清茶下去,不多时,梅花,竹叶和松针的清香便扑鼻而来。

薛子桢坐在锦垫上,一边品茶一边心无旁骛的发呆,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了,每到这个时候,总觉得浑身轻快,仿佛心头上搁置的许多烦心事都烟消云散了。

溪柳与沈鸣远一个左一个右站在旁边——这次是去崔家做客,薛子桢并没有带多少人。

不多时,有小道士过来传话:“江信士听闻薛小姐来了,正好准备了几件礼物,请哪位施主随我去取。”

溪柳正觉得闷呢,跃跃欲试:“我去吧。”

那小道士有些犹豫:“是好几口大木箱,只怕女施主一个人抬不动。”

沈鸣远笑道:“那还是我去吧,到时候叫个人帮忙就是了,小姐这边也不能没人。”

溪柳悻悻的:“那好吧。”

沈鸣远跟着小道士去了,薛子桢见溪柳垂头丧气的靠着树根蹲下,就知道她觉得无聊了,便笑道:“你去别处走走,我在这儿坐一会,左右也没什么外人,也不必你寸步不离的看着。”

溪柳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起身,嘻嘻笑道:“听说这后院的荷花池里养了一种莲花,春天就开花了,一直到秋天花还不败,我去给小姐摘两朵插瓶。”

薛子桢笑道:“那是冬枯莲,西域那边传来的稀有品种,每年满打满算也就开十几朵花,你若是去给人家摘的光秃秃,这三清观的人可要不依了,不如去帮我问问有没有这花的种子,咱们带回去自己种,到时候想摘几朵就摘几朵。”

溪柳赶忙应了,蹦蹦跳跳的去了后院。

薛子桢看这院子清幽,古柏森森,鼻边萦绕着茶水的清香,心里蓦地轻松起来,捡起一个小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拉起来,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写的居然是“霍灵璧”三个字,不禁面色一红,正要擦去,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不知道陆姑娘为何要写霍某的名字?”

第二十二章 情意绵绵

更新时间2015-3-14 20:07:11 字数:2465

薛子桢慌张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霍灵璧竟站在了面前,她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自己偷偷写他的名字,这么蠢的事情岂不是被他看了去!

薛子桢顿时觉得面如火烧,又是难堪又是羞愧,只低着头没做声。

霍灵璧看着面前的姑娘慌张羞涩的样子却是心中一软,他为上次的事替太子来向三清观的张天师道谢,临时起意随便走走,竟不想遇到了那日在跃龙居有过一面之缘的“陆为霜”。

“陆为霜”今日倒是一身女装打扮,一袭鹅黄色的交领襦衫,领口绣着淡紫色的莲花纹,下面是一条淡紫色的素面绸裙,整个人显得清新淡雅,比起她着男装的清秀,倒是多了几分柔媚婉转。

霍灵璧有心与“陆为霜”交好,不想惹她羞恼,便正色道:“陆姑娘,霍某刚才唐突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此时薛子桢也回过神来,听他称呼自己为“陆姑娘”,便知道他还是没认出自己来,心里隐隐有些懊恼失望。

不过没认出来也好,自打上次霍灵璧对她说了望而生畏的话,她就知道自己与他没什么可能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都望而生畏了,还提什么两情相悦?

与其让他知道是薛子桢喜欢他,让他嘲笑自己,羞辱自己,倒不如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利用“陆为霜”的身份来享受这个男人片刻的温柔,即便被戳穿以后再也不能相见,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薛子桢沉了沉心神,起身行了一礼:“霍大人有礼了。”

霍灵璧笑眯眯还了一礼,道:“难得有假出宫一次,怎么陆姑娘竟来了这三清观?”霍灵璧还以为是惠安公主给陆为霜放假了,所以才能在宫外见到陆为霜呢。

薛子桢道:“总是待在宫里,看惯了繁华锦绣,如今得了闲,想到安静的地方走一走,也能静一静心。”

霍灵璧点点头,见茶壶里的水又沸腾开来,不禁挑了挑眉头:“不知霍某是否有幸尝尝陆姑娘亲手所烹的三清茶?”

薛子桢轻轻点头,可地上却只有一个锦垫,不免有些为难,可霍灵璧却毫不在意,撩起袍子席地而坐,笑道:“自打上次在跃龙居一见,霍某就对陆姑娘的棋艺颇为佩服,不知师从哪位大家?”

薛子桢道:“我是闺阁女子,哪里能像男子一样自由自在的拜师学习呢,不过是看了两本棋谱,自己摸索着学会了,只是解闷的玩意儿,算不得什么。”

霍灵璧扬眉笑道:“陆姑娘也太谦虚了,那日霍某观局,陆姑娘棋艺之高,哪怕是霍某只怕也要甘拜下风,实不相瞒,那日之后霍某曾经派人打听过陆姑娘,却没什么消息,不知陆姑娘府上何处?”

薛子桢垂了下头,轻声道:“小女孤身一人,寄居在亲戚家,幸得亲戚周旋,才得以进宫侍奉公主,霍大人打听不到也是有的。”

霍灵璧倒没想到这一点,心中顿生几分怜惜,又见薛子桢明眸轻垂,面若荷花,神情温和,又添了几分喜欢,想了想还是道:“陆姑娘莫怪霍某唐突,以后倘若陆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惠安公主性子骄纵,素日受气也是难免的,只是委屈了姑娘。”

薛子桢何曾听过他如此柔声细语的和自己说话?也深知如今他这样柔情只是对着“陆为霜”罢了,又和她薛子桢有何关系?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薛子桢还是觉得又心酸又难过,竟怔怔的发起呆来。

霍灵璧却觉得有趣,伸手在她眼前一拂,笑道:“是不是感动了?”

薛子桢抬头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无法继续欺骗,她神色一黯,低着头转身就走。

霍灵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她,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也没敢追上去,心里叹气,脸上却满是柔情,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扰乱他心绪的小姑娘找到,好好问个清楚。

他活了二十四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动了心的,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了!

再说薛子桢,她疾步走到了江子卓居住的院子才停下,直累的气喘吁吁,沈鸣远正搬东西呢,见了她不由愕然:“姑娘怎么来了?”又见她这样,神色一凛:“可是有人在追赶姑娘?”

薛子桢连连摇头,这时江子卓从屋里出来的:“这里是三清观,谁没事追她呀。”

薛子桢这么一阵疾走,直累的满面通红,倒是掩盖住了原先的羞涩,她见沈鸣远忙里忙外的搬了十数个箱子,不由问江子卓:“你是真有这么多礼物给我?还是哄了我的人来帮你干活了?”

江子卓嘿嘿一笑:“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给我打个下手嘛。”

薛子桢神色一冷,随即道:“既如此,也不能白给你干活,你坐马车去城内买刚出炉的栗子糕去,这事就算了,若是不去,我叫人来把你这儿都搬空了,看你还敢这么使唤人?”

江子卓嘟囔道:“还真是不吃亏啊,罢了罢了,我去就是,也不用坐马车,我使了轻功,倒比马车还快。”

薛子桢却摇头,非得让他坐马车不可,江子卓无法,只好妥协。

却说霍灵璧一路寻找,不见陆为霜的身影,再叫了人去打听,也是没有消息,只有人看到一辆马车匆匆离开了三清观。

霍灵璧只当是陆为霜坐着马车离开了,叹了口气,也不叫人去追,只吩咐霍镝回去后把陆为霜的事好好查一查,倘若她在惠安公主身边真的不如意的话,哪怕得罪了公主,他也要把她接出来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