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聚在一起庆贺了下,林邈不在,陈坚也不在。

这些日子陈坚一直在翰林院修《明史》,是薛庭儴专门让人给他递了话,让他不要回来的。

这天晚上薛庭儴喝了酒,不光他喝了,毛八斗和李大田都喝得大醉淋漓。三人聚在一处喝到三更才罢,第二日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里,新进贡士们又陷入一片忙碌的喜悦中。

这次会试不同之前,以前会试有主副两位总裁官,十八房同考官,加起来不过二十人。这些人中主副两位总裁官,是座师,十八房考官是房师。而这次是九卿监考,三十多位阅卷官,认真来讲这些人都能攀上座师和房师的关系。

那些阅卷官也就罢了,九卿作为主考,这可是现成的人脉关系。历来有会试后拜谒座师的规矩,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此时不去更待何时,也因此最近几位阁老和大员府上颇为热闹。

到这个时候,这些跺一跺脚朝廷就要抖三抖的大员们,一改之前矜持威严的模样,哪怕是忙里偷闲都会在家中静坐等候的。

为何历来主副考会让人抢的打破头?因为这些都是人脉,是资源。

一科三百进士,过了会试这一关,只要榜上有名,会试顶多会影响排名,并不影响其身份根本。这些人以后或是入了翰林院,或是入六部任主事,或是外放为知县,遍布朝野内外,很多时候某一系的势就是这么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而朝堂上最亲密的便是师生关系,哪怕是当今九五之尊也不能辩驳,不然就是违背了伦理,就是让人陷入了不忠不义的境地,这是大不韪,谁也不敢触犯。

连毛八斗和李大田都出去与友人一同拜谒座师,唯独薛庭儴闭门不出。

其实毛八斗两人也不愿意去的,他们素来以薛庭儴为马首是瞻,还是薛庭儴劝了他们。其实道理很明白,随着几人纷纷入朝为官,势必有一日会分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不该是为他人所左右。

而薛庭儴之所以不去,也是出自一种识趣,经过之前击登闻鼓连带出舞弊大案,现如今朝堂上大抵没有几个官员会待见他,何必自讨没趣呢。

连薛庭儴都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到了孤臣的境地。他的座师乃是他的靠山只能是嘉成帝,这是一条一个人的路,那日薛庭儴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走过棋盘大街,来到午门前就有了这种觉悟。

毛八斗和李大田连着出去了好几日,这日回来后毛八斗与薛庭儴说道:“这几日他们都忙着递卷头,那武呈明让我和大田也赶紧写了四处递一递,也好谋个好前程。”

这是讨教来了,反正在毛八斗眼里,经历这次登闻鼓的事后,本来亲近无比的师弟突然一下子拔高许多。

其心智、眼界、谋略都不是他和李大田可比的,现如今薛庭儴在毛八斗和李大田两人眼里蒙了层纱,总觉得他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事实上薛庭儴也确实知晓,这所谓的‘递卷头’便是私下里的一种约定俗成。殿试是不糊名不易书的,也就是说是时读卷官会直接看到考生们的姓名和字迹。这时递卷头的效用就显现出来了,你提前递个卷头给哪位大员看一看,他若是欣赏你,想提拔你,是时看到你的自己笔迹自然不言而喻。

殿试虽是当今主考,可当今怎么可能去审阅三百多份卷子,自然是有读卷官的,且读卷官也能很大程度上影响殿试中排名的情况。

“那你和八斗的意思,是递还是不递?”薛庭儴问。

“自然是递的。大家都递,我们不递,太另类太扎眼了。”顿了下,毛八斗干笑着道:“庭儴我不是说你,你的情况有些特殊,就算要递卷头,也该是递给陛下才是。”

最后一句话显出毛八斗的秉性不改,这种时候还不忘打趣,薛庭儴失笑地摇了摇头,笑骂道:“行了,就别拿我打趣了。那你的意思是?”

毛八斗挠了挠脑袋,道:“我和大田的意思是,我俩这次能考上,还不知道是怎么考上的,又挂了个末尾,可既然老天给了机会,自然要试上一试。自打入了京以来,所知所见超出我们想象太多,以前以为只要堂堂正正,谁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现如今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总不能永远被动挨打不能还手,等你入了朝后,处境肯定不会太好。我和八斗想的就是至少我们俩总是要奋斗一把的,这样一来以后也能帮到你。当然这是暂且的想法,最后会怎样谁也不知,可总要努把力的。”

听到这话,薛庭儴的脸崩得很紧,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毛八斗的肩膀,便去了一旁拿纸笔。

就这炕桌,薛庭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他首先划掉一个吴字,道:“这个是不用想的,此人心胸狭隘,最喜迁怒,你们二人与我的关系瞒不住,即使之前我做了种种准备,你们落在他手里还是不落好。”

跟着他又划掉一个沈字:“此人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且根基不稳,这次我恶了他,他恐怕对我等都是避之不及,所以也不用考虑。”

语毕,他又连划掉冯和费两个字,这两人认真来说算是吴系,自然也是不用考虑地。最后只剩了徐、马、谭、杨四个字。

薛庭儴想了想,划掉徐字,吴阁老素来认为徐首辅是平生大敌,恨不得能除之后快。哪日徐首辅若是倒了,他下面的人都讨不了好,且在那梦里徐首辅最后是倒了的。

“这个心明眼亮,却最喜和稀泥,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收了你二人,且他大概在内阁中也待不了几年了。”薛庭儴点了点谭字。

也就只剩下马和杨了。

看着这两个字,薛庭儴蹙紧了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让毛八斗两人自己选。

“若论心思少不招惹是非是他,这个却是最喜欢栽培门生的。”最重要的是这两人都是在那梦里,得了善终之人。

毛八斗目光闪烁不已,只凭这简单的几句之言,薛庭儴就让他们了解朝中大部分局势。

“庭儴,那北麓呢?”毛八斗忍不住问道。

北麓?

北麓也是薛庭儴记忆中唯一的变数,不过在那梦里北麓却是自打傅友德黯然归去之后,就渐渐沉寂了下来。可这一世却是生了意外,上一世在他记忆中是没有林邈的,林邈也没有作为探花被选入翰林院,后又以中书舍人的身份入住文渊阁。

“算了,还是不提北麓,看似师伯师兄挺是热闹,逢上有事的时候,一下子都没影儿了。”说到底,毛八斗心里也是有些意见的,包括对林邈。

“八斗,朝中之事没有这么简单的,先生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太过计较。”薛庭儴苦笑道。

“先生也就罢,可他会如此,难道北麓那边没有关系?行了行了,咱们不说他们,我去和大田商量商量,反正我俩小鱼小虾,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旁人也不一定能看不中我们。”

毛八斗很快就离开了,留下薛庭儴不知想到什么,又暗叹了口气。

纷纷扰扰中,殿试很快就来了,就在这满朝风雨还未停歇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人总要长大的,长大后就要面临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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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到了殿试的这一日, 晨光熹微之时, 三百贡士便齐聚宫门前。

这些新进贡士穿着崭新的袍服冠靴,面带喜色地静静等候着。因为殿试只排名次,不像赴会试时那边前途未卜, 所以大家都很轻松, 见了面都是互相拱手作揖,有那出类拔萃之人身边还拥簇着不少人。

过了会试, 这一科的三百贡士日后就是同科同年, 自然要多套交情,以后才能便宜行事。

可薛庭儴这个会元身边却空无一人,以他为中心点, 空出了个两米的空地,明显就能看出是被人孤立了, 一改之前会试时人人都以与他相交为荣的境况。

也不过一月不到之间, 待遇从天到地,其实也是考中了贡士,自然不同以往。有同年同科, 自然也有同座师, 在经过之前的拜谒座师后,这些贡士们对朝中的情形也有些了解,自然知道薛庭儴如今说是人鬼皆避也不为过。

毛八斗和李大田倒是想和薛庭儴一处, 可惜来之前薛庭儴就交代过他们, 从今以后对面相逢不相识即可。甚至两家人还另择了宅子, 搬离了井儿胡同。

一名守宫门的禁军侍卫走过来, 让这些新进贡士往旁边避一避,众人正是不解,就见不远处有一辆蓝呢官轿行来。

不多时,官轿在不远处停下,从上面走下来一名穿着云雀的补子的文官,是四品的文官。

这名文官的到来拉开了序幕,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官轿行来了,官轿只是停下从上面下来一名官员,便赶紧抬到后面去,就是为了给后面的人让路。

有轿也有马,文官坐轿,武官骑马,朝廷规制。

贡生们满眼钦羡地看着这些穿着不同颜色官服的大人们谈笑风生,尤其是那穿朱红色官服的,更是惹来无数羡慕。

朱红色官服当是三品以上大员方可以穿的。

有鼓声在宫门上的城楼上敲响,这些官员当即止了交谈声。宫门大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背影消失在那幽深的宫门洞里。

人群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大意是在说若有一日自己如何如何,伫立在一旁薛庭儴暗叹一笑,不知为何竟有一种沧桑的感觉。

又过去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从宫门里行出两名礼部的官员。先是宣讲入宫后该注意的规矩,另一个则是让贡生们列队。

薛庭儴在前,其他二百九十九位贡士在后,以薛庭儴为首,新科三百名贡士往宫门里走去。

出了宫门,入目便是在晨光下微微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金水桥,以及高大耸立的太和门。过太和门,便是外廷三大殿,为首的是太和殿,依次是中和殿和保和殿。

他们这次进行殿试的地方是在保和殿。

因为沿路有肃立在甬道两旁的禁卫军,这些新进贡士们显得十分拘谨,手里握着考篮,一路目不斜视地一直到了保和殿。

早就有许多王公大臣们在保和殿前等着了,新进贡士们在丹陛前停下。又是一阵等候,直到宫乐声大作,一身明黄色的嘉成帝出现在丹陛之上。

三跪九叩,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新进贡士分成两排登阶入殿。

这是全天下读书人最盼望的一刻,天子临轩发策,贡士金殿御试,从此鱼跃龙门自此不一般,从此便是天子门生。

保和殿中早已摆放了一排又一排的考案,有点类似于炕桌,有桌无椅,每个考案后只置一个包裹着淡黄色的绒布的坐垫。

虽是殿试,但圣上并不监考,监考的乃是翰林院大学士内阁首辅徐首辅,并礼部尚书谭亮,户部尚书杨崇华等人。

这监考阵容强大,不亚于之前会试的九卿监考。

徐首辅手捧着之前从嘉成帝手里接来的殿试试题,亲手开封后,有礼部官员一一发了下来,随同一起发下的还有殿试的试卷。

比之前会试的试卷更要考究一些,乃是白宣纸装裱几层而成的册子,长一尺余,宽四寸些许,两面一开,共计十余开。最首一页是供考生填写姓名、籍贯、年龄以及三代以内情况。册首之下便是试卷正文,上有红线直格,与会试相同。

殿试只考一题时务策,也就是所谓的金殿射策。

这策论书写皆有格式规范,例如开头要用臣对臣闻,结尾要用臣谨对之类的话语。且对策时但凡提到皇帝,必须要抬头两格书写,而抬头之前的那一行要从头写到尾,不得空格。

若是格式不对,任你文章写得天花乱坠也要落到三甲去。

针对此,众贡士们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挨着数字数,并打好草稿。当然草稿打得要合乎规范,不然很可能就会发生多了字或是少了字,是时该抬头的没办法抬头,该一行从头到尾却少了字,是时可就是悔之晚矣了。

薛庭儴在梦中考过一次,自然对此心知肚明。

他打开置于考案上的黄色题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

保和殿里一片安静无声,只听得到纸张翻动声和写字时发出的沙沙声。

上首处空着一张龙椅,其下两侧各坐了数名监考官。

已经有很多贡士开始做题了,薛庭儴却是看着面前的黄色题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薛庭儴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眼前一帧帧画面闪过,有梦里的,有现实中的,交汇成五彩斑斓的颜色,让他径自出神。

“杨阁老,你说那贡士怎么坐在那里发起呆了?”鸿胪寺卿赵良玉问着杨崇华。两人刚好坐在一处,一人在上一人在下,交头接耳起来特别方便。

杨崇华抬头顺着看过去,当即轻笑一声,道:“你大概没见过他,他就是那让吴阁老至今抱病在家的薛庭儴。”

“竟是他……”赵良玉喃喃一声。

“至于他为何不写题,之前会试时吴阁老也问过一次,据此子所言他生性愚钝,且每次下场都紧张,所以惯是喜欢先打腹稿。”

杨崇华的口气里带着点儿揶揄地味道,赵良玉砸了砸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真是生性愚钝也就罢,偏偏此子可是五元在手,若是这次殿试能得状元,便是六元及第,开天辟地第二人。这种人愚钝,莫怕是说笑话吧。

还真是说笑话,大抵是在说吴阁老的笑话。赵良玉心领神会,再不多言,又转头去喝自己的茶。

一直到殿中有考生起身如厕喝水,薛庭儴才开始写下自己的姓名籍贯等信息。之后搁下笔,起身去如厕进食。殿试是不禁这些的,要从早考到晚,若是不吃不喝不准如厕,恐怕所有人都受不了。

不光不禁,还有茶房供考生喝水,并有宫饼发下供以食用,薛庭儴在茶房中就着茶水吃了饼,方净手回到殿中。

此时关于他心中症结已经想清楚了,现实不同梦里,梦里他初出茅庐,百般皆可,现实他却只有一条路可走。

既然只有一条路可走,还想着掩藏什么锋芒,自然是嘉成帝想什么,投其所好便可。

薛庭儴重新在考案前盘膝坐下,执笔蘸墨,在稿纸上写下两行字——

“臣对:

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汉武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

……

今天下大患在于贫,吏贫则黩,民贫则为盗,军贫则无以战,而其源在不俭始……

……

臣闻:

人君一天也,天有覆育之恩,而不能自理天下,故所寄其责者,付之人君。君有统理之权,而实有所承受。故所经其事者,法之吴天。用是所居之位,则日天位;所司之职,则日天职;所治之民,则日天民;所都之邑,则日天邑。

……

臣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重写了下结尾的部分,没看过的重新看一下。

~

再更正下前一章的一个错误,殿试是糊名不易书,不是不糊名。不过糊不糊名作用不大,反正都认得笔迹。

☆、第148章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随着夜幕降临, 保和殿的殿试已然结束, 而集义殿的阅卷方正开始。

监临官乃是锦衣卫指挥使杜继鹏,由他亲手从受卷官那里接过卷箱,当众在桌案上打开。

这次的读卷官由六位阁老及数位高官组成, 内阁里除了吴阁老、费迁, 都来了。另还有刑部尚书尹年、鸿胪寺卿赵良玉、国子监祭酒阮成杰等人,共计十位读卷官, 桌案挨着桌案, 围成了一个圆。

杜继鹏拿出考卷,依次分发下去。

乙酉科贡士三百,也就是三百份考卷, 每个人分下来也就是三十份儿。

这一次徐阁老和谭亮都没有像以前那样,找个什么年老体衰之类的借口先离场, 而是让人多摆了两个烛台在桌上, 便拿起卷子阅了起来。

读卷官看完一份,会将卷子传阅给下一个读卷官,轮流传阅一圈算是结束, 此举又称转桌。读卷官阅完一份, 就需在卷角上留下自己的意见,这些意见一般以‘圈’、‘点’、‘竖’、‘叉’为表现。

其实会试评卷规矩就是从殿试里学来的,殿试因为读卷官人数较多, 显得更复杂讲究一些。

例如这几位读卷官抬头不见低头见, 一般不会太扫对方面子, 如果第一个读卷官在考卷上打下‘点’的符号, 后面的人必然不会画圈。

画圈就是代表你觉得这份试卷好,你觉得好,别人觉得次,这不是大家互相不给面子,不给面子就得‘打架’。

当然肯定是不会打架,只会另派读卷官再次阅卷,还需经过首席阅卷官审核。一般情况下,读卷官们都不会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所以也就是说卷子会第一个落在谁手里至关重要,至少对一个贡士来说,能不能进头两甲,就得看自己在首阅官上的运气如何。

此时十位读卷官看似在认真看卷,实则大部分都在找一份卷子。

这份卷子便是薛庭儴的。

在来之前,有些人便看过薛庭儴的字迹,也因此只要卷子到手就能认出,可这份卷子偏偏没落入想找卷子人的手里,而是到了鸿胪寺卿赵良玉手中。

赵良玉拿到考卷,便看了起来。先不看内容如何,而是看是否有犯了忌讳或是错漏的地方,一般阅卷都是这般开始。

迅速浏览了一遍,赵良玉满意地点点头,才仔细去看内容。看完后更为满意,此卷文章可谓上等,既不会显得假大空,又言之有物。且在对当今歌功颂德之上,既不会着墨太多,显得过于逢迎,又不是太少,而是恰到好处。

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此卷都是可圈可点,不列入上等对不起天下文章。他在卷角上画了个圈,并在圈后签自己的姓。

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冯成宝,卷子甫一入手,冯成宝便认出是谁的卷子了。按他所想自然画个大叉最好,可他又不想做得太明显,便犹豫地将卷子看了一遍。

一遍看完,犹豫心更重,这般考卷若是他给个太差的评价,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尹年。尹年此人素来是个混不吝,且一直和他不对付,他若是意见相左给个高一等的评价,这事可就不好圆场了。

冯成宝往右侧看了看,尹年边上是沈学。沈学虽是面上从不与阁老来往,可两人却是姻亲关系,于情于理他都该站在吴阁老这边。

就算沈学不给面子,沈学的旁边是阮成杰,阮成杰是他们的人,自然认得出薛庭儴笔迹。而阮成杰的右侧是翰林院侍读包铭,包铭也是他们的人。

他若是给上一个圈,哪怕不算上沈学,也有两个不会打圈。前三名即一甲的试卷必须是八个‘圈’,所以只要后面的人随便给个不是圈的评价,薛庭儴就稳稳当当入不了头甲。

而这次他的任务就是不让薛庭儴入头甲,只要不是头三名,卷子便不会到嘉成帝手中,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如此一来,既不会将自己显出来,又能达成目的,何乐而不为。

为了确保万一,他在打圈后将卷子递给沈学时,还专门看了对方一眼。

冯成宝也没看出沈学有没有看出来,因为左边又递来卷子了,他便忙佯装认真看卷。不过他眼角余光倒是看见沈学在阅过卷子后,在上面画了一笔,见此他心中大定,认真投入阅卷中。

阮成杰从沈学手里接过卷子,细看之下也认出是薛庭儴的笔迹,见上面画着两个圈一个点,也猜出冯阁老的意思,他也没细看卷子,便在上面画了个点,交给下面的包铭。

与此同时,乾清宫里,薛庭儴遗失的稿纸正握在嘉成帝手中。

东暖阁里,烛火明亮,淡淡的龙涎香从一角处鎏金饕餮三足的香炉里吐了出来,晕得满室淡香。

嘉成帝面色阴晴不定,眼中异光闪烁,目光时不时投注在那张纸上。

这纸张着实称不上体面,上面许多涂改,不过倒也能看出写了什么。恰恰是那些一看就涂改掉的只字片语,让嘉成帝独坐近半个时辰,时不时下炕来回踱步一番,看得出内心汹涌澎湃,郑安成几次想凑上前看看,都没敢上前。

“郑安成。”

“奴才在。”

“去再跟徐首辅说一次,务必要保证薛庭儴的卷子递到朕的手里。”

“是。”

此时集义殿里正安静着,只能听见纸张翻动和偶尔喝茶的声音。一个小太监端着茶盏来到徐首辅身边,徐首辅看了他一眼,便长叹一声道:“这上了岁数,不如你们年轻人火力旺盛,各位稍坐,老夫去去就来。”

徐首辅乃是首席阅卷官,又是首辅,众读卷官俱都放下手中的卷子,向他拱了拱手,待其离开后,放又继续看起卷子。

不多时,徐首辅就回来了,而此时薛庭儴的卷子已经到了包铭的手中。包铭自然也是要画点的,画完后卷子便流向右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