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儿大窘,想了想不甘心,又去戳他,嘴也甜了许多:“你算盘打得比我快,看账也比我快,你是咱家当家的,家里的事难道你不管?”

听到这句当家的,薛庭儴眉眼儿都活泛了起来,但依旧端着。

招儿瞄了他一眼,往旁边一倒,还借着弘儿的遮挡装哭:“弘儿,你可要快快长,等你长大了,就帮娘打算盘看账本,可不要学你爹,你爹不会心疼人。”

“娘,你别哭,弘儿很快就长大了。”

薛庭儴气笑了,顺手就在那结实挺翘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不心疼你,你以前那些账本是谁帮你看的!”

说着,他就去炕柜里,把招儿攒的那些账本拿了出来。并在炕桌上摊好,又把算盘摆上,放好了笔墨纸砚。

这时,招儿凑到了近前,讨好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薛庭儴回了她一记冷哼。

*

“照这么说来,原来招儿你当初和你丈夫是这么成亲的啊。”

吴宛琼口气有些怪怪的,招儿下意识就觉得怪,却又想不出哪儿怪。她去看对方的脸,见其面色自然,眉眼儿都是感叹,说完后又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便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其实招儿并不太愿意提这个话题,可与吴宛琼两人说话时,却聊到了这件事上。吴宛琼说她丈夫是他爹的学生,而她爹是个落魄秀才,见其上进好学,刚好也到了岁数,便将自己许配给了学生。

说完自己的事,又顺口问上她了。招儿见两人平时相处融洽,闲来无事也会聊一些彼此的事,便没有隐瞒自己是薛家童养媳的事,也因此才会有这么一出。

招儿历来不是个喜欢恶意揣摩人的性子,事情罢了就转头扔在了脑后,两人又说了些其他事,这时有客人上门,吴宛琼便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去招呼客人了。

招儿拿起吴宛琼的绣绷子看,见上面那鸳鸯戏水绣得栩栩如生,不免感叹其绣艺精湛。

而她就不行了,做做衣裳,绣个简单的花样还行,这么复杂的就只能望洋兴叹了。幸好她也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性子,看了看便放下了。

那客人只是进来看看,很快就离开了,吴宛琼走了回来,刚好看见招儿放下自己的绣绷子,笑着对她道:“招儿,你喜欢吗?若是喜欢,等我把这副绣活儿做了,到时候帮你做在裙子上。”

招儿连忙摆手:“还是不了,你绣得这么辛苦,再说了我也穿不了这么花哨的样子。”

“那要不做成肚兜也可?”

招儿当即道:“宛琼,真不用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也干不来这种事。这花样我见你绣了这么久,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吴宛琼也没再多说,只是道:“我打算帮弘儿做身衣裳,到时候做上小老虎的花纹。弘儿生得白净,到时候肯定穿上好看。”

“那怎么好意思?”

“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还得谢谢你留我在这里做工,弘儿生得可爱,我喜欢都还来不及,给他做衣裳也不枉他叫我一声姨姨。”

见她提起弘儿,眉眼顿时鲜活的模样,招儿犹豫了一下,道:“宛琼,你那亡夫也去了几年,难道你就没有再嫁的打算?”

吴宛琼愣了一下,垂下头去:“在这京里,我孤身一人,也少与旁人有交集,再说了我也不想再嫁了。”

“你还这么年轻……”

正说着,就听见弘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还夹杂着薛庭儴的声音。

却是薛庭儴从翰林院下值了。

薛庭儴已经换了身衣裳,还是他惯穿的青色长袍,却因为身形修长,人又生得白净俊秀,显得格外有一股儒雅的味道。

此时他正低着头和弘儿说话,父子俩手拉着手,看起来格外温馨。

弘儿进来后,就直往招儿扑来。

欢快地叫了声娘后,才去了吴宛琼面前叫了声姨姨。

招儿去了薛庭儴的身边,笑道:“你日日这么早下值,就不怕上峰训斥于你?”

其实她这不过是笑语,薛庭儴也就笑着说:“我上峰见我恪尽勤勉,为人上进,夸我都还来不及,又怎会训斥于我。再说了,我若是回来晚些,你不是要怀疑我和同僚去喝那花酒,是时拈酸吃起醋来,晚上不让我上榻,我可就冤枉死了。”

薛庭儴这话有些突兀,不过他向来在自己面前没个正形儿,招儿也就没多想。唯独觉得当着吴宛琼说这种夫妻之间的秘事,多少觉得有些窘然。

这喝花酒其实是有典故的,那还要说到之前毛八斗他们还在的时候。

一次林嫣然和毛八斗闹了起来,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竟是林嫣然在毛八斗身上闻到了胭脂香味儿,而那种胭脂林嫣然没有,一问之下才知道毛八斗李大田两人,和同乡去喝花酒了。

其实就是喝了酒,根本没找姑娘,且当时两人也是抹不开面子,才去了一趟。可就为了这事,林嫣然和毛八斗闹了一场,闹完连累李大田也吃了牵连。

好不容易把那边劝住了,两人回了房,招儿就问薛庭儴有没有喝过花酒。

其实就是顺口一句,可能也有点儿想问的心思,薛庭儴就笑话招儿是个大醋缸,两人嬉闹了一通,日后才会有这吃花酒一说。

这边招儿担心被吴宛琼听了去,那边吴宛琼可能也觉得尴尬,便拉着弘儿去了门边。

见此招儿总算松了口气,才继续和薛庭儴说话。

吴宛琼拿着一朵花给弘儿玩,眼睛克制不住往那边看去。

就见这两口子似乎因为身边没人,就少了许多顾忌。那薛庭儴一改斯文儒雅的模样,竟是对招儿动手动脚起来。

时不时捏她鼻尖一下,或者拿手去触她的脸颊,更甚是还去搂她的腰。而招儿似乎毫无察觉,也似乎觉得这样没什么。

她哪里知道招儿是被薛庭儴耳濡目染习惯了,所以才会觉得没什么。

“姨姨,花花都被你掐烂了。”

弘儿的声音,让吴宛琼顿时惊醒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本是顺手在门口的花盆里摘了朵花,想给弘儿拿着玩,却是因为手劲儿太大捏得花都变了形。

“哎呀,姨姨掐错了地方,姨姨再给弘儿摘一朵。”说着,她慌忙把烂掉的花扔在花盆里,又从里面摘朵。

这花是用来装饰门头的,里面种的都是些野花,是之前拆建小花圃时移植出来的。招儿见生得旺,舍不得扔,便用了花盆养着,平时就丢在店门前,也不用管,只用时不时修建一下就可以了。

为了掩饰,吴宛琼又从花盆里摘了几朵,给弘儿缠了个小花环,让他拿着玩。而另一边薛庭儴看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你在看什么呢?”招儿的声音蓦地响起。

满是冷漠的脸当即变成了春风和煦,薛庭儴示意招儿去看,并笑道:“我在看那臭小子,不知道拿着花儿又去哄哪个女娃娃了。”

那边弘儿拿着小花环,便乐滋滋地跑了。

招儿笑了笑,道:“你快跟去看看,宛琼也该下工了。弘儿若是饿了,你先给他吃些东西,等会儿我就回去做饭。”

薛庭儴点点头,却并不走,而是拉着招儿往里面去了点。

“你干甚?”

薛庭儴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招儿当即窘道:“你行了啊,这是在外面。”

他还是拿手指点了点脸,又去看外面,一副你不干我就不动的样子。

招儿又急又窘,又怕被人看见他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到时候里子面子都没了。也心知这货是个固执的,想干什么不干着绝不罢休,忙垫脚对着他脸颊碰了碰,薛庭儴这才施施然去了外面。

这一切别人没看到,却被门边的吴宛琼尽收于眼底,见薛庭儴走出来,她忙转过头做认真看着不远处弘儿的样子。

薛庭儴从她身旁经过,本是已经走过去了,却又往后退了两步,也没看她,就道:“招儿让你下工。”

之后,便留了个背影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哥:识趣的,就赶紧滚!哥发起火来,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路人甲乙丙丁:emmm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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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早十点晚五点,么么哒。

然后,昨天看了下评论,发现很多妹子在说面面昨天的作话是在洗白吴宛琼。真没有洗白的意思,之所以会多说几句,是解释她‘现在时’的心态,但不要忘了,人的心态会根据处境、境遇等等发生转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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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大美妞的雷,么么

☆、第155章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阳光灿烂, 可洒进这阡陌纵横的巷子里, 却被切割成了一片一片。

刚好薛庭儴便走进了一片阳光灿烂之处,淡金色的阳光下,青色的背影挺拔如竹, 满是绝然与冷漠。

不知怎么就刺痛了吴宛琼的眼睛。

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脸, 里面响起招儿唤她的声音,她匆忙站起来, 也没进去, 就在门口对招儿说一声回去了,就匆匆走了。

留下招儿看着她遗留的绣活儿,想了想还是忍下叫住她的冲动, 反正明天还是要来的,没带回去就没带回去吧。

还是在老地方, 吴宛琼登上马车。

车里坐着莺歌。

也知道这么着不是长久事, 所以吴宛琼特意在自己陪嫁宅子中择了一处,她去上工的时候,莺歌和车夫阿五就待在那宅子里, 等她下工时再过来接她。

莺歌似乎看出自家姑娘的异常, 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吴宛琼用手抚了抚脸,道:“没什么, 就是可能被晒着了, 有些头晕。”

莺歌心疼得不得了, 小声抱怨道:“姑娘, 你说你这是图了什么。”

图什么?

吴宛琼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本来该是洁白无瑕的,却因为这阵子做工,难免粗糙了些。

这种粗糙与之前的她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可她偷偷看过招儿的手,那是一双还不如她身边丫头的手,满是薄茧,手背肤色不均,还有几点颜色很浅,一看就是久远的烫疤。

洗手作羹汤。

她不是没有做过,却从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只用动动嘴,其他的由下人做了便是。她见过那种从油锅里溅出的油点,吓得她当即避远了,后来厨房里的下人一概受了罚,她以后也再不往灶台前靠近。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偏偏有人爱之若宝。

也许旁人没注意过,吴宛琼却是不止一次见到过,薛庭儴趁人不注意偷偷摩挲招儿的手,好像是最上等的玉石摆件儿。

她到底图什么呢?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吴宛琼放下手,悄悄藏进袖子里。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图什么。

在车到吴府之前,吴宛琼便在莺歌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裳。褪去那身粗棉布的衣裙,换上了华服,她不再是那个小寡妇宛琼,而是吴家大姑娘吴宛琼。

吴宛琼是从后门进的府,刚回自己的院子里,就有人来请她了,说是老爷请她去一趟。、

*

整个吴宅中,守卫最是森严的,当属吴阁老的书房。

不过这种森严对吴宛琼来说,却是并不存在的。

她刚到院门前,就有人将她请了进去。进去后,吴阁老正坐在书案后,面前放着一卷东西。

见女儿走进来,吴阁老将那卷东西递给她。

吴宛琼愣了一下,旋即抿了抿嘴,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她摊开后看了,上面罗列着一个男子的身世背景,并附有一副小像。

天下女子中,大抵也只有皇室的公主,才能用这种方式来选夫君。

“你看看这人如何?”

说是询问,实则应该是吴阁老看中以后,此人的资料才会摆到吴宛琼的面前。

她细细的看了一遍——

山东人,现年二十三,父早亡,母卧病在床,如今在老家养病,是来不了京城的。而此人出身贫寒,却是天资聪慧,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如今是翰林院的庶吉士。

而且此人的相貌不差,甚至称得上仪表堂堂。

吴宛琼心中轻叹,他爹大抵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找到这样一个人。

果然她前脚刚这么想,就听见她爹道:“可还满意?琼儿你放心,爹不会委屈了你的。”

见女儿不说话,吴阁老又道:“此人出身贫寒,无父,虽有母,但也等同是无,你不用担心会有婆媳之间的相处。他长相端正,一表人才,堪得上是个青年才俊。能力也算不差,能靠一己之力考中进士的,以后若是爹不在了,也能扶持吴家一二。”

吴阁老特意这么申明,是有缘故的。

按时下大昌的风气来看,男子大多都是十七八岁便成亲了,二十多岁必然已经当了爹。即是和吴宛琼年纪相仿,又是两榜进士出身,前途无量,还生得仪表堂堂。且没有父母亲眷,连吴家无后之事也解决了。所以吴宛琼所想没错,吴阁老能挑中这样一个人,其实费了很大的力气。

吴宛琼心中有些悲凉道:“爹,您可万万不当如此说,您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也——一定能看着咱们吴家一直繁荣昌盛的。”

吴阁老笑了笑道:“爹也巴不得如此,最好是能看见外孙出生,若是能亲自教养他长大成人,接下我吴家的担子,爹死了也瞑目了。”

之所以会是外孙,而不是孙子,是因为吴阁老从始至终没打算招个上门女婿。找上门女婿,那是绝了户头的人才能干得出的事,他吴阁老不会,也不会这么做。不过选出个这样的人来,即使不是上门女婿,也与倒插门无疑了。

吴宛琼抿了抿嘴角,勉强地笑了一下:“爹这个愿望肯定能达成。”

“你若是觉得可以,那么就定下此人了。过两日我就让吴安安排他上门一趟,让你也看看,这样也能放心。”吴阁老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垂头又去看桌案上放着的邸报。

谁曾想,吴宛琼怔忪了下,却道:“爹,您能容我再考虑一下?”

吴阁老没料到女儿会这么说,目光从邸报上抬起,看向女儿。

吴宛琼显得有些紧张,也似乎有些局促。

见女儿这样,吴阁老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心道是不是逼得太急了,便叹了一口气,道:“宛琼,你还在想着子期?”

“爹,我没有,我就是——”吴宛琼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我就是没有准备,想再一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你之前不是答应爹了?”吴阁老目光严厉起来,有些语重心长:“琼儿,你该知道咱们吴家处境。”

吴宛琼嘴唇抖索起来:“我知道爹,我就是……您就让我再想一想,想一想……”

吴阁老长长叹了一口气:“那行吧,你也不要想太久,该知道,你年纪也不小了。”

“是,爹。”

吴宛琼很快就离去了,吴阁老却是若有所思。

半晌,他才叫来安伯:“姑娘最近可是有什么异常?”

安伯愣了一下。

*

国史馆除了薛庭儴这个修撰外,还有另外两位编修,榜眼卢申明和探花孟浩昌。他们和薛庭儴一样,虽不用和那些庶吉士挤在庶常馆里,但也是坐着冷板凳等待着机遇。

国史馆里的日子是很悠闲的,有时候静得让人觉得可怕,可能一天下来都不会有人上门。当然,国史馆也不止就他们三人,另还有几个书吏,是专门协助他们修史的。

这日,薛庭儴起身去茶房里泡茶。

刚到门前,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议论着什么,议论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他清了清嗓子,里面的声音当即停了下来。

等他走进去就看见,几个书吏正给自己泡茶。见了薛庭儴,他们似乎有些心虚,点了点头又叫了声薛修撰,便纷纷都离开了。

唯独一个人走不了,那就是编修孟浩昌。

在国史馆的这些日子,薛庭儴对这两位同科还算有几分了解,不同于卢申明的好人缘,孟浩昌因为长得不好,平时不太受那些趾高气扬的新进翰林们的待见,再加上此人在性格上有些特殊之处,也与他一样颇遭冷遇。

不过这孟浩昌倒是和下面的一众小吏书办打得火热,不然也不会在茶房里就聊了起来。

“薛修撰喝茶?”孟浩昌黑瘦的脸上满是尴尬的笑,去帮薛庭儴泡茶:“是要龙井还是要毛尖?”

“龙井吧。”

孟浩昌将茶泡来,他就打着哈哈想走了:“那没事我就先走了,你自便啊,自便。”

人刚踏上门边,薛庭儴状似随意问道:“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闻言,孟浩昌当即停下脚步,红光满面地凑了过来:“薛修撰没听说?”他一副吃惊的模样。

见他这样子,薛庭儴心中苦笑。这便是孟浩昌性格上的特殊之处,那就是特别好是非,他以为八斗算是比较喜欢是非的了,可此人远超过他。

到了什么地步呢?

孟浩昌寻常没事,就满翰林院乱转,能去的地方就去,方方面面四处他都知道。这种情况若只是普通的也就罢,偏偏此人最是乐于津津乐道人的**,比那乡下长嘴夫人也不差。

例如某某侍讲学士家里有三个小妾,其中有个小妾是个扬州瘦马,还例如哪个翰林一打嗝就放气,放了气还不承认,非推到被人身上。

但凡是**,都是人不愿示人的地方,你说他人缘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