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得招儿连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反倒还得去安慰两人。

一时屋里像开了锅似的热闹,坐在榻上的宁宁看到这一幕,看着娘憋屈着还得去安慰顾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愧疚,同时还有冷意。

等招儿走后,宁宁看向司琴。

司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垂着头哭道:“姑娘,奴婢知道您怪奴婢多嘴,还把夫人请来,可奴婢实在是、实在是舍不得看您委屈自己。”

知书三个也跪了下来,替司琴求情:“姑娘,这事其实是我们几个商量的,您若是要罚,就罚我们吧。”

其实宁宁怎么不知道司琴几个是忠心为主,又怎么忍心罚了她们。

她闭了闭眼,挥手道:“下去吧。”

另外两个丫头这才把司琴扶了下去,只留了知书一人。

屋里安静下来,知书见宁宁一直闭着眼睛,便走上前想服侍她躺下,哪知走近了才发现姑娘并没有睡着。

知书看了她一眼,才犹豫道:“姑娘,您为何不告诉夫人表姑娘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

也许她在给自己找个理由?

*

明年二月有会试,为了用功念书,顾谦这阵子一直睡在书房。

倒是每天不忘过来看看妻子,尤其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更是让他往妻子这儿跑得勤,最后还是宁宁劝他自己没什么大碍,不要舍本逐末,而她也想好好休息,他才来的少了。

不过每天一次,却是雷打不动要来。

这件事虽然招儿没说什么,可薛家怎可能不怨,最近在朝堂上,薛庭儴可是上演了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举凡是顾衡说的,一概持相反的态度。

顾衡可不傻,自然知道症结出在那儿。

他去了一趟顾老夫人的院子,大发雷霆,不光说要把顾兰英送走,还让顾夫人马上就给邵妍找人家,立马将她嫁出去。

反正闹腾得不小,顾谦也被父亲叮嘱,一定要哄好宁宁。

类似这般话,顾谦已经听过了无数次,甚至已经成了阴影。

他也爱重妻子,可这么弄下来,他待宁宁少了几分年轻夫妇之间的自如,反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这日,他看着丫鬟服侍宁宁喝下药,就离开了。

回书房的路上,却碰见了邵妍。

“表哥……”邵妍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顾谦现在是见着邵妍就想躲,根本没有与她说话的心思。

他急急避开就想走,邵妍却在后面道:“表哥,你若是不帮我,我就只能去死了。薛家刁难大舅舅,大舅舅就拿我和娘撒气,大舅母要把我嫁给一个当鳏夫的老御史,我嫁给这样的人,宁愿去死了!”

其实以顾夫人的性格,怎可能给外甥女挑这样的婚事,不过是催得仓促,也来不及挑什么人家。

她倒是给邵妍选了几个新进的举人,可惜邵妍和顾兰英不是嫌人家丑了,就是嫌人家穷。最后顾夫人发了怒,给她定了个已经做官的御史。

说老也不过三十多岁,原配早亡,又没有儿女留下,对邵妍这样的身份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惜顾谦哪里知道这些,邵妍又哭成这样,到底此事因妻子而起,顾谦难免愧疚,便答应邵妍去和娘说说,给表妹换门亲事。

两人一同往顾夫人住的院子去了。

半路的时候,邵妍胆怯不敢去,说在顾谦的书房里等着消息,顾谦只能随她。

而这事转瞬间就传到宁宁耳朵里,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

*

顾谦连着三天都没有来。

第四天倒是来了,却是目光闪闪烁烁,不敢直视宁宁。

且来也匆忙,去也匆忙,似乎忙着什么事。

宁宁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知书几个也都知道,却都是隐忍不说。

直到现在,她们才明白为何自打姑娘成亲后,她们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原来竟是如此。可姑娘想做什么,她们也不知道,更不敢插嘴。而有了之前那次,自然再发生偷偷往府里递信的事。

入冬以来第一场雪的时候,宁宁终于出了小月子。

招儿来看了趟女儿,见她养得油红似白,终于放下了心。见小两口感情如旧,她心里倒也不怨了,过日子哪有一直顺遂的,只要小两口和美就好。

顾谦还专门带着宁宁去了趟薛家。

在这里,他见到自己的岳丈薛庭儴。

对于岳丈,顾谦一直是又敬又畏,他如今主要是考功名,自然能明白能做到岳丈的六元及第有多难,更不用说岳丈能有今日的威势,都是靠着自己拼打出来。

薛庭儴自然看得出女婿对自己的畏怯,正确来说女婿唯一让自己不满意的就是这点。

可他经历两世,心知肚明为何会如此,也明白人无完人,倒是没有计较这些。只要女婿能待女儿好,别的方面他都可以忽略。

女儿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自然气恼。如今气出了,他少不得还要敲打一番。

敲打完,才开始点拨顾谦关于在科举上的一些事物。

之后两人归家,走在路上的时候,顾谦看着宁宁欲言又止。

“怎么了?”

“这眼见明年我就要下场了,也没什么时间陪你。家里在汤山有处庄子,不如我带你去赏雪?”

宁宁看着他,点了点头。

*

可惜这趟没能出行。

顾谦是存了躲避的心思,可别人既然盯上了他,又怎可能让他轻易离开。

知书几人正收拾行李,突然顾谦那边递话又说不去了,说他一位友人出了点事,他得帮着处理。

可行李都收拾了,宁宁便说自己去散心,顾谦不去也可。这对顾谦来说简直是及时雨,自是连连答应,还说待处理完,就去找她。

“姑娘,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整个事不光知书想不通,宁宁的几个心腹丫鬟都想不通。

她们是最了解其中内情的,甚至比夫人和老爷都清楚,可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才弄不懂姑娘在想什么。

她们原本以为姑娘至始至终就没喜欢过姑爷,所以才会坐视表姑娘的种种动作不管,装聋作哑。

为的就是给自己找个借口,成功和离。

也许这行举惊世骇俗,可知书几个作为薛府的丫鬟,府里老爷夫人乃至公子姑娘,都不是寻常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以薛家的家世,离了这个,也多的是有人愿意娶姑娘。

原想着姑娘就等着事情爆发,顺水推舟,谁曾想姑娘竟然主动避开。

姑爷哪里是什么友人出事,明明是被表姑娘使了手段赖上走不掉,却又放不开姑娘,临时找的借口。

想必这会儿顾家正乱着,这是最好的时机,偏偏姑娘主动避开了,等到时候回去,大抵又是一片风平浪静。

听了知书这话,宁宁先是怔忪,又是低头浅笑:“想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

也许整件事里,他对她一直是真的,所以她不忍?也许是对自己的坐视不管,心中羞愧?

其实到底她是自私虚伪的,佯装宽容地做着自以为大度的事,实则不过是在安自己的心。

☆、第281章 番外之宁宁(六)

(六)

顾家位于汤山的这处庄子虽然不大, 但景致却极好。

庄子中有一处天然的汤泉眼, 每日吃着庄子里时鲜的洞子货, 四处逛着赏一赏景, 累了泡一泡汤泉,赛过活神仙。

待了几日, 宁宁竟然爱上这个地方,甚至存了也买一处庄子的心思。

爹娘一辈子辛苦, 爹为了朝廷鞠躬尽瘁, 娘为了家里为了生意,多少年没出来散过心了。

弄一个这样的地方, 家里人闲暇来游玩, 也是不错的。

关键是离京城不远。

宁宁让人去打听这事,才知道这地方庄子好建,泉眼难求。汤山珍贵的就是这汤泉眼,没有汤泉,荒山野岭这地方也没什么值得人逗留的。

如今有泉眼的地方,都有了庄子。这地方的庄子大多都是些达官贵人家的, 谁家也不差那点银子, 自然没人往外卖。

不过汤泉庄子上的庄头,倒是给宁宁说了个消息。

就在这座庄子旁边不远有一处庄子, 那地方从来不见有人来,大抵主人家早就遗忘了, 说不定能说动对方卖掉。

宁宁不禁动了心思, 几次出门赏景, 见那边确实安静无声,可就这么找上门,多少有些犹豫。

“姑娘,您若真是喜欢,奴婢让赵大去问问就是。”知书说。

赵大去了,却被对方拒了。

对方说了,卖谁也不卖顾家。

难道说,这家还跟顾家有仇不成?

既然不卖顾家,这庄子也不是顾家买,若说是薛家,对方会不会卖?

赵大又上了门,对方这次没有拒绝,只说要见一见买主。

这庄子主人实在是太奇怪,可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和薛家有渊源,宁宁便打算见一见又何妨。

对方并未约她在庄子见面,而是位于两处庄子不远的一个石亭中。

那地方宁宁去过,外面下雪用来赏雪最好不过。

她如约而至,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好久不见。”

宁宁讶异地看着对方,同时也有些恍然。

两年不见,她变了很多很多,他却是一丝没变。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宁宁静静回想,总觉得自己当年对他生了情愫,大抵是因为他这副英俊的相貌。

他是她见过,除了她爹和她两个哥哥,最英俊的男人。

“好久不见,鲁王殿下。”

鲁王深深地看着她,墨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

云游两年,连父皇六十大寿他都未归,他也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回来。这两年他去了很多很多地方,还出了趟海,看到了很多早年明明见过,却从没有上心过的景色,也弄明白很多事。

这次回来,本打算在这里住上几天,便回京探望父皇,没想到有人竟上门想买他的庄子,还是她。

“你过得可还好?”

宁宁垂着眼帘,点了点头:“我很好,鲁王殿下。”

鲁王看了一眼做妇人打扮的她,见她面色红润,眉宇舒畅,想必过得顺心如意。心中微涩之际,不免有些感叹:“你过得好就行。”

“鲁王殿下可好?听说你外出云游,去年入宫见陛下,陛下还念叨了您几句。”

“想必父皇没少骂本王不孝子。”

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初的当初,那时候嘉成帝还住在薛家,一大一小两人总会因为嘉成帝多了不少话可说。

“陛下倒是没有,只是感叹怕您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归。”

“本王过两日就回宫。”

没了可说的话,场面便陷入一片寂静。

外面又飘起雪花来,守在外面的知书和赵大,去了不远处的树下躲雪。

尤其知书,心中格外复杂,没想到这庄子竟是鲁王殿下的,这是缘分?

亭中,宁宁道:“不知庄子是殿下的,若是知晓定不会贸然开口,还望殿下不要怪罪唐突。如若没事,妾身这便告辞。”

说着,她就打算走了。

鲁王叫住她:“你若是想要,我送你。”

宁宁讶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无功不受禄,谢鲁王殿下美意,妾身告辞。”

就在这时,一个满身是雪的影子突然冲了进来,直直向宁宁撞去。

鲁王只来得及一把抓住宁宁,将她扯了开。

宁宁惊魂未定,刚站稳,来人已经哭上了。

竟然是邵妍。

“表嫂,求求你救救我,从了表哥不是我本意,不过是情难自禁。可舅舅舅母竟然如此待我,伤了我娘不说,还想把我们送回山东。我知道山东肯定有不好的事情等着我,说不定回去了命就没了。表嫂,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

来了。

宁宁早有预料,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可真来的时候,还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正想说话,没想到有个人比她速度更快。

“你说什么?!原来是你!”

鲁王上去一脚踢翻邵妍,等对方的脸扬起来,才看清来人。

“把话说清楚。”他冷喝道,眼神如刀。

*

在鲁王的逼问下,邵妍磕磕绊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不过她自然只说对自己有利的,明明是暗中下药,被她说成了情难自禁,总而言之她和顾谦有了私情。

事情发生后,顾谦非常懊恼,却又不敢跟爹娘以及宁宁说。

而邵妍又一直逼着他,才会有那次顾谦说要带宁宁来汤山的事。

其实他也是心存躲避的心思,可惜被邵妍发现,威逼他不准离开。而宁宁的主动出门,让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的顾谦正中下怀,他想趁着宁宁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之后他几次和邵妍协商都无果,而顾兰英又趁机闹到顾老夫人面前。

事情自此暴露出来,可惜顾兰英忽略了顾衡对薛家的忌惮,竟宁愿拼着亲妹妹亲外甥女不要,也要处置了她们。

两人眼见不可调停,只能佯装愿意被送走,途径汤山时,邵妍偷跑了,才会有之前那一幕。

从始至终,宁宁便一直是面无表情,让鲁王猜不透她心中想什么。

“你想怎么办?我帮你处置了她!”

宁宁站了起来,福了福:“谢鲁王殿下援手,妾身就不久留了。”说着,她就低着头打算离开。

鲁王一把拉住她:“难道你打算忍了?你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想些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向鲁王殿下禀报。”

鲁王收紧下颚,道:“如果你不说,我会告诉你爹。”

见此,宁宁才无奈道:“这件事我自会跟爹娘说,鲁王殿下就不要过多关心了。”

宁宁很快就带着人走了,一同带走的还有邵妍。

鲁王却看着她的背影,眼波翻滚不休。

*

顾家那边收到邵妍偷跑的消息,结合就在附近的汤山,所以下午便有顾家的人来了。

可惜落了空,因为宁宁这会儿已经回到了薛府。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招儿简直不敢置信,倒在薛庭儴的怀里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