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苏清宁是被脚步声吵醒的,她一下惊醒从椅子上坐起来也顾不得麻了的腿抓住从病房出来的护士,“我丈夫怎么样?醒了吗?”

护士对着她一通说,她听不懂,更着急,“我听不懂,他到底怎么了?你会说中国话吗?英语也行。”护士也着急又说了许多,苏清宁一句也听不懂。

医生摘下听诊器出来,“萧太太,萧先生的情况很好,放心,已经过了危险期好好调养就没什么大碍了。”

苏清宁红着眼眶问他,“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

医生点点头。

“谢谢。”苏清宁没有立即进去,扭头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整了整头发才进去。

萧岩还没醒,阳光从窗户扑进来落在他脸上有种透明的惨白,病房很静只有仪器滴滴的声音,那是生命的象征。苏清宁不敢去看他被子下的伤口,拉着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贴在脸上。

萧岩隐隐觉得掌心有温热液体滑动,他努力的想要醒过来,眼皮太重睁不开。他动一动嘴唇,喊她的名字,“苏清宁…”

她止住哭,俯身下去,“是我,你醒醒。”

萧岩能听到她的声音,就是睁不开眼睛。

“等你好了,我们马上回国,回国就去民政局,我要名正言顺做萧太太。哪怕以后你会后悔,哪怕我会再经历一次抛弃,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岁月经不起蹉跎,浪费时间的人是可耻的,他们只有这一辈子,仅有这一辈子,再也经不起一分一秒的浪费。

萧岩想握紧她的手给她回应,没有力气,全身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

医生进来,“萧太太,您不能在这儿待太久,萧先生现在很虚弱需要好好休养。”

苏清宁擦干眼泪,“知道了。”

萧岩一直处于半清醒状态,明明可以听见他们说话就是醒不过来。苏清宁抽空回了趟酒店,医院条件差,很多东西都得自己准备。街道已经平静了许多,到处还是乱糟糟,她一路提心吊胆,进到酒店就安全了。

“苏清宁。”远远儿的有人喊她,她吓了一惊。

秦立笙出现的时候她着实楞了一下,其实秦立笙已经到这儿三天了,今天才查到他们在这家酒店落脚。

“你还好吗?”秦立笙见她脸色憔悴得吓人。

苏清宁没多看他一眼,“我现在很忙没空跟你叙旧。”径直进去酒店电梯。

秦立笙也跟着进去,“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萧岩把你带到这儿来。这里很危险,跟我回去。”

电梯墙壁光可鉴人,苏清宁没转头看他,对着墙壁上扭曲的人影,“你失忆好了?”

秦立笙有一瞬的窘迫,“我只是想挽回你。”

苏清宁举起手上的戒指,“我和萧岩已经结婚了。”她转头,“秦先生,请你不要再来找扰我们的生活。”

秦立笙盯着她手上的戒指,“只要你们还没登记领证就不算。”自私人的固执起来还真没法讲得通。

苏清宁笑笑,“我们领了结婚证第一时间发给你看。”

电梯叮一声门开,苏清宁跨一只脚出去,秦立笙伸手就拉住她,“领证不是儿戏,你想清楚了,萧岩那种人是长情的人?”

苏清宁盯着他的眼睛,“就算今天领证,明天他就不要我,我也愿意。”

“苏清宁你是不是疯了!”

苏清宁笑,“对你这种自私只爱自己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她狠狠甩开秦立笙的手出电梯。

秦立笙跟着追出去,“诗诗你也不管了吗!”

苏清宁顿下脚步没回头,背对着他。秦立笙乘胜追击,“姚岚去秦家偷孩子要带着诗诗跳海自杀,幸亏抢救及时,姚岚被关进精神病院。诗诗受了很大刺激,现在不敢见人不会说话,只要有人靠近就大叫。”

苏清宁背僵直,秦立笙知道她心最软,不会见死不救。

“清宁,现在只有你能帮诗诗,不然,孩子一辈子就毁了。”他没夸大也没说谎。

苏清宁一直没有回头,“秦立笙。”

秦立笙看到希望,“你说,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我都答应,只要你跟我回去,我求你。”

“秦诗,是你和姚岚的女儿,跟我,没关系。”苏清宁说完大步离开,泪流满面没让他看见。萧岩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她重要。当时她不信,现在她信了,因为这一刻在她心里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萧岩更重要。

第40章

静谧的夜,漏进房间的月光随着窗口的树枝晃动,落在萧岩脸上,他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丝血色。

秦立笙一路尾随苏清宁到医院,看着她离开病房去小厨房才进去。他说是病人朋友,两个人的名字都说得上护士没有阻拦。

病房很静,窗台摆了一束不知名的花,楼下杂草丛逆境而生的花,看上去生机勃勃。

萧岩毫不知觉,左手扎着针水,一滴一滴汩汩流进他体内。秦立笙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萧岩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输了,彻底输了,难怪诗诗的事都没法让苏清宁回头。他站在床边,想起十年前,他也是这样重伤,那时的苏清宁还青涩、稚气未脱已经很会照顾人,细致体贴,一个眼神她就懂,因为那时候她是真正把他放进心里。

十年,他以为那些记忆已经尘封黄土再也不会想起,这一刻,每想一分,心刻骨痛一分,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失去的什么。

突然有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扭曲叫嚣,如果萧岩消失,苏清宁是不是会回到他身边?他盯着输液管,往里面注入空气真的可以要人命吗?

秦立笙太过专注盯着输液管,全部心神都被疯狂的念头占据,没发现萧岩已经睁开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萧岩沙哑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特别惊悚。

秦立笙吓得脸色煞白踉跄退了两大步才站稳,世上本没有鬼,都是人心里的鬼。

萧岩强撑慢慢坐起一点,轻蔑弯一弯唇角,“你还真是阴魂不散,不演失忆了?”似乎是扯到伤口,呲嘴抽气一声不再动。

秦立笙强压着恐慌镇静,盯着他,“我来恭喜你。”

萧岩轻哼了一声,“恭喜我重伤住院?”

“恭喜你苦肉计得逞。”

萧岩慢慢挑眼定定看住他,“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卑劣。”

秦立笙一楞,“你什么意思?!”

萧岩转头看窗外,月色融融,麻药已过人清醒了伤口很疼,他目光下移落在秦立笙腹侧,“刀子扎进肉里,真他妈疼,你那个时候有没有这么疼?”

秦立笙定了定神色,“苏清宁告诉你的?”

萧岩笑一笑,“那一刀是我扎的,需要别人告诉吗?”

秦立笙惊愕张大嘴,秦易查出萧岩的身份并没有告诉秦立笙实情,秦易也觉得他们三个人的关系不能再复杂了。事实上秦立笙也没认出萧岩,他换了名字,十年,变化实在太大。

“你,你,你是…”

萧岩看着他的眼睛像黑夜里的鹰,“她认错人,你娶她,我认了,那是我第一次认命。你不该在不爱她的时候娶她,一而再的伤害她。现在她是我妻子,你敢动她,我要你的命。”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明显还虚弱,却让人听得脊背冰凉。

秦立笙握紧拳,他知道萧岩说的是事实,“我不信,如果十年前那个人是你,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告诉她?”

萧岩望着天花板呼口气,还是太虚弱,说了这么久的话,有点儿累。

“你演技那么好都能竞选影帝,我告诉她也得她信。”他私心里还是怨恨苏清宁的,十年前为什么不来跟他当面对质,如果她来,他也不至于有那三年的牢狱之灾。只是,感情的事儿哪里由得人控制,他硬起的心肠轻易就被她化成了绕指柔。这辈子他算是交待在苏清宁手上了,他认。

“现在那些都不重要没有意义了,我希望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就烂在大家肚子里,你也不希望她知道你是个冒名顶替的卑鄙小人吧。”萧岩最后这句带着警告。

秦立笙不甘心,尤其知道那个人是萧岩,那个捅他一刀的人竟然是萧岩,他现在怎么能甘心!

他直直了背,“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打过一个赌,我赌她不会嫁给你。如果我输离开南城从此这辈子都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如果你输,你要让她这辈子都恨你。”

萧岩闭着眼睛笑,“还需要赌吗,你已经输了。”

“你们没有领证,也没有举行结婚仪式更没有宴请亲朋召告天下,我还没输。”

萧岩慢慢挑起眼睑,锋利望他,“这样垂死挣扎有意义吗?”

“怎么,不敢赌?”

萧岩眯着眼,“你从来就没入过我的眼,哪里来的不敢。”

“你!”秦立笙愤怒,被轻视、蔑视的愤怒,一下冲到床边。

“秦立笙,你干什么!”苏清宁刚好推门,手里端的汤都吓得落在地上,两步过去一把推开秦立笙。秦立笙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力量,一掌差点将他推倒。

苏清宁挡在萧岩前面,“你想干什么?你跟踪我到这里想干什么?!”声声质问,牢牢守护身后的人。

萧岩看着苏清宁后脑,觉得这辈子为她掏心挖肺都值了。

秦立笙不是傻子,心思一下转过来,“这里不安全我一直跟着保护你,看你进了医院我当然要跟进来看看。”

“看过了,你可以走了。”苏清宁全身绷得紧紧,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会伤害萧岩。

秦立笙看一眼她身后的萧岩,“萧先生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女人保护了。”

“被自己的女人保护也挺幸福,秦总怕是这辈子都体会不到。”萧岩声音轻快,伤口也不觉疼了。

秦立笙拳头再收紧,脸上带笑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萧岩的奚落,“清宁,就算我们做不成夫妻也不至于成仇人,以前都是误会。从此刻起,我希望我们能尽释前嫌,我,祝福你们。”

苏清宁皱皱眉,着实看不透这个男人。萧岩心里明镜一样,“谢谢。你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会更谢谢你。”

秦立笙一直看着苏清宁,“这里很不安定,你们留在这里也不是事,秦家的私人飞机随时可以飞。”

“不是空中管制吗?”苏清宁回国心切,这医院的条件实在太简陋,她担心萧岩的伤。

“空中管制不是所有飞机都不能飞,只要符合要求的就可以。”

苏清宁半信半疑。

秦立笙拿出十足诚意,“我来,是为找你。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也该回去。你们跟不跟我走,不勉强。”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回头看苏清宁,“三天之后,上午十点,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的号码一直没变。”他目光越过苏清宁望向萧岩,“萧先生也怕我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吗?萧先生可不像胆小怕事的人,我也没那么傻。”说完就走。

苏清宁眉头皱得更深,萧岩从后边拉她的手,“半夜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苏清宁掀开他被子,伤口好好的,她松口气,“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萧岩拉着她坐到床上,“我这不好好的,他没那么笨在医院动手。”

“那你刚才跟他聊什么?”

“聊你啊。”萧岩揉着她的手。

“聊我?”

萧岩拉着她的手到心口,“我坦白从宽,萧太太答应不生气。”

苏清宁更摸不着头脑,“生气什么?”

“他这么晚来就为了跟我打个赌,他赌你不会嫁给我。如果他输了保证以后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我输了,得让你伤大心恨我一辈子。”

苏清宁给了他个白眼,“你应了?”

“你猜。”

苏清宁抽回手瞪他,“如果我不嫁给你,你准备怎么样让我伤大心恨你一辈子。”

萧岩拉拉她袖子,“说好不生气。”

“你倒是说给我听听。”苏清宁绷着脸。

萧岩一捂腹部,“哎哟。”

“怎么了,伤口疼起来了?”苏清宁绷住的脸一下破冰紧张。萧岩捉住她的手,掌心贴在心口,“我没应他。”

苏清宁着急都僵在脸上,“萧岩,你再敢拿伤跟我开玩笑,我,我再也不跟你说一句话!”

萧岩抓紧她的手,“我没应他,此生,只有死别没有生离,这是一辈了的誓约。”

苏清宁鼻子酸得厉害,故意道:“萧岩你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领完证我就缠定你了,我发誓你这一辈子都甩不掉。”

萧岩微微使劲,苏清宁顺着他靠进他胸口,虚着劲不压着他,“快来缠我,我都等不及了。”

苏清宁轻捶他一记,萧岩下巴蹭着她发顶,“秦立笙上赶着输我们就给他这个面子,坐他的飞机回去,让他送我们去民政局,光是想就觉着爽。”

苏清宁不情愿,她不愿跟秦立笙扯上关系,另一方面,秦诗的事她虽强硬拒绝还是听进了心里。

她不作声,萧岩安抚她,“放心,秦立笙不是傻子,不会对我怎么样这回让他彻底死心。”

苏清宁抿了抿唇,“好。”

第41章

医生也建议苏清宁最好将萧岩转去国内比较好的医院,她本来还犹豫不决,听医生这样说终于还是给秦立笙打了电话。

秦立笙一反常态,不纠缠不拖泥带水,还细心替萧岩雇了个随行医务人员以防途中发生什么意外。

苏清宁猜不透秦立笙的心思却是渐渐对他放下了戒心。

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天清气爽,飞机平稳进入云层,苏清宁甚至都没感觉到起飞时的不适。萧岩气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苏清宁替他盖上毛毯,“伤口会疼吗?”

萧岩摇摇头。

“想不想喝点什么?”

萧岩点下头,“水。”

“我去拿,你好好躺着,不许动。”她的表情像嘱咐不听话的孩子。

萧岩皱着眉笑。

苏清宁径直往茶水间去,窄小的空间,操作台占了一半,放着各种饮品和食物。纸杯在顶上橱柜里头,她踮起脚还差着一点。背后有热源靠近,秦立笙一伸手就取下纸杯,“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我。”递给她。

苏清宁接了,转过身去倒水,“谢谢。不劳秦先生费心。”她利落倒好水,秦立笙横在出口,她出不去。

“我只是想跟你示好,这个机会也不给?”秦立笙表情很委屈。

苏清宁也冷不下脸了,“其实你真没必要,你过好你的生活,我过好我的生活,大家都好。”

“真的连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秦立笙不死心。

“再见亦是朋友不过一句笑话,其实真没什么必要。请让让,我丈夫还在等水。”

秦立笙挫败,侧身让开。苏清宁从他身边经过,坦然、自若。秦立笙在她眼睛里看不到情绪也看不到怨恨,他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灼心的焦躁,嫉妒的怒火正在一点一点吞噬秦立笙,难道这就是他平白挨了一刀的结果?这就是给他的回报,他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苏清宁拿餐巾替萧岩细细擦唇角,“还要吗?”

萧岩摇摇头,“刚刚秦立笙为难你了?”

苏清宁搁下杯子,“没有。”

“真没有?”

苏清宁叹口气看着他,“八点档家庭伦理剧看过没?”

萧岩一脸疑惑。

“想想萧先生也没看过,大概的套路就是:前夫休了糟糠之妻和小三在一起,以为那就是他追求的新生活,结果,发现他重复的还是和糟糠之妻在一起的日子。再拿小三和多年相处的糟糠之妻一对比,越看越觉得还是糟糠之妻好,痛哭流涕回头求原谅。”

萧岩一脸津津有味,“然后呢?”

“糟糠之妻找到真爱,怒甩前夫开始新生活。”

萧岩笑,拉着她的手,“所以我是真爱?”

苏清宁娇嗔一句,“幼不幼稚。”

萧岩拉近她,“快说,我是不是真爱?”还严肃上了。

“是是是,你是真爱。”

萧岩满意了,“只怒甩哪够,还要幸福得刺瞎前夫的狗眼让他再没脸出现。”

“你快点儿好起来,我才有幸福啊。”

萧岩拉起她的手亲她掌心,“想我了?”舌尖伸出一点轻舔。

苏清宁整条手臂都要麻掉,“萧岩你都这样还不老实!我说的幸福,不是你想的那个。”

“我想的哪个?”

“就是性…”苏清宁瞪他,“你就会欺负我。”

萧岩这会儿真恨不能把她抱怀里狠狠亲一顿,奈何有伤在身,抱着她,“这天底下我欺负谁都不敢欺负苏清宁,苏清宁皱一下眉我都疼。”

“哼,这样的花言巧语不知对多少姑娘说过。”

“就你一个,我发誓。”

“不信。”

“我要骗你,让我这边再来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