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靓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单勇在她这里,没有信用上的不良记录,梁青的悲哀和担忧也不是伪装的。

单勇继续凝声对单尔信道:“如果你真的喜欢靓靓,就别把她和季家人扯在一起。”

单勇的警告仍如惊雷在耳,单尔信和郝靓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单家,尤其是单尔信,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做出杀兄弑父大逆不道的事了,因为单勇在送他们出门的时候竟然极其不顾形象地开了句玩笑:“靓靓,欢迎你随时回来,我们家可不止一个儿子!”

该死的是,单尔信那个面瘫冰山忽然就不冷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郝靓,满脸欲语还休。

当他是死人啊!

单尔信肺都快气炸了,他决定再也不回单家。

“停车!”郝靓忽然叫停,迎向仍然一脸愤怒的单尔信道:“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回警局看看。”

单尔信的愤怒变成了急切:“你不会真相信那老家伙胡说八道吧?除了脾气暴些,季家的人并不难相处,你看季月就知道了。再说一切有我呢!”

郝靓顿了一下,摇摇头:“不是这个,我总归是要回警局工作的,出去那么久,现在得空要联络一下感情,不然回去都没我的位子了。”说着还露出个笑容。

单尔信皱着眉头还要说话,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是季月,单尔信刚一接通电话,她的大嗓门便传了过来:“单尔信,爷爷让你赶紧回家,有事要谈。”然后不等单尔信开口又补充道:“你一个人!”

单尔信皱着眉头,以生平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季家大院。

在安静的车厢里,手机漏出的音量足以让郝靓听清了季月所有的话,她以无比强硬的姿态独自打车离开,他有心阻拦,却又忐忑于季家这边态度的未知,担心她在无意中受到伤害,只得放她走。

单尔信用力搓了搓脸,尽量把表情调整的不那么僵硬,敲响了季老将军书房的门。

“你回来了。”正独自研究一副残局的季老将军,鸡皮鹤发身材消瘦,一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刀,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过此刻看向外孙的眼神里,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七分,剩下三分,是不太明显的责怪。

“姥爷,你看起来比上次还精神呢!自己下棋多没意思啊,我来陪您吧!”

单尔信自动自发地坐在季老面前,用手拨弄着面前的黑白棋子,一只带着老人斑的枯瘦的手拍了他一下:“臭小子,跟你下棋有什么意思,让你十个子都赢不了。”

“那是,”单尔信呵呵笑着,丝毫不以为耻“您老人家可是围棋协会的理事,我要下赢了您不得是国手了。不过话说回来,有个人可比我厉害的多,改天带回来跟您下下,没准让三个子就成了!”

季老看着他沉默了一下:“你说的是那个姓郝的丫头吧,梁青的女儿?”

看到季老的眼神,单尔信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还是迎着他的目光郑重道:“也是您未来的外孙媳妇。”暂时没能得到回应,片刻后单尔信又语气欢快地补充道“您还不知道吧,她可是C城郝家的女儿,才女啊!我追她费老鼻子劲儿了,她到现在还没答应嫁给我呢,她爷爷郝明堂据说是名士,名士配英雄,没准儿还得您老人家亲自上门帮我提亲呢……”

“既然费劲,就别追了,换一个吧。”季老忽然打断他,掀起已然下垂的眼皮,不带一丝笑容地看向单尔信。

单尔信握紧了拳头,却还是尽量保持着笑容:“好吧,我就说您老人家腿脚不便,看能不能蒙混过去,换个人过去提亲……”

“我是说那丫头,算了吧。”季老再次将他的话打断,不容置疑。

单尔信愣了片刻,忽然一拳砸下,产自明代的檀木棋盘瞬间迸裂,棋子散了一地,他伸手拍了一下自己迅速起伏的胸膛,咬牙咽下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看向自己的外公。

季老将军戎马一生,自然不会被自己外孙这点阵仗吓到,他只是用充满忧虑的眼神看他,还带着被晚辈忤逆的怒气:“我自然有我的理由,瞧你这点出息!为了一个丫头就跟我拍桌子瞪眼吗?”

单尔信赤红了双眼,恨声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有理由!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想在一起碍着谁了?我不接受任何理由!现在就算你告诉我她是我亲妹妹,我还就打算乱伦了!”

七十一

回到警局的宿舍,郝靓发现和自己同屋的女生不在,连东西也不见了,打电话给赵蕾,赵蕾语气很惊喜:“你终于重返人间了?培训结束了?”

“哪有,是考试结束给了几天假,还要回去。”郝靓随口编着理由,不过在赵蕾沮丧地“哦”了一声之后,她有些内疚地解释:“不过也快了,就一年嘛。”

赵蕾又高兴了起来:“大半年都过去了,不差这几天。我现在广州出差,过两天就回去,对了,你室友结婚搬出去了,要不我回头和你住?”

“欢迎之至!”郝靓终于笑了出来。警局给新同志分配宿舍的时候是按照部门随机分配,她原来的室友是也是翻译处的,学日语的一个姑娘,大学时谈的恋爱,原本就说毕业就结婚的,看来婚礼她没能赶上,等回头见面再补送红包吧。

郝靓慢悠悠地打扫了卫生,又慢悠悠地出门去超市采购了必需品,回宿舍给自己煮了一碗香喷喷的三鲜面,边吃边打开电脑连上网线,期间瞥了眼自己的手机,没有来电。

三鲜面熟悉的香味勾起了回忆,记得有一年的冬天,郝敬和李冰都因为工作的原因没能回家,郝靓就煮了一大锅的三鲜面,和于家兄妹一起吃的鼻尖冒汗,连汤都没能剩下。第二天李冰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道歉,说昨天生日没能陪他,无理也要赖三分的于浩洋竟然没有借机发挥,并且在几个月后郝靓生日的时候,用零花钱买了个礼物送她。而那以后兄妹两人过生日,总会有人提醒郝靓去煮面条。

现在是春末,离三个人的生日都不近,而且吃面条的只有自己一个,自然是有些凄凉的,鬼使神差地,郝靓就登陆了于浩洋发邮件的那个邮箱。

界面显示登陆成功的时候,郝靓呼吸停止了一瞬,有新邮件!并且不止一封。

毫不犹豫地打开,发现最早的一封竟然还是她在N舰队的时候,和她第一次打开邮箱的时间相距不远,内容是:“再有两个月我便能拿到学位,我会尽快回去的!”

还有一封是:“靓靓姐,小妹办签证回国了,她事先没有告诉我们,但我查到她订的机票是去京城,不知她会不会联系你,如果有她的消息请尽快通知我好吗?我很担心她!”

“他也回去了,不知道是担心小妹还是有别的原因,我想是后者,但我觉得很不安,我等不及拿到证书了,答辩一结束我就回国,把你的手机号发给我好吗?”

最后一封的时间显示是三天前,内容为:“最近没看邮件吗?我明天的飞机,但到了以后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我订了W酒店的房间,会在前台留言,如果看到邮件,尽快联系我好吗?”

呆呆地看着这封邮件,郝靓再也顾不得吃面,任由筷子掉落在地上。

这几封信字数不多,但传递的消息量却很大。

首先,于浩洋知道她看过邮件。

其次,于家父子三人都在国内。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于静涵很可能有了麻烦!

第一个问题郝靓略一思考便有了答案,她确认自己没有梦游的习惯,不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半夜起来给于浩洋回邮件,那么嫌疑人只有一个,刘苗苗。

郝靓不是电脑高手,可刘苗苗是。郝靓自以为已经抹去的所有痕迹,在刘苗苗手里都能复原,郝靓这点见识还是有的,那天借电脑一是冲动,二是觉得刘苗苗不会多事,但现在看来,她想错了。

第二个问题已成定局她无法改变,让她忧心的是第三个信息。七年来于静涵都乖乖的,为什么忽然离家回国?并且不是回她老家C城,而是来京城,如果郝靓没记错,于静涵在国内的时候根本没来过京城!

从时间上来看,于静涵回国已经一个多月了,于浩洋知道自己的邮件地址于静涵没理由不知道,可她居然没有联系自己。

想的越多,郝靓便越不安,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去W酒店。

W酒店是本城众多设施完善交通发达的国际性酒店之一,由于不是拥堵时间,郝靓打了辆车,很快便到达目的地。直奔前台,在前台小姐标准化的微笑注视下,咨询于浩洋的信息。

于浩洋已经移民多年,郝靓不知道他的英文名是什么,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前台小姐刚一听她说出名字,立刻反问:“女士您是姓郝吗?”

一怔之下,郝靓点点头,前台立刻拨打了一个电话,打通之后简短说了几句后才笑着对郝靓道:“于先生白天都不在房间,不过他交代了,要是有一位姓郝的年轻女士问他,让我立刻打电话通知他,刚才电话打通了,他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二十分钟便能赶回来。”

一番先斩后奏,根本不给郝靓拒绝的余地,不过她也下定了决心再见于家兄妹,于是便在前台的示意下去大堂的咖啡厅找了个位子坐下。

点了一杯饮料喝到一半,电话便响了起来,是单尔信。

“你在哪儿?我在你宿舍门口,敲门没人应。”单尔信的语气很急切,能听出来心情并不好。

和于浩洋七年没见,郝靓不认为在首次重逢便把单尔信掺和进来是个好主意,于是她犹豫了一下道:“我出来见个朋友,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联系你。”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我现在去找你!”

郝靓在电话里已经听到单尔信的脚步声和他急躁地按电梯的啪啪声,顾不上思考他是否会损害公物,郝靓用最严肃正经的声音对他道:“单尔信,就算我们是男女朋友,也应该有彼此的空间,我今天真的有事,咱们的事明天再说好吗?”

“什么叫就算是男女朋友?!”那边单尔信已经压抑不住地开吼了“郝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不是我女朋友,是我老婆!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

郝靓没想到单尔信会这么激动,想到他所在的地方是自己的宿舍楼,楼道隔音并不好,而且那一层楼内都是熟人,她忍不住开始头疼了。伸手揉揉太阳穴,郝靓尽量放软了声音:“好了,你小声一点好不好?”

“你在哪儿?”

“我真的有事。”

“我问你在哪儿?!”

“明天我再联系你。”郝靓乍着胆子抢先挂了电话,单尔信火速又打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掐掉,心脏却怦怦直跳。

京城那么大,他绝对不会想到她在W酒店,等她和于浩洋见完面回宿舍,他也应该早就离去,那么,有什么怒气明天再安抚吧,她不是神力女超人,没办法一个又一个不停地解决层出不穷的问题,再说,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她此刻也真不想再去考虑什么梁家季家的问题。

终于,不再有电话打进来,郝靓轻呼一口气抬起头来,却一下子又愣住了。

一袭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英挺俊美的让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都失了颜色,此刻端正地站在她的面前,不错眼珠地凝视着她,嘴角噙笑,眼睛黑如子夜,隐隐有水光流转。

郝靓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微微张着嘴惊讶地看他,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却都觉得两只眼睛不够用,急切地,贪婪地收集对方现在的信息,再火速地和记忆力里的形象做比较。

“靓靓,你终于还是肯见我的。”于浩洋一句话说完,形状美好的嘴唇似乎在隐隐颤抖,他赶紧抿住,并把双手插进衣兜紧紧握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做出什么不合适的动作。

郝靓的心情也激动,以至于忽略了于浩洋对她的称呼,她眼睛弯成半月形,露齿微笑:“小子,我有说过不见你吗?”最多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可是这次见面她立刻就对以前的事情后悔了,多好一孩子啊,以前是校园王子,现在是社会精英,有这么拉风的一个弟弟,当姐姐的多有面子!

即便是现在,郝靓都隐隐感觉到周围人的探究目光,尤其是路过的女性,几乎都会扭头回顾,有些还一顾再顾,而于浩洋似乎对这些都习以为常,他只是盯着郝靓看,笑容加深以后,郝靓才看出他脸部的紧绷,那是一种类似于破涕而笑的紧绷,当然,于浩洋并没有哭出来。

郝靓走近一步拍了他肩膀一下:“走,姐姐请你吃地道的中国菜,说吧,想吃什么!”

“三鲜面。”于浩洋站住,回答的一本正经满脸希夷。

“啊?”郝靓禁不住一呆,想起宿舍里那碗冷掉的面,心想这也太巧了吧,嘴里却道:“这附近我不熟啊,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三鲜面。”

于浩洋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就笑了:“开玩笑的,这么长时间不见,一碗面条可别想打发我,我听说近年来京城最流行的菜是水煮鱼,那是怎么做的?白水煮吗?”

“哈,你个洋土包子,走吧,姐姐请你吃最正宗的四川水煮鱼!”郝靓高呼一声,大姐大风范重现。

麻辣鲜香的水煮鱼入口,尽管于浩洋没能明白为什么水煮鱼里不见水只有油,他仍是吃的泪流满面。

“好辣!”接过郝靓递来的纸巾,于浩洋擦了一把脸,看着同样眼圈泛红的郝靓,有些不好意思地感叹。

“是很辣。”郝靓点头赞同,也毫无形象地擤了把鼻涕,看在周围人眼里却是奇怪:这家店的菜有这么辣吗?不过话说回来,帅哥美女的搭配还真是养眼啊,就算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同样不失美感。

“找到静涵了吗?”终于结束别后重逢的激动,郝靓问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于浩洋放下筷子,一下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找到了。”

郝靓静静不言,看着丝毫没有喜色的于浩洋,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那男人比她大十五岁。”于浩洋的表情告诉别人,对此事他绝对不乐意多谈。

郝靓也无话可说了,毕竟她不是于静涵的亲姐姐,不便发表过多评论。她想起于静涵在小学六年级发表的豪言:她不喜欢小男生,喜欢白瑞德一样的成熟男人。

于静涵今年十九,大她十五岁,那就是三十四了,果然够成熟!

“你最近有空吗?我想带你见见她,说不定你能劝动她。”于浩洋抬起头来,满眼都是请求,而郝靓发现,她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请求。

接下来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彼此现况。郝靓说的很简单,寥寥数语概括了近年来的生活,不管是警校还是军队,都是多年如一日的规律生活,相比之下,于浩洋的经历就丰富很多,也辛苦很多。

他比郝靓还小几个月,却马上就要拿到硕士学位,亲自辅导过他功课,郝靓自然知道他虽然聪明,却绝对不是什么天才,这些年的努力可见一斑。而他在读硕士的后期,于自强便强行让他插手家族生意。

对此于浩洋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了郝靓一眼:“你不会生气吧?”

郝靓愣了片刻,忽然失笑:“子承父业,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我为什么要生气?”

七十二

于浩洋的表情轻松了一些,不过他却摇摇头:“我并不想接手他的财富,我只是…”说着他停顿了一下,似在考虑措辞。

郝靓挥挥手打断他,不让他再为难自己。不管怎样,他们兄妹两人当年都未成年,亲生父亲,又把他们养大成人,再多的隔阂也无法把他们真正分离开来。

况且于自强对不住的也只是他们的母亲,对两个孩子一直还是不错的,郝靓自己可以恨于自强,却没有理由要求于家兄妹和自己一起恨他。况且从内心深处,她也不觉得于自强当年是真的想害死李冰。

于浩洋的眉头再次皱起,他对郝靓的善解人意并不领情,坚定地看着她:“我只是想尽快变得强一些,好保护我在乎的人。”一如当年的母亲,一如现在的小妹,还有,面前的你。不过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看着他真诚而略带焦灼的眼神,还有微微绷起的嘴角以及灯光下光洁紧致的年轻面庞,郝靓的心一下子变得很软很软,想也不想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整齐的短发柔软熨帖,摸上去毛茸茸的感觉,一如某种宠物,再配上他受惊的眼神,郝靓“扑哧”一下子笑了,手也顺势滑下来,在他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呜,手感真不错,年轻就是好啊,比单尔信那个老流氓的脸嫩多了!

被她像逗弄小孩子一样抚弄,于浩洋无比尴尬,本能地抗拒别人碰他的头脸,可那纤细的手掌抚在脸上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且温暖,这种久违的温暖上次出现的时候,似乎是在梦里,那梦里他还是个孩子。

尽管知道她心底明净无瑕,也知道这种行为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妥当,可于浩洋的心跳还是加速了,他抑制不住地脸红,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却都在叫嚣着它们的饥渴,唯一能抚慰它们的,就只有那只温暖的手掌。

于是,和理智相悖,于浩洋不但没有躲开郝靓的手,反而不着痕迹地微微低头,把脸颊更多的皮肤蹭向她的手掌。郝靓的手掌并不同于记忆中的母亲,虽然纤细白皙,却并不细腻,甚至还有些微的薄茧,摸在脸上有微微的麻痒,却无比的舒服。

心理活动虽多,在现实中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郝靓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总把他当成记忆里那个别扭的小孩,却不想人家和自己一样,也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这嫩豆腐吃的,也忒流氓了点儿!讪讪地收回手,郝靓再次埋怨自己被单尔信带着降低了人品。

短暂的温暖撤去,脸颊再次被稍带凉意的空气包围,于浩洋强自忍住心底的失落,笑着问郝靓:“你学的外语,不是做翻译的吗?手上怎么会有茧子?”

郝靓刚要回答,忽然感觉浑身一冷,近来的格斗训练让她提高了警醒度,直觉地感到有人在看她,并且带着强烈的攻击性。本能地抬头扫视,却在看到窗外的人时忍不住轻呼一声。

两人的位置离窗户不远,而外面明亮的霓虹灯也将窗外瞪视着他们的人照的很清晰,包括脸上要吃人似的表情。

是单尔信,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不知道他站在这里看了多久,但郝靓本能地明白今晚这事儿有点大条,于浩洋一脸疑惑,他并不认识单尔信,郝靓想也不想便对他说:“外面有人找我,我去说两句话,你先慢慢吃。”说完也不看他的反应,匆匆忙忙往外走。

所谓忙中出错就是这个样子的,郝靓一贯从容,很少有这么忙乱的时候,而且她的身体协调能力不错,又有功夫在身,按说走路撞到人这种事是不会在她身上发生的。

可今天一是她心神不定,二来从隔壁KTV走出来的几个人跌跌撞撞明显有了醉意,急速前进的郝靓和其中打头的人撞到了一起。那人身强体壮,比郝靓宽了一倍高了半头,奈何喝了酒,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脚底虚浮一下子被下盘功夫稳健的郝靓撞了个仰八叉。

那人前呼后拥地还跟着五六个青壮年男人,显然是有些地位的,七手八脚被人拉起来第一个反应便是抬手抽撞他的人。

这事郝靓自知理亏,尽管肩膀也被撞的生疼,却还是忙不迭地道歉,看见那人抡起的胳膊暗道不妙刚要抬手去挡,那人却又生生顿住了,表情呆愣,反手捏了她下巴将她的脸扭向路灯,嘴里怪叫:“我X,快来掐掐我,爷们儿这不是做梦的吧!这妞儿可比刚才那一屋子小姐加一块儿都正点,啧啧,好嫩啊!”

郝靓摆的是对敌动作,没想对方生生改了方向去掐她下巴,一个没反应过来脸蛋还被人摸了一把,当下气急攻心险些没晕过去——刚才还吃别人豆腐呢,老天爷,现世报有必要来得这么快吗?

提肘沉腕刚要用小擒拿手把这不长眼的醉鬼甩开,却发现自己自己指尖还没碰到他,那人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

郝靓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她还没练成隔空打物的气功吧!再抬头看见单尔信黑如锅底的侧脸,郝靓心底哀嚎一声,还是没来得及!

按说那醉鬼被一把甩的老远,应该意识到来者不善了,可坏就坏在他真的醉了,尽管被摔得七荤八素,平素嚣张跋扈的习惯却仍在指挥着他的行为。

“我X,哪儿来的王八羔子,兄弟们给我废了他!”那人再次被人扶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跳着脚地骂人,然后气急败坏地催促着自己的手下。

他的手下还有没醉彻底的,此刻看着这个一脸杀气的黑煞神难免有些胆怯,刚才大家都没看见他怎么出手,自家老大这一百八十多斤就飞出去了,这是正常人吗?

老大却不管,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踢了离自己最近的人一脚,恶狠狠地道:“给我上啊!妈的,把这小妞给我带回去,再叫上刚才那个小百合,爷今晚要玩双……”

郝靓不知道他那个“双”字后面还有没有什么内容,可是却很明确地知道他今晚是不会再有机会说出来了。因为很快地单尔信便把围拢上来的人踢飞,一个眨眼间那老大的下巴已经被卸了下来,张着大嘴瞪着大眼的样子十分恐怖,他下意识地挥拳砸向单尔信,却听见“咔嚓”、“咔嚓”两声,他两条手臂也被卸了下来,疼的嗓子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却无论如何也合不拢嘴。

单尔信却还不肯放过他,揪着他的领子在他翻白眼晕过去之前嘶声说了一句:“再让我看见你一次,我就多弄折你一处。”说着眼睛便往他下三路瞄。

那人无异于魂飞魄散,表情惊恐地像是见了鬼,似乎想求饶,却苦于说不出话,急得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单尔信皱着眉头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样子,迅速放开他,并补踹了一脚:“滚!”

那些人互相搀扶着离去,哼呀嘿吆的,却不敢再有人说话,随着他们离去的,还有郝靓的勇气,看着气势汹汹的单尔信,她不敢开口,生怕一句话说错,刚才那“豹的速度,熊的力量”就招呼到自己身上了,嗯,或者是于浩洋身上——这小子真没眼色,竟然从里面火速追了出来,仅仅落后单尔信一步到达,此刻和自己一样大眼瞪小眼,看着那帮人屁滚尿流。

单尔信刚一扭头,郝靓便福至心灵地冲于浩洋道:“帐结了吗?结了你就回去吧,我改天再请你和小妹一起吃饭。”这句话够清白吧?挑不出什么毛病吧?本来想为两人作介绍,说于浩洋是“弟弟”,可想到单尔信这个“哥哥”都不清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不一定能撇清,那就算了吧。

为了于浩洋的生命安全,郝靓急于把这两人分开,可被她保护的人却不领情,于浩洋不退反进,上前一步站在郝靓旁边,低头柔声问她:“靓靓,不介绍一下吗?”

郝靓头皮麻的有如针扎,先是被单尔信瞬间迸射的冷意冰的倒抽一口凉气,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轰走于浩洋的心情却更急切,可这小子却嘴角噙笑仍是气定神闲的样子,郝靓暗暗呻吟:死小子!这时候裹什么乱啊,刚才他打架的样子你也看见了,真动起手来你老姐我护不了你啊!

不过冷场却是要不得的,越冷就越暧昧,郝靓打起精神尽量用正常的语调介绍了彼此的身份,从父母那一辈上延伸下来的身份。

单尔信仍是黑着一张脸不说话,于浩洋却绽出一抹温文阳光的笑容:“单大哥。”

“别叫我单大哥。”单尔信终于开口了,郝靓松了一口气,虽然声音冷冷的和亲切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好歹火药味还不算浓,再说对单尔信来说,动口总比动手强,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啊!不过不叫“单大哥”叫什么呢,叫“单二哥”?是哦,他排行第二的,看不出来啊,他还挺惦记单尔雅这个大哥的……

“叫姐夫。”

单尔信这三个字一说出来,气温终于升到了零度以上,不过另外两个人还是僵硬了,虽然不是冻的。

单尔信这句“姐夫”一出口,另外两人都被雷的不轻,心情变好的只有他自己,他甚至露出了笑容,用很“和蔼”的眼神看着于浩洋道:“这么说你刚回国,这段时间我们正好休假,你姐姐可能还有事要做,我却没什么事,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落落大方,竟然一副大哥风范。

于浩洋也笑着点点头:“好的,既然这样,那我不会客气的。”说完看了郝靓一眼:“小妹那里……”

想到于静涵,郝靓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沉重起来,点点头:“时间合适你就联系我,我和她谈谈。”不管怎样,她总要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在单尔信的坚持下,两人先打车送于浩洋回去,看这他一步三回头的终于消失在视线中,郝靓终于敢正视单尔信了,可他却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定定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出租车将两人带到郝靓的宿舍,单尔信也跟着下来,递过去一张票子,挥手示意师傅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