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实在不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郝靓拉住于静涵,示意她走在前面,于静涵张了张嘴,道:“我还有些东西需要收拾。”不过看她的眼神,任何人都明白她不舍的绝对不是那些死物。

于浩洋再也无法忍受,攥起妹妹的胳膊,一把拉住她站在自己身旁,对郝靓道:“靓靓姐,你去随便帮她收拾几件衣服。”

郝靓看了那兄妹两人一眼,扭头进了卧室,于静涵说回国后一直是她一个人住在这里,萨尼只是偶尔来看望她不曾留宿,那应该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令郝靓吃惊的是,萨尼居然尾随她而来,并且抢先一步给她开了房门,十分绅士地示意她先进,并且在进屋后十分殷勤地给她找装衣服的袋子。

郝靓再也克制不住,冷着脸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萨尼挑了挑眉,动作潇洒又无辜:“我只是想为美丽的女士服务。”

郝靓尽量压制住心里的火气,敌方情形不明的情况下,不宜胡乱出击。她打开衣柜三下五除二装了几套衣服,回头尽量温和地笑道:“谢谢,郭先生好涵养,再会。”

萨尼也笑,眉目含情:“会的,我们还会见面的,美丽的女孩。”在郝靓转身之际他又追问了一句:“你不是温迪的亲姐姐吧?”

听他问了这样一句,不知怎的,郝靓原本忐忑的心情却放松了不少,她回眸一笑:“你说呢?”

两人在屋子里总共待了不超过三分钟,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的于家人表情各异,于自强看起来冷静一些,于浩洋满面通红,是加倍的愤怒,只有于静涵的表情比较特别,她看起来似乎有点伤心,有点愤怒,看着郝靓的眼光还有一丝嫉妒,但却又有种隐隐的疯狂和兴奋夹杂在里面,聪明如郝靓,一时都没能理解她这种情绪所为何来。

不过郝靓也大抵能猜到萨尼刚才的举动给了大家怎样的误会,当下不动声色地示意站在门边的于浩洋:“咱们走吧。”

看到郝靓的表情,于浩洋深松了一口气,伸手打开门,却被门外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气势汹汹的女人冲进屋里,先是发现了熟悉的郝靓,却只是愣了一下,顾不上发问,转头看向另一个年轻女孩于静涵,迷了眼睛恶狠狠地问:“温迪?”

“啊?”被人叫名字,于静涵自然下意识地答应,于是一个耳光便雷霆般地袭来。

事情发生的太急,于家父子还有萨尼都没能反应过来,郝靓却在见到季月的第一瞬间记起了她的未婚夫叫郭海亮,郭先生!有了高中时期险些被两个体育女生围殴的经验,她不像三个男人那样把注意力都放到来者的身上,而是在第一时间冲到了于静涵面前。

也因此,郝靓在季月抬手的一瞬间挡在于静涵面前,后脑代替于静涵的脸颊被季月的手抽到,她打了个趔趄,季月则抱着被硬骨咯到的手哀嚎。

果然,无论是十几岁的少女,还是三十来岁的熟女,在发现情人别恋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都不是找劈腿男人算账,而是去攻击那个“抢她男人”的女人。

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郝靓很神奇地发现自己还有冷静清晰的思考能力。

“他妈的季月!郭海亮偷腥又不是头一次,你要发疯回去发,干什么打我老婆?”下一秒钟,郝靓被狠狠地搂进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发丝却被轻柔地拨开,查看她鬓边被季月指甲扫出来的伤口。

七十八

尽管头上隐隐作痛,但郝靓却恨不得刚才季月的手再重一些,把她打昏过去算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她实在不想去面对!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做鸵鸟,有人却不允许,季月高八度的声音在公寓房里回响:“单尔信,我是你姐,你居然不帮我?我叫你过来干什么呢?你居然只顾护着那小贱人!”

单尔信略略松开郝靓,却仍将她揽在怀里,嘴唇紧抿,冷冷地看着季月:“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这不能作为你胡乱骂人的理由,第一次我原谅你,下次别再让我听到你说类似的话。”

季月张口结舌,却狠狠地瞪了郝靓一眼,接着顾不上理会他们又看向于静涵,见她已经被于家父子拉到身后护起来,一张脸虽然惨白凄惶,却也是掩饰不住的年轻娇艳,想到自己和郭海亮青梅竹马,恋爱都谈了十好几年,青春早已在不知不觉流逝,忍不住悲从中来。

“季月姐,其实……”其实于静涵也不是刻意要做小三的啊,她连那男人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哪里知道他有了未婚妻呢?不过季月到底也是受伤害的一方,郝靓被她脸上的悲伤和愤怒所感,刚要开口安慰,却又被季月恶狠狠地瞪了一下:“你闭嘴!”声音冰冷愤怒,又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鄙视和厌恶。

郝靓何等敏感剔透,她隐隐觉得季月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因绝对不止是她刚刚护了于静涵一下那么简单,于是立刻停止说话,静静地观察着场中的各人。

季月终于开始面对一切的始作俑者,恨声道:“郭海亮,我们婚期都订好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了断?”

  面对这杂乱的场景,郭海亮却没有丝毫的难堪,他只是唇边的笑意减退,依旧潇洒闲适:“我正在解决,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捣乱的话,没准已经了断了。”

季月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刺激的跳脚:“了断?她肚子里有孩子了吧?孩子还在吧?我记得上次那个可没这么麻烦,直接打了麻药推手术室了!”

此言一出,于家三人,还有郝靓,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们没想到类似的情形居然不是第一次出现,更没想到季月的态度居然是这样的。尤其是于静涵,一张脸白到泛青,手下意识地就抚上了小腹。

一直在暗暗观察她的季月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当下冷哼一声:“又一个做着凤凰梦的乌鸦!”

郭海亮终于皱眉:“季月,你过分了!”

季月又开始激动地吼叫:“我过分?你要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我至于这么过分吗?郭海亮你给我说清楚,这个婚你到底还要不要结!要是结,你就给我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弄干净了!”

郭海亮仍是皱眉,淡淡地看了季月一眼,只这一眼,季月立刻停止了吼叫,片刻后,她便有要窒息的感觉了,等她回想起来自己刚才说话的内容,她立刻变得有些结巴地道:“海,海亮,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郭海亮却没容她说完,淡淡地开口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婚礼就先缓一缓吧。”

一瞬间,季月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似的,刚才的勇猛全都消失不见,她带些紧张,语气却十分柔顺地道:“海亮,别开玩笑了!郭伯伯上次来看我家老爷子时,说请柬都印好了,再说伯母不是说急着抱孙子吗?”说到孙子,季月的眼皮抖了抖,不着痕迹地看了于静涵一眼,后者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又往哥哥的背后躲了一躲。

“这场婚礼是我们季家和郭家的盛事,两家的交情超过半个世纪了,虽说现在郭家很多人迁往海外,但根本还在大陆。再说我们从幼儿园就开始的交情,岂是几个阿猫阿狗说破坏就破坏的?”季月对着郭海亮说话,语调温柔,但话里话外的威胁和不屑,还是让于家人险些怒发冲冠。

姜还是老的辣,于自强结合这段时间得到的信息,在听了两人的对话,很快想到了所谓的“郭家”和“季家”都是什么身份,如果还在海外甚至是家乡的C城他都不怕,可被不孝女儿引至京城,踏在人家的地盘上,他是黑白两道都混过的人,自然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这“郭”、“季”两家,远非一般的地头蛇可比。

结果于自强一张老脸憋得茄子一般,紫了又青青了又紫,却始终没有任何言语动作,连于浩洋也被他拽得紧紧的,于浩洋此刻只想揍人,早已失去语言功能,奈何这么多年他只顾读书经商,力气硬是比不过曾经赤手空拳闯天下的于自强。

至于于静涵,则更是被季月的话气得摇摇欲坠几欲昏倒。

唯一有能力有动机反对的似乎只有郝靓了,她没有忘记刚才季月的警告,却也忍不住唇角轻扯,带着讽刺地道:“既然你们‘夫妻’二人要商量‘婚事’,那么我们这些外人就先告辞了!”身处季月的位置,怎么着都应该是个让别人心怀歉意以及给予同情的角色,可她这几句话一出口,却让郝靓对她的印象急转直下。

季月或许本来无错,可她在感情的蒙蔽下,在权利和金钱的娇惯下,已经扭曲了最基本的道德观和是非观,做出自以为高贵的姿态,其实在真正的智者眼里,却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郝靓没有刻意隐藏脸上的不屑,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她不觉得于静涵这事还有什么和平解决的办法,继续纠缠毫无益处。但不管怎样,于静涵总算是插足者,及早抽身才是正途,免得越陷越深听了郝靓的话季月一愣之下没能反应过来,郭海亮却凝视了郝靓片刻,又看了一眼单尔信,然后微微一笑开口:“也不能说是外人吧。”

他这句话让季月的脸色瞬间一变,接着她便看到郝靓脸上的不屑,再者她是和郭海亮熟到不能再熟的人,又是心之所系,自然能察觉到郭海亮对郝靓的微妙态度,虽不能作准,女性的直觉已经让她本能地开始攻击。

作为自小被娇宠到大的娇娇女,季月的攻击是不顾后果毫不留情的。

“季月,不要胡说八道!”其实在她眼睛通红张口欲喊的时候,单尔信便发现不对想要阻止,可是来不及了,季月状若疯狂,他又不能真用抹布塞住她的嘴。单尔信急切之下便要拉郝靓出门:“走,咱们别理他们这群疯子!”

郝靓却并不随着他的力道离开,今晚的事情虽然混乱,她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她努力挣脱单尔信的手,等着听季月要说的话,虽然从她的眼神和表情来看,那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话。

而且单尔信的表现也太奇怪了,他似乎很着急,近乎抓耳挠腮地着急,郝靓很轻易地便看出他有事瞒着自己,那件事他非常非常不想让自己知道。

郝靓从来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无论悲喜,不管好恶,她总要求个弄个清楚明白,干脆利落。自父亲去世以后,她不觉得这世上还有她无法承受的事。

然而她错了,下一秒钟她便发现她错得离谱!

这件事她真的无法承受。

“你说这个小贱人不是外人?她算什么东西!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也配进我们季家的门?我呸!当年她妈……”别的对手抗击打能力都不够强,季月调转炮口,对准更强大的对手开火。

“季月!你他妈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没想到季月爆发的火力如此之猛,单尔信脸色黑如锅底,几步冲上前将季月制住,一手将她双手反剪,另一只手去捂她的嘴,因此她后面的话并没能说出口,但饶是如此,也已经够了。

季月兀自胡乱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见她无法再开口,单尔信才抬头对郝靓道:“这女人疯了,你先带着他们回去,我稍后再联系你!”

郝靓的脸色有些发木,腰背挺得笔直,一双纯黑的大眼此刻更是黑的深不见底,衬得她皮肤雪白如纸,许久之后她才愣过神来,看了眼那仍纠缠在一处的姐弟俩,还有抱胸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郭浩亮,郝靓再开口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既然这样,那我们几个就先告辞吧。”

这次再无阻拦,几人终于出了大门。

一行人都沉默无语,当郝靓终于脱离了沉思的状态之后,才发现已经来到楼下,而于家父子三人都在沉默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郝靓有些恍惚,本来今天是要帮于静涵处理事情,她理应是大家关心和担忧的对象,怎么最后形势急转直下,自己变成被人用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着的人了呢。

郝靓尽量笑得和暖:“你们住哪里,酒店吗?要不要我送你们过去。”

仍是一阵沉默,于浩洋先打破了这种沉默:“靓靓姐,我和小妹回酒店,你跟我们一起吧。”拉着于静涵上前一步,自动忽视于自强的存在,于静涵也赶紧道:“是啊是啊,我们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

郝靓看着他们兄妹,心头一暖,鼻头却开始泛酸,刚要说话,一直被忽视的于自强却突然开了口,他眉头紧锁,让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显得冷硬,他开口后,更冷的却是他的声音:“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郝敬,不管他是不是你爹,你都没必要以报复为目的鼓动我的儿女疏远我。”

被那句“不管他是不是你爹”刺激的浑身一颤,郝靓感觉到心头一阵尖锐的疼痛,想也不想,话便从口中逸了出来:“他当然是我父亲!这点无需任何人的质疑。至于你的儿女疏远你,是我这个八年没见的人所能挑唆的吗?人在做天在看,于自强,做了亏心事便不要害怕遭报应!”

见于自强脸上怒意顿现,郝靓愈发冷笑:“他们的死是和你没关系,我也相信你绝对不想害死李阿姨,可是你敢说我爸爸和江秀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使的好手段!先害得我爸身败名裂,再用李阿姨最受不了的外遇事件刺激她,还让江秀死缠烂打,连李阿姨原谅我爸的机会都打算不给,想逼着他们离婚,然后你再趁虚而入,我说的对不对?”

郝靓一发而不可收,上前一步逼问于自强:“耍这么多手段你如意了吗?不管你承不承认,他们都因你而死,我恨你一辈子不打紧,你的儿女也不会原谅你间接害死他们的母亲!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李冰阿姨和我爸真心相爱,她到死都没怀疑过我爸,他们生同寝死同穴,她还怀了我爸的孩子,可惜那个男婴都成型了,却因你而死,你害死了他们,也害死了我们的弟弟,那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弟弟,你觉得我们谁会原谅你?你虽然活着,我却觉得你很可怜,比他们可怜多了,你这辈子就抱着你的钱和你的极品爹娘过一辈子吧!”

随着声声控诉,郝靓早已泪流满面,她的声音原本清脆动听,此刻听起来却说不出的阴森凄凉,带着一股极强的怨气,让站在一旁的于家兄妹都一脸震惊,转而不知所措。

当年在郝靓和单家的强势干预下,郝敬和李冰的后事于家人不曾涉足,因此李冰被害时怀有怀孕的事,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包括于自强在内。

被郝靓近乎诅咒地怒骂,于自强却眼神呆滞,木头一般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反应,只有控制不住而颤抖的嘴唇,显示这还是个能活动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冰冰这辈子只爱我一个,她不可能给那个书呆子生孩子!”许久之后,于自强终于有了反应,他摇着头喃喃自语,锐利的眼睛瞪着郝靓:“你个小野种不要胡说八道!”

郝靓眼睛通红,那句“小野种”一出,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地冲于自强吼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和那个郭海亮都是人渣!你们以为自己在外面寻欢作乐,家里的女人都还会不离不弃地在那里等着你们吗?李阿姨温柔善良,聪明睿智,你以为她会和季月那个蠢女人一样犯贱吗?其实这么多年你心里也不好受吧?众叛亲离的感觉不怎么样吧?我告诉你!这都是你活该,活该一辈子不得安生,你最好天天做噩梦,你活着都是多余,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郝靓一步步逼近于自强,于自强眼睛红的几乎要喷火,想也不想便举起饭钵般大小的拳头向郝靓的头挥过去,却奇迹般地看到她在微笑,并且轻轻地闭上眼睛。

于自强的怒火忽然一下子就消散了,他慢慢放下拳头,神色颓废凄凉,眼神却怜悯,慢慢开口道:“算了,我和你计较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比我惨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个。”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虽然感情不和,但到底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被郝靓步步紧逼地辱骂诅咒,于家兄妹俩也颇有些难堪,奈何郝靓说的都是事实,他们不能也不想去帮着于自强说话,只能装作没有听到,唯独在察觉于自强有动手意向的时候打算扑过去阻止,却没想到在一瞬间事情急转直下,父亲扬长而去,毫发未伤且口头占尽上风的郝靓却突然委顿在地,面如死灰,似乎一下子被抽尽了所有力气。

“靓靓姐,你没事吧?”此刻于静涵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事情,她脑子里被今天获知的信息充斥着,几乎不能自行思考。

“我没事,你们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郝靓坐在马路边,头也不回,声音冷漠且平淡,却流露出无限的疲惫。

于家兄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没动脚,郝靓给他们的感觉向来冷静且强大的,是他们中间的主心骨,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她的真实情绪,此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兄妹俩才意识到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比于静涵大了三岁都不到。

“你们回去吧,我陪着她就可以了。”于家兄妹扭头,正看到单尔信从公寓里面匆匆跑了出来。

七十九

听到单尔信的话,于浩洋还站在原地不愿意动,于静涵却硬要拉着他走:“算了,靓靓姐好像真的很伤心,咱们俩别添乱了。走,你陪我去医院吧。”

于浩洋有些恍惚地回头:“去医院?”

于静涵咬着嘴唇点头,似是下定了决心,目光莹莹地看着他:“靓靓姐说得对,那郭海亮就是个人渣,我不该再抱有幻想,我不想将来变得跟妈一样。哥,你陪我去预约手术吧?”

不久前于静涵还存在一丝幻想,就在郭海亮对郝靓表现出兴趣的一刹那。

尽管表面上一直对郝靓不服气,但于静涵却不得不承认她是强大的,聪明美丽且充满魅力,永远气定神闲,近乎无所不能!

早在初遇郭海亮的时候,于静涵便模模糊糊有了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女人气场比郭海亮还要强大,和他狭路相逢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那么这个人便非郝靓莫属。

最重要的是,郝靓有极强的道德感和正义感,不会为一己之私做出背叛的事,这是教养使然。

她似乎永远理智,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永远在该做抉择的时候做出最明智的决定,站在在她的背后,有她保护,你将永远安全,永远无忧。

当年变故发生后,郝靓不告而别,那一瞬间于静涵竟然有再一次失去亲人的感觉,那种彷徨痛苦失望无助,竟然不亚于失去自己的母亲。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不主动联系郝靓的原因,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苦苦哀求她继续和他们在一起。

八年后重逢,于静涵很快便重新找到了当初的那种安全和温暖的感觉,而且郝靓长大了,变得更美丽更从容也更加的强大,于静涵虽然表面在发怒,其实心里高兴的想哭,她的姐姐,那个无所不能的姐姐,终于又回来了吗?

见郭海亮对郝靓有兴趣,她其实是兴奋多过于嫉妒的,郝靓的好,她自然明白,这个男人也看出来了吗?和郝靓一起面对郭海亮,她竟然有一种骄傲的感觉,就像珍藏已久的宝贝,只待关键时刻拿出来惊艳天下,她忽然就有了底气:没错,我爱上了你,陷入情网不可自拔,被你搓圆捏面,是挺没出息的,但我姐姐可不会这样呢!看吧看吧,我姐姐是不是很棒?你会爱上她吗?你会被她征服放弃你的未婚妻吗?

前不久得知郭海亮有未婚妻的时候,于静涵几乎心碎,不管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都嫉妒,嫉妒的要死!可今天就在忽然之间,于静涵便觉得自己解脱了,如果郭海亮为了更加美好的郝靓放弃自己的未婚妻,那么那个未婚妻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如果郭海亮仅仅是对郝靓有兴趣,却还放不开自己的未婚妻,那她更没什么可失落的——那可是郝靓也无法抢走的男人,她认栽了!

十九岁的少女,独自在脑海里为自己夭折的爱情找到了出路。

在那之后,于静涵第一次见到郝靓失控,第一次见到她骂人,那个在各方面都堪称标杆人物的姐姐,此刻却正坐在马路牙子旁边发呆。

这个世界上,原来也有郝靓无法解决的事!于静涵很想去抱抱她,就像她之前抱着自己安慰那样,给予她温暖,给予她力量,可是看到背光走来的那个挺拔身影,她明白现在自己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男人在久远的记忆里似曾相识,此刻看起来却又十分陌生。他绝对没有郭海亮的那种潇洒随意,一举手一投足便引人心动的魅力。甚至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你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忽视他原本十分出色的外表。

因为他看起来表情过于冷硬,眼神过于冷酷。所谓的冰山酷男,只能在文艺作品里欣赏,现实生活中没有几个女孩子会喜欢热恋贴人家的冷屁股,所以他这样的人其实并不怎么有市场。

加上他是跟着季月前来,叫季月表姐的人,于静涵对他实在产生不了好感。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冷酷且暴烈的男人,在面对郝靓的时候,竟然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愤怒,怜惜,紧张,恐惧,后悔,心痛,那么多的表情轮流出现在原本铁板一块的脸上。

那种虽千万人在侧,我眼中只有你一人的气势;那种发自内心,毫不打折的信任和支持;那种不容置疑,毫不犹豫的保护和关怀,任何一个女人得到,此生都该庆幸。

靓靓姐那么倒霉,今天被季月叫破最难堪的身世之谜,靓靓姐又是那么幸运,有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她的身后做后盾。

十九岁的少女,独自在脑海里为别人尚且健在的爱情,也找到了出路。

于家兄妹的离开并没有惊扰到郝靓,单尔信的来到她似乎也无知无觉,深秋的阳光虽然明亮,却嫌不够热度,洒在人身上并不能带来什么温暖的感觉,单尔信不管她配不配合,伸手强硬地把郝靓从马路牙子上捞起来:“站起来走,再不走我抱着你走!”

力量拼不过他,郝靓面无表情地回头瞥了一眼,终于就着他的手站直了,脚步有些不稳地向前移动。

不敢放她一个人待着,单尔信一直拖着她走到停车的地方,郝靓却不肯上车:“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什么静!就凭季月那疯婆子的几句话你有什么好静的?你一个人瞎想什么?走!回你宿舍,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单尔信心烦意乱地嚷嚷着,并强行把郝靓塞进车子里。

一路无言来到宿舍,单尔信打开门给她倒了杯热水握着,让她坐在床上,自己则拽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说吧,你都想知道什么?”

微微有些发烫的热水杯握在手里,刺激了原本冰凉的手指,郝靓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季家人反对我们在一起,是这个原因吧?”

“不完全是这个因素,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的自私和狭隘,总之这件事你没有任何错处。”单尔信略想了一想,十分笃定地道,随之略有些疑惑地问:“你对这件事就没有怀疑?”要不是外公季老将军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也没必要撒谎,放他这里都是不能轻易相信的。

郝靓定定地看着单尔信,忽然露出了个略微有些古怪的笑容,单尔信被她笑得忍不住心里发紧,忽然道:“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认识这么多年,单尔信也清楚明白郝敬在她心中的地位,郝敬刚去世时她的状态他虽未亲眼见到,间接了解的也已经足够多。

如果说有一个人在郝靓心目中的地位,单尔信没有信心超过,那么这个人必定是郝敬。而抚养她长大,并且一直为她所深爱且敬重的的人却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这个真相何等残酷!

现在这个残酷的真相被揭穿,并且是由于自己的原因被季家人揭穿,单尔信除了心疼和感同身受的痛苦,还有深深的愧疚,几乎无地自容。

郝靓看出了他的愧疚,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我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和郝家没有血缘关系,你会不会好过一些?”

单尔信猛然抬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郝靓。

郝靓仍是微笑,笑容很美,却月华般毫无温度:“你知道,为了证明爸爸的清白,我当年通过私人机构保存了样本。”

单尔信当然知道,正是当年的那件事,让他把网络上的“天凉好个秋”和现实中的郝靓对立统一了起来,连那个提供帮助的法医,都是他辗转相托才答应暗中帮忙的。

单尔信仍然止不住的惊讶:“可是你怎么会想到检验自己的DNA?”保留那个样本不是为了检验江秀肚子里的孩子是否郝敬的吗?

郝靓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摇摇头,仍是笑:“大人们很多时候都会忽视孩子的敏感程度,其实破绽很多啊,大姨总说爸爸是个菩萨般的大好人,爷爷拒绝当我的监护人,因为他觉得梁青是我的母亲,是我最亲的人,奶奶强调我‘永远是郝家人’——其实如果真是,又何必强调呢?更何况,那时候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啊。”最后的“啊”字尾音轻颤,语调语调说不出的凄凉缠绵,显示出说话的人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怅惘和遗憾。

单尔信闻言心头如遭重击,忍不住喊道:“什么郝家人季家人!都是些无聊的人给自己画地为牢作茧自缚,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彼此相爱情投意合。我原本想着万一我们有血缘关系,那就一辈子不生孩子,可是我们没有!我们可以生一屋子的孩子,肯定个顶个的聪明,个顶个的漂亮!孩子生出来你说姓郝就姓郝,你说姓单就姓单,你要是讨厌季家,咱就坚决不让孩子姓他们的姓!”

单尔信开始是愤慨,说着说着就来了劲:“季家人不是牛吗?你看郭海亮那混蛋样儿!季月那个死心眼上赶着也不是买卖,他们能不能生出来孩子还是一回事,就算生了也不能姓季,咱们就带着这一屋子的孩子天天去他们眼前晃,肯定气得他们四脚朝天,爬都爬不起来,你说这报复方式好不好?”

八十

见郝靓仍是不为所动,单尔信越发着急,额头隐隐冒汗,嘴里却继续胡搅蛮缠,并且干脆动上了手,他一把把郝靓搂在怀里,嘴唇就凑在她耳边絮叨:“我知道你跟你爸最亲,可你是不是他亲生的,难道他会不知道?他到最后都把你当女儿,还那么疼你,难道这还不够吗?至于郝家其他的人,他们也没说什么不是?我知道郝家是名门,你挺以他们为傲的,说实话,我可不是想讨好你啊,我真觉得他们比季家单家还有京城这些所谓的‘高门’强多了,人家这气度就不一样,要不怎么养出我媳妇这样的人呢?当时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女孩好,让人一看就觉得特别踏实,特别有奔头,这辈子要能跟她在一起,也就不算白活一场了!”

被他说话间吞吐的气息弄得耳后痒痒的,郝靓忍不住把头往旁边侧了侧离他远些,单尔信却不肯远离,打蛇随棍上,干脆搂着她一起坐在床上,继续深情告白:“那时候我才多大啊,你才多大啊,都是十几岁吧。仔细想想我也是挺流氓的,虽然我一直觉得你的长相虽然很美,但其实很平和,很慈悲,跟电视里演的观音菩萨似的,可奇怪的是,我每次做那种梦,梦见的都是你,梦里你还是笑得淡淡的,很端庄,然后笑着笑着就亲上了,然后衣服就脱了,再然后第二天我就得洗睡裤洗床单……哎呦……老婆饶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做那样的梦了!以后有你在身边,再做梦不是浪费嘛……哎呦,你真掐啊!手指头疼不?”

被狠狠地掐了几下,单尔信大呼小叫,可紧皱的眉头却总算松开,眼睛亮亮的透出笑意,一张平时总是既冷且酷的俊脸,嬉皮笑脸地满是不正经,哪里像是军人,演小丑猥琐男啥的,都不带化妆的。

郝靓情绪低落,还有些事情没有想通,本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心事,却被他歪缠着不得清净,此刻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羞怒之下忍不住狠掐了他一把,又惹得他一番胡闹扑腾,等安静下来,却发现原本哀伤自怜的情绪早已被破坏,思路也被打断,此刻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连继续保持沉默发呆,似乎也十分的不应景。

郝靓轻叹一口气,看着单尔信有些无奈地问:“你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神哪!”单尔信夸张地哇哇大叫“为了告白我连形象都不要了,合着刚才都是白说了?你好狠的心!”

郝靓满头黑线,有些脸红地道:“你那是青春期的性萌动!”

单尔信嘿嘿冷笑:“我这都奔三了,还青春期呢,而且我这一萌动就动了快十年,一点都不累,大小姐您还真看得起我,我青春永驻啊!”

郝靓从来没想到单尔信的嘴会这样贫,一时找不到话反驳,他又开始了:“我知道你别扭什么呢,你不就是觉得自己不是郝敬亲生的,那啥名门之后啊,大家闺秀啊什么的,就都和你没关系了吗?你就自惭形秽了,没信心了,怕配不上我我这么高贵的少爷,没关系,小爷我不在乎,只要你结婚后能帮我洗衣服做饭暖床端洗脚水,你就是个柴火妞小爷也认了!”

“滚蛋!”郝靓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一脚把他踹开,然而单尔信何等身手,侧身避开后立刻又缠了上来:“要不我给你洗衣服做饭暖床端洗脚水?这样总好吧!”越贴越近,越贴越近,眼看着两人又黏作一团了。

郝靓只得又把他推开,才得以正常说话:“单尔信,我以前只知道你不要脸,怎么就没发现你竟然这么不要脸呢!”

单尔信面不改色:“要脸就娶不到老婆!跟那个傻子单尔雅似的,擎等着打光棍吧!”说着脸色一沉,捧着郝靓的脸问:“你说,我是谁?”

郝靓翻了个白眼:“你是二傻子单尔信!”

“老婆真聪明!来,亲一个!你说他们当年怎么就犯懒呢,非把我们俩生成一胎,还长那么像,虽然我比较帅吧,总有个高仿真盗版的在眼前晃悠,看着也别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