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了几次都没挣开,陆云起脸有些微微的发红,嗔他:“你干什么?”

程孟哲却只是看着她手臂上一条一条的红印子,半晌低声问她:“疼不疼?”

下意识的就要摇头,陆云起眼神一转,却突然看到他左手上一个浅浅的印记,那是…忽然也反握住他的手,陆云起指了那个印记,微笑如花:“你呢,疼不疼?”

两个人同时扑哧笑出声来。

程孟哲指了指搁在脚边的东西。

瞪大了眼,陆云起小声地惊叫:“吉他!”

月光下静静歇在程孟哲脚下的巨物,不是程孟哲一向当初宝贝疼的吉他是什么?陆云起和钟丘不知磨了多少次,程孟哲却从来没有拿出来给他们玩过。

程孟哲微微一笑:“我爸爸,他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这把吉他。”他笑容中一半明亮,另一半却是苦涩。

陆云起呆呆看,呆呆听,震惊了她的,也不知是他说的话,或者只是为了他的笑容,半晌才想起要问他:“那你今晚…”

“奖励你见义勇为啊。”阿哲笑容淡淡,看着她的容色,却是三分心疼三分宠溺。

陆云起大大瞪着眼看那吉他,又是惊奇又是兴奋。

将吉他抱在怀里,阿哲清亮的眼里忽然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冲她笑:“那个,我都是自己练着玩的,所以、所以很难听,你不要…”他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神,已不用他再说下去。

那夜他弹着不怎么成调的调子,唱了一首她在当时一个字也听不懂的歌。许多年后,她知道他唱的那种语言叫粤语,而那首歌的名字叫《真的爱你》,当她知道的时候,创作那首歌的男人早已离开了人世。她也曾一遍一遍听beyond的原版,觉得黄家驹真是个鬼才,让她一遍遍的惊艳。可是不管听再多次,刻在她心底的《真的爱你》,依然是多年前窗户底下那一把不成调的声音。甚至连他在那途中换过几次气,抬头看过她多少眼,她也莫名的记得那样清晰。

那首歌唱: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总是罗嗦始终关注,不懂珍惜太内疚。沉醉于音阶她不赞赏,母亲的爱却永远未退让…

唱完之后,他的眼神还是很迷蒙,告诉她那首歌是写母亲。

那时候她看不懂他的心情,于是干脆问他,恨不恨他妈妈。

看了她良久,阿哲的眼睛变得越来越亮,好像是被晶莹的液体浸泡其中,他轻声地说:我很想她。

陆云起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句话,也忘不了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

当时她做了什么呢?她搬来凳子,从窗户上爬出去,跳进他的怀抱里,紧紧地抱住他,用稚嫩的语声学习一个母亲的语气,温柔地温柔地告诉他:我在你身边。

第二天早上,陆永辉夫妇找了半天,终于在墙边找到那两个相拥而眠的身影,那样自然,仿佛一体。

从八岁到十一岁,陆云起在阿哲的吉他声和歌声中渐渐长大,他的吉他越弹越好,他的歌越唱越好,而她也长得越发出众。

对于那时候的他们,“早恋”是个禁忌的词,十岁左右的孩子,懂得什么是恋爱?可是似乎正因为那是个禁忌,更多的人对着那道门槛跃跃欲试。陆云起人长得可爱,性格活泼成绩又好,老师的宠儿、女生的羡慕对象之外,自然也成了众多男生追求的目标。可是陆云起除了钟丘和程孟哲以外,谁也不睬。她眼里似乎只有程孟哲,可是他们两个人却从来又是称兄道弟,所有人都觉得,陆云起真的半分也不“喜欢”程孟哲。

上了四年级过后,程孟哲的身高和体型忽然也是一阵猛窜,原本黑黑的皮肤也越来越白,他从前因个儿小和营养不良而隐藏起来的漂亮,便渐渐显现出来。

他们几人都开始有了多多少少的“追求者”,可是四人帮依然只是四人帮。

陆云起其实很抱歉对小学时期同学的模糊印象,但她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淹没在阿哲的吉他声中,他唱给她的许多许多的歌,忘情水、吻别、千纸鹤、光辉岁月、海阔天空、朋友、水手…

在那几年当中,几人也没少打架,大多是为了阿哲的事,他和钟丘倒因此练就了好身手,只是陆云起就实在不怎么样。后来陆云起总是满怀遗憾的想,那时候如果阿哲不是每一次打架都挡在她面前,说不定她的身手会比他更好。

然而从八岁那年开始,阿哲就从来不给她任何冒险的机会,所以这个理论,自然也只能是个理论,没有可能得到实践。

他们人生的第一个真正的转折,源自于程奶奶的过世。

那一年陆云起正在十一岁的末尾踏步。

陆云起对程奶奶的感情,其实不亚于对自己亲生的外公外婆。记忆中她一直是个特别慈祥的老人,对任何人都笑得温存,对邻居好,对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居丫头,更是好得有如她自己的亲孙女儿。可是她中年丧父,老年唯一的儿子入狱,生活无依之下,还要接孙子一起住,只靠嫁出去的两个女儿微薄的救济,供阿哲读书,生活之艰苦,可想而知。然而那样一个饱经风霜、历尽磨难的老人,即使到了死的时候,即使早已瘦得皮包骨头,她颧骨高高耸起的脸上,那笑容依然是安详的。

陆云起伤心得哭了一整个晚上,可是不管她再怎么伤心,心里依然很明白,这样的伤心只怕比不了阿哲的千万分之一。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唯有程奶奶把他带在身边,这么多年来,祖孙俩相依为命,程奶奶即使自己不吃饭,也决计不会饿着程孟哲。那样沉重的日积月累下来的感情,那样深厚的亲情一旦逝去,陆云起只要想一次,鼻子就会酸一次。

她一生也不会忘记那段时间里阿哲的每一个表情,他惶然凄哀到近乎绝望的眼,他随时咬得几乎要出血的唇,他小小的却挺直得就像书上写的大理石那样僵硬的背脊。陆云起觉得她所有关于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一类的词,全部是从程孟哲身上看到,然后学来。十几岁的她其实无法理解,一个毕生都善良仁慈的老人死了,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凄凉到根本不能算葬礼的葬礼。

她和阿哲认识七年,他总是比同龄人更成熟,超乎年龄的沉郁,他唯独除了对奶奶和云起的父母,唯独给过她和钟丘几个人微薄的笑容。在陆云起心里,只比她大几个月的阿哲是一座山,一座任谁也无法跨越的高山。

可是那一天站在程奶奶连名字也没有的孤坟前,对前事的空茫与之后的惶然,十二岁的少年再难以承受,抱住这过程中始终陪在他身边的陆云起放声痛哭。

陆云起的人生中“心碎”这个词,同样也是在阿哲身上学到。或者说,是他那一哭,让当时只有十一岁的陆云起第一次体会到她自己的“心碎”。

那之后的一切都让小小年纪的他们措手不及。

程奶奶既然去了,程家这边亲缘浅薄,自然是没有人肯抚养程孟哲,但阿哲那早已跑掉的妈妈的妹妹,也就是阿哲名义上的姑姑,却突然提出要收养阿哲,而她当时的家并不在这个小城。

这消息对陆云起无疑是晴天霹雳,她哭着求着让陆永辉收养阿哲,但另一边是阿哲的血亲,陆永辉夫妇纵然有这个心,却也无话可说。

那年毕业的时候,陆云起、阿哲和钟丘三个人,原本都考上了市重点,也约定要像从前那样一起上学放学。然而从毕业到再开学这短短两个月,阿哲面对了与奶奶的死别,而陆云起也被迫要面对与阿哲的生离。

他们还太小,小到不能为自己做任何的主。

整整七年的感情,在大人的眼里,也不过是小孩子的胡闹和离开玩伴后短暂的难过。

送阿哲走的那天,陆云起一开始不愿意出门,后来听到车子响,隐忍的一切却又突然爆发出来,哭着叫着他的名字跑出门去,他早已被姑姑带上了车。她看着他站在车上焦急的神色,不停的说着什么,她看懂那口型是叫她回去,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只是跟在那车子后面不停地跑。直到车子远得再也看不见,而她跌坐在地上,最后一分力气也用尽。眼泪不停地流出来,而她早已气喘得发不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她明明已经难过到极点,对于周围的情形依然记得很清楚,她记得周围有家店一直在反复放一首歌,是当时红遍大江南北的邰正宵的《一千零一夜》,反复地反复地唱:一千零一夜,没有一夜不思念,每一份想念,化做不成双的蝶;一千零一夜,没有一夜不流泪,流到心里面变成雪。

而她就在那样美好到凄然的旋律中晕了过去。

陆云起很早的时候已经检查出有轻微心脏病,而她第一次病发,是在十二岁阿哲离开的时候。

如今她十五岁。

三年,是不是也能算作一千零一夜?而她终于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之后,再次见到了他,那个给了她最真实童年与成长的人。

呆呆在床上躺了半晌,陆云起忽地又跳起来,匆匆走到书桌前翻了一阵,翻出一张陈旧的唱片来。她初中三年一直是好学生,不追星,也不早恋,唯一存钱买过的一张碟,就是这张《一千零一夜》。

到客厅打开电视和VCD机的电源,小心拿出碟片放了进去,陆云起对电视的画面根本半分兴趣都没有,重新跑回卧房,听邰正宵用年轻的深情唱:“她总是不言不语,黄昏等到天微明,拔弄着怀那把无弦琴。寂寞里秋来春去,诺言随风都飘零,梦中人,还是没捎来一点消息…”

那一年他坐在窗外,拨弄他的吉他和年少的心思,他们相拥而眠到天明。

——言和

早自习一下课钟丘就从二班跑到三班来,他还没出声,坐在门口的同学已经扬声帮他叫人:“陆云起,外找!”

昏昏沉沉起身,陆云起勉强忍住睡意从教室出来,一边走一边打呵欠。

“你星期五怎么没到我家去拿车,今天早上怎么也一个人先跑?”钟丘沉着声音一顿训,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好,“生病了?”

摇了摇头,陆云起没出声。

钟丘又是一阵火大:“陆云起,你怎么…”

“我那天下午回家的时候,遇到一群小混混打架。”看钟丘惊怒神色,陆云起再不紧不慢补充一句最关键的,“那群人里面,有程孟哲。”

钟丘的反应像被雷劈了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云起悠悠叹息:“钟丘,我又见到阿哲了,这两天都想着他的事没睡好,可是一直到现在,我还感觉像做梦一样。”

把昨天遇到阿哲的情形跟钟丘细细说了,越说钟丘的眉却皱得越紧:“阿哲他怎么会跟那些人扯上关系?而且他不是应该在桐城,怎么会又在这里出现?而且回来之后也不跟我们联系。”

“我也不知道,那天等我想到要问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前两天也出去找过,可是都找不到他。”陆云起苦笑,稍微打起精神,“我准备今天再去那条路上看看,就当碰运气吧。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当然要。”钟丘高高挑眉,“他是你的好朋友,更是我的好兄弟,既然知道他回来了,还能不管他?”

陆云起一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对一向当成亲哥哥的钟丘也腾起些感激的情绪,想起星期五那件事,连忙问他:“那天打篮球的事,后来怎么样了,你跟雷霆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钟丘轻晒,忽然又凝目看她,“陆云起,你该不会喜欢上雷霆那小白脸吧?”

陆云起吓了一跳,直觉反驳:“怎么可能,你别胡说八道。”想了想却又补充一句,“他可是叶砂喜欢的人。”

“欲盖弥彰。”钟丘嘀咕,还想说什么,上课钟却已经催命一样响起来,他连忙转身向自己教室走去,边走边扬声向身后那人道,“中午一起吃饭,有人请客。”

切一声,陆云起也进教室去,既然有人当冤大头,饭肯定是要吃的。但心里仍然挂念着阿哲的事,她自然也高兴不起来。又想到钟丘刚说的话,不由摇了摇头,她喜欢雷霆?怎么可能。她又不是色魔,见了长得好的男生就起色心。说到长得好的男生,脑子里不由又浮现出阿哲的脸来,几年不见,那家伙如今是越发人模人样了。

第二节下课是广播操时间,足有二十五分钟休息。周一这时候照例没有集体活动,一下课班里大部分学生都跑到阳台晒太阳,陆云起也没什么例外被易玲叶砂两人拖出来。三班教室在二楼的最后一间,阳台直对着操场,这些女生之所以这么积极跑出来,说白了就是想看高一高二的男生打篮球。

难得没看到雷霆的身影,陆云起冲叶砂挑一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啊,你家帅哥竟然没出来绕场一周。”不等叶砂反驳,又转向易玲,“太阳今天一定会从东边下去的,你家钟丘竟然舍得出来亮相。”

“是你家的钟丘吧。”易玲闻言大大方方,倒也不否认自己出来是为了看钟丘。

她这样一说,红着脸的叶砂自然更无话可说,人人都知道她是出来看雷霆,硬要反对也只是欲盖弥彰。

“说曹操曹操到呢。”陆云起轻笑。

雷霆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步步都是从容。阳光洒在他俊逸的脸上,如同镀上一层金辉,引得一干阳台上的女生频频回首,不知他这样的大好时光,却是为了谁而放弃篮球?

这样出众的男生,陆云起摇头叹息,从前叶砂告诉她雷霆和刑喻铭走一路,初中部那些女生的情书啊巧克力都会送一路,她还只当那是小说电视里才会有的情节,怎么也不肯相信。然而今天再看到这张得天独厚的脸,却突然相信了“一切皆有可能”。

万万没料到最后让他驻足的人会是自己。微张大了嘴,陆云起直起身来,瞟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女生,忍不住冷幽默一句:“我真的很想说一句‘我真幸运’,只可惜这个地方实在太不隐蔽了。”

雷霆很给面子地笑了一笑,落落大方:“中午我和刑喻铭请钟丘吃饭,他说要先问过你这个妹妹的意见,怎么样,肯赏脸吗?”

原来冤大头就是眼前这位,陆云起恍然,笑眯眯指指身边的两人:“雷大少那么有钱,不会介意多请两位吧?没法子,我家叶子和小玲玲离开了我都会食不下咽。”

易玲差点想直接一脚把陆云起从阳台上踹下去,不过为了叶砂,她忍!

雷霆笑看三人一眼:“如果三位都肯来的话,那是我的荣幸。”

“文绉绉。”陆云起挥一挥手,“退散吧,中午再见。”

见她答应下来,雷霆自然不会无聊到去计较她的态度,干干脆脆地转身离开。

“就这样走了,看也不看咱们叶大美女一眼。”易玲啧啧,自然又惹得叶砂一阵追打。

陆云起撇嘴:“想要人看还不容易?”伸手指一指站在阳台最末的几个男生,“那一堆人里,对叶砂有意思的至少也有三个。”

“火眼金睛。”易玲比一比大拇指,深表佩服。

出乎陆云起意料的是,中午一起吃饭的人竟然没有纪柯。

学校前门不远处有家名叫“天香楼”的馆子,像陆云起和易玲这样家境一般的走读学生,平时自然只能路过时顺道望两眼,今天看雷霆带他们上“天香楼”二层的熟悉劲,上来之后更知道这一桌是早就定下来的,不由对望一眼,心里暗暗咋舌。

心里向来藏不住事,陆云起直接就问了出来。

“纪柯跟刑喻铭关系不错,那天也是碰巧看到才会留在那里。”雷霆轻描淡写,“她其实不大跟我们学校高一的同学交往。”

“看得出来。”陆云起吐了吐舌头,“纪柯看上去就很有气势,跟她关系好的人,应该也是那种、嗯…很有气势的人。”忍不住看向坐在她左上方的刑喻铭,长相跟雷霆算得上半斤八两,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属于男生的“英俊”。她注意到他很少讲话,坐在那冷冰冰的模样,还真有那么点“气势”。

刑喻铭突然向她看过来,陆云起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正襟危坐。

雷霆和叶砂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陆云起有些讪讪,见菜已经一盘盘端上来,再不理会众人,埋下头开始猛吃。

见她狼吞虎咽模样,钟丘叹气之余,却又忍不住给她夹菜,动作之熟练引得几人频频侧目。实在受不了他们各异的眼神,钟丘索性放下筷子老实交代:“这丫头从小被惯坏了,饭桌上大家都爱顾着她,养得她现在这懒毛病,没人伺候她就宁愿不吃。”

又是一番笑,雷霆有些奇异看两人:“你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钟丘你难道从小就这么照顾陆云起,所以才养成她的‘懒’毛病?”

陆云起吃东西的动作似乎突然慢了下来,钟丘的笑容也沉淀下去:“不是。小时候惯着她的另有其人,我只是个后继者而已。”

心里不是不好奇,不过看两眼陆云起和钟丘的神色,雷霆聪明的选择不再追问,站起身来,亲自拿起一瓶啤酒给钟丘、陆云起和叶砂面前的杯子满上,这才端起自己的杯子:“刚开学的时候,跟陆云起和叶砂有点误会,那天是我的错,今天正式跟你们两人道个歉,希望大家以后都是好朋友。”

陆云起干脆地跟他碰个杯,一仰头就是一杯酒下肚。动作豪爽,连刑喻铭也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叶砂这一杯酒却多少喝得有些苦涩,暗想今天如果不是陆云起硬要带上她和易玲来蹭饭,雷霆眼里又哪能看得到她?

再给自己满上一杯,雷霆这才转向钟丘笑道:“我已经诚心诚意跟两位美女道过歉,她们也都接受了,那你现在可以接受我这个朋友了?”

钟丘也不多说,跟他碰一碰杯,也是一大杯酒咕噜咕噜下肚,动作跟陆云起如出一辙,易玲笑言两人可当真是兄妹。

陆云起这才了解这顿饭的意义,望向钟丘不由有些责备:“钟丘,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雷霆那时候也不是故意的,况且事后也跟我道过歉,你怎么还那么计较?”

夹了一块水煮鱼在她碗中,钟丘淡淡道:“在家里你怎么玩都无所谓,在学校我却是你哥哥,任何人也不能欺负你。”

好帅!易玲花痴地看着钟丘,筷子上夹起的一块牛肉一声轻响过后,又重新掉回盘子里。

叶砂刑喻铭俱都嫌恶地望着她兼那盘酱牛肉。

“我老爸老妈也真是,明知道我不好欺负,还要你像老母鸡一样护着我,什么意思。”陆云起偷偷感动一把过后,又开始嘀咕——她再感动也是不能让钟丘知道的。

抬头看她一眼,钟丘的表情依然很淡:“姑妈经常说你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又怎么会特意让我事事为你出头。”

陆云起大奇:“那你…”火光闪石之间,她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呆呆看着钟丘。

这个丫头,真的迟钝到以为阿哲对她漠不关心?当年阿哲临走前一反平常的话不多言,对他千叮万嘱,把陆云起的衣食住行大大小小习惯跟他交代了一通,还什么都不让他说,生怕小丫头因此更舍不得让他走。阿哲啊,好像总是比他们几个懂事,对着陆云起,更是永远的无微不至。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一直不肯来找他们。忽然之间对着满桌的菜毫无胃口,也不想再搭理陆云起,钟丘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盘子。

心里被另一个人填满,陆云起自然也没工夫理他。两人各发各的呆,一下子变得诡异的气氛,倒叫其他几个人摸不着头脑。

俗话说有易玲在,就永远有八卦在。这一顿饭吃着,几个女生和雷霆的距离好像陡然拉近不少,易玲看一眼叶砂再看雷霆:“哎,雷大帅哥,说说你的女朋友吧。”

陆云起好像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看她一眼,雷霆还是微笑作答:“我没有女朋友。”

注意到他那极快的一眼,易玲心中陡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没有吗?那喜欢的女生总该有吧?”

事关叶砂的终身大事,陆云起也终于收回心神,目光炯炯看着雷霆。五个人十只眼,雷霆依然镇定自若笑靥如花:“应该算有吧,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她的想法。等我追到她之后,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陆云起佩服地竖了竖大拇指:“暗度陈仓,高人。”看叶砂一眼,忽然又问道,“你喜欢的女生比我们叶砂还漂亮?”

一时两位当事人都有些呛,雷霆咳嗽两声才看她:“我喜欢她,跟她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才养眼么。”陆云起嘀咕,钟丘狠狠瞪她一眼。

饭后六个人都是一身酒气,自然也不能直接回学校去。好在六中附近河岸上的滨江广场,向来是学生圣地。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六人便又慢悠悠往广场上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六人的队伍就成了刑喻铭和易玲埋头走在最前面,钟丘和叶砂卡在中间,陆云起一路想心事,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和雷霆落在了最后,不由有些怪怪的感觉。

雷霆倒很是惬意的模样:“陆云起,好像我们都还欠对方一个问题没回答。”

“嗯?”陆云起不解地看他。

踢飞路边一颗小石子,雷霆冲她笑笑:“我还没回答你,那天为什么不先跟你道歉,却要顾着那口箱子。而你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去竞选学生会会长。不如,我们来交换怎么样?”

——觅空

为什么想去竞选学生会会长呢?

陆云起记得大概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从小成绩好,又讨老师欢心,一直是班上的班长或者中队长,那一年发生的事,现在来看实在幼稚得可笑,但对从小一帆风顺、“平步青云”的当时的陆云起,却无疑是很大的打击。

班上一个女生的作文大全丢了,女生一口咬定是同桌的男生偷的却又拿不出证据。这些“小事”向来是陆云起代替班主任打理,于是跟那个女生说,既然没有证据,找也找不到,就不要随便冤枉人家。那个女生说的话,陆云起纵然不会记一辈子,至少到如今也都还能完整背出来。女生流着泪指着她的脸大骂:“你有什么了不起?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整天对我们呼来喝去,你以为老师喜欢你就很得意吗?你以为同学都真心选你当班长?你以为大家都真的喜欢你?其实我们可讨厌你了!又凶又嚣张,在男生面前卖弄风骚…”

接下来的话被程孟哲“啪”的一巴掌打掉。那是程孟哲小学六年,唯一一次在学校打女生。

却已经够陆云起受。

那年陆云起是六年中唯一一次没有担任班干部,她自动请辞,然后程孟哲接任,他说会证明给她看,他说只要有他在,绝不会让她被任何人欺负。

那年云起的爸爸陆永辉做生意失败,损失了一比笔,家里那么多年的存款,几乎全部赔了进去。

但是那年至少程孟哲向她证明了一件事,即使她不是班干部,即使她家里没有钱,但是她在学校,仍然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仍然有很多同学,是真心实意喜欢乐观开朗的她。

后来程奶奶的葬礼上,阿哲趴在她的肩上哭。那是陆云起第一次觉得,阿哲也会需要她的保护。后来没多久阿哲就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没有一点关系的事,陆云起却养成了竞选大大小小校干部、班干部的习惯。

仿佛不管人在不在身边,那种感觉已经是种本能的保护,她却从未想过,那安全感究竟是谁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