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熬到下午放学。

星期五依然没有晚自习,钟丘一下课就到了二班门口。等到陆云起慢吞吞收拾好东西走出来,雷霆和刑喻铭也正走过来。

眨了眨眼,陆云起想,这不跟平常一样嘛。

于是真的就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雷霆是来找钟丘打篮球,不等钟丘说话,陆云起已经抢着开口:“没关系,你跟他们去吧,我正好今天没骑车,一会儿赶车回家,直接就到家门口了。”

钟丘还是有些犹豫,陆云起不乐意了:“说会赶车就赶车,难道还骗你不成?你们要不要总是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儿一样?”

见众人都没有要反对的意思,钟丘无奈妥协:“那好吧,你自己路上小心点。”其实早几天刑喻铭就跟他讲过纪柯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所以他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如临大敌。

看着几个男生下楼去操场,三个女生也照例结伴去校门口。走了几步陆云起不知想起什么,又匆匆转回教室。等她出来的时候,叶砂看到她手中拿着的一只粉笔,不由心里一动。

与两人告别,陆云起随即转身往滨江广场方向走去。她也不知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是有些鬼使神差的味道。按照中午的原路走下河堤去,陆云起多走几步就看到那个依旧张扬的“我喜欢你”,从包里掏出纸巾,她想也不想就伸手向墙上抹去。擦了两下,却又犹豫着停下手来。她怎么想都好,这是雷霆写的,人家有人家的自由,她现在私自来“销毁证据”,又算什么?

想了半天,终究过不了自己那一关,陆云起叹一口气,又把纸巾收进来。再往前走一阵,她寻了个不怎么起眼的偏僻角落,也蹲下身开始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写完又自顾自观摩了半天,陆云起这才转身离开。

连着过了两趟回家的公交,陆云起站在车牌底下,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上去。于是转身,换目标。一直到那个阔别了两周、却热闹依旧的地方近在眼前,陆云起这才开始为自己做心里建设,她只是被好朋友喜欢的男生表白了,心情不好。她只是放学闲着没事干,来听歌。她真的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和目的。

一走进“京都”就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生怕被熟人看见,陆云起又是遮头又是捂脸,好容易找了个小角落,刚坐下却看到台上那人无意扫过来的目光,吓得她连忙埋下头去。

半晌才敢坐直了身子,隔着灯红酒绿,陆云起近乎贪婪的去捕捉台上那人的影子。天知道,他们这两个星期来几乎完全没有碰过面。

那样干净漂亮的轮廓,在各种灯光映照下,也变得奇异而魅惑起来,看起来又怎么像只有十六岁的少年?陆云起痴痴望着,觉得眼眶又热了起来。

一曲罢了,再次响起的旋律深情和熟悉,那是一首今年极为流行的歌。陆云起不由自主跟着哼起歌词来。

“每当我听见忧郁的乐章,勾起回忆的伤;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迷惘,是谁让我心酸,谁让我牵挂,是你啊…”

陆云起记得这首歌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信仰”,原唱者是有情歌王子称号的张信哲。可是台上那把清俊的声音还绕在耳边,她心中的情歌王子,分明只有这一个。

我知道那些不该说的话,让你负气流浪。?想知道多年飘浮的时光,?是否你也想家…

似乎她没有说不该说的话,他也没有负气流浪,他们之间更没有多年飘浮的时光。陆云起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听得越发心酸起来,似乎想就这样冲上台去问他,是不是也想家?

可是终究她也只是静静坐在角落里,一首一首的听他唱歌。

走出“京都”的时候,程孟哲顺手点燃了一支烟。

他是没有多大烟瘾的,搬到陆家之后,更是几乎没有再碰过。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好像有越来越迷恋这东西的趋势。

倦倦吐出第一个烟圈,程孟哲觉得自己心情还不错。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心情不错。

这么久以来陆家的气氛让他窒息,可是不回那里,他又好像整个人置身在真空里,时时刻刻,既感觉不到重量,更感觉不到存在。

十几岁的清隽少年,拿着烟的姿势有种青涩却迷人的性感,周围不少惊艳目光,程孟哲笑了笑,却只是踩息烟蒂,独自往外走去。

像是被什么糊弄了心智,程孟哲竟然又走到了两周前江边的那地方。他刚刚走到稍微明亮点的地方,就发现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几个人依次从暗处走出来,包括李鑫然,和上次那个被他揍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一起的男生。他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大碍,就是额头上和下巴上都还贴着纱布,状况不是太好。

程孟哲不由自主笑出声,这才发现他看着他们走出来时,居然是带着一种隐隐期待的心情。

那男生上前一步在他面前站定,对比上次的张狂不耐烦简直像是两个人,盯着程孟哲慢慢说:“我叫钱茂。”

程孟哲随意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关注他叫什么。

“我希望你记住,”钱茂扔下手中的烟头,“今天把你打回来的人的模样和名字。”

于是程孟哲第二次不小心笑出声,漫不经心再点头道:“好,我会记住。”

“你划下道儿来吧。”钱茂退了几步。

程孟哲摆了摆手:“随你们,单挑你不是我对手。”当然看这架势他们今天也不是来单挑的,怎么样都好,反正他也不在意。

李鑫然脸色阴郁得厉害:“程孟哲,我给纪柯面子,以后不会再去找那丫头的麻烦,不过钱茂这笔帐,今天我们一定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随便!”程孟哲不耐烦起来,要打就打,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李鑫然微一点头,钱茂几步上前,抡起拳头就朝着程孟哲面部挥过去,动作和上次程孟哲打他的第一拳如出一辙。

下意识就想要躲开,侧头的瞬间却像突然又回到那个被她惊慌躲开的夜晚,心里一痛,程孟哲生生受那一拳。

一拳过后,钱茂才终于显出些狠劲来,盯着程孟哲的眼神也退下了刚才的强装冷静。低吼一声,他朝着程孟哲猛冲过去,一个左勾拳已经把他摁倒在地上。

李鑫然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上前,却发现程孟哲竟然毫不反抗任由钱茂出手,不由皱眉。程孟哲有多大的能耐他清楚,今天也自信带够了人做足了准备,事情突然进行得这么顺利,他反而有了顾忌。

从小到大挨打挨成习惯,就连程孟哲自己都以为自己不知道什么叫疼了。事实证明这个钱茂真下了狠手,几拳下来,他两眼已经开始冒金星,感觉被挥了至少三拳的右脸就要整个脱落掉一样难受。

这家伙这么狠,那上次云起又是怎么被他折磨呢?程孟哲想起陆云起前些天那张肿得跟肉包子似的脸,他后来好些天没见她,也不知究竟好利落了没。不过想来也真是伤的不轻吧?这样想着,程孟哲原本懒懒散散的心里又开始腾起薄薄的怒气来。

他却忘了这时的钱茂并不是那天被摁在地上任他揍的钱茂。瞟见地上那人眼中忽然闪过的怒意和骤然握紧的左手,钱茂起身,双手抓了程孟哲衣服半拖他起身,右膝盖猛然使力顶在他小肚子上,又迅速放开手去。

闷哼一声,程孟哲瞬间只觉全身瘫软,再次重重摔回地上,他几乎连第二次出声的力气都没有。身体里那股子倔劲儿反倒给激了出来,咬着牙,程孟哲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一个挺身,竟然真就给他又翻坐起来。

一声冷笑,钱茂再是一脚踹过去,仍然落在刚才被顶过一记的小肚子上。第三次摔到地上,程孟哲咬着牙,要不是脸部条件不允许,他简直就要笑出来,喃喃着嘟哝:“程孟哲,就你最有出息!非得把脸送上去给人打,这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看得出钱茂出手有多狠,李鑫然已经有些犹豫:“钱茂,要不…”

“你今天要还当我是哥们儿的话,就他妈立刻给我闭上嘴!”看也不看他一眼,钱茂上一次被打的怒气在这时候终于全面复苏,再是飞上去两脚踢在程孟哲身上。

他是想看到自己求饶或者痛苦的样子?只可惜程孟哲从小到大把人打到半死和被别人打到半死的经历同样数不过来,早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和求饶。

闭上眼睛,某一刻程孟哲几乎就要完全放弃,偏偏有一道颤抖而难以置信的声音忽然在他听觉范围内响起。

那声音似乎很远,像在天边那么远。

那声音又似乎很近,近到每一天都会在他心里回响了一遍又一遍。

那声音正带着无比的难过叫他:“阿哲…”

程孟哲霍然睁开眼。

几米开外,陆云起立在昏暗的路灯底下,一手捂住嘴,却捂不住满脸的泪痕,看着他的目光惊恐和不敢相信。

一切仿佛和那一晚并没有分别。

又好像有些不同。

程孟哲没来得及去仔细分辨,陆云起已经说出了不同,她流着泪对他说:“对不起,程孟哲。”

只是呆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钱茂就再次清醒过来,又是一拳要挥出去,陆云起却突然冲了过来。发疯一样冲到程孟哲身上将他护在怀里,她哭得难以自抑:“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怕你,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转身跑开,不该那样对你…这些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求求你啊,我求求你,不要再被他们打了!”

张了张口,程孟哲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陆云起眼看着那张让她几乎要辨认不出的脸,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声音:“我发誓,真的我跟你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二次了,我再那么对你,就让我死掉好了…我知道你生气,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我不敢跟你哪怕说一个字…可是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不跟我讲话,我很害怕,阿哲我那时候真的很害怕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哭,她举起手发誓,眼泪纵横的脸上全是伤心和认真。记忆中,除了十二岁他离开她追在车子后面的那一次,从来、真的从来没有见她这样声嘶力竭的哭过,仿佛做错了一件比天塌下来还严重的事。

程孟哲使尽全力去抓住她举起的那只手。

“我听你唱歌,我路上一直想,想得很明白,我想晚上回去我就好好跟你道歉,就算怎么泼皮耍赖都好,一定要让你不生气…我听你唱歌,我很害怕,我怕你觉得没有家,我也害怕没有你,难过得不得了…”

她从小虽然也调皮,虽然也捣蛋,却依然是个乖女孩儿。她看到他打架时像个真正的电视上所谓的黑社会,一点也不像他自己。她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她抗拒,她害怕,可是这一切都抵不过他。

她还只有十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她所谓的信仰,所谓的真实,只是不能失去眼前的这个人,而已。

“云起啊…”

悠悠叹息的声音,陆云起泪眼朦胧地望向他带笑的脸,满脸温存的笑意,眼里衬着的却是她哭得巨丑的脸。

“这种时候,好像不应该说这么多的话,更不该说这么多肉麻的话。”

即使是这种时候,陆云起要说的话依然半个字也不会少:“可是过了现在,我想说的话肯定又说不出口了。”

她跺着脚,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翻身从地上坐起来,伸手将她紧紧抱住。

脸上蓦地发起热来,那热度似乎连心底处也给撩得温暖起来,陆云起回抱住他,抬眼防备的看着钱茂一群人。心里真是很害怕,可是她抱着他的时候,对于自己的心情,不管不顾。

钱茂一直冷冷看着两人的说话和动作,终于冷笑着开口:“还要不要给两位搭个戏台子?”

陆云起轻啐一口,满脸不屑:“实力不如别人,被打了也就活该,现在还敢领一大群人来围攻他一个,果然不是男人!”

钱茂气得浑身发抖,他活了十几年,简直从来没遇到过没本事还敢这么嚣张的女人,转身冲着程孟哲大吼:“姓程的,以前还当你是个人物!现在挨两下就要让女人在前面帮你挡着,你他妈的还算不算个东西?!”

程孟哲轻笑。

几分钟之后,李鑫然就知道陆云起这种境况底下还敢这么嚣张的原因。

——和好

刑喻铭和纪柯是一前一后到的,不过这一前一后的时差也不过两分钟而已。

李鑫然看到刑喻铭就知道纪柯十有八九也收到了消息,况且就算纪柯不来,就冲着一个刑喻铭,他们今天也不能再闹下去。

只可惜明白这道理的好像只有他一个。

刑喻铭既然选择站在程孟哲前面,钱茂首先要挑的就是刑喻铭。但两人还没动手,李鑫然也没来得及开口,纪柯就已经来了。

看到这时,不止程孟哲,连李鑫然几人也明白这两个是谁叫来的,不由纷纷望向陆云起。陆云起却是脖子一梗:“看什么看!我可不是‘道上’的人,也不知道什么‘道上’的规矩。你们这么多人敢欺负阿哲一个,我就要找人来帮他!”

程孟哲和刑喻铭都听得笑出声,纪柯看向程孟哲,目中一闪而过的心疼却落在一向最是大大咧咧的陆云起眼中。心里不由有些后悔叫她来,但看一眼坐在地上的程孟哲,又立即收回了这点后悔。

纪柯正要说话,程孟哲却叫她一声,连忙几步走过去。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就连站得最近的刑喻铭也听不清。

片刻纪柯直起身,冲李鑫然摆一摆手:“我们到一边去谈。”

“好。”李鑫然立刻答应下来,冲钱茂几人使个眼色。钱茂看模样还不肯放弃,李鑫然脸色却陡然沉下来,钱茂见状也只有不情不愿地退后几步,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瞪几人一眼。

“狗仗人势!”陆云起轻啐一声。

“谁是人谁是狗可不好说。”刑喻铭轻笑,“钱茂这人虽然没脑子,为人又冲动,但论起打架和挨打,那狠劲儿可不输给咱们程少。李鑫然这两年越来越风光,那也是靠了钱茂在前面给他冲锋陷阵。”

说话间两人已经一左一右扶起程孟哲,陆云起还有些担忧:“你刚才跟纪柯说了什么,她一个人对他们一群人,会不会…”

“不要担心,纪柯跟你们不一样,她既然来了,就镇得住李鑫然。”程孟哲轻易就看透她心思,主动解释给她听。

陆云起脸上一红。

刑喻铭奇异地望她一眼:“我没说错的话,你应该很讨厌纪柯才对。”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几乎每天都是横冲直撞,喜欢谁讨厌谁一眼分明。前些天纪柯做了那种事,她见着纪柯就绕道走的情形,知情的人都看得清楚。他万万没料到今晚她会给自己打电话找纪柯,更没料到她现在居然会为了纪柯而担心。

“不管怎么说,今晚是我叫她来,总不能眼看着她出什么事吧。”陆云起边说边看阿哲一眼,追加一句,“虽然我知道她来也是冲着某人的面子,跟我一点关系没有。”

程孟哲笑一笑:“倒是你,我还没问你,怎么想要找他们两个?”

陆云起吐一吐舌头:“我当时一看到你的样子就懵了,急得不得了,想冲过来,又觉得冲过来也没有,就一下子想到纪柯。这事儿是她惹出来,当初既然是她让李鑫然来警告我,那他们俩关系应该不错,可惜我又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又想到她和刑喻铭关系很好,于是就打给刑喻铭问她的电话,没想到…”说到这她才想起问刑喻铭,“可是你怎么也跑来了,纪柯让你来的?”

摇了摇头,刑喻铭浅浅笑道:“我放下电话后总不放心,怕你们出事,想了想就赶过来了。”

“谢谢你。”陆云起真心实意向他道谢,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李鑫然和钱茂的事?说真的,虽然你和纪柯走得近,但我一直以为你是、是那种…”她说不上来,干脆跺一跺脚,“哎呀你知道的嘛,就是那种好学生乖孩子!”

刑喻铭忍不住又笑开,眼睛瞟到程孟哲正看着他,明显对陆云起问的问题也十分感兴趣,只不过他的兴趣比起陆云起却多出了三分认真。他正想说话,程孟哲已经先开了口:“今天的事,真的要多谢你。虽然有些事我也想知道,但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

“没什么不方便。”刑喻铭笑着摇头,考虑片刻后问他,“你知不知道魁元社?”

程孟哲怔了怔,有些自嘲地一笑:“我们这样的人,可能不认识Z市市长,但怎么可能不知道魁元社?”

“我家和魁元社有些关系,”刑喻铭刚说一句,却又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关系,算互相有些来往的亲戚吧,也只有这样了。但元先生从小把我当做弟弟,也时不时带我出去玩,所以很多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我是…”

陆云起虽然不了解什么魁元社,但听到这也听出些苗头来,不由笑道:“这么说来,今晚就算没有纪柯,你只要借着那个元先生狐假虎威一下,也能吓退这些人了。”

程孟哲有些黑线,刑喻铭倒满不在乎:“这话虽然不那么好听,却是句大实话。”他看向程孟哲,冲他一笑,“虽然我不希望你出什么事,但也免不了乌鸦嘴的说一句,如果日后有什么麻烦,又把我当朋友的话,不妨再借我这个‘狐假’出来‘虎威’一下。”

不等程孟哲开口,陆云起一手已经攀上刑喻铭肩膀:“你这小伙子够义气,好哥们儿,我喜欢。左看右看你都比那个雷霆帅多了嘛,真不知学校女生的眼睛都长哪去了。”

一句话说完三人都吭哧吭哧笑起来。

纪柯这时候也已经走过来,身边却并没有李鑫然几人。不等她开口,程孟哲已经淡淡道:“我没什么事,今晚多谢你们。很晚了,大家都回去吧。”

一瞬间连陆云起都觉得程孟哲态度有些过分起来,纪柯却没说什么,再看他两眼,就和刑喻铭一起离开。毕竟程孟哲虽然伤得不轻,但她也不是没见过他伤得更重的样子。

陆云起不是笨蛋,看这情形就知道这当中有猫腻:“说真的,那件事过后,你没把纪柯怎么样吧?”

纪柯喜欢程孟哲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事,陆云起就算原来并不放在心上,经过上一次和今晚,她也能感受出,纪柯对程孟哲的感情比她想像中那还要深上许多。

“我能把她怎么样。”程孟哲脸上淡淡的倒看不出什么情绪,“就算我真的很生气,但之前欠她的人情不少,也知道这件事最初没考虑深一点的罪魁祸首是我自己,难道还能像对钱茂那样对她?况且…”他看陆云起一眼,脸上闪过自嘲,“我要再那么去打人,保不准从此就有人要和我绝情绝义了。”

他这句话本来是脱口而出,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起来。转念有些任性的想,她之前那样伤他,就算现在彼此心里都已经没了疙瘩,但他难道连说一两句负气话的资格都没有?

出乎意料陆云起却并没有纠缠这问题,只是轻声道:“你别有事没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纪柯喜欢你,又不是你的错,那不然我跟你这么好,难道还是我的错?但是她虽然任性,对你确实好的,你不要因为这样,就随便伤女孩子的心。”

“她今晚救我们一次,你就又把人家当女英雄一样喜欢了?”

“才不是这样,我可讨厌她!”陆云起脱口而出,下一句“谁让她总是缠着你”及时刹住脚,嘟囔道,“但我也没那么卑鄙,就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趁机逼你跟她划清界限、让你讨厌她什么的。”

笑一笑,程孟哲叫她:“云起。”

陆云起抬头,他倾身,将她整个人揽住。

那种感觉又上来了,面红耳赤,心跳加速…陆云起咬着唇,生怕他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手僵在空气中,直觉就想要回抱住他,却哪里鼓得起勇气?

“你刚才说,冲过来也没用,那为什么后来又冲了过来?”程孟哲柔声问她。听到她那么说的时候,他就不由想,这姑娘怎么总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终于伸出手抱他,陆云起贴着那样的伤和热,僵硬的身体迅速柔软下来,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又沾湿了面颊,那是心疼,也是内疚。

“我都打了电话了,又怎么还会顾虑如果我也出事,就没有人来救你?既然没有了顾虑,你怎么样,我当然也是要跟着怎么样。”他挨打,她就替他挨打。他打人,她会劝阻,却再也不会丢下他害怕的逃开。

程孟哲一时间只觉热血全部冲上脑门。抱住她的手不由自主又用力一些,两人拥抱一会儿才放开彼此,微光下凝视对方的脸,竟不约而同都察觉出几分异样来,双双转过脸去。

半晌程孟哲轻咳一声:“接下来,我们去哪?”这样子回陆家,他怕会吓坏陆父陆母。

“当然先去医院。”陆云起想也不想。

程孟哲笑了笑,指指肚子:“老实说,这个钱茂下手虽然不轻,却还不能把我怎么样,除了这里有点疼之外,但也不用搞到去医院那么严重。”

“你上次可把人家打得住了半个月医院。”陆云起嘟哝,随即伸手扶住他,“不去医院,那就回家,让老妈用她那个祖传秘法的跌打酒给你揉揉。”

“可是…”

“就回家就回家!”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陆云起有些得意,“回去让老爸老妈看看你这鬼样子,让他们心疼死,再让你内疚死,看你下回还敢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这个丫头,永远把对他的考量摆在第一位啊。程孟哲叹息着想,心里一种暖意,几乎就要满得溢出来。

“可是辉叔和红姨…”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你的事,也不是第一次见,都跟我一样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