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没有人说话,只有匆匆的脚步声迅速离去。

素素不知道胤礼在知道真相之后会如何待蓉蓉,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一直玩世不恭的蓉蓉终于看见一个不应当被嗤笑的人了。

素素走下假山,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与四阿哥相比,十四阿哥太年轻,太自信,太清高了。素素抬头看看蓝蓝的天,一个新的朝代,会有更多的挣扎与恐惧,每个人都在慢慢的改变,无论是自己,还是蓉蓉。

因为受的多是外伤,素素恢复的很快。无境山庄的事情没有人提起,就好像从来都不存在一样。素素试图从蓉蓉的眼睛里找到蛛丝马迹,却无意中发现,那一闪即逝的若有所思,蓉蓉,保重呵!

虽然头发很短,但是终究是长了出来。蓉蓉特地找来兔子毛,做了个头箍,把头发用布包起来带上这个兔子毛的圈圈,倒是别有一种风情。连十七阿哥都说像是蒙古那边的姑娘,就是瘦弱了些。隔日,蓉蓉又用十七阿哥送的貂毛做了顶帽子送来。素素笑纳。没想到,十七阿哥看见后,神色甚是古怪。素素问了他的贴身亲随,才知道,原来这貂毛是圣祖爷赏给十七的。十七阿哥舍不得用,想留给蓉蓉做个披甲,没想到被蓉蓉用在这里。不过,还有一块,大不了再做一顶就是。素素莞尔,这个十七倒是用心的很。听那亲随的口气,为这事蓉蓉和十七还绊过嘴。十七服软似乎是一贯的规律,这一次也没有变化。

素素想,是么?真的没有变化?蓉蓉是随便与人拌嘴的么?教主天性多疑,属下略有不满就会招致杀身之祸,就算是他的女儿,鞭笞也是常见的刑罚。蓉蓉能那么轻易的让别人知道她的不满?素素躺在榻上,心里有丝隐忧。比起其他女子,自己姐妹都格外的极端,宁可以生命为代价,也容不得男人的三心二意。只是这以生命之血起的誓言,一旦违背,就要以血来偿还。微微蹙了眉头,寻常乡村野夫稍有些财物就会为自己张罗纳妾使婢,何况是王府!

前思后想,最终也只能作罢。蓉蓉自有她的想法,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大不了自己和她站在一处,也不枉姐妹一场了。

素素拿定主意,心中略见宽敞。只管宽心养自己的身子。偶尔会听到一两句朝里的故事,知道十四冲撞四阿哥,知道皇太后不给自己皇帝儿子面子,感觉就像看戏,乱哄哄,闹纷纷。绮罗扇轻摇,水光天色之间,朦胧了一切荣华富贵的喧嚣。

第二十一章

雍正元年(1723年)四月,康熙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雍正谕令允禵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回京师,并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不久,孝恭仁皇后去世。雍正以慰“皇妣皇太后之心”的名义,晋封允禵为郡王,但未赐封号,注名黄册仍称固山贝子。允禵“并无感恩之意,反有愤怒之色”

素素下意识的拿酒,手边只有茶。蓉蓉似乎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闭上眼,胤祯走前来看她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的话不多,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喝的连素素都有些心惊。相顾无言,听外面春风得意,百花园内景色萧杀。想起师娘的故事,素素哑然失笑,真是赢也失意,败也失意!这名利场中的争斗便如豢养猛兽间的争斗,厮杀流血,不知道谁人在笑?

胤祯,现在该叫允禵,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生在世,谁不是在这名利场里挣扎厮杀!便是你白素素,不也挣扎的很苦很苦么?

两人都有些醉意,饶是如此,素素也被允禵罕见的尖刻唬了一下,苦笑道:“蓉蓉说你们兄弟个个嘴上不吃亏,以前我还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那是你客气了。”

允禵愤愤的说:“今日也就这些便宜了。他给我们改了‘允’,我就偏不允他!他不是皇帝么?他不是想当好皇帝么?没那么容易,舍了我这条命,让他杀了我,杀了我这个嫡亲的弟弟,看这天下,悠悠众口,他能堵得住什么!我去找皇阿玛评评理,较个真,他究竟是怎么当上这个皇帝的!”

话一出口,允禵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时怔忡。这些话,所有人都在心里想,在心里问,可是说出来的,他没有听见。

素素仿若未闻,淡淡的说道:“你以为他不敢杀你?和他辛辛苦苦得到的江山相比,你们兄弟的命实在是太轻了。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是他。再好面子的人,若是逼急了也是要杀人的。他终究是皇帝。”

允禵一愣,四哥真的是皇帝了?!素素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切都不一样了。没有皇阿玛做主,额娘自己困在深宫。自己一下子从皇子贝勒,变成亲王大臣。和那个冷淡刻薄的哥哥之间,也变成了深不可测的君臣关系,和皇阿玛一样的关系!如今已经没有十四阿哥了,被称为皇阿哥的人只剩下寥寥几人,都是自己以前的侄子。

素素看看允禵,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王已经变成了匣中猛虎,尖利的爪子除了伤害自己,已经无所用途。但是,和自己一样,他还有大把的人生要走,总不能揪着这个问题一辈子放不开吧?

抽出紫萧,一曲《平沙落雁》轻轻柔柔的奏出。允禵原也是知音人,和了自己落寞的心境,不由听的痴了。

“鸿鹄又如何?雁落平沙,择个清静地。”一曲终了,允禵叹息着说,“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可是这口气还是要出的。当年你带我登上太极殿殿顶的时候,我还想若有一日……”突然顿住,摆了摆手。转而笑着说:“有你这样的人物在,四哥这皇帝做得也不大。”想起素素对紫禁城的评价不过是一堆大房子,允禵不禁大乐。

素素不觉得这有何可乐,但见他开心也不多问,抿着酒看着他。允禵笑完,想起一事,问道:“雍邸旧人多半都消失了,你当初也帮过他,恐怕也容不下你。你有什么打算?不如随我去。他这个人最是好面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我闹崩的。”

素素想起无境山庄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原因不详,亦不想深究,说道:“不了。明天你走后,我就要走了。天涯海角,他一个皇帝还能紧追不放不成!”

允禵笑笑,素素的本领他是知道的,高来高去又机警,四哥不会费心去作这种事情。

这才想起来的目的,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支木簪,递给素素说道:“这次去西北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玩意儿是用当地特有的核桃木雕成的,听说还有辟邪的作用。每次见你,都带着伤,怕是妨碍了什么脏东西,留在身上去去邪气。”心里暗道:本来是准备皇阿玛立我之后纳你进门送的,现在这般境地却是万万不能连累你。留下来做个念想儿,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素素接过来,虽是木制的簪子,那衔珠的凤头却做得活灵活现,口中嵌入的金丝掐线裹玉珠的小珠子,在凤口中滴溜溜的乱滚,偶有阳光承接,便有数道金光迸现。细细看去,凤头上羽翼鳞毛栩栩如生,加上金珠的嵌入工艺,不是一般工匠艺人可以做出来的。这种式样的簪子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送出来的,素素沉吟着,对允禵的心意略有了解,只装作不知。

允禵借着酒劲,左看右看,说道:“素素,你这一留头发,本王都快认不出来了!”

素素不想讨论自己的相貌,低头装没听见。允禵却不依不饶的一定要为素素绾发。素素开口拒绝,允禵坏笑着冒出一句话:“我们连天地都拜了,还不能绾发么?!”

真是醉酒误终身,被他抓住了这个把柄,想翻身是很难了。

素素摸摸头发,乌黑的头发不长,只是简单的插了一根木簪。很久没有带发饰了,想起允禵笨拙的动作,指尖轻轻划过簪头,心底蓦的流过一道暖流。悚然一惊,不能再想下去了。站起身,准备离开。

“先生,请前院接旨!”匆匆赶来的小太监拦住了素素,气喘吁吁的甩出睛天霹雳的话。

蓉蓉!

素素立在当地,没有急于动身。稳了稳神,方才举步随人而去。男人做久了,连举动都像。小太监暗自腹诽,生怕去晚了被剥皮,急急在前面引路。

蓉蓉不在。随宣旨太监而来的允礼看见素素,略带愧色。素素神色不便,安然接旨,正要随太监出去,突然回头问允礼:“蓉蓉呢?”

她问的突然又自然,允礼脱口而出:“宫里呢!”随后知道自己失言,下意识的抬手掩口,却看到素素眼底的一抹狠绝。心里“咯噔”一下子,这样的眼神,自己刚刚在蓉蓉那里见过。这对古怪的姐妹究竟要做什么?

雍正继位以后说是奉孝,不肯入乾清宫,只在养心殿里理政。

听得宣召,素素进入养心殿的东里间,蓉蓉不在。按住心头的疑惑和怒火,素素躬身道福。看到素素,雍正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和善的说:“想不到先生已经恢复女儿身了。”声音略有低沉,带着些沙哑和疲惫,清清凉凉的,倒是不难听。

素素低着头,回道:“谢皇上关心。”

空气略有一些沉闷,雍正似乎有点不能适应素素变成女子。呷了口茶,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素雅的白竹布衣服,外面是月白的披甲,样式和蓉蓉的类似,都见曲折柔软的腰身。立在那里,挺直的脊梁显示,即使长裙乌发,她始终不是一般的女子。

以前隔着帘子见过一面,那时是个清秀的公子模样,高洁的额头,清亮的眼神,很有出尘的风采。若不是早知道她是老十四的人,结交一番未尝不可。没想到,不过眨眼的功夫,红尘谪仙就变成了地狱修罗,森寒冷意就是隔着门板也能感到――“我不和死人说话!”

那个时候,雍正就知道这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随时会砍伤她的主人。用完就毁掉,绝不允许反噬!

可是毁不掉呢?想起蓉蓉开的条件,雍正忍不住冷笑连连,说道:“吴先生好大的面子,有人用朕的一个弟弟来换你一条命呢!”

素素偏头想了想,不会是十四,难道是十七?蓉蓉开出了什么条件?只听雍正继续说道:“你这条命就值我大清怡亲王的性命?!”语气带了杀意,可是素素还是听出了他的犹豫。这个弟弟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还是顾念着的。蓉蓉到是会挑人。心中不禁一乐,从小到大,蓉蓉威胁人的本事是越练越精了。

雍正看到素素不理自己的话,反倒一幅笑眯眯的模样,心头火起,“啪”的一声,摔掉手里的茶盏,“哼,信不信朕这就杀了你!”

素素总有种占便宜的得意,也懒得装了,抬起头,语含讥讽的说道:“信!为什么不信!天下之大,还找不出一两个名医,给怡亲王治病吗?”虽然胤祥是奉旨行事,但是素素能原谅蓉蓉,也不肯原谅他。蓉蓉是自己人,他是外人,这一点素素分的很清。她相信,雍正也会在自己的兄弟里分清楚。

这句话正是雍正要说未说的,被素素一语中的,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她们姐妹都串通好了吗?!半晌,才恨恨的说:“大胆!”命人将素素拖下去,关起来。素素想起蓉蓉的话,没有挣扎,乖乖的去了。这个,武功被废的人应该是这种反应吧?

素素被带下去的时候,正好上书房的大臣们进来,打头的是廉亲王允禩,怡亲王允祥紧跟其后,看见素素具是一愣。

禀事完毕,雍正留下允祥,赐座之后说道:“十三弟,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允祥站起来恭敬行礼,说道:“臣弟只是,只是适才看见……”抬头偷看雍正,脸上虽然不见喜怒,可是眉宇间已有风暴凝聚,当下住口,不敢说下去。

雍正放下茶盏,说道:“讲下去。”

允祥应道:“是。”顿了顿,琢磨了一下,继续说道:“臣弟谢皇上体恤,为了这副身子多方延揽名医。臣弟深感五内,铭记在心。只是多年以来,亦只有十七弟妹曾经医治生效,只是十七弟妹为人谦逊,不欲为人知,所以一直以来,没有上禀皇阿玛,亦未告知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说完,倒头跪下请罪。雍正摆摆手,让人把他扶起来,说道:“十七弟媳妇的性子若有你说的一半好,朕也不会为难她。你知道她向朕提出什么要求?嗯?她竟敢威胁朕!”

十三再度跪倒,说道:“臣弟正要说此事。”见雍正允了,便说道:“那吴先生和十七弟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情意深厚。当初十七弟妹的方子里有几服药,便是大内也没有。是吴先生不畏险阻,为臣弟求来的。她们姐妹对臣弟有再生之恩。但是,吴先生生性淡然,不欲涉足红尘,特嘱臣弟勿记在心。”

雍正冷哼一声,“不欲涉足红尘?!她和老十四是怎么回事?!”

十三道:“当年吴先生被江湖中人追杀,是十四弟救了她。十四弟当初亦是仰慕吴先生的本领,曾经起过延揽的念头,可是已经被吴先生拒绝了。此事,年庚尧和舒哥儿都可作证。吴先生除了救过几次十四弟,并没有牵扯到军务朝务。臣弟后来亦试探过几次,发现她的确不了解朝廷事务,一心要做世外散人。”

雍正这才恍然,难怪当初戴铎上来就要下毒,象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礼待”不来的。可见,她并非怙恶不悛之人,自己当初是看错了。

只听十三又说道:“皇上,臣弟因为治病的关系与她们姐妹有过接触。依臣弟观察,二女平日互不服气,彼此互较短长,有时令人匪夷所思。但是若一方受外人欺负,另一方必起而攻之,执著时也是叹为观止。臣弟以为,吴先生既然无心朝务,十七弟妹又姐妹情深,皇上欲以孝悌治天下,可否宽恕十七弟妹情急之举,让吴先生重归山林,已示我皇恩浩荡。”长篇大论说下来,允祥觉得腿发颤,后脊梁一阵阵的冒冷汗,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

雍正也不吭声,养心殿里只有自鸣钟滴滴嗒嗒的声音。

半响,雍正问道:“听说那吴先生的本事可以自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真有那么高么?”

十三微一琢磨,知道皇上起了留才之意,若是顺着他去做,只怕要碰钉子;可若是不顺着他,这欺君之罪也不是好名声。含糊的说道:“臣弟也是听说,未曾见过。”

雍正似乎想出了什么主意,神色间一时明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兄弟闲聊了一会儿其他的,听说老十四在景陵那边似乎不是很老实,雍正皱了皱眉头,说道:“过一阵子,你们去的时候替朕看看他究竟如何?另外,先把他身边的人都换了,重新调人过去。”

允祥应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禀道:“十四弟身边最近似乎有个丫头颇为受宠。是回京的路上收的野丫头,但是还没有名份。是不是就留下。”

雍正挑眉道:“是那天出言不逊,说什么天家父子之类废话的丫头么?”

允祥点点头,雍正道:“老十四是享福太多了,身边全是些没规矩的人。换了,都换了!”想起那天的话,雍正就来气。老十四问“祭陵,贺登基,孰先?”,故意捣乱也就算了,她一个大路边的野丫头跟着瞎起什么哄!若不是老十四护的紧,真想派人把她拉出去乱棍打死。

此刻允祥一提,正中他的下怀,名正言顺的报当初的鸟气。

素素住在一个不知名的宫院中,周围自有高手监视。既来之,则安之。着急解决不了问题。一定是雍正发现自己,蓉蓉就拿十三的事情要挟,惹怒了他。不过,雍正总是要顾忌十三的病情,就算他有一万个杀自己的理由,想到那个惟一对他还算忠心的弟弟也要手软。毕竟,外面还有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先帝刚刚去世,他总不会现在就动手。

闲暇时除了练习吐纳之功,就是玩萧。屋中倒是有一架古琴,可惜睹物思人,这一生她都不想碰了。

闲极无聊,素素无意中听说雍正料理政务的时间,心中竟起了捣乱的意思。天没黑就睡觉,到三更之后,五更之前,便起来整肃衣冠,玩萧弄笛。因为要装成武功全无的废人,不敢催动内力,但是宫内箫管的质量原本上乘,音色嘹亮,在夜阑更深的时刻,更是传的远远的。雍正夙夜繁忙,心思繁重,睡眠清浅。被萧声一搅更难入睡。当然有值事的太监跑出来阻止,可惜素素根本不理他。就算不用内力,耍个借力打力的招式,就把那太监扔了出去。力道拿捏之妙,令围观的侍卫暗中叫好,原先只是摄于威名,此时便有几分敬意了。

如是三四夜,雍正终于忍无可忍,想起那天十三弟的话,干脆过来看看,这个神乎其神的人物究竟要做什么?

来的路上,雍正的脑海里竟然冒出一句话:如此人物,若不能为我所用,必除之以绝后患!

第二十二章

雍正慢慢的踱着。寂静的夜里,曾经刺耳的笛音,也变的轻柔婉转起来。长长的永巷中,厚重深沉的夜色似乎多了几分跳跃的色彩。雍正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流动的夜色,问身边的苏公公,“培盛,今儿这夜色怎么不那么黑啊?”

苏培盛看看天,今天是朔日,没有月亮,星星到是挺亮的。对雍正的脾气还没有摸透,不敢妄加揣测,对道:“想必是天上星子照的。皇上龙驭出行,自然有五彩流光相随。”

雍正知道他没看见什么,但是自己的确是感觉到夜色的变换流动,莫非自己命中注定是真龙天子?因为兄弟的反对和各种流言的围攻,雍正表面强自镇定,心里也打着小鼓。因其不可说,故不可明解,最是那些奇奇怪怪、似是而非的东西大展身手之时。以雍正的精明,看到这种现象,也逃不脱自得。心情大好。

笛声清越悠扬,雍正细细听了,脱口吟道:“若耶溪边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 风飘香袖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 竟是李白的《采莲曲》。

素素隔墙听了,也是一愣,他们兄弟到都算是风雅之人,看来所谓“纨绔”,不能用在这里。先前的戏弄之意已经淡了些。知道雍正过来,捣乱已经没有必要,转身进了自己的屋里,便要休息。苏培盛已经带着掌灯的太监打头进来,素素手中执笛,负手立于庭中,不拜不跪,斜睨着站在门口的雍正,默然不语。

苏培盛急走几步趋前说道:“大胆!圣上面前怎能不拜?!”

素素看了他一眼,慢慢抽回手来,笛子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手心,说道:“当然不能不拜。不过,我不想拜,公公以为如何?”神情淡然,语气轻松,仿佛在唠家常,气得苏培盛袖管微微颤抖,脚底阵阵寒气,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素素意在挑衅,专注的盯着雍正,只要他有任何不利的反应,这个黑夜就是她逃离的最好时机!她不是很能沉住气的人,拖的时间久了,不知道又有什么变故。看着雍正,素素希望速战速决,庆幸一时的心血来潮。至于蓉蓉,看样子,雍正还不能把她如何,先各自自救吧!

雍正一扫几日的阴郁,爽快的挥挥手,让苏培盛退下,说道:“不想就算了,朕今日想请教先生,无所谓君臣之仪。”说着径自进了正堂。素素一向觉得自己很“特别”,今日却被雍正将了一军,可是生平仅见。呆愣片刻,竟有一种难得同类相向的亲切,微微一笑,跟了进去。

雍正是个精明人,抬头见素素脸色晴霁,就知道自己说对话了。想到历代明君都有“亲贤”之能,自己也不例外。嘴角一勾,微昂着头坐下。

苏培盛端茶倒水,宫人送来炭盆。素素静立一旁,想着何时出去。

雍正斟酌着用词,说道:“先生在此住得可习惯?”

素素道:“不习惯。这里有股腐臭,熏得难受!”

“噗”,雍正不提防喷出口中的茶水,苏培盛赶紧递上帕子。素素不咸不淡的又跟了一句,“看,连皇上都被这臭味呛到了!”雍正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指着素素说道:“哈哈哈,你真是,真是个宝啊!”

可以直爽,可以任性,可以夸,可以骂,但是“宝”是什么意思?此时,素素觉得雍正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撇撇嘴,找个地方自顾自的坐下。

雍正的涵养比素素好,真要硬撑着不说话,素素比不过人家。冷眼看着雍正兴致勃勃的讨论笛子和萧的区别,素素心里已经打消了冲出去的念头。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觉得有伤风雅,想起德文,想起允禵,那些听过她弹奏的生人,或死人,在这寂静的夜里,突然有些伤感。

雍正发现素素在走神,问道:“先生,先生?”

素素惊醒,有些茫然的看着雍正。回过神后,点点头,道了一声:“失礼了!”

雍正哑然失笑,这时候才道歉,不是有些晚了吗?转念一想,所谓名士风度,无非如此。想必她已经将自己引为同好,这才以礼相待的。打着哈哈问:“先生方才在想什么?”

素素收回神思,不想多做耽搁,肃容说道:“在想,皇上究竟想怎样处置草民?”话一出口,雍正脸色一板,屋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自己先前的行为倒像是刻意讨好她了,反被她兌了个钉子,颇觉面上无光,慢慢的说:“你以为呢?”

素素到是老实的说了一句:“天心难测!”

雍正见惯了深沉机敏之人,面对素素略带天真的直白有点不适应,还以为是在骂自己喜怒无常,冷冷的哼了一声,手中的茶盏也重重的惯在桌上。

素素看着周围跪倒的人,屋子里静悄悄的,大气也没有,不觉皱了皱眉头。有这么可怕么?雍正看素素一脸不耐烦的扫视着众人,更加生气。说道:“既然你这样逼朕,朕也不得不杀你!”

素素吃惊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逼你了?逼你杀我自己?”雍正原本是习惯性的为自己找借口,即便他不是皇帝,作为皇子,也没人敢和他一句一句的掰斥。碰上素素,算他倒霉。这回轮到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了。

素素道:“你让我猜你的心思,我猜不出来。但是若是问我怎么想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就似乎想出去。”

雍正道:“怎么,朕亏待你了?这紫禁城多少人想进来还进不来呢!”

素素反讽道:“天牢何如?做牢头尚可,蹲大狱几人喜欢?!”

放肆!雍正被气得不轻,嘴唇微微哆嗦道:“你敢这样和朕说话?!敬酒不吃吃罚酒!朕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脑袋!”

素素看他生气似乎颇为开心,笑道:“不多,就一个。不管你是谁,这脑袋一定要小心伺候!”

雍正道:“哼!你武功尽失,如何伺候自己的脑袋!还在这里口出狂言。朕看你是顽劣成性,不可救药!”

素素道:“没有武功,还有一颗心。”伸手一指外面的路,说道:“我宁可死在冲出去的路上,也不会留在这里苟活!”

雍正不怒反笑:“荒谬!在这里,岂能由你选择!朕偏要你活,还要你在这紫禁城里活着!来人,把她押下去。让粘杆处的把她的人给我废了,然后送到乾清宫做事!”

有两三个侍卫一拥而上,伸手搭臂,素素闪身拧腰。众人只觉的眼前一花,人已经到了外面。“仓啷啷”,一时刀枪并举,雍正被护在包围圈之外。素素看看天外,东方已见微明。心中也仿佛被扯开了一条缝隙,透出清清微风。抬头朗朗一笑,对雍正说道:“江湖之中,残废之人何其多,无不身怀绝技!武功一途,内力固然可以锦上添花,技能禀赋亦可自保。皇上想不想见识见识?”

雍正不愧为雍正,一时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这里是皇宫大内,别说她一个废人,就算是绝顶高手,又能怎样?不想让人说自己小气,正色说道:“吴素素,朕怜惜你是人才,给你机会。你若识相,就应当弃暗投明,为朕效力。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不回枉开杀戒!”

素素声音清朗,说道:“皇上厚爱,素素感激不尽。只是素素一生行事,或有愧于天地德行,唯独本心二字,却不曾亏欠一分。小女心中已是无限光明,不劳皇上挂心。山野之人,不识教化,才不足取,德不足配,效力二字不知从何说起。”素素眼珠一转,戏谑的问道:“莫非皇上要收民女入宫,以效鱼水之欢?哈哈哈!”原本粗鄙之事,放在她的口中,只让人觉得十分可笑,侍卫中有人嘴角微动,强自按下!

雍正并非好色之人,素素亦非绝色,加之向被人重视者乃是一身超绝的武艺和洒脱不羁的言行,容颜如何反倒被忽略了。雍正因她参与当年雍邸之事,心结颇深。一桩桩追究起来,没有一样关涉风月。如今被素素故意曲解,在不知情者看来,似乎他竟是好色之徒!雍正最要脸面,登基未久,就有“好色之徒”的嫌疑,气得手脚冰凉。

素素笑声止歇,继续说道:“皇上若有雅兴,不知可有博弈之兴?”

雍正扬眉不语,素素说道:“蝼蚁尚且贪生,素素不才,亦惜项上人头。既然皇上于武学之用颇感兴趣,不如让素素演练一番。若技不如人,情愿引颈就戮;倘若侥幸出得皇城,能否请皇上法外开恩,留素素一条生路?”说白了,就是“我要打出紫禁城!老四,你敢不敢接我的战书!”

雍正自小习练“布库”,知道弓马武艺无不讲究气力。素素身受重伤,又是一介女子,就算有些本事,又能翻起什么滔天巨浪。朕就不信皇宫大内,那么多的高手侍卫,还拦不住她区区一个小女子,说出来都是笑话!这样的战书,接下都是丢人。可是不接吧,人家已经放话了,传出去好像自己仗势欺人,还坐实了好色的名称。更何况,想到就此可以名正言顺的除掉最后一个知情人,雍正开始权衡。

沉吟半晌,方才说道:“你尊前无礼,原本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念在你曾经有功于怡亲王,又是个人才,朕就给你个机会。不过,这里是内院,你随朕到养心殿去,从遵义门到军机处值房,不过百米的距离,朕这里大概有百十来人,你若能穿过,朕便由得你去。”

素素欣然点头,单手执萧,微微躬身,让皇上先行。雍正拂袖而去。

此时已近五更,到达养心殿的时候,几位军机处的大臣都跪在地上。素素没理他们,借着晨光,打量着周围的地势。

养心殿应该在乾清门的西侧,出遵义门是一条大约两丈多宽的长街。沿着这条长街走大概二十丈左右的距离,就是乾清门前的广场,军机处值房就在这个广场的西侧。也就是说,出了这条长街,右手就是军机处的值房。素素心中冷笑,就算自己真出去了,剩下的路怎么走?雍正说让自己活,可没说怎么活,关在牢房一辈子,也是一种活法。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仗着艺高人胆大,素素轻轻敲着手里的箫管,必要的时候,这个东西要换一换。

那边已经劝的差不多,皇帝的意见没人敢驳,呼啦啦出来一堆人,乌泱乌泱的。除了皇帝一人,一身明黄,其他人都像是一团影子。

随着雍正手一挥,素素裹入人团中,大概只有百十来人,却长枪短剑无所不用。几个回合下来,素素知道这里面有几个好手,但是也就是几个而已。但是使长枪的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将官,彼此配合十分默契,若不是仗着身法灵活快捷,素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逃脱。

天色大亮,太阳还没有出来。即便如此,人们还是觉得人群中不容易发现那个影子一样的身形。雍正看着慢慢向内右门涌动的人群,心里升起了不妙的感觉。素素的伤势并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重,或者她根本就已经好了!一丝狰狞的表情闪过他的脸上,低头对旁边的图里琛吩咐了两句。图里琛领命而去。

素素越战越勇,因为是赌约,还存了一丝善念,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伤人性命。用的最多的是轻身功夫,闪展腾挪之间,手下明显留情。那些领头的侍卫没有雍正明确的指令,不知道轻重在哪里,只希望困住素素,以活捉为上。双方交手还算客气。

眼看到了内右门,素素见天光大亮,时间拖得有些久了,心中大急。举目向内右门看去,身子左侧有一只红缨子扎向腿部,素素不退反进,腾身一个小跳跃,宛若耍杂技一般,脚尖轻轻点上枪身。那侍卫们一人动,必得全动,此时已经有长枪从前后左方扎来。素素从遵义门打出来就发现侍卫们太过依赖这套阵法,是以早就烂熟于心。左脚踏身左侧的枪身,右脚高抬轻落,宛若浪尖上的舞蹈,飘飘然高蹈凌虚。空中身子扭转闪过前方扎过来的长枪,借着力气,纵身踏上一个侍卫的头顶!

那人只觉得头顶似被人拍了一下,抬头看去,素素已经翻身跃上内右门,转身没了身影。旁边的人,包括远远的雍正,都只觉得从乌鸦鸦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只白鹤,身姿轻盈优雅,掠过内右门。

呼啦一下,人潮似乎被什么牵着,从内右门穿过,雍正也顾不得形象,急急跟在后面,来到军机处的值房。素素并没有停下来,反而一鼓作气欲越过隆宗门穿过外廷杀将出去!照现在的情形,除了弓箭,似乎没有东西能够拦住那只“飞鸟”!

就在这时,有人高喝了一声,“吴先生,莫非不顾姐妹之情了吗?”

素素扭头一看,气得银牙咬碎,雍正,你个卑鄙小人!玉箫挥洒出一片寒意,人群分散处,竟是向着军机处而来。

允祥没想到蓉蓉会被押在宫里,看她神色昏昏的样子,似乎服了什么药物。心里大急。抬头想要说话,却看见雍正正看着素素奔来的方向,单手拈须,神情颇为得意。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素素来势甚急,众人赶紧护在雍正面前。素素停住脚步,气息微微有些不稳,喝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雍正慢条斯理,仿佛逮到耗子的老猫,不紧不慢的笑道:“先生果然是好本领,演戏功夫也高。连朕的侍卫们都没有发现先生身体复原如此之快。既然先生已经来到这里,朕就要遵守诺言,放先生一条生路。”说完,故意停下来,看看素素。

素素脸上挂着冷笑,静待下文。

雍正道:“先生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废武功,朕自会收留你;要么就要亏待一下先生,找个阴凉的好去处!先生以为如何?”

素素抬手一指:“她呢?”

雍正道:“她冒充宗室,欺瞒先皇,实属罪无可恕。又枉杀皇室后裔,大逆不道至极,虽历极刑不足以明典正!”

素素还没说话,就见东面的人群一阵骚动,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口里还喊着:“皇上,法外开恩。臣弟愿领罪!”

第二十三章

素素低头不语。那人冲到御前,倒头便跪,赫然是圣祖第十七子果郡王允礼。

允礼已经不顾礼仪,磕头说道:“皇上,臣弟有罪,臣弟早就知道小蓉身份,隐瞒先皇,还有皇上,臣弟愿意领罪!臣弟愿替小蓉领罪!”允祥一看,此时不求情,更待何时,跟着就跪了下去,八阿哥允禩面无表情的跪下,一时间周围的海拔凭空消失了一米。

男儿膝下有黄金啊!象允礼这种拿磕头当饭吃的人,也要讲究个姿势风度。如现在这样,则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他本来以为,把素素交出去就可以把蓉蓉换回来。在家里等了半天,都没有见人。这才到乾清门外,借复命的机会,想探探口风。没想到,听说素素在里面要与皇上约猎乾清门,紧接着又看到蓉蓉被押出来做人质!仓皇之下,才做出这等失仪的举动。

素素凤眼微微眯着,似乎不屑看到这种场景。睫毛轻轻的抖动,嘴角忽然一勾――

雍正被允礼一闹,心头正恼。正要说话,耳边突然想起一声清斥,竟是素素趁机跃起,直直的扑向蓉蓉!

这一跃不同于方才的轻飘高渺,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直接而迅速的从众人面前闪过,带着浓浓的杀意。自风起处,挡者必死!众人都惊呆了。

一团凛厉绿色光芒裹挟着白影,冲到蓉蓉身边,两个护卫的侍卫哼都没哼一声,噗噗倒地,气绝而亡。素素抬手喂了蓉蓉两颗药丸,从身边一个死侍卫身上扯下一把剑,蓉蓉已经缓缓醒来。

允礼,允祥,允禩,雍正都看呆了,这是人的速度吗?

素素慢慢抽出宝剑,伸手试了一下,好剑,还开了锋,见过血!满意的笑笑,横剑当胸,竟是要打开杀戒!

图里琛悄悄的一挥手,七个着侍卫服色人走进了人群。原先的侍卫仿佛得了消息,慢慢向后退,很快空出一个大大的圆圈。中间是素素和蓉蓉,向外两长远的地方是那几个怪侍卫,在向外是那百十号的御前侍卫。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涌过来一群兵勇,围在最外面,手里拿的,赫然是强弓硬驽!

蓉蓉冲素素虚弱的一笑,说道:“姐姐,我这人向来不懂报恩。现在允礼为我求情,若我随你硬来,必无生机,你且原谅妹妹吧!”说完,跪在地上向素素磕了一个头。

事起突然,素素瞪大了眼睛看着蓉蓉,不可置信的说道:“蓉蓉,你知道你在讲什么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蓉蓉站起身掸掸身上的土,说道:“你夺走了我娘所有的母爱,我不喜欢你。一直就讨厌你!”不顾素素的惊诧,冲领头的侍卫点点头,双手并拢,竟是束手就擒。待蓉蓉刚被押过去,允礼已经急忙冲上前去,推开那两人,握住了蓉蓉的手。

素素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侍卫上来架着蓉蓉离去,紧咬下唇,呆立不语。围攻的那七个人见时候正好,也不说话,无声无息的欺上身来,等到素素注意到的时候,再要闪身,已经稍稍慢了一分,“刺”一柄分水峨嵋刺贴身擦过。素素惊呼一声,众人看去,竟是被刺伤了身体。素素伸手擦血,见颜色鲜红,知道没有浸毒,略有放心。这几人显然是高手,虽然没有什么阵法,但出手之狠辣,身形之诡异,一个赛过一个。素素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抵挡。此时要冲出去,谈何容易!

那些人虽然穿着侍卫的衣服,可是脸上表情僵硬,也不说话。素素借着错身的机会,猛的发现其中一人鬓边有一道明显的痕迹!人皮面具?对他们古怪的身法恍然大悟,北漠七怪!他们成名很早,早年也曾在江湖轰动一时,后来就不知去向,想不到是投到雍王府了。除了你死我活,没有别的办法逃跑。当下,也不再想冲出去的事情,手中长剑挥洒开来,化出满天光影,紧紧的把七个人还有她自己圈在里面。

那七人早就在下面看的仔细,只觉得素素的内力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高,本领可能花哨些,却未必实用。以为是一般的高手。此时被光影笼罩,心中暗自吃惊。高手的兵器都是随身常用的,重量长度必得刚刚合适,不然过招之时,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就是性命之事。可是素素随手拿了一把长剑,竟使得这般得心应手,仿佛从练剑第一天就是用的它!这还不算,几人笼罩在剑影下,不得不左支右绌,身边仿佛有千万把锋利的宝剑从不同的方向刺过来,虚虚实实,难断真假。但是真正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整个随着剑影而来的剑气,非有极深厚的内力和强烈的杀机,不能催动如此

台上众人只觉得厉风扑面,喘息困难,场中心竟然看不到素素和那七个人的身影!

突然,光影暴涨,一声厉喝,紧接着一声惨叫,一抹红光从光影中脱颖而出,冲散了光墙,几个人的身形乍然分开,场上忽然出现了八个人,两个在地上躺着,鲜血淋漓。突然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呀,分成两半了!”旁边的大学士马齐,晃了晃,晕倒过去。允禩忍不住背过身不敢再看。雍正只觉得嗓子眼一阵腥甜,强压下去,假作镇定。

素素慢慢站直身子,平伸的剑尖向下沿着一个优美的弧度滑动着,血柱顺着滑动的弧线一点点的移动,直到素素站直身体,方才滚入方砖的缝隙,渐渐的凝成了一滩。

场上的大风嘎然而止,就在众人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发生的时候,噗噗噗,连着几声钝响,其他六人纷纷倒地,或胸前,或背后,或侧身,或横劈,皆惨不忍睹,裂尸而亡。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只冲云霄!

雍正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颤抖的手指着素素,只来得及说一个字:“杀,杀,杀!”

图里琛正要对弓弩手下命令,斜刺里有人喝道:“谁敢?!”

雍正弯着腰,斜眼向那个方向看去,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周围所有的人都不敢动了。

蓉蓉手里拿着一柄短刀,薄薄的锋刃贴着怡亲王允祥的脖子。这感觉太熟悉了,素素想起自己被允祥劫持的样子,不禁笑了。

允礼急的两手直搓。刚才被场上吸引住了,竟没注意蓉蓉何时离开的。等到看到血腥的场面想要捂住蓉蓉的眼睛时,才发现人已经没了。还以为她悄悄溜走,没想到竟挟持了十三哥!看来刚才她也是“诈降”。

蓉蓉押着老十三,一步步向场中心挪去。人群如分水之波,向两边打开,复又合上。没有人敢说话,敢说话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十三一副认命的表情。

蓉蓉站在素素身边,笑道:“怎么样,你杀了那么多人,不也逃不出去吗?还不是得靠我!”

素素回以一笑,道:“若没有我这么精彩的杀人表演,你会那么顺利的得手!”此时此刻,姐妹二人竟然还有心说笑!

蓉蓉抬手一捏十三的下颚,往他的嘴里塞了个药丸。向上一推一按,就强迫允祥咽了下去。匕首在手里漂亮的耍了个花样,说道:“还是这样轻松!”对雍正说:“四阿哥,你的这个好弟弟吃了我的药,若是有一天我们姐妹死了……唉,到哪里找解药呢?”想了一下,又说:“对了,听说您不太喜欢自己的弟弟,老想害死他们,大概十三爷的死活您也不会在乎呢?哦?”最后一句转头对十三说。十三苦笑不已,站在两个修罗女身边不敢乱动。蓉蓉的声音略带娇嫩,威胁人的话也像是撒娇。看她笑面如花,在血泊中谈生论死,仿佛地狱往生河边绽放的曼陀罗花。

雍正被她将的进退不得,若是老八被劫,或者真象她说得的。但是,这是老十三,帮他登基的大功臣。如果他死了,别人会怎么说?这刚刚得到的宝座,还能坐稳吗?忍不住狠狠瞪了眼允礼。允礼恍然未觉,神色焦急而绝望的看着蓉蓉。

这时,素素突然晃了晃,长剑蓦然插在地上,单膝点地,捂着胸膛垂下了头,地上很快集齐一滩浓黑的血。蓉蓉赶紧扶起她,素素的脸色已经变的毫无血色,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勉强笑笑,淡淡的说道:“我的筋脉这回是真的断了!”原来,那七个人绝非易与之辈,素素不得不用了两败俱伤的打法,杀了他们,自身的经脉也由于承受不了瞬间强大的内力,纷纷断裂。蓉蓉咬唇不语,出手如电,封住素素的穴道。从素素身上取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和一粒红色的药丸,喂她服下。暂时保住心脉,以后或有机会复原。素素盘膝而坐,闭目不语。

蓉蓉拾起长剑,在手里掂了掂,扭头对允祥说,“你老实一点,若是敢动什么歪心思,就让你生不如死!”长剑一指,对雍正喝道:“四阿哥,”她死活不肯叫皇上,“我数三下,若是这些人还不散开,这怡亲王就和他们同命!”剑尖一滑,指向那七个死的乱七八糟的人!

这时,图里琛悄悄对雍正说:“刚才奴才听到吴先生已经筋脉尽断,护不住十七――不,洛芙蓉。奴才可以安排弓箭好手解救十三爷。”雍正细看场面,允祥离素素还有一段距离,蓉蓉站在二人中间,偏向素素,除非蓉蓉的武功真有素素那么好,否则,群驽纷至之时,必要舍其一而另保。那是就可以救出怡亲王。至于解药,雍正冷笑,据他所知,蓉蓉身上都有解药。既然你选择和我作对,就别怪我对你无情!微微闭上眼睛,点了点头。那间留好的宫殿,终究留不住它的主人。

图里琛早就安排好了,一挥手,内圈的侍卫呼啦啦的散开,弓弩手分三层四面围住。蓉蓉赫然明白雍正的意图,脸色变了几遍,却想不明白,他真的不在乎允祥的命了吗?

雍正刚要下令,身边的人群又是一阵骚乱,允礼偷听到图里琛的计策,心中无计,竟然直直的冲进圈子里,护在蓉蓉的身前。

“允礼!”雍正大吃一惊:“你要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