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和素素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通常是各吃各的,谁吃完谁先走。素素向来不理会那些繁文缛节,允禵也不要求,就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素素漱漱口,擦擦嘴角,站起来往外走。允禵开口想叫住她,张了张嘴,没说话。图海瞅了一眼素素,素素已经走到门外,转过拐角,没了身影。图海说:“回爷的话,这是西洋的玩意儿。叫布丁。”

“补丁?”允禵有些奇怪,这软塌塌的透明物件儿能补什么?低头吃了一口,挺好吃的。明白了,这是吃完饭填缝儿的,专门“补”肚子的!好东西,好吃!低下头,吃了个不亦乐乎。

吃完了一抹嘴,“图海,是不是来新厨子了?以前怎么没见啊。下回再做些来。”想了想,算了,不和那个女人计较了。“多做一些。对了,还有吗?给胖婶送过去些。”

图海一乐,“爷,您还不知道吧?这就是胖婶做的。折腾了好一会子,就做了这么点。”

允禵的表情立刻僵在那里,脑子转了好几个圈。半晌,才问:“她,她有这么好心吗?不会又添什么东西吧?”

图海也愣住了,应该不会吧。可是胖婶脾气那么怪,又不声不响的做东西,不会又转什么主意?呀,把十四爷吃坏了,自己这罪过也不小呢!越想越害怕,脸色变得煞白,噗咚跪在地上,使劲的磕着头,“十四爷饶命,十四爷饶命,奴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图海一跪,允禵也怕了。素素一向磊落,但是并不等于不会整人。上一次把自己的胡子剃了,这一次又想做什么?手不由自主的摸着肚子,里面怪怪的。

素素散步回来,看见图海哭丧着脸,在院子里跪着。见她进来,满含幽怨的瞥了一眼,低下头不说话了。素素看看达尔其,达尔其摇摇头。走到图海面前,问道:“怎么了?”

图海已经哭过一鼻子了,抽抽搭搭的说:“先,先生,”一着急,忌讳也忘了,“您怎么和爷闹,那是您和爷寻开心。奴才能为主子效力,那是奴才的福分,可是这一次,奴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素素纳闷:“寻开心?什么开心?”难道允禵不喜欢吃布丁,迁怒图海。

图海说:“您做那布丁,是不是又想整十四爷?十四爷看着喜欢,已经全吃了。这东西虽然是奴才端的,可是奴才就端了一下,别的没做什么啊!”

素素奇怪,吃布丁还有吃坏肚子的?问道:“他吃坏肚子了?”

图海一听,坏了,都知道吃坏肚子了!肯定放东西了,没跑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素素看问不出来什么,转身向允禵的书房走去。图海偷眼一看,擦擦眼泪,伸头瞪眼的往那个方向看。达尔其也好奇的瞅着。

进了屋子,允禵正呆呆的坐在那里,表情古怪。素素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也不吭声,抓起手腕探起脉来。允禵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被素素一瞪,不敢乱动。

没事啊!不仅脉息正常,这小子最近吐纳练得不错,已经有了自己的内息了。放下手腕,看看允禵,张口说了这几天的第一句话:“怎么了?图海说,你吃坏肚子了?”

允禵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现在还没事,谁知道过一会儿会怎么样!

素素道:“我刚才替你把脉,没什么事情。你吐纳做得不错,有了一点内息。不要急于求成,每天早晚各一次就行了。”看他不说话,转身就走。

允禵觉得,你做了坏事,像个没事人似的到我这里转一圈,说两句不关痛痒的话就没事了?没那么简单!气哼哼的说道:“你自己做得事情你知道!”

素素奇怪,本来主动做布丁示好已经很没面子了,还被他这么来一句。你又不是我相公,我这上杆子的干什么呢?越想越觉得自己逾矩了,面子上拉不下来,冷冷的说:“还请十四爷明示!”

允禵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火气不打一处来,被下药的是我,你还得理了!反了反了!一拍桌子,吼道:“我给你明示?!你敢让我明示?!反了你!你说,你怎么莫名其妙的做什么补丁?你安得什么居心!上次你擅自剃了爷的胡子,爷还没追究你呢!就算十四爷喜欢你也容不得你胡作非为,没了规矩!这不是铁家,你给我老实点!我告诉你,今天你十四爷没事则罢,若是有事,咱们新帐旧账一起算!”

素素更觉得自己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又羞又气。她本来就口拙,当初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最后弄得自己百口莫辩,酿成灭门惨案。委屈的感觉涌上心头,偏偏倔强的性子不肯示弱,强压了心头的怒火,睁大了眼睛,生生逼下去泪水,冷冷的说:“随便!”转身就走。

允禵被噎得干眨巴眼说不出话来。

素素强迫自己若无其事的走出屋子,正撞上已经跑到门口伸头瞪眼的图海,也没心情理他,低着头走自己的路。到了无人处,才加快步子,冲进树林。

跑到常去的山坡上,素素这才停下脚步,腿一软,跪在地上。眼泪唰的就下来了,也不吭声,两肩一抽一抽的。

允禵提到了铁家,素素突然有一种感觉:铁家的事情已经是自己在世人眼里洗刷不掉的污点。允禵或许并不在乎谁死谁活,同样他也不会在意你是不是被冤枉,是不是情有可原。

以前素素没觉得世人对自己的评价有何重要。今天从允禵口里不经意的说了出来,素素却觉得心如刀绞,突然一下子涌起了一堆委屈,却无处可诉。双手紧紧抓住地上的矮草,素素真的很想大声说,我是不得已的。抬起头,长大了嘴巴,却哑巴的发不出声来,颓然的低下头,胸中气血翻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红艳艳的落在绿草地上,渐渐凝固。吐了血,仿佛身子一下子被打开,原本抽噎的哭泣,骤然变成痛哭。素素匍匐在地,多年压抑的哭声终于释放出来。

允禵不晓得素素给自己下了什么药。看素素扬长而去,气得直哆嗦。又不敢到处乱走。他也知道,素素绝对不会给自己下什么毒药或者有害的药,但恶整一下,当众出个丑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允禵顾着自己的面子,害怕长此以往,自己会被人笑话,也知道自己有些话说重了,却死撑着,不肯低头。一直到晚饭的时间,什么事也没发生。

素素没有来吃饭,允禵让图海去叫,回禀说,胖婶不在,屋子里没人!

走了?允禵一下子慌了神,站起来,冲进素素住的东厢房。屋子里干干净净,桌子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允禵摸了摸,已经凉了。小桌上还有两服药,素素还要再吃两天药,才能断药。“图海,下午素――胖婶煎药了吗?”

“回爷的话,整个下午就没见胖婶。”图海心里也打鼓,当年,吴先生不辞而别可是记忆犹新。

允禵稳稳神,自言自语:“不会的,她最是精细的人,迷路都忘不了带药。现在药在这里,人不会走远的,不会的。图海,赶紧,赶紧带人找,给我仔细的找!”

图海刚要找,有人进来传报:“怡亲王来了!”

允禵一愣,他现在是雍正跟前的大红人,这会儿来,要干什么?上次他来,把自己身边的人都换了个遍,莫非这次又要换人?或者――,雍正知道什么风声,知道素素在这里?想到这里,允禵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雍正,你不要逼人太甚!

带着一肚子火,气哼哼的出来东厢房,穿过小院,来到正殿。一进门,也不见礼,冷冷一哼,语带讥诮的说:“哟,这不是怡亲王吗?什么风儿把您这大忙人吹到我这里来了!”

老十三是讲和来的。现在已经是雍正三年了,登基时的忙乱基本都已经理顺。除了八哥九哥那里,国事军事,尤其是西北的情况不容乐观。老十四毕竟是带过兵的,又在西北打过仗,如果他能出来帮忙,事情就会好办很多。可是,一进门,允禵两句话就把允祥的想法打回一半去。

兄弟之间多年的隔阂岂会因为你是善意的就消除?别说允禵不相信允祥是真心来请自己的,允祥也不相信允禵肯帮雍正的忙!两个人言来语往,心思却转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祖宗十八代之上。允禵心里有火,又在素素那里吃了亏,正赶上允祥来这里讨倒霉,夹枪夹棒,连消带打,竟把老十三气得吐了血,这才知道“又”说过了!看着比自己只大两岁的允祥,弯着身子咳个不停,头发间隐隐有了白色,允禵心中不忍,讪讪的摸摸没有胡子的下巴,没有继续说下去。

允祥消停片刻,才直起身子。烛光下,允禵身子笔挺的站在那里,就是方才骂人的时候也是中气十足,眉飞色舞,看来在这里休养的不错。想起乾清宫的那位,夙昔忧劳的疲惫样子,允祥心里叹了口气,什么是得意,什么是失意?人生百年,世事难料啊!

允祥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老十四,说什么我们也是一个阿玛的兄弟。你就是再讨厌我,看在我大老远赶过来的份上,让我吃点汤面总不为过吧?”

允禵一愣,随即迅速吩咐人准备,语气也软了下来:“十三哥这是说笑呢,一碗汤面我这里还是有的。”

摆上来的自然不止一碗面,允禵看着饭桌又想起中午吃的“补丁”,不知道素素去哪里了?没有带药,又受了委屈,不会――

正在这里心神不宁,允祥看出点端倪:“十四弟,怎么了?”

“没有,没事。”

允祥四处看看,伺候的人零零落落,心里叹了口气:“改明儿拨些人来,别委屈了。”

允禵又把话想差了,以为雍正想着法儿的往自己这边安插人手,眼睛眯了眯,看允祥的样子,到嘴的刻薄话又咽了下去。可是素素在这里,人若多了,不就被发现了么?

允祥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有什么事,有心撮合这两兄弟,说道:“皇上其实一直都惦记你,只是――,嗨,你也知道,四哥就是那个脾气。你稍微服点软,让他有个台阶,过去就过去了。”

“惦记?”允禵想起老八传来的消息,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他是惦记我的女人吧。要调人也行,把我的引娣还给我!”乔引娣调到乾清宫,打死他也不相信雍正没想法。那家伙向来喜欢汉女,乔引娣又是自己这边的人,若是得了她,不是正好向自己炫耀吗!外面传来咚的一声,随即没了声响,两人谁也没在意,图海出去看看。

允祥沉吟了一下,道:“乔姑娘刚去的时候,对皇上甚为不敬。皇上还罚了她,调她去乾清宫,不过是为了让乔姑娘明白皇上有皇上的辛苦和无奈。”允祥想着方才在乾清宫看到的景象,心里也是一沉,但愿是他多心了。

允禵心说,没事你在乎一个野丫头的看法做什么!看允祥复杂的神色,明白里面有隐情。若是能阻止雍正派人,这倒不失一个好办法。计议已定,面上反而沉静下来。淡淡的说:“老四想派人也行,除了乔引娣,派一个我杀一个,派两个我杀一双,大不了用我抵命!”

话音甫落,两人陷入一阵尴尬。图海的声音传了进来,“先生!啊,胖婶……”

允禵一步迈向门口,允祥不知何故,跟着起身要看看。允禵刚好想起不能让允祥见到素素,折身挡在前面。允祥眉头一挑,“十四弟,这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彼此心疑多年,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怀疑的种子就会不顾一切的冒出来。允祥冷笑一声,用力推开惊惧的允禵,大步走出去。

允禵担心素素,心里乱七八糟的,被允祥抢了先。也顾不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两人几乎同时打开屋门!

“素素!”

“吴先生!”

同时出口的话,允祥愣在当场,允禵已经快步走上前,接过图海手里素素。素素原本晕倒在地,此时慢慢醒来,眼中已是一片死灰,只看见一张近似允禵的脸,在眼前晃动,声音虚弱,却笑得让人心惊肉跳,说道:“原来,原来都是笑话!十四爷,得罪了。素素逾矩了!”口中一阵腥甜,强压下去,嘴角却溢出一道血丝。

允禵看得心惊肉跳,也顾不得十三在旁边,抱起素素进了小院。允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蓉蓉明明带他去看了素素的坟,后来也知道那里面的确有人,怎么又活了?兹事体大,允祥挥手让周围的人退下,自己跟着进去,老十四得说清楚。

图海端了药进来,素素神志不清,牙关紧咬,药是半点也喝不进去。允禵急了,干脆侧坐在床上,把素素抱在怀里,轻轻的晃着,凑近素素的耳边,低低的念叨:“素素,我错了,我冤枉你了。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别不喝药。你不要吓我了,快醒醒,快醒醒!以后我不留胡子了,咱们天天吃补丁,你爱放什么放什么,放什么我都吃。素素,我喜欢你,你知道么,从一见面儿我就喜欢你。现在我什么都没了,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呀!咱们天地也拜了,你的头发我也帮你绾了,你可不能说走就走。”刚才跟允祥吵架还是怒目的金刚,降魔的罗汉,现在却成了多情的种子痴情的汉。

允祥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了。以前都说吴先生和老十四有瓜葛,看来不假啊!照老十四这样子,还是情根深种呢。想起以往的汇报,如果老十四真的一开始就喜欢人家,这一路走来也够辛苦的。心里挺同情这个倒霉弟弟的。

图海突然说:“哭了,十四爷,胖婶哭了。”

素素嘤咛一声,两行清泪滑下,却是顺过气来。虽然双目紧闭,众人也不敢怠慢,赶紧端碗喂药。无奈勺子太大,都顺着嘴边流了下来。允禵接过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俯下身去,两口相接,一口口的将药渡进素素的嘴里。

允祥一看,赶紧清场。领着其他人,悄悄的关好门,退了出去。

看看明月当空,后天就是中秋了。若是有素素陪着,老十四的日子应该也不算难过。想想老十四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若是真的回朝,还不得和皇上针锋相对的对上?反倒是害了他。请老十四回朝的意思是半点也没了。

只是,素素在这里,还真的是一件大麻烦。自打当年素素打出皇宫,皇上大病了一场之后,对这两姐妹是异常的敏感。蓉蓉以甘废武功,终身被禁果郡王府为代价换的雍正对十七的不予追究。虽然,允祥不太相信,以蓉蓉的古灵精怪真的会这么惨,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是亲眼看见蓉蓉武功被废的场面,现在想起来都惨不忍睹。若是被皇上知道,老十四这里藏着素素,还不知道要兴起怎样的风波!

======================

提纲:

1.乔引娣回来了。允禵安排素素和她住在一起,名为照顾,实为监视。素素不肯,允禵拿当年雍正的事情说话,素素无语。

2.引娣毫无异常,照顾允禵生活起居很是舒适。允禵有意无意的亲近引娣,素素发现自己不能置身事外。

3.素素萌生去意,允禵不明白素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两个人大吵一架。素素把剑架到允禵的脖子上。

==========================

俺把二月河的时间提前了。因为根据电视,那个雍正把乔引娣送到老十四那里“说明白”的时候,唐国强已经是满面风霜,两鬓斑白了。俺家素素不可能等到那个时候滴。

第二十七章

素素是急火攻心,得的是心病。解药就是允禵。

本来,她哭过之后,已经想好,今后收了这不该有的心思。一会儿给他赔礼道歉,缘由什么的就不用解释了。以后便只拿允禵当恩人,当贵人看待。等身子好俐落之后,便离开这里,一来远离允禵,眼不见心不烦;二来让雍正抓不到允禵的把柄。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但是,素素不希望自己是那个借口。收拾好回到院子里,正好怡亲王来访,素素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正好听见允禵在那里“我的引娣”长,“我的引娣”短的大呼小叫。男女的情事,怎么是说断就断的了的,素素方才也就是自欺欺人。用现在的话讲,为自己设定一个“长远目标”,一步步来,比如为无中生有的怀疑道歉,这中伤自尊又侮辱人的事情,再比如,不和他斗嘴,保持距离等等。总是要慢慢来的。

现在,痛哭之后,素素的神志本来就有一些迷糊,又吐了血,身体已经处于透支的边缘。听允禵口口声声“引娣”,正做实了素素认为自己自作多情的想法。允禵对她或有好感,但绝不至于她想像的那样。也许只不过是朋友,真的是朋友。那个温柔美丽聪明的乔引娣怕才是他心心恋恋的人儿吧?又羞又恼,先前压下去的心火复又烧了起来。刚才除了第一口鲜血,其他的都被她强生生的咽回肚子里,最是伤身体。现在压也压不住,连吐三口血,昏倒在地。

允禵知道自己说的话都被素素听去了,后悔是当然的。喂完药,看着沉睡中的素素,突然想起一件事。若非在乎自己,素素大可不必如此的!以素素淡然的性子,什么时候在乎别人的想法?中午的时候,她被自己气走,其实自己就应该明白,自己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吧?想到这里,心口似乎有暖风吹过。从康熙五十八年两人第一次相见,到现在雍正三年,足足六年了!中间几度分分和和,关系进退消长,并不是他一个人在这里如煎如熬。

允禵知道素素当年的往事,只道那人伤素素太深,所以素素宁愿超脱红尘,也不愿接受自己。经历今天之事,以素素的聪明,也应当明白她自己的心意了,若是自己明告以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呢?

允禵在这里做着美梦。索性合衣躺在素素身边,为她掖了掖被角。本来想多看两眼,没想到自己太困了,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图海听里面没动静,探头看看,蹑手蹑脚,把床帐放下来,在外间伺候。

晨曦微露,允禵慢慢醒过来。睁开眼先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傻呵呵的伸手摸了摸,叹口气,又闭上眼。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怎么在这里?”清冷的声音终于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允禵猛的睁开眼,有点尴尬。厚着脸皮说:“昨儿你病了,喂你吃完药,天太晚了,我就没回去。”说得好像离的挺远的,实际上,两只床之间满打满算超不过一百步!

素素脸一红,昨天晚上喂药的情景,似乎有些印象,那个温温的……

允禵一把按住要起身的素素,也不说话,乌黑的眼珠不错神的盯着她。两人脸对脸的躺着,近在咫尺,彼此呼吸可闻,允禵甚至可以感受到素素红脸之后脸上的热度。素素眼珠子上下四处乱看,心里没有一点主意。不小心看到允禵含笑的眼睛,呼吸一滞,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允禵的手早就滑道素素的后背,看秀面如玉,两颊飞红,樱唇润泽,经不住凑上去,轻轻的烙上自己的印记。

素素忽觉唇上一热,允禵的嘴唇已经压了上来。愣了片刻,惊觉不可以,微仰头侧身打算让开,允禵食髓知味,哪里肯放,身子跟着也压了上来。素素张口欲拒,允禵却趁机挑舌而入,双臂如铁箍一般紧紧匝住她。素素瘫软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允禵还不敢太放肆,微微撑起身子,看着星眸迷蒙的素素,压着自己的欲望,拇指搓揉着素素的脸,低低的说:“你也是喜欢我的,嗯?”

素素脸如火烧,明知应当拒绝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允禵长叹一声,仿佛心愿得偿的样子,随即说道:“你知道我等你多少年了么?六年了。素素,你的心思不好猜啊,我这六年患得患失,有多难过你知道么?素素,不要再让我等了,莫在等了……”低下头,轻轻的琢着素素的脸颊,鼻子,眼睛和嘴唇,轻柔的仿佛是天下最易碎的宝贝。

听了这话,素素一句也说不出来。没想到允禵的心思藏了这么深,这么久。六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原来他真的是在爱着她,护着她。闭上眼,在允禵的怀里享受着难得的放松。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管吧,让什么福晋小妾都去死,这一刻,她只要允禵。

不知什么时候,允禵已经踢开了被子。素素贴在他的怀里,隔着衣物感觉到火热的欲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允禵微微弓起身子,解开素素的衣扣,伸手探了进去。素素微微一抖,却没有阻止。一路向下,允禵低头吻住素素的脖子,轻轻咬噬,空出双手,一勾一挑,便解开素素的素白束腰裤带,呼吸骤然一紧,忽的坐起身子。素素身上一凉,睁眼发现允禵已经坐起,想起两人所做之事,不禁羞红了脸。一抬头,允禵已经脱掉自己的衣物,随手扯了条薄被盖在两人身上。允禵颤抖着,低声说:“素素,给我,嗯?”火热的下体顶着素素的玉门,早已经蓄势待发。只等素素点头应允。或者――-不应也要上了。

素素正要应允,“膨”门被撞开了,冲进来一个人,先是叫了声“素素”,然后“啊”的一声尖叫,身后呼啦啦的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允禵的怒喝“滚出去!”和那个尖利的叫声交织在一起。一手抱紧素素,一手抄起枕头扔了出去。

“强奸啦!”那个女声再度响起来,不顾飞过来的枕头向床边冲去――

“十七弟妹,别胡闹!”赫然是允祥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怎一个乱字了得!

素素赶紧探出头说道:“蓉蓉,你先出去!”

屋里立刻静了一下。紧接着,蓉蓉的声音清脆的响起来:“素素,你别怕。这家伙要敢欺负你,我就废了他!”气愤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似乎进来的不只两个人。

终于安静下来。

允禵哭的心都有了。稳定了一下,安静的屋里提醒他还可以继续,身子又高昂起来。

“别,别!”素素结结巴巴的阻止他,看他没有罢休的意思,又说:“蓉蓉在外面呢!”

允禵一下子泄了气,不光蓉蓉,还有允祥,怎么都赶到一起了!好不容易素素心软,想着趁热打铁,更上一层楼,全被这帮人搅了。低头亲了一口素素,说道:“晚上等我,嗯!”看素素又红了脸,这才起身穿衣。素素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后背,心里纷乱如麻。明明知道没结果,还要继续下去吗?

原来允祥认出素素后,就想起了正在附近名为思过实为度假的老十七夫妇,若是蓉蓉在,素素的病势或可有有效的治疗。这才派人连夜赶往老十七的庄子,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捅了这么大一个漏子,老十四还不得气死!允祥无意中想起老十四方才露出的上半身,还和少年时一般肌肉纠结,而自己都已经见了肚腩,心里没来由的不服气起来。看着允禵一脸郁卒的出来,允祥正要过去说话。蓉蓉上去就是一脚,允禵轻松避过,恨不得劈了她!允祥赶紧拉住允禵,交待起问题,自己要马上告辞了。

蓉蓉扭身一阵风似的冲进里屋,素素已经穿好了衣服。唯有头发还没有挽起。乌黑柔软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微微的乌金颜色。低头坐在梳妆台前发愣。

“蓉蓉,”没等蓉蓉开口,素素说道:“为十七阿哥废了武功,你觉得值吗?万一将来他负了你呢?”

蓉蓉一瞪眼,“他敢!我宰了他!”

素素道:“你没了武功,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杀人?或者用毒,向我一样,连大带小,都杀了?”

蓉蓉沉默的看着素素,眼神渐渐严肃起来,说道:“真有那一天,我会走。不会像你当年一样,傻的征求他的意见。你还是舍不得铁义风吧,你告诉他你要走,无非是让他挽留你。给自己一个不走的理由,对不对?”

素素点点头,“没错!他心里只有我一人,然后便是子孙,家业和武林。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记着那几个小妾。我舍不得。”低下头,慢慢的念出最后三个字。铁义风死前惊诧的眼神象最后的定格永久的烙在脑海里,“素素,你……”没说出来的半句是什么?你敢?你真狠?还是真傻?

蓉蓉叹口气,摸摸素素的头,说道:“素素,忘了吧!十四阿哥和允礼不一样,他有一大家子人要负责,他甚至可以给你专宠,却不能舍弃其他人。别的女人也是女人,你不会好过的。我就想不明白,十四对你哪里好了,甚至连德文都不如,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不会……”蓉蓉怀疑的看了一眼素素。

素素道:“不错,跟他走的越近就越觉的他象师傅。”

蓉蓉不屑一顾的“切”了一声,“你师傅那样的男人,用娘的话那是天上掉狗屎砸中了才能捞到的。天下哪里有那么多奇怪的男人,还不都是我爹那样的!”

素素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看见他我就想起了师傅,想起师傅对师娘的好。世上固然没有师傅那么好的男人,我也不是师娘那么精灵的女子。只是,只是我,我没有办法不羡慕……就算是飞蛾扑火,那蛾子又能控制的了什么?我走了那么多次,现在还不是在他身边。这一次,我就不走了。是也罢,不是也罢,对也罢,错也罢,只当自己疯了傻了,胡来了。反正我这命也是偷来的,得快乐时且快乐。不想那么多了。”

蓉蓉道:“你若真能不想那么多,我就不拦你。可是素素,你的脾气你自己清楚。别把铁家的事放在心上,那是他们自找的。他们害得你没有自己的孩子,诬陷你掐死小孩,是妖精投胎,用狗血泼你,还要卖掉你!就算铁义风心里只有你,就算他哭着对你说爱你,可这些都是他同意的啊!他同意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他的家他的武林,没有你!你挡了他的路,他掉得眼泪再多,也要杀死你!他和周启文是一类人!他们死有余辜!一家子都该死!“

“别说了!”素素突然捂住耳朵,低低的哭起来。蓉蓉放柔的声音说道:“素素,打再多的绳结,只要能解开,就可以结下去。别把自己绑死了,为自己留条后路,啊?”

素素止住哭泣,慢慢的说:“你留的后路是什么?”

蓉蓉沉默了一下,道:“离开吧。离开他,重新开始。”

素素抬头看看她,泪眼中隐隐有一丝无奈的笑意,“只有如此了!”

两人相视一笑,低头想着各自的心事。

半晌,蓉蓉突然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乔引娣这个人?她是老十四身边的人。”

又是这个人?素素抬头看看蓉蓉,蓉蓉道:“宫里说,她已经侍寝一个多月了。皇上很是喜欢她。但是允礼说,以前她是老十四的丫头,是老十四救的她。”

素素心里一跳,允禵对乔引娣什么态度,她心里摸不准,若是他心里不止一个人,还不如铁义风!自己真是遭了报应。把玩着手里的梳子,道:“十四爷很想她。刚才还逼十三爷把乔姑姑送回来。”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海棠,素素淡淡的说:“义风是我第一个男人,我杀了他,也杀死了自己。我埋在血泊里,几乎不能呼吸,幸亏遇见十四爷,德文还有你。我喜欢德文,但是还来不及爱上他吧?他死的时候,我真的不伤心。只是遗憾,若是再有时间……往事不及追!现在,你知道么?我知道允禵心里有别的女人时,都气得吐血了。”自嘲的笑笑,“你看,不知不觉我已经陷的这么深了。”

蓉蓉看她神色,知道她注意已定,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忘记我!”

素素扭头看看她,欣然一笑。

蓉蓉扶她坐下,道:“来,让我看看,身体可好些……”

那边,允祥准备回京,除了留下人保护蓉蓉会庄子,和允禵一起向外走。一边走一边问允禵:“你把吴先生留在这里,万一让皇上知道了……”

允禵一鲠脖子道:“他敢!上次乔引娣那个丫头,带走就带走了,不过是路边捡来的。当初若不是看她倔强的样子,有几分肖似素素,也不会留下来。上了雍正的龙床,也算她福泽无边,我自然放手。可是就算是雍正封素素做皇后,我也决不放手!老十三,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在这里闹事,可是我也给你交个底,只要他雍正对得起皇阿玛留下来的江山大业,我就决不闹他的龙庭。但,若他连我的女人,不,素素,他要伤素素一根汗毛,我就让他以命抵命!我老十四对天发誓,如有违背,天打雷劈!走好,不送!哼!”拂袖而去。

允祥皱眉看着允禵的背影,不知道他是一时气话,还是发自肺腑。但是为大局着想,这个素素是一定要离开的。既然不能让四哥知道,可有什么办法让她主动离开么?

中午吃完饭,蓉蓉就要告辞,素素再三挽留,蓉蓉终于憋不住,羞答答的说:“明天是中秋,我得早点回去。晚了,那个傻子又该着急了。”一幅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素素看看允禵,他正了然的看自己,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挽留。自有十三留下的人悄悄的把她送走。

中秋,要祭拜先人,有很多事情需要操心。虽然是守陵,可是仍然忙得四脚朝天。想着早上允禵的话,素素的脸不禁热的发烫。走到房门前,拿着门闩不知道该不该挂上。一狠心,挡上门闩,转身就走。没走两步,想着若是他叫门,自己是开还是不开?拿着门闩,愣愣的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想让我进门么?”允禵单手支颌,靠着窗户棱,笑着看素素在门口为难。

素素哎呀一声,一松手,门闩掉在地上。允禵一掀窗户,单手一支,轻轻巧巧的跳了进来。一把抱住素素说道:“我这跳墙记演的可好?”心中早就按奈不住,踏后几步,双双跌倒在床上。

允禵胡思乱想了一整天,竟然想起所有和素素在一起的经过。发现每到关键时刻,总是被人打断。突然放开素素,跑到外面,窗户房门检查了一个遍这才又跑了回来。看素素不解的看着他,才觉得自己幼稚了。伸手放下帐帘,把头埋在素素的脖颈间,闷闷的说:“我想你!”带着一点委屈,带着一点惶恐。素素的心都软了。

裸裎以对的时候,素素闭了眼睛不敢看他。允禵的手指象带了火苗,从脖子向下烧去,附载柔软雪白的胸前,轻轻的揉着一点朱红。素素倒吸一口冷气,全身一阵颤抖,口中溢出一丝呻吟,微一偏首,肩线颈线趁在乌黑的头发上,连成一条优美的弧线。允禵喉头沉重的滚了一下,俯身含住,连嘬带咬。素素吃不住痛,呻吟声越发的大了。下体一涨,允禵竟不告而入!

紧窒若处女的感觉令允禵一惊一喜。许久未经人事的身体,对男人的进入带着些许的排斥。素素呼道:“十四爷,疼,十四爷!”

允禵稍稍放慢了动作,向外撤了撤,玉柄尖处在门口徘徊,小步轻趋,减轻素素的疼痛。素素微微睁开眼,大颗大颗的汗滴从他身上滚落,洒在自己的小腹,前胸,带着男人特有的体味弥漫开来。素素只觉得下身津液汨汨流出,允禵微微一笑,挺腰遣送,长驱直入,抬起素素的臀部,便抽送起来……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素素茫然的看着高高的承尘,渐渐的只觉得那里似乎有了光的色泽,宛若天国里盛放的鲜花,在这万籁俱寂的暗夜里,怒放着最妖艳的姿态,招摇在烈焰中……

不知过了多久,下体一凉,素素悠悠醒转,却发现允禵手里不知拿着一盒什么膏药,正往自己身体里抹。“呜”了一声,便拿手遮挡。允禵住了手却不出来,说道:“你那里怎么那么紧小,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这是上好的膏药,抹抹就好了。”手指在里面轻轻一转,素素全身一阵抽搐,允禵的眼眸一黑,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素素微一沉吟,果然没有原先那般难受,含羞闭目,由着他去了。事毕,允禵抱着她,低声说道:“要不是明日还有诸多事情,今日岂能放过你。”看素素耳朵如火炭一般红热,允禵坏笑数声,含在嘴里玩了一会儿,方才拥着她睡下。

第二十八章

中秋节,允禵祭扫完陵寝。按照规矩,要回阎家官的家里看看,在那里住上一阵子。

允禵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也明白素素其实不能与人共侍一夫。按照资料上的消息,应该是以前的那个丈夫和小妾欺负她太甚。现在若是让她见舒舒觉罗氏诸人怕是不能承受,试探着问了素素,果然素素断而拒绝,神色间微露惶恐。允禵心中不忍,抱在怀里,温言抚慰,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前面允禵刚走,后面达尔其家的就过来了。大约四十不到的年纪,极为精干。原来允禵担心素素没人照顾,又怕别人做得不妥帖,特地调了人手。素素外刚内柔,若是调个年纪小的,内里让人不放心,反而需她来照顾。找个年纪大些又稳重的,毕竟牢靠,也合了素素喜静清淡的性子。那达尔其两口子可以守在一起,孩子也都成年,家中有长子在管理,心中没有牵挂,自是尽心尽力,感激不尽。

“福婶,”素素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福婶站在身后帮她梳发。七八天下来,两人甚为投缘,“听说达尔其没有纳妾?”

以福婶的为人阅历,早就看出素素并不开心,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问自己家的那口子,隐隐约约猜测是和十四爷有关。此时见问,说道:“夫人见笑了。当初他达尔其什么都没有,那在别人眼里连狗屎都不如,是我拿他当块宝,没黑没夜的伺候他,当牛做马的撑着这个家。”想起当年的事情,福婶越说越气:“他在外面给主子们做事,又打仗,又杀人,我在家里得担多大的心哪。可是再担心也不能让人看出来,不然这个家还不得散了!你说,就这种情况,他还想纳妾,他是不是人啊!前几年,他在外面立了军功,康熙爷看着欢喜赏了两个丫头。我知道,这是给他甜头。年轻时候,拦着挡着不让纳;现在老了,我也明白,人老珠黄,比不得少年貌美,就没拦他。直接送到他的书房。没想到,他全给打发出来了。我才知道,这男人也不全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总有人记着你的好,总有人不管你多老,都看你和年轻时一般无二。”说到这里,福婶的眼睛细细的弯起来,仿佛蕴了一汪清水,柔柔的反射着天光。依稀可见少女时的美艳。

素素羡慕的看着她:“达尔其大哥为人憨厚,却是性情中人,福婶真是好福气。”

福婶道:“夫人客气了。我们都是粗人,相依为命惯了。没那些富贵毛病。”

素素回以一笑,不再说话。

福婶暗自揣摩素素的身份。十四爷吩咐一定要叫夫人,她却好像很奇怪的样子。看举止风范,温婉有礼,显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当初她还以为是十四爷强抢人妻,被达尔其训了一顿,却也知道了两人之间已经相识了六七年了,渊源颇深。

午休过后,素素习惯性的走到林中,见四下无人,纵身跃上树梢,长绫挥舞,在林间盘旋。猎猎长风从耳边掠过,烦心往事统统抛到脑后。

一阵马踏嘶鸣传来,素素止住身形,远远看去,好像是一队人马。运足目力,为首一人正是允禵,心中一喜。足尖轻点树干,借力飞起,几个起落已经接近了人群。

大概赶路急了,一行人纷纷下马休息。

素素想给允禵一个惊喜,环顾四周,拈起一片叶子,一抬头,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清一色的男子中,双手捧了水囊呈给允禵。低眉垂首,看不清面目,身段却是风流妖娆。允禵笑嘻嘻的从她手里接了水囊,却抓住她的手不放。那女子似乎害羞了,甩手离开。允禵笑笑也不以为意。素素知道允禵待下人虽不苛刻,也不至于如此无礼。当年自己是眼里无人,现在是习惯成自然,亦有几分持宠之心。看现今情形,竟是又一个“持宠”之人?

猛然想起素素的话,“男人啊,都是得不到的最好”。允禵喜欢自己莫不是因为自己“得不到”?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便要“弃如敝履”吗?一时间,纷乱如麻。一片叶子,竟绞扭成一团,叶脉叶肉分辨不清。伸指一弹,没入树干,看不到了。

半响,长叹一声,苦笑着摇摇头,转身投入林中。

傍晚的时候,允禵见到素素,喜不自胜,伸手就要揽在怀里。素素轻巧的挪开,把允禵晾在一边。允禵也不介意,哈哈一笑,向内院走去。素素闪在一边,没有动。却看见那女子紧随允禵之后,理所当然的就要跟进去。

允禵察觉素素没有跟上来,扭头问道:“素素,怎么不进来?”却看见素素的眼光刚刚收回来。这才一拍脑袋说道:“忘了,这是皇上派过来乔贵人,咱们可要以礼相待呢!”语中几多讥讽。素素听了,前因后果连起来,只道允禵醋意大发。心说,你若不在乎,又吃什么醋!强自把持,没有掉头就走。却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幅茫然的样子。

乔引娣煞是聪明,此时已经福身见礼,说道:“十四爷折杀奴婢了。皇上也无此封号,请十四爷万勿再出此言。”

允禵道:“好啊!会说话了,懂轻重了。都是老四教给你的?教的好,教的好啊!哼!”转身就走,众人包括乔引娣都赶紧跟上,呼啦啦仿佛水过平原,一时散了个精光。素素立在原地,呆了半响,心中暗道,报应,全是报应!苦到极处,便是离开之时。但是,什么时候才是苦之极?脚下似有千斤之重,前挪后移,无所适从。

正彷徨间,允禵从内院冲了出来,见素素站在原地没动,仿佛送了口气。上前扶住说道:“怎么不进去?这地方风大,你身子刚好,别伤了。”

素素木然的点点头,抬脚向前走。胳膊一紧,身子猛的被拉倒允禵的身前,耳边听到允禵隐隐有怒气的声音:“你究竟是怎么了!”

这一嗓子倒把素素喝醒了,怎么了?不就是又碰见相同的情况了吗。以后小心点就是了。摇摇头,说道:“没事。”

“那你看着我!”允禵强行掰过素素的下颌,逼她抬头看着自己。仔细审视素素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无喜亦无怒。允禵皱皱眉,有些心慌。突然,素素展眉一笑,说道:“还说我,你不也是站在这里吗?”趁允禵惊愕,退后一步站好。允禵不知何故,就见素素向内院方向走了几步,脚步颇为沉重。门前人影一闪,走进来一个人。乔引娣躬身福礼,说道:“十四爷,沐汤已经准备好了。”允禵了然的看了一眼素素,笑着摇了摇头。当前一步,走了进去。待他们都走了,素素这才长吁一口气,向大门外走去。她极需有个安静而且干净的地方,好好的想一想。

山林寂寂,偶有夜枭哀啼数声,旋即散去。素素仿佛回到自己从铁家刚出来时的境况。一个人躲在林子里,不愿不想不敢见到任何两腿直立的动物。现在的心情没有那么极端,似乎经历的多了,也没有那么敏感了。一步步的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靠着大树缓缓滑坐在地上,素素长吁一口气,还是林子里舒服。掏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不一会儿,睡意袭来,沉沉入睡。她的身上自有驱虫之药。至于野兽,她是不怕的。她怕的,是夜夜出现在梦中的魔鬼。

允禵躺在木桶里。挥退了所有人,静静的想着。素素肯定在意乔引娣,所以才会失态。欣喜之余,允禵隐隐有些害怕。为什么他从素素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以往,无论怎样,他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窥探到素素的喜怒,甚至在杀戮血腥时刻。可是今天,什么也没有。好像就在他来去的那一会儿,有一扇大门缓缓的关上了。素素在里,他在外。

本来想让素素进来的,图海说,没看见夫人。允禵不再强求。沐浴完毕,吩咐引娣去东厢房叫素素过来用膳,回来说,夫人不在。心里有些七上八下。抬眼看到引娣探究的目光,又按下心思。用膳过后,吩咐福婶,把引娣安排到东厢房。福婶很是惊讶,允禵也不解释,挥挥手,一脸的不耐烦。

一阵熟悉的却不属于森林的气息飘进鼻端,素素犹豫了一下,继续装睡。身子一暖,一个温暖的怀抱密密的裹住自己的后背,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允禵的唇带着温热,贴在她的鬓边。“素素。”低低的,轻轻的,缠绵着,丝丝缕缕绕进人的眼睛,牵出一滴又一滴泪水……

“素素,引娣是皇上派过来的。她现在是皇上的人,这次派过来无非是捡些旧时用的东西就走。”允禵犹豫了一下,慢慢的说。

素素淡淡的说:“皇上一贯节俭,宫里生活也不宽裕!”允禵脸色一变,却无言以对。

素素看着眼前黑乎乎的树影,继续说道:“你知道那天下午我跑到哪里去了吗?”伸手一指,“就在那个山坡上。七年了,从铁家出来已经整整七年,我没有掉过一滴泪!……”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平静了一下情绪。允禵感觉到手掌下的娇躯在微微的颤抖,往怀里带了带,紧紧的贴在一起。“我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唾骂,却不能忍受你的怀疑,即使是为了一个布丁。这就是在乎吧?当初师娘因为师傅不吃她做的粥,气得要离家出走,师傅跪了两个时辰,还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后来他告诉我,那是因为师娘喜欢他,在乎他,才生气的。我那时不明白,只觉得师娘蛮不讲理。现在却明白了。明白了,好像也迟了。回来后,正听见你向十三爷讨要乔姑娘。我的内力修为应该是高的,竟然还晕倒了,差点走火入魔。那时我才知道,我走的比自己想像的要远。”

“在铁家,我是养尊处优的大少奶奶,人人都道我是扬州富商的女儿。体弱多病,性子柔顺,却没有人知道我会武功。嫁人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义风的相貌。谁家的女儿不是如此?我不过是妾侍的女儿,母亲又死的早,能够嫁给铁家做正室已经是上辈子修来得福气。你知道吗?义风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少侠,而且他还是举人。文修武备,他哪样做得都不错,性子又风流。我自觉匹配不上,便按照师傅教的所有大家闺秀的路数去做。甚至在他第一次纳妾之后,帮他打理第二次,第三次新人入门。所有女人该做的我都做了,可是我得到什么?第一次怀孕被向新入门的二夫人寻仇的仇家误下毒药,只是即是仇家,为什么不下毒药,却下绝育药!”素素冷笑一声,允禵紧紧握住她的手,冰凉的吓人。

“仇人没找到,我也算完了。我的不育成了纳妾的借口,一个又一个的进门,一次又一次的谗言和诽谤,府里发生的所有不利的事情莫名其妙的都成了我的过错。或者八字不对,或者冲撞祖灵。我争辩过,解释过,可是没人信我,只有义风还算维护我。越是这样,我的处境就越糟糕。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站在我们之间,再多的信任和誓言也留不住渐渐模糊的身影。他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最后……,最后,我就真的疯了。”有些是允禵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一个大家族和宫里的争斗相比,血腥之处并不见少。在他看来,素素太简单了,不知变通的性格是她在争斗中失败的原因。怜惜的亲亲她的鬓角,突然想到,既然他能看明白,铁义风那么有心的一个人会看不明白吗?从他回护的情况看,其实也是明白的吧?

一个念头冒出来,若是他处在铁义风的地位,在当时的情景下,就算是知道素素是冤枉的,清白的,无辜的,能反对家族的意见,能阻止那些黑血泼在她的身上吗?允禵打了个冷战,不敢继续想下去。只听素素仿佛自语一般喃喃的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