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撇撇嘴:“他敢!”心里也没谱。伸手抚平素素的领衣,取来从手边的小几上拿起一件貂毛的短袄,给素素披好了,才慢慢悠悠的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思前想后的不开心,不如随他去。无论怎么算,老四都不会从我们这里讨不到便宜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和爷好好的开心耍会儿,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敲敲车壁,吩咐停车休息。两人下来走走。

素素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昨天――,昨天是怎么回事?”方才,只觉得允禵似乎有些焦躁,不似平日的温柔。听允禵提到雍正,突然想起昨日的情况,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想法。

走了一段距离,回头看看,达尔其远远的跟在后面,图海和福婶在营地张罗,其他的侍卫则在四周警惕的巡视着,素素这才低低的询问。

允禵低头攥着手里的雪团,听素素突然问,看了看,笑道:“什么事儿?”雪团快被攥成冰团了,一上一下的颠着。

素素道:“昨天晚上,打尖吃饭的时候,过来找你说话的那个人……”

允禵看了她一眼,心里明白,素素只是不喜多事,其实甚为敏感,尤其是她的直觉,可怕的厉害。不然她如何能逃脱追杀呢? 索性敞开说去,看看周围的情况,才低声说:“是九哥的门人!”

素素吃了一惊。九爷擅长敛财,门下诸人多少都是居处富户,怎么昨日那人那么落拓?若说是受了九爷的牵连,被流放至此,似乎也说不过去。因为囚流之人,怎么可能如此放肆自在?

允禵道:“我和他也就是一面之缘。说起来,他在九哥门下并不得意。当初他到京城赶考,身上的盘缠都花光了,又被贼偷走了户凭,连考试都不能参加。贫病交加,饿昏在九哥府门附近。我记得那天是九哥小妾生了个儿子,兄弟们刚刚吃玩酒送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九哥心情好,就让人送了些东西,算是救了他一命。不过这家伙的确是倔脾气,得救后,一定要报九哥之恩。因为身无长物,所以竟要卖身为奴。八哥说,不能辱没了斯文,又见他有几分才学,建议九哥收他做了门客。当时,我刚从西北回来,心气正高,看八哥也是好手腕。明明九哥的人情,那人反倒最是感激他。所以,记得清楚。”

素素道:“那他怎么到了这里?”

允禵道:“这个,我倒是有耳闻。九哥打别人的秋风,认了别人媳妇做干女儿,就收了八千两银子。听说还把人家的媳妇糟蹋了。这家伙颇有几分耿介之气,当面指责了九哥,九哥一怒之下,就把他打发回老家了。”

素素知道这些阿哥平日里甚是跋扈,别说当面指责了,就是奉承不对了,还要挨骂呢!如今九阿哥已经不在了,如果当初他能留住这个人收敛一些,今日或许会好些,也不一定?

允禵道:“不可能!雍正不会放过他的。八哥招贤纳士不可不谓广,不也落得这般下场。胜者为王,败者寇。没道理可讲的。”

素素道:“我倒以为,身边贤士多少不足为道,重要的是做主人的能不能听得进意见。我看八爷,虽有贤名,为人却有些优柔,常常为九爷所左右;况且我看你们兄弟大多是所谓礼贤下士,不过是做个样子,心里并没有真正的尊贤重士,又何来知遇之恩,国士之报呢?至于皇上,我是说雍正,虽然贤名不广,不过对戴铎之计可谓用之彻底,藩邸时对戴铎的礼遇也是你们兄弟中难得的,你又让戴铎如何不竭尽全力呢?这些道理,和我们练武是一样的,广博固然重要,但是精纯却是基础。杂而不纯,流于浮躁;纯而不杂,不成高台。雍正不过是纯而不杂罢了,就把你们兄弟都比下去了。想想看,你们兄弟究竟做到了几成?”

允禵越听越严肃,及至最后,低头不语。良久方才长叹一声,抬头看着头顶的松枝发呆。

素素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既然那人是九爷的门人,难怪昨天允禵变了脸色。这个时候,接触九爷的门人,若是雍正蓄意安排的,真是一记好杀招! 想起当初蔡怀玺案,不由得担忧起来,似乎也可以理解允禵的焦躁和沮丧了。轻轻靠在他的怀里,两人一时无语。

雪沫子簌簌的从松枝上落下来,飘在脸上,微微有些凉意。

允禵挽着素素慢慢的往回走,走到半路,忽然问:“素素,你是不是向那个穆德文许诺过什么?”

素素道:“他说,我的来生是他的。”

允禵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他的?凭什么?你答应了?”

素素没说话,其实她宁可不要来生。看允禵一直看着她,方才说:“若是有阎王,我到希望求求情,哪怕到十八层地狱,忍受无始无终的痴绝黑暗,也胜过在这尘世煎熬。”

允禵揽紧了她,叹息道:“那是恶鬼呆的地方,还不如尘世呢!素素,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你愿意把你的来生给我吗?”

素素苦笑一下,说道:“好多人啊!难道还要排队?更何况,你这样问我,焉知你府中没有女子如是盼望你。若是我应了你,到时候,因果相报,又是一番煎熬。生何欢?死何苦?来生有何念盼?”

允禵正色道:“我知道这辈子所负之人甚多。福晋也好,凤凝也好,还有现在西直门那边的家里也好,我对不起她们。以后自有因果报应,我也认了。可是你,我真的不舍得啊!”若非雍正杀机毕露,允禵也不会如此无奈。相逢苦短,朝露而已。

素素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鞋尖,半晌儿才说:“今生,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若不得不有来生,我希望你们能还我自由!”

允禵愕然,他不知道素素心中苦楚至此,竟对未来恐惧如斯。又是不舍,又是心痛,想起她甚至对自己不敢有所期望,五内恍如搅在一起,双拳紧紧的握住,楞楞的站在原地。

素素不敢看他。其实从松开德文的手开始,素素就抱定了今生只过今生,来生不闻不问的态度。现在允禵只是困厄之中,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经历了义风,德文,看过了凤凝,引娣,甚至那个只闻其声,未见其面的十四福晋,素素实在不知道该对允禵寄予何种希望?或者不寄希望才是好的吧?他,毕竟不是师傅。自己,也不是师娘。

第三十八章

大雪伴着他们走了一路,允禵似乎忘记了那场谈话,很快的恢复了往日的――“骄横”!

经过一路走来的观察,素素有点明白了。若非如此,雍正怕是更不能放过他。八爷和九爷故去后,他们的门生故吏依然在下面散播着各种各样的谣言。关于夺嫡,关于弑父,关于杀母,花样繁多的连她都吃惊。这些放在雍正的桌上,他能不心焦,能不猜忌吗?一个乔引娣,就能从雍正那里获得那么大的反响,面对天下的质疑,这个皇帝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呢?至少,对允禵的猜忌是只会多不会少的吧?

一路走来,允禵作威作福的样子,不光看在侍卫的眼里,也看在个别封疆大吏的眼里,升斗小民有幸的也能看到,添油加醋的传出去,就是一个娇纵狂妄,志大才疏的王爷而已。以圣祖之英明,怎会传给这样的人?一个骄横的落魄王爷比沉默或者谦虚都要安全。以允禵对雍正的了解,大概这也是最好的自保之路了。至于雍正那里,信或者不信,允禵的退让总会看在眼里吧?

有时候想想,心中也是充满无奈。

允禵不再继续那日的话题,只是张扬着他对素素的宠爱。

看见图海进来,素素悄悄摆摆手,接过姜汤,让他下去了。今天,允禵突然要给素素弄燕窝喝,冰天雪地的哪里去弄?他竟然恼了!把回禀的侍卫绑起来一顿好抽。若非众人求情,怕是要出人命。下午的时候,素素让图海给那人送了些伤药,又雇了一辆车,让他随着一起走。本来允禵还是不愿意的,因为素素开口了,这才罢休。想到这里,素素苦笑一下,不知道那些人把自己恨成什么样子。

允禵半躺在床上,靠着床栏,紧紧的闭着眼睛。素素轻轻的放下汤盏,伸手握住允禵的手。面前的这个人和西北大营里的大将军王判若两人,他心里也很苦吧?

允禵睁开眼,正看见素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笑了一下问道:“怎么?想吃了我的手?”

素素抿嘴一乐,“不是,想起了一道菜――水晶肴蹄。”

允禵装模作样的举起两人的手,看了看说道:“象吗?”轻轻咬了一口素素的手背,“嗯,是挺香的。”

素素没理他,直接端起姜汤,“喝吧。等到身子热些,我教你一些口诀,对身子好。”

允禵深深的看她一眼,抬手喝完,抱着素素歪到床上,静静的躺着。素素听他呼吸沉重,忍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这么辛苦的装坏人,雍正信吗?”

黑暗中,脸上有一只手在轻轻的摩挲着。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两瓣温热的唇贴了上来,没有任何欲望的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似白云留影,淡淡的却深深的晕浸素素的心底――那是允禵心底的伤疤。

不问了,信也好,不信也好,好人也罢,坏人也罢,她总是陪着他的。回手拥着允禵,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背。慢慢的,允禵的呼吸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轻轻的鼾声响了起来。素素叹口气,收拾了一下,也睡了。

报告源源不断的飞上雍正的龙案,渐渐的抒开了雍正紧锁的眉头。偶尔和张廷玉说起来,提到十四多半也是不屑一顾,狂逆娇纵,怎堪大任!以当年圣祖之英明,怎能属意此人!慢慢的,当年诸皇子中,当真只剩下他一人了。

行行复行行,终于到了张家口。允禵和素素被安排在了原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故居。李荣保在元年病逝。他本是朝中元老马齐的兄弟,惟一的女儿又是当今四阿哥弘历的嫡福晋,世代显贵。病逝后,一家迁往京城,此地只有最小的儿子跟着太祖奶奶。因为老人家年纪太大了,无法长途迁移,又特别疼爱小玄孙,只好留下这一老一小。不过终究是大户人家,排场还在。这里人口少,便于监视;又是皇上的亲家,明里暗里说着都漂亮。

因为允禵的怪僻,两人被安排在东边的一处独立小院里。院子不小,中间还有小桥流水,水畔有一颗高大茂盛的槐树,枝杈横伸,一直到墙外。冬天了,叶子都掉光了。本来,槐树是鬼树,人们不敢让他住在这里。允禵倒是不计较,喜欢这院子的景致,便住了下来。

出于礼貌,允禵和素素拜见了老太太,在小院子里安置下来。素素画了一个图样子交给赛总管制作。允祥还没有到,算算日子,等他到了,东西差不多也做好了。允禵撇撇嘴:“好大的架子!对了,你画的那个爪子管用吗?”

素素笑笑:“差不多吧!现在不能用内力了,要想活取豹胆,首要的,是在豹子受伤后第一滴血落地之前,使豹胆完全脱离豹子。以前我依靠内力,动作可以加快。现在可以依靠剑势,用飞爪把胆抓出来。然后,直接投给外面等着的人,立刻炮制使用。”

允禵道:“你当初怎样炮制的?”

素素道:“那时候,为了给蓉蓉解毒,也无所谓方法了,但凡有一点希望就会去做。根本――就是生吃。”嘴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挑挑眉毛:“可怕吧?三天我杀了九头雪豹。”

允禵眼前浮起一片血色,素素杀人的情形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叹口气,把她揽入怀里,说道:“是我无能,没法保护你!”

素素第三次在老槐树下面转悠的时候,允禵再也忍不住了,“你在找什么?”抬头看看,没有鸟窝,没有树叶,枝杈间就是蓝天,清清楚楚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么吸引素素。

“啊?”素素扭头看看允禵,不远处七零八落散布在不同角落里的侍卫们也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们,笑笑说道:“我想起小时候爬树的事儿了。”咂吧一下嘴巴,颇为怀念的仰头看去。闲着也是闲着,什么都不能做的日子,儿时的事情就会翻起来。

允禵走过去,牵着她的手,也仰头看看,说道:“你能飞上去?”实在不能相信,素素竟然不能“飞”了!

素素摇摇头,抬手指着一个枝杈说:“可以从那里上去。看!就这样――”大概想了很久了,素素一时摩拳擦掌,轻轻一个纵身,伸手抓住了枝杈。前后摆动着身体,幅度越来越大。眼看要和地面平行的时候,突然屈膝弓身,借着惯性,两腿微曲,从双臂间穿过,搭在树枝上。双臂微一用力,挺身而起,就坐到了树上。身子晃了晃,稳住了,向下面目瞪口呆的允禵摆摆手,摇摇摆摆的站起来,继续向上爬。

“小心些!”允禵在下面着急的喊,有点哭笑不得。

上面有棵最粗的横枝,一直伸到墙外。素素悠悠的坐在上面,向允禵一摆手:“上来!”

允禵看看四周,犹豫一下,又看看得意洋洋的素素,一咬牙,脱掉身上的马甲。挽起长袍的袖子,撩起前襟别在腰上,大辫子绕着脖子缠了一圈,咬在嘴里,搓了搓手,屈膝蹬地,噌――,竟然超过了那支最低的树枝!心里一慌,手忙脚乱的一抓,抓住了素素在的那棵枝杈,晃晃悠悠的吊在那里!

哈哈哈,素素笑得前仰后合!允禵七手八脚,还算利落的坐到树上。啪,拍了一下素素的头,不懂得尊老爱幼的家伙!素素摸摸自己脑袋,看着允禵整理衣裳,又嘿嘿的笑起来了。

两人正在笑闹,墙外一阵哭声飘了进来。好像是个小孩子?

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沿着树杈,慢慢的靠近墙头。下面的侍卫们已经紧张的靠近了他们,两人浑然不觉,或者――懒得去理。素素坐在树杈上,往下一看,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哭得正凶。素素看看允禵,允禵惊愕的看着小男孩,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圆圆的小脑袋高高的扬起来,小小的嘴巴最大限度的张开,不仅可以看见残缺不全的乳牙,甚至还能看见大舌头后面的小舌头,脸上黑一块,灰一块,坐在地上,扯着嗓门哇哇的哭着。身边站了三个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横眉竖目的看着小男孩身后的大个子侍卫。

素素抬手把允禵的嘴巴合上,轻轻的说:“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允禵本能指着那个看似最凶的,个子最高的那个,说:“那才是爷!”言下颇为鄙弃坐地上撒泼的小孩。

素素轻轻一笑,探身啄了一下他的唇角,戏谑的说:“是,乖爷!”也不理允禵的抗议,低头冲那群小孩子喊到:“嗨,娃娃,怎么了?”

听到有人问话,“扑棱”,那个哭得似乎要断气的小男孩一个鱼打滚站了起来。一抹眼泪,抬头看看大树,气愤的说:“你是谁?怎么坐在我们家的树上!”

哦,想起来了。这是李荣保的第十个儿子,康熙六十年出生的傅恒!今年六岁了。

素素托着腮帮子,看看情形,怕是小孩子带着小朋友要进来玩耍,被侍卫阻止了。有心逗逗,说道:“哦?我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怎么不知道这是你家的树?”

小男孩似乎是这帮孩子的头儿,很有气势的说:“我一生下来,这棵树就是我家的了。你有我久么!”

允禵差点没笑出声来,捂着嘴巴,好辛苦。素素警告的瞪他一眼,说道:“娃娃,你哭什么?”

小孩子见终于有人“关心”自己了,赶紧告状。谁家的树已经不重要了,最好把那个黑大个拖下去打几板子。

倒是伶牙俐齿的一个小孩儿,很快把事情说了一遍。和素素猜的差不多,允禵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小小年纪,就知道添油加醋。”

素素对那个小男孩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很亲近的感觉,不许允禵说他的坏话:“才六岁嘛!你那时候不也告状!”允禵笑了笑,岂止啊,皇阿玛很向着他的!摇头晃脑的,有点自豪。

素素冲小男孩说:“你想上来吗?”

小男孩点点头,又看看身边的小朋友:“要上一起上。”

素素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条白色的绫子。允禵以前见过,在太和殿顶。脸色一暗,沉默不语。素素恍如未觉,向下一甩:“来,那个侍卫,你把绫子绑在他身上!”

侍卫为难的看看树上的十四爷,不知道这种情形该怎么办。小男孩倒是很会狗仗人势,走过去,小腿一抬,吧唧,踹了一脚:“过来,给小爷绑上!”看来受气很久了。

素素笑着也招手,快点,快点!允禵冲那个侍卫挥了挥手,侍卫这才上去,把傅小爷绑好。

如法炮制,四个小孩儿很快一溜排开坐在允禵和素素中间。素素坐在树枝最细的地方,小男孩正坐在素素右边,扭着头跟允禵说话:“姑姑是仙女,你也是吗?”小孩子倒是很有眼色,看人家给了好处,立刻从贼变成神仙了!

允禵笑道:“我是仙女的夫君。”

小男孩很成熟的“哦”了一声,表示他明白了,说道:“那仙爷,你把三毛二蛋抱过去一点,这树枝有点细。仙女姐姐会掉下去的。”小手紧紧的抓着屁股下面的树枝,生怕树枝折断了,自己掉下去。

允禵注意到素素在男孩转过头的瞬间,吃惊的呆住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仙爷就仙爷吧,不和小娃娃计较了。依次把小孩子抱过去。几个娃娃大概经常爬树,到了结实的地方,又没大人的阻挡,各个儿跟猴子似的。小男孩也不甘示弱,一会儿,就顺着树下到院子里,跑着玩儿去了。

“怎么了?”允禵担心的看着素素。

素素深吸一口气,脑袋歪到允禵的肩膀上,外人看来似乎只是两个人的亲昵。却在允禵的耳边说道:“他是八爷和蓉蓉的儿子!”

允禵一震,僵在那里。

素素继续说:“他的耳后,有我用寒冰指画的红白两色芙蓉花。别人仿不来的。”想起凤凝,想起蓉蓉,埋进允禵的脖子,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允禵觉得有股湿湿的热热的液体正顺着自己的脖子向下流,这才慢慢抬起手臂,万分艰难的拍拍素素,没有说话。这就是素素长途奔波,送给凤凝的孩子?难怪他们看起来那么亲切。

细细想着孩子的相貌,眉眼间象蓉蓉居多,唯独这性子,却是和八哥一样。都说八哥是性格谦和,实际上小时候的八哥最是无赖刁钻。记得有一次,不知道四哥里惹着他了,竟然把他最喜欢的小狗给抓走了,送给外面做了狗肉宴。还约了太子一起吃。后来四哥和老八无论如何走不到一起,大概也跟小时候的“仇”有关。不过,自己那时候还小,等到自己知道跟在屁股后面跑的时候,八哥已经是个“君子”了。眼睛忽然有点涩,八哥呵!一起长大的兄弟,都没了!

素素想的是蓉蓉,是凤凝,是变幻无常的未来。每一次希望总是伴随着绝望,在最绝望的时候总会给你一些希望,就好象溺水的人,总是挣扎在死亡与获救的边缘,喝了一肚子水,看着天边的船影,想着盼着,却似乎永远也等不到。

两人正在树上伤感,傅恒又跑了过来:“仙爷,仙女姐姐可以下来玩儿吗?”女人嘛,总是要服从男人的,作为小男子汉,傅恒认识的很清楚。

素素身形一动,允禵拉住她,冲傅恒一摆手,示意他们自己玩儿去。迎着素素不解的目光说道:“这个怕是雍正所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吧?”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在院子里呼喝往来,允禵低低的说:“作李荣保的儿子,当今四阿哥的小舅子总比做阿其那的儿子强!”素素缓住身子,看着允禵的侧面,他正看着那些孩子,又仿佛透过这些孩子看见了别人,有点空蒙的眼神,令人辛酸!允禵觉察到素素的注视,揽到自己怀里,左右轻轻的摇着,两人谁也不再说话。明明是皇家血脉,天潢贵胄,却要让奴才养着。自己这个做叔叔的,所能做的竟是离孩子越远越好!

第二天,赛总管送来了五爪飞钩。中间有根链子,抓住东西后往外一抽,爪子就会自动合上,使被抓物体跟着链子回到使用飞爪的人的手里。允禵的手指轻轻滑过爪尖,锋利而尖锐,是个不错的武器。素素正在解释用法,图海过来说道:“怡亲王来了。”

允禵收起飞钩,看看素素,素素道:“我先回避一下。”其实心里是没谱。这一次出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估摸不到的,就好象当初陪着十三阿哥从丰台大营赶回来,眼看脱身在即,却深陷囹圄,风波骤起,几疑不能度关。这一次又是为了他,心里不是不忐忑。允禵似乎理解她的想法,点点头,没有多问。

绕到后院,素素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允禵正坐在床边发呆。看素素醒来,随即欢颜如故。待到允禵出去,素素叫来图海,图海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说十四爷和十三爷招呼打的极为客气。不过,十三爷的病是真的不轻,没说两句,就咳得说不下去了。十四爷送出去的时候,十三爷似乎还咳血了!

故人半凋零,大概是兔死狐悲吧?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到最后真的生离死别了,又什么都不重要了。

素素潜心闭关,三天后出关取胆。

赛总管领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向山上走去,走到半山腰不向山顶走去,反倒曲曲折折的向着一个山凹里走。强劲的山风刮了过来,素素几乎可以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埋藏在雪里的腥膻,很久没有闻到了。但是这股味道为什么和自己在雪山时闻到的不太一样呢?似乎多了点什么?素素的心里突得涌上一股恐惧,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里的长剑,脚步也渐渐的放慢。

“素素,”允禵察觉到异样,回过头:“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

旁边的绿呢软轿里坐着允祥,时不时的能听见他剧烈的咳嗽声。

到得山凹的尽头,才知道下面是几丈高的绝壁,已经围好了围栏。从绝壁上向下看,可以看到一圈方圆十几丈的石砌厚墙,里面除了皑皑的白雪,嶙峋的怪石看不见任何生物。

素素一眼就看见藏在不远处大石后面,警惕的看着他们的豹眼。悄悄的指给允禵看,允禵极目望去,什么也没有。允祥已经下了软轿,早有人安排了避风且视线好的位置,过来请允禵入座。赛总管哈着腰,问素素什么时候准备好?素素点点头,跟着一个兵勇就要走,允禵一把拉住她。赛总管吓了一跳,以为允禵反悔了:“十四爷,这……”

话音未落,倒吸一口气――允禵已经深深的吻上素素,良久不曾放开。允祥目光里闪过一丝异样,看向毫无生机的山谷,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自己!只是以老十四的傲气任性,上路后至今未说过一个不字,以他的聪明也应该明白眼下的处境了吧?都是兄弟,都是人中龙凤,偏偏……

素素随着兵勇从山凹出来,沿着一条陡直的石阶慢慢的下去。尽头是一扇铁栅栏的门,每根都有胳膊粗。生铁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几重大锁打开,素素闪身进去,身后又是冷酷的落锁声。

向前踏出去一步,让开大门上面的石壁,雪光象扑面而来的利剑,素素闭上眼,微微适应了一下。为了防止万一,素素迅速封住自身的几大穴道。左手捏了剑诀,眯缝着眼睛,又踏出一步。大石后面有股不安的气息传来,随即平静下来。慢慢靠近谷中央,野兽的视线一刻没停的跟着她。深吸一口气,忍住向上看的冲动,素素在离大石五丈远的地方停下,慢慢的拔出了长剑。

第三十九章

允禵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素素立在那里几乎快半炷香了!

今天的素素恢复了男装的打扮,长发简单的编了一条大辫子,身上穿了一件素白的长袍。允禵还笑着说:“若是站在雪里,怕是都看不见人了!”所以,素素又系了一根猩红的带子。远远的,从石壁上看去,除了依稀可辨的黑发和那条猩红的带子,整个人就仿佛融在这茫茫雪谷里。允禵没来由的心里一空,仿佛素素就这样消失了。抓着围栏的手上,青筋一蹦一蹦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条红带子,须臾不敢稍离。仿佛这样就可以挽留住她。允祥吃力的直起上身,眼神复杂的看看山谷,又看看允禵。赛总管悄悄的打量着二位爷,不相信十四爷的一个小妾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了这个豹子,已经死了四五个孔武的壮士了,她能行吗?

空气仿佛冻住了一样,突然赛总管喊了一句:“看……!”惊觉自己声音太大,又咽了回去。人们看到从素素面前的大石后面似乎有什么在动!一阵大风从山谷的另一个方向裹挟着碎石散雪呼啸着传过来,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天摇的吼叫,方才那个还慢慢悠悠的身影一下子闪没了。允禵的心噌的提到嗓子眼儿,红色的腰带没了!吼叫声,风声,还有疏忽卷起的漫天雪花,填满了每个人的眼睛和耳朵。突然一道红光夹着腥味,叭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桌上的银盘中。“豹胆!”伴随赛总管的惊呼,谷中凄厉的惨叫似乎更让人心悸。允禵回身喝到:“快去开门!”那边赛总管已经忙不迭的收了豹胆,拿下去炮制。

风雪渐渐的沉寂,素素单膝点地,左手撑在石上,一条铁链曲曲折折的延伸下来,五爪铁钩懒懒的躺在地上;右手反背长剑,剑身上慢慢蜿蜒而下的浓血正一点点的渗入她的衣服。豹子没有死,腹部开了一个大洞,在不远处喘着气,盯着素素。最要命的是,它挡在素素返回大门的必经之路上。兵勇也犹豫了,万一豹子出来可怎么办?悄悄地退到一边,赛总管暗地里打着手势,让他们谁也不许动!

豹子慢慢的站起身子,头渐渐的低下,喉咙里发出令人恐怖的低吼。允禵急得转身向下跑,被侍卫们一把拽住,也不敢大声喊惊动豹子的兽性,只能无语挣扎。

素素心里苦笑了一下,刚才那一下子,已经用尽了她的全力。这只豹子实在是太聪明了,竟然截住自己的后路!除非它死,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体内气息有些紊乱,一股腥味从冲口而出,黑色的浓血落在雪地上格外的刺目。眼角的余光看到石壁上的骚乱,心里暖暖的,就算死也值得了!倏地站直身子,右手熟练的挽了一个剑花,左手捏决,脚尖点地,竟然强攻而上,直直的指向豹子的眼睛!!

允禵看见素素吐出黑血就明白,她体内的剧毒已经被牵动了。顾不得侍卫的阻拦,冲到围栏前,探身仔细的看。待到看见素素一反常态,挺剑强攻时,连呼吸都没有了――

豹子的吼声和它的动作一样的快,闪电一样躲过素素的利剑,一个扑跃,向素素压来。素素就地一滚,尚未站起来,豹子已经发起了第二轮的进攻。躺在地上的素素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眨眼的功夫,豹子的爪子已经搭到素素的肩头。石壁上的诸人看得真切,豹子张开血盆大口,低头咬在素素的脖子上――噗,几缕鲜血溅了出来……

素素――,允禵绝望的喊声回荡在谷里。

雪地上,豹子和人挣扎了一下,随即交叠在一起一动不动。

允禵疯了似的就要跳下去,侍卫们慌得连拉带拽,允祥已经顾不得自己,上去拽住神志几近疯狂的允禵:“老十四,醒醒,你醒醒!”

“啪!”允禵毫不留情的扇了允祥一个耳刮子,允祥一个趔趄,蹬蹬蹬连退了几步,允禵还不放过他,跟上去,一把拽住脖领子,拎起来发狠的说:“若是素素有个三长两短,今天要你陪葬!”所有不能说的,都灌注在这一句话中。允祥看着红了眼的允禵,凄然一笑,道:“好!陪就陪,我欠吴先生的今日索性全还了!”

咚!允禵一拳揍在允祥的脸上,嘴角和鼻孔立刻流出几缕血注,允禵恶狠狠的说:“还?你还的清吗!谁来还八哥的命,谁来还九哥的命,谁来还凤凝的命!你!还是老四?你们还的清吗!”挥手又是一拳,允祥闪身躲过,架住道:“成王败寇!若今日八哥即位,死的就是我!”

允禵吼道:“放屁!八哥早就放弃了,为什么把九哥的屎盆子扣到八哥身上!为什么要陷害我!老四心里有鬼,他要斩尽杀绝!”

“允禵!你疯了!”允祥大惊失色,厉声喝止!

突然旁边有人喊到:“王爷!看,动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向山谷,雪豹缓慢的动了动,又动了动……允禵闭上眼睛,素素,他的素素!

“吴先生!”又是一声惊呼,“还活着!”

允禵猛得睁开眼睛,素素的白衣早就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血色,正缓慢的试图站起来。没等他说话,允祥已经大声的吩咐下去:“开门!快开门!”

允禵长大了嘴巴,看着素素一点点爬起来,然后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呵呵呵的笑了出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素素眼前一片红色,隐隐约约的看见石壁上几个黑点,心里清楚,那里有允禵。抬手挥了挥,吃力的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向门口走去。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听见铁器撞击的声音,听见悉窣声……

悉窣声!

突然,素素停下脚步,全身的汗毛炸了起来!不对,这里还有东西!

允禵看到素素突然停住身子,不由得一愣。一股巨大的恐惧摹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开门的侍卫也惊愕的站在那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寂静的山谷响起细微的摩擦声,赛总管两股战战,口中喃喃的说:“是它,它来了!”

允禵慢慢的扭过头,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赛总管,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谁!”

赛总管脸色雪白,几乎要瘫在地上,允禵上去一步揪住他:“谁!”

“飞,飞龙!飞龙来了!”

呲――,一股恶臭迅速从山谷里散发出来,众人吓的连连后退。警惕的侍卫早就架起两位王爷迅速的退了出来。飞龙啊!这里的人太知道那是什么了。

这只雪豹之所以放在这里,就是希望他们龙虎斗,看看能不能除害!这片山谷本来也是草木茂盛之地,自从来了这条毒蟒,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人们又奈何不了它。幸好它不会打洞。人们只能用高高的石墙圈住它。这蟒蛇在这里已经两三年了,越长越大,眼看就要挡不住了。赛总管正在犯愁,突然听说素素要来猎豹,心中一动,就把蟒蛇的事情压下来没说。他知道,一旦说了,十四爷是无论如何不会让素素进去的!当地的乡民苦于毒蛇作怪,听说来了个有本事的,哪个敢做声!

允祥站在谷外迅速理清前因后果,知道也不能怪赛总管。突然意识到允禵安静的可怕,四处一看,没有人!厉声喝到:“十四爷呢?!”

吓傻的侍卫和官员们才注意到,十四爷没了!允祥抬腿就往台阶跑,赛总管一把抱住他:“我的好爷爷,您就饶了下官吧!那是毒蛇啊!喷出来的雾都有毒啊!”

允祥挣了几下没挣开,喊到:“还不派人救十四爷!”

素素看着眼前的白蛇,不禁笑了。和自己系了一条红带子一样,通体雪白的身子,唯有头顶上长了一颗硕大而鲜红的宝珠一样的圆球,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血液的流动,也因此仿佛在发光一般。这个怪物看起来象条独角龙。

空气中的恶臭中隐隐有股药味,素素想,大概是谁家养的药蛇跑出来作怪了。大蛇并没有向素素游去,而是蜿蜒着向死豹子爬去。素素稍稍有些惊诧,一眼看见豹子身边的一滩血肉一样的东西,突然醒悟――胎盘!这是一只怀孕的母豹!这可是上好良药!它果然是条药蛇。

素素看看自身的血,强提一口气,悄悄的往后撤。那大蛇突然转过身来,血红的芯子丝丝的向素素吐着。分明是把素素看做自己的盘中餐,只不过没有胎盘好吃罢了。

素素苦笑着站住不动。大蛇慢慢转过身去,继续吃着它的“好东西”。素素悄悄抬起手,二指并拢,在身上几处大穴慢慢推拿。各处被封的穴道依次打开,素素站在原地,默默的运气游走周身。随着内力的充盈,胸中愈发的恶心,毒素已经遍布身体各处。反正自己也出不去了,若是弄死这条蛇,允禵在雍正面前或许还会有一丝机会吧?

允禵趁人不备,偷偷的下了台阶。收起刀落,斩了守门的士兵,拿起铁链打开门锁,刚一进去,就被那股腥臭味熏得摇摇欲坠。眼睛火辣辣的,只能模模糊糊的看东西。本能的运起体内的精气,方才捏了鼻子一点点向前探着走去。

大蛇一口吞下胎盘,惬意的盘成一团消化着。突然,它警觉的看向门口,忽的直起身子,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允禵几乎要昏过去了,眼里只有一抹红,一抹红。向着大蛇走过去。素素不敢怠慢,身形暴涨,手中剑气如虹,娇叱一声,急如闪电一般冲向白蛇顶部的红珠。

允祥强撑着走到石壁上,看得清清楚楚,素素身形快的和刚才判若两人,甚至他都能感觉到凌厉的剑气!

允禵昏昏沉沉中被人一撞,紧接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素素!”口中一热,一个圆圆的东西滑入腹中。耳边响起素素急促的声音:“盘膝,五心向上,按照我教你的口诀,运行周天。”话音未落,身子腾空而起,落到一边。腹中仿佛着了火一般,允禵忍住不适,按照素素的说法,强行坐下。渐渐的神志一片空明,什么也不知道了。

素素刚要告诉允禵运行周天数,失去宝珠的大蛇疯狂的扭动着,巨大的蛇尾象棵小树扇了过来。用力托起允禵,远远的抛到一边。自己的身形却是一滞,被蛇尾的尖部扫倒,坚硬的鳞片哆啦从大腿上刮下一块肉来,露出白惨惨的腿骨。借着这股力,素素骨碌碌转了几转,滚到雪豹的尸首旁边。

方才,她在雪豹扑上来的瞬间,剑爪齐用,捅入雪豹下腹最柔软的地方,而雪豹也咬到了她的脖子!当时根本没时间细想,向下一划,一抓,一扯,整个豹子就只剩下皮在她身上覆着。

现在素素就躺在这片雪豹脏腑和污血汇成的血泊里,真成了白蛇的“拌饭”,就等着“一锅烩”了!

素素的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本身的毒素随着鲜血一起流出体外,地上生起袅袅的白气,不知道是人身上的热气还是毒气。大蛇却很兴奋,吐着芯子确定素素的位置。领空飞来的羽箭撞到大蛇身上的鳞甲,无力的坠落,竟是铁甲银蛇!允禵吃下的那颗红珠想必是它练的元丹。它的主人养这样一条蛇恐怕就是为了取这颗元丹。

素素担心的望了允禵一眼,若是没有足够的内力,不仅不能从元丹中受益,还会被元丹反噬!大蛇似乎也感觉到元丹的位置,突然调转了方向,向允禵游去。本来走近允禵的侍卫或者中毒晕倒,或者连连后退,无一人防护。

眼看大蛇就要逼近允禵了,素素甩手飞出手中长剑,只见唰的一道白光,带着耀眼的血色从侧面贯穿白蛇的眼睛!那蛇又受巨创,一时翻滚扭曲。素素早就跟进,来到允禵身边,急急后退开来。同时左手抵住允禵的丹田穴强运内力,封住元丹,右手举掌,击向允禵的后背。

身后一股腥风扫过,允禵的脸已经憋得紫红。素素毫不犹豫的击向允禵,后背空门大敞――

哇的一声,允禵吐出一口鲜血,元丹已经变小了许多。素素咬紧牙关,袖中白绫飞出,一卷一裹,元丹已经到了面前,一口吞下。抱着昏迷过去的允禵,躲到大石后面。大蛇吃痛的在地上兀自翻滚着,白雪早就变成了黑泥,混着血和碎石,被掀得四处都是。

允祥被腥味呛的终于支撑不住,晃了几晃,就要晕过去。就着最后一丝清明,恶狠狠的对赛总管说:“他二人有一丝意外,你提头来见!”说完,就不省人事。

赛总管赶紧命人扶他下去,自己暗暗叫苦。那吴先生后背掉了一大块肉,全身上下几处见了骨头,还能活吗!强撑着,命人随时准备抢救出十四爷。至于那小妾,听天由命吧!

素素为允禵推拿了一下,他才悠悠醒来。看见素素,先是一喜继而一惊,被素素血人一般的样子吓住了。素素看他醒来,扭头看看大蛇,柔声说到:“你化掉一部分元丹,已经不怕蛇毒了。一会儿,我打手势的时候,你就向大门冲去。定能获救!”

允禵一把拉住她,说到:“我们不是能飞么?”他已经知道素素用了内力,看着素素血污中泛着青黑色的额头,允禵焦急的问道。

素素笑着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药蛇:“这蛇浑身是宝,等它死了,你一定要捡回去,对你只好无坏的。”

允禵使劲的摇着头,口里依啊的说不出话来。素素不再理会,丹田中提起一口气,推拿着元丹,不过片刻,身上仿佛充满了力量。伸手一指门口,纵身跃出大石,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大蛇感觉的素素的动静,疯了般的游走过去。素素一边跑一边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被一点点的拆开,每一寸肉随着身子的运动一点点的从骨头上剥离。

允禵只看见红色的血肉随着素素的跑动,淅沥酥鲁的掉了下来,拖出一条长长的,长长的,长长的血路,映红了满眼,映红的全世界……

素素越跑越慢,身子一紧,一抬头,大蛇已经追了上来,蛇身一个旋风缠绕住她。蛇头高高的扬起,张大了腥臭血红的蛇口对着素素吞了下来。素素身子被卷住不能动弹,腾出双手,一把掐住蛇的七寸,偏头躲过蛇口,紧紧掐住不放。饶是她吞了元丹,如此近距离的呼吸蛇吐出的腥气,胸腹之中也是难忍的翻江倒海。蛇身愈盘愈紧,素素渐感呼吸困难,手中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神志一点点的模糊。远远的似乎有几个黑点,允禵走了吧?似乎有什么东西绞进蛇的七寸,一股腥臭的血柱血柱喷射而出,迎面洒在素素的脸上。蛇身骤然加紧,素素只觉得喉咙一甜,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几个武功最好的侍卫抢进来,架起允禵就要走。正好让允禵看见大蛇缠住素素,突然发力,竟然甩开了侍卫,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

大蛇被素素紧紧扼住七寸,根本顾及不了其他人。允禵使劲拿剑戳着蛇身却毫无用处。侍卫们被腥臭熏得全身无力,根本无法近身。其中一个就是达尔其,只能远远的喊到:“十四爷,用剑捅七寸!”

恍惚中的允禵听得此言,立刻绕到一侧,还未举剑,蛇头忽的扫了过来,生生退到一边。看着大蛇裹卷着素素滚来滚去,允禵变得异常冷静,死死的盯着素素手掐的地方,看着它们翻滚的位置,突然一个纵身,跃进蛇身,在蛇头扫来的瞬间,狠狠的插进七寸!蛇头猛然向天高举,允禵身子一震,被狂乱的大蛇甩到一边。看着蛇渐渐的松开身子,瘫软到地上,露出已经变得黑红色的素素,这才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抱起素素绵软的身子,伸手一探,竟是气息皆无。一时心志迷乱,仰天大吼一声,自己也昏了过去!

第四十章

允禵醒过来的时候,人们的惊呼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同时响起。微微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允祥胡子拉茬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真丑!允祥见允禵醒过来,高兴的语无伦次:“快,快传太医。醒啦,醒啦,太好了。诶,你们愣着干嘛,快传太医。”看着允禵,眼睛里闪闪的隐约有泪花。

允禵四周看了看,人很齐,可是没有他想见的人:“素素呢?”

允祥蓦然一愣,屋子骤然安静下来。允禵觉得心里忽的空荡荡的,对了,自己验过了――素素已经没了呼吸。头歪向一边,闭目不语。

允祥赶紧说道:“十四弟莫急,吴先生还在救治。只不过目前,目前……”

允禵慢慢的转过头,死死的盯着允祥,慢慢的说:“你是说,素素没有死?”

允祥有点为难,只好说:“目前还没有醒过来,大夫正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