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一个闪身便往旁边蹿去,却听初彤大喝一声道:“你上当了!再吃我一针!”说罢将竹笛换到左手,手腕落下再朝那汉子一甩。那汉子大惊,忙身子一沉就地一滚,此时初彤已抢先几步冲到眼前,右手里攥了一把匕首,高声道,“纳命来吧!”对着那汉子前胸便是一扎!这一下又准又狠,直插入那汉子心脏,那汉子疼得嗷嗷大叫,凭蛮力跃而起,一掌便拍向初彤胸口。

初彤眼前一黑,紧握着匕首,身子向后飞出去七八步远,重重跌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疼得浑身鳓抖。那汉子胸前的鲜血好似涌泉般喷薄而出,他晃了几晃,腿一软便跪倒在地,直直栽了下去。

初彤放声狂笑,她一边笑一边同后挪动身体,一直挪到王琅旁边,指着倒地的六具尸体道:“大哥,大哥你看见了吗?他们想要你的脑袋,老子便先要了他们的命!”说着一双寒星目朝卷翠掣来。

卷翠已经呆住了,她望着初彤充满浓重杀气的双目,心中泛起一阵彻骨的凉意!但她素来对谢凌辉忠心耿耿,所以犹豫片刻仍提了宝剑朝初彤走了过来,道:“对不住,今日王琅的人头我无沦如何也要带走!”说罢举剑便刺。

初彤用竹笛一扫,挡开卷翠的剑锋,咬着牙跳了起米,拼尽全身的力气又挡了卷翠三招,只听咣一声,兵器相撞到一起,两人面对着面,神色皆是一片肃穆。卷翠道:“初彤,你已受了内伤,是打小过我的,你还是放手吧,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取你性命!”

初彤狞笑道:“卷翠!自大哥死的那一刻起,你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说罢一声怪叫,朝卷翠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卷翠一惊,想躲已是来不及了,反射性地闭上眼睛。与此同时,初彤双手迅速抱上了卷翠的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卢,卷翠的脖子竟被硬生生扭断!

初彤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盯着卷翠的尸体大口喘着粗气,坐了片刻,她拿起卷翠掉落在地上的长剑,慢慢回转身,一点一点朝王琅挪去。一直蹭到王琅身边,初彤喘了几口气,看着王琅的脸道:“大哥,老子已经把他们全杀了,我没办法撇下你一个人逃走…若是,若是再有坏人来,我便将你的脑袋带走好吗?我给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个很大很气派的陵墓把你葬了,总好过让那帮乌龟王八蛋割走献给谢凌辉那狗贼!”

她说完已是满脸泪水,提着剑几度想往王琅的脖子砍去,但始终下不了手,伏在王琅身边又痛哭了一场。此时只听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和脚步声,初彤狠狠抹了一把脸,暗道:他妈的!这群狗贼又来了!她又将剑举起,架在王琅的脖子上道:“大哥!对不住了!”这一剑刚要砍下,便听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人喊道:“杏儿!你在做什么?!”

初彤浑身一震,扭头望去,只见云映淮骑着马如旋风般赶了过来,初彤手一松,那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云映淮跳下马一把将初彤搂在怀里,焦急道:“杏儿!杏儿!你怎么了?”

初彤盯着云映淮的脸哇的一声号啕痛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云映淮的胳膊和胸膛,声嘶力竭道:“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大哥已经死了!你若早来,他便小会死,不会死的呀!”她哭着哭着,只觉得胸膛里阵气血翻滚,喉咙甜吐出一口鲜血,便软绵绵地倒入云映淮怀中。

云映淮忙将内力注入初彤体内,又拿出丹药塞入初彤口中,不住唤道:“杏儿,杏儿,你醒醒!”初彤呻吟一声睁开双眼,见了云映淮垂泪道:“大哥死了!他对我的恩情我还来不及报答他,他便死了!”她看着王琅含笑而逝的面容心巾更如刀割一般。她早已将王琅视为知己和亲人,如今王琅离世,她只觉得心中空了一块,恨不得代其去死。

云映淮走上前半蹲在王琅身边,一搭脉排便知此人已死,神仙也难救回。他向来敬佩王琅为人,此刻亦心情沉重,颇为惋惜,又见初彤悲恸欲绝,便打起精神道:“对方人多势众,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待援兵为妙。”

初彤跳了起来,满面泪水地怒骂道:“呀呀呸的,那群乌龟王八蛋想割了大哥的脑袋回去交给谢凌辉领赏!老子有一杀一,有二杀二,直杀到谢凌辉老巢,将他脑袋割下来祭奠大哥在天之灵!”

云映淮恐她冲动,忙拉着初彤的手安抚道:“先留着性命才能给你大哥报仇。”说罢将王琅背在身上,对初彤道,“前方河畔有个芦苇荡,咱们先暂且避上一避。”初彤知云映淮说得有理,便跟在云映淮身后,悄悄潜入了芦苇荡中。

云映淮见初彤神色悲痛,便柔声安慰道:“杏儿,你莫要太悲伤,王琅面露微笑,可见他临走之时心里想必是欣慰的。”

初彤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小相公,这世上的事就那么怪。与我亲密的人对我挥刀相向,我欢喜的人都离我而去,我好像注定要孤孤零零漂泊四方。大哥始终如一地待我好,可如今他也走了…”

云映淮皱了眉,将初彤揽到怀中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在你身边守着你,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初彤靠在云映淮的怀中道:“好得很。那我的事是不是就是你的事?”

云映淮道:“那当然。”

初彤道:“那你的钱是不是就是我的钱?”

云映淮道:“那当然。”

初彤道:“那我为了给大哥报仇,无论花你多少钱你都愿意?”

云映淮听初彤如此问,心中不由得疑惑,但仍毫不犹豫道:“那当然,王琅对你有大恩大德,你又认他做了大哥,咱们当然要为他报仇,可…这报仇和花钱有什么关系?”

初彤道:“这个你先不要别问,我且问你,是不是无论我对你瞒了什么事你都不会怪罪我,离开我?”

云映淮不由得莞尔,刚要毫不犹豫回答,但凭借他对初彤的了解,想到此女鬼点子多,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不由得又住了口,谨慎道:

“若不违反江湖道义,我自然不怪罪于你。”但心里却补上一句道:若是违反了,我最多气上一气,也断不会离开你。

初彤暗想:将云顶门的宝藏据为己有怕是有悖江湖道义。遂叹了一口气道:“这…这个嘛…你从金阳王府把我劫持出来的时候,许诺我要为我做两件事,我还记着呢,我现在便要你把两件事都许给我,第一,我要你把你所有的钱和云顶门所有的钱统统都给我,不得反悔。”

云映淮疑窦丛生,暗道这小丫头又耍什么把戏,但仍点了点头道:

“我连命都是你的,更不用说钱了。”随后忍不住又道,“师傅遁入空门,我也无光复大赵之心,已传令云顶门解散,不愿解散的弟兄由石一清任新门主另组他派…所以,所以云顶门如今也没什么钱。”

初彤摆了摆手道:“不碍事,只要你同意把所有的钱都给我就好。”说完又道,“第二,无论我做了什么,对你隐瞒了什么,你都要做我相公,永远不离开我,除了我永远不再娶旁的女子。”

云映淮越发疑惑,心道什么大事非要和钱扯上关系,还说得如此郑重。但他深爱初彤,故而毫不迟疑道:“我答应你,你永远是我的妻,我断不会娶旁的女子。”

初彤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对云映淮道:“你都答应了我便放心了。等从这儿逃出去,你便陪我到大周一处名叫火莲山的地方。”

云映淮奇道:“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初彤缓缓将头靠在云映淮胸前,怅惘道:“我最最宝贵的东西,除了一颗真心便是那个天下人人都想得到的宝藏啦!如今我的一颗心给了你,那宝藏便挖出来送给我唯一的大哥,用来给他报仇吧!”低低的声音似是说给云映淮听,又似说给自己听。

莫说英雄,万端愁绪,只起浮生叹。

杏子林截杀,王琅手下二十七名侍卫全军覆没。云映淮随后赶到,见势不妙派属下到守备报信,他独自潜入杏子林,杀了对方二十余人方找到初彤,后躲到河畔芦苇荡中,守株待兔又杀了三十余人。撑了半个时辰,援兵赶到,方将他们救了出去。

初彤回来后大病了一场,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第四日她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只见云映淮守在她身边,眼中满是血丝儿,下巴也长出了一圈胡楂。

云映淮见初彤醒了,小由得一阵惊喜,欣然道:“杏儿,你醒了?

哪里不舒服?想吃东西吗?”

初彤声音嘶哑道:“大哥的丧事办了吗?”

云映淮面色黯然,握了初彤的手道:“王琅是兵部尚书,驻守京城,他一死必然动摇军心,所以朝廷有令,要王家暂不发丧,王琅的尸体现停放在王家祠堂中…杏儿要去看看他吗?”

初彤摇了摇头道:“我还没给他报仇,没脸去见他。”说完咳嗽了几声,挣扎着坐起来。

云映淮忙将初彤扶起,叹了口气,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些。你曾抱着王琅游水,受了风寒,又在杏林里与人打斗受了内伤,再加上内心郁结过于哀痛,所以身子一下承受不住,要好好调养才是。”说完小心翼翼地将水喂到她口中。

初彤道:“小相公,咱们明口便动身去火莲山吧。”

云映淮皱眉道:“你身子虚弱,怎能这么快就动身。”

初彤抱着云映淮胳膊道:“路上再调养也来得及,从这儿到火莲山也要半个月的路途,待到了那儿,我的伤也差不多好啦!”说完又软磨硬泡,云映淮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第二日,云映淮便准备停当,将初彤抱上马车,带了随行的北凉侍卫,一行人往火莲山赶去。初彤心中暗道:大哥,你等着,等我将宝藏挖来为你报仇!

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京城已越来越远了。

山河几曾识干戈

这几日大周皇帝德昕颇为烦躁,他初登基,人心未服,自己的亲哥哥又纠结朝廷重臣谋反,南淮又发生水患,漕运也不大畅通,可国库里所剩银粮己不多,若加赋又必将加重百姓负担,局势也必然越发动荡。想到原本能倚重的能臣王琅竟也身遭不测,德昕心中更添了几分不快。

德昕望着桌子上高高堆起的折子,不由得眉头紧皱,丢下御笔,长长叹了一口气。朝廷派重兵围剿叛党,原本认为三个月便能解决的战事竞拖到现在,虽将叛军赶入深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廷无论增派多少兵力,总是不能将其网打尽。此时德昕只听身边太监道:“皇上,宰相王鼎王大人求见。”

德昕道:“让他进来。”太监忙去通传。不久,一个身材清瘦神色憔悴的老者缓缓走了进来,跪倒在地道:“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页岁!”

德昕道:“王爱卿平身。”他知王鼎正承受丧子之痛,心中不由得惋惜王琅英年早逝。他站起身,来到王鼎面前刚想安慰几句,却听王鼎道:“启奏万岁,微臣有件好事禀告皇上。”

德昕奇道:“哦?什么好事,快说来听听。”

王鼎道:“民间有一奇女子姚初彤要为朝廷捐献两千万两银子平定内乱。”

德昕一震,不由得有些怀疑道:“捐献两千万两?民间真有这样的女子?她祖上是做什么的?怎的会有这么多钱?”

王鼎道:“回皇上,姚初彤只是一个小孤女,并无背景,但却扬名江湖,是一位女侠。她机缘巧遇得了巨款,想报效国家,捐献朝廷。”

德昕不由得来了兴趣,笑道:“哦?一个百姓能时刻想到国家,想到朝廷,委实不简单。这女子现在何处?朕要召见她。”

王鼎道:“姚初彤在门外候旨。”

德昕坐回龙书案后的龙椅上,道:“宣。”太监通传后,只见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从门外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这少女身穿亮堂堂的杏红缂金丝云缎衣裙,腰上系同色腰带,垂着掺金珠线穗子宫绦,头上却绾的是双髻,远远一望好似画中人。

少女毕恭毕敬地走上前,跪倒在地,声音清脆道:“民女姚初彤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昕笑道:“我以为江湖上的女侠都是英姿飒爽、矫健英武之人,想不到却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初彤此刻乖顺地跪在地上,她虽不敢双眼乱飘,却用余光将屋内悄悄扫了一遍,只见满堂锦簇花攒。彩漆檠上架着十余盏鳙璃灯,雕漆桌上设一占铜麒麟鼎炉,炉内檀香云袅袅冒出,翠窗玉盏,一派皇家奢华。初彤暗想:这皇上的书房倒是花哨得很,倒不像旁人的看上去那么清雅。

此时只听德昕笑道:“姚初彤,抬起头让朕看看。”

初彤心道:这皇上说的话怎的跟妓院里的嫖客一样?那些喝花酒的大爷们儿,见了貌美的姑娘,个个都故作风流说“抬头让大爷瞧瞧”、“美人你别害羞”之类的。这样想着,她把脸抬起来,又想到自己难得有机会见到皇上,今日定要好好端详端详,出去也能和云映淮吹嘘一番,于是一改低眉顺眼之状,双目朝德昕看去。

只见龙书案后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方脸阔鼻,浓眉大嘴,不怒自威,看上去极有气势。初彤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暗想:

这皇上长得贵气,就算不穿这身龙袍.走到大街上也能一眼看出是个有权有势的大爷。

随后,她又想:可见男儿不在乎长得多俊,重要的是要有那么一股气概,比如我小相公,就算穿着布衣,也难掩身上那股无形的高贵霸气。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得意地微微点头。

德昕见状大为奇怪,这堂下跪着的小姑娘先是睁着一双明亮的寒星目好奇地向他望过来,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然后露出“原来你长成这样”的神色,紧接着神游太虚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面露微笑频频点头。

德昕不由得纳罕,暗道若寻常百姓到此,得见天颜,莫不个个屏息静气,唯唯诺诺,却没有一个像她那么大胆。其实德昕哪知道,姚初彤是见多了皇上太子王爷,早已修炼得不在乎了。她还常常腹诽道:“皇上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饿了吃饭,吃完了拉屎,住在皇宫里这般不自由不痛快,要我做皇上我都不稀罕。”

德昕而沉如水,问道:“你在想什么?为何面露笑容,频频点头?”

王鼎深知德昕脾气暴躁,忙上前道:“皇上,姚初彤一介民女,有失仪之处请万岁不要怪罪。”

初彤吓了一跳,想起王鼎反复叮嘱过她,要她谨小慎微,万不可触怒龙颜,忙俯身下来,大声道:“皇上威武!小民得见皇上,自然是激动万分,心中喜悦难以言表。不知小民的祖宗十八代积了怎样的阴德,才能见到皇上您的庐山真面目!”心中晴道:是人就喜欢听好听的,皇上是人,自然也不例外。而后,她又大拍马屁道,“皇上.小民刚才在想,啊!皇上您长得如此威武不凡,贵气十足,简直是我大周的荣耀,是我大周百姓之幸,江山社稷之福!故而面露笑容,频频点头。”

王鼎一愣,万想不到初彤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不由得好笑,眼睛朝着德昕瞥了几眼。德昕被初彤这一番马屁拍得有点蒙,忍不住摸了摸脸,问道:“这朕的相貌和大周江山社稷有何关系?”

初彤郑重道:“自然有关系。小民初入皇宫原本畏惧,腿都打着哆嗦,但刚才一见天颜,您威严的尊容一瞬间给了小民无穷无尽的力量,小民登时信心百倍无所畏惧,可见若是天下百姓都能见到皇上龙颜,必然人人都能浑身昂扬,热山沸腾!所以此刻,小民只想跪地高呼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一边高呼一边拜倒在地。

德听大笑起来,和颜悦色道:“姚姑娘平身吧!”

初彤暗道:皇上小了,这便是“龙颜大悦”,可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谢皇上。”初彤低眉顺眼地站起来,垂首而立。王鼎则暗赞初彤知情知趣,进退得宜。

德昕原本心中烦闷,但忽然凭空有人捐了那么一大笔银子,恰好能解燃眉之急,心中自足喜悦。再见初彤,只觉得她能言善道机灵精乖,跟身边的人相比不知有趣了多少倍,不由得更开怀了几分,听着初彤胡言乱语大拍马屁也十分受用。

德听道:“姚姑娘,你为朝廷捐了这么一人笔银子,难为你有这份为国尽忠的之心,但不知这笔银子从何而来?”

初彤道:“民女原先做过云顶门的门主,云顶门传说有圣物双匣,集齐了便能打开一个大宝藏,民女运气好,将那一对匣子都集齐了,结果打开了宝藏。”而后将自己如何得了匣子的经历胡编乱造一番,末了换上一副慷慨激昂的语气,表情凛然道,“此时正是朝廷风雨飘摇的危难时刻!俗话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虽为一介女子,但民女也知道面对这样的时刻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民女愿把所有宝藏都捐献出来,以表白己的拳拳爱国之心!”

德昕微微点头笑道:“若是普天之下的百姓都如你姚姑娘一样,那我大周便可永享太平了。”说到此处,想到叛乱之徒,德昕不由得眉头一皱,狠狠拍了一下龙书案道,“可是总有一些奸佞小人,犯上作乱,妄图将我大周子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王鼎忙拱手下拜道:“争上息怒!”

初彤暗道:是啊,皇上,你兄弟要夺了你住的大房子,抢你的银子和女人,你自然要生气啦!跟天下百姓倒没什么关系,这天下,谁做皇帝不是做?但她脸上仍是一派赤胆忠心的神色,正义凛然地附和道:“皇上,您说得太对了!那些奸佞小人妄想夺取您的天下,简直是痴人说梦!您这才叫帝王之相,德明那个好色的小白脸是小行的。”

德昕听见初彤帮他人骂德明,心里不由得更加舒坦,笑眯眯道:

“姚姑娘,你精忠报国,却是我大周难得之才,朕要重重地赏赐于你。”说着不由得一阵沉吟,犹豫起来,心想:这姚初彤为国捐献了一笔巨款,可知此女视钱财为身外之物,赏赐钱财是不可能了。若她是个男儿,尚可赏他一官半职,甚至封个地位稍低的侯伯也可,但偏偏是个小女子…德昕上下打量着初彤,忽觉此女容貌甚美,若纳入后宫却也不错。

德昕刚想开口,便见初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德昕吓了一跳,忙几步上前,搀扶起初彤道:“姚姑娘,你怎么了?”

初彤不住地抽泣,泪眼蒙咙道:“皇上,民女见到皇上心中十分喜悦,觉得皇上龙体中散发出的光芒可与日月同辉。所以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皇上成全。”

德昕道:“姚姑娘请讲。”

初彤道:“我从小便没有爹爹,娘亲还是青楼里卖笑的妓女,但是在民女年幼时也去世了。所以民女一直以来孤苦伶仃,没有亲人。

民女从小便梦想能有一个经天纬地纵横天下文韬武略的爹爹,所以一直以来苦苦寻找,但人海茫茫一直没有找到。但今日见到皇上,民女恍然大悟,原来只有皇上才是经天纬地纵横天下气吞山河的真君子!

故而民女斗胆,想请皇上认我做义女,以偿民女夙愿!”说罢又跪了下来,抱住德昕的腿哭道,“虽然您的年龄与民女相差不大,但是,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皇上,请您万万要成全民女啊!”

王鼎忙跟着附和道:“是了,皇上,姚姑娘身世凄惨,但又难得怀了一颗忠君爱国之心,皇上便成全她吧,这日后流传出去,必是一桩佳话。”

德昕低头看着初彤不由得啼笑皆非,见王鼎还站在旁边,只好摆了摆手道:“好,姚姑娘,你忠肝义胆,朕便认你做义女。”

初彤高声道:“皇上金口玉言,谢父皇成全!”说罢又赶蛇上棍道,“父皇,为了更好地为国尽忠,为您分忧,孩儿我想毛遂自荐,前去出征,讨伐逆贼谢凌辉,还望您成全。”

德昕一愣道:“你一介弱质女流…你可会打仗?”

初彤正气凛然道:“孩儿生平有两个愿望,第一便是认一个所向披靡的真君子做爹爹,还有一个愿望,那便是有朝一日能成为花木兰、穆桂英、梁红玉那样的女中豪杰,为国为民,驰骋沙场,流芳百世。所以请父皇成全!”

德昕一甩袖子,走回龙书案道:“笑话!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初彤忙向前跪了几步道:“父皇,孩儿不敢将军国大事作为儿戏,只愿父皇派我征讨逆贼,哪怕做个小小的监军督战也好,孩儿只想亲手割下谢凌辉的人头,送到父皇面前!”

德昕沉吟片刻道:“兹事体大,朕要好好考虑一番。我今日便传旨下去,命礼部草拟圣旨,封你为大周公主。”

初彤微微偏过头,只见王鼎对她做了个手势,初彤心知不可操之过急,跪倒磕头道:“谢主隆恩!”

姚初彤和王鼎退下后,德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听身边珠帘响动,一个身材清瘦的年轻人从珠帘后走出,看气度不难猜想此人应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但那男子抬起头却叫人大吃一惊——那年轻人脸上有十几道大大小小的伤疤,竟已看不清长相了!

德昕问道:“杜爱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那人道:“皇上,臣的意思,不如派她去当个监军,甚至给她点兵权也未尝不可。”

德昕挑高眉毛问:“哦?此话怎讲?”

那人道:“据我所知,姚初彤与谢凌辉有宿怨,她巴不得取谢凌辉的人头而后快。不仅如此,她的身世和经历似乎也颇有趣。”

德昕兴趣大增道:“那杜爱卿便给朕讲上一讲吧。”

那满脸是疤的年轻人似是对初彤极为熟悉,将来龙去脉绘声绘色地娓娓道来,德昕听得入神,待那人讲完之后,他闭目沉吟了片刻,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几下,而后盖上玉玺,交给那年轻人道:“草拟圣旨,敕封民女姚初彤为钦差大人、战事总监军,御赐金牌,即刻前往前线督战。”

年轻人将那张纸恭敬地捧在掌中,而后慢慢退了出来。他又将那张纸打开看了一遍,笑了一声,自言白语道:“战事总监军,这官职可没什么品级,只是皇上随口说出的名号罢了。但封姚初彤为钦差大人,这个恩宠可是不小啊!”说罢抬起头,望着远处西坠的金乌,喃喃道,“王琅啊王琅,你地下有灵,若是知道爱财如命的姚初彤肯为你花如此巨款,想必也会含笑九泉了。”

初彤接到圣旨之后便立刻催云映淮带了侍卫随她起程,行了半个月,方到军营之中。几位将军、参军和校尉早已得知钦差大人到此地监军之事,故而个个早早在军营门口等候。几人抻长了脖子巴巴地望着,议论纷纷。有人道:“我听说来的这钦差大人是他娘的腰缠万贯的大财主,给朝廷捐了两千万两银子,只为了来军队里过行军打仗的瘾。”

“谁说不是?我还听说她是个女子,江湖上的什么女侠…老刘,你跟江湖人士接触频繁,她是什么来历来着?”

“前云顶门门主姚初彤,江湖上天字一号追杀令悬赏一百两黄金要她的人头…那可是个奇女子,行军打仗并非为了过瘾,而是为了早日结束战争,使百姓免遭战祸之苦。”

“是了,听说武林大会上她独领风骚,都道她是侠之大者,义薄云天,江湖群雄提起无不称赞。”众人啧啧称赞不已,都道此女是个一代红装照汗青的盖世英雄,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抻长了脖子向远处望去,恨不得早点见到这位武功卓绝、智慧过人、风采超群的传奇女侠。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众人心道:来了!只见两匹高头大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待行近了,只见靠前那一匹马上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披火红的斗篷,右于拿了一根粗大的木杖左手握着缰绳,一脸的正气凛然,但一双眼睛却贼兮兮地四下乱瞟众人不…得疑惑,暗道:莫非这小姑娘便是钦差人人、江湖上的传奇女侠?可手里怎的拿根拐杖?是兵器?还是她腿脚小大利落?此时那马已行至众人而前,那少女翻身而下,双足落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又轻又快。

众人忙上前,拱手施礼道:“吾等见过钦差大人!钦差大人一路鞍马劳顿,真是辛苦了。”

初彤拄着木杖笑道:“好说好说,诸位大人辛苦了。”说着被人簇拥着走进帐篷。众人见她一边走一边拄着拐杖,不由得暗自摇头,惋惜地想:好好的姑娘,小小年纪,腿脚竟是不大利索了。又见她一身打扮不伦不类,嬉皮笑脸,丝毫没有朝廷钦差应有之态,不由得暗自摇头,心道这样一个小丫头跑到此处做监军岂不是添乱?但事已至此,唯有堆起笑脸,将这位钦差大人簇拥至大帐之中。

云映淮跟在众人身后,不由得好笑。几日之前,初彤便缠着问他历史上哪个女将军最厉害,云映淮举了花木兰、穆桂英和杨排风,初彤都摇头觉得不好。最后云映淮说了余太君,初彤眼前一亮,兴奋道:“是了,最厉害的女英雄当说余太君,戏文上说她百岁还能上阵挂帅,我使仿一仿余太君,借借她的灵气。”而后便按照戏文中的扮相,寻了一件大红披风和余太君用的手杖,扮在身上却有些老成持重之感。云映淮知她素来古灵精怪,便也就南着她胡闹。

初彤一迈入大帐便看见桌上摆放的洒肉饭菜,知道是众将士为她接风洗尘,于是也不客气,径直在主位上坐了,端着酒杯站起身笑道:“诸位都是铁骨铮铮的大将军、好男儿,小女子佩服得紧,这一杯足我敬诸位的。我来之前皇上跟我说,诸位将士在战场上杀敌辛苦啦,皇上他心中欣慰得很,要我到此好好敬诸位一杯,若是诸位尽心竭力为皇卜办事,平定叛乱,将来升官发财,前途那是非常常无量的哟!”

众将士心中原本惭愧,这中川被几万大军围了数月,叛贼竞迟迟捉拿不卜,皇上不治他们的罪便已是天大的恩情了,哪里还奢望什么升官发财。但今日听钦差大人如此一说,个个都觉得脸上有光,嘴角带笑,忙不迭地站起身举着酒杯道:“钦差大人哪里话,为国尽忠,给皇上办事是卑职应尽得本分,钦差人人客气了。”心里不由得对初彤更多几分亲热之情。

初彤满面春风,吃肉喝酒不亦乐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言语之间更加放肆,粗话俚语也毫不忌讳,与众将士称兄道弟起来。武将原本个个都是粗人,见初彤这般豪爽,先前的拘束感不翼而飞,不由得万分亲切,纵情谈笑起来。

聊了一阵,大家酒酣耳热之际,初彤话锋一转,摇着头叹道:

“唉,我看诸位大将军个个都是人中龙风,带着光彩夺目的虎将之威,却怎的不能将区区一万叛军一网打尽?莫非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话匣一开,立即有人诉苦道:“钦差丈人有所不知,中川一带多是深山,易守难攻,但却是通往南北的咽喉要塞,且物产丰富,就算被大军尾葵也可有转圜的余地,死而不僵。再加上谢凌辉用兵如神,故而我们苦苦围困也将他奈何不得。”。

初彤听了心中冷笑道:放屁!三万大军,就算再高再大的山细细搜过去也将区区一万叛军生吞活捉!哼,这群家伙还真会睁着眼说瞎话。但她脸上仍是笑眯眯的。

此时又有人道:“谢凌辉那厮用兵诡异,从不跟咱们正面交锋,最擅长声东击西,把人迷惑得晕头转向。而且极擅长伏击,挖坑隐蔽打埋伏,无不用其极,咱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初彤不住点头道:“诸位说得有理,行军打仗,小女子是个门外汉,还要大家集思广益,多多提点,我也好回去向圣上禀告不是?”

众将士连连道:“正是!正是!”七嘴八舌地讲了起来。

众人说了半日,离初彤最近的武将突然开口道:“情况不单如此,每次朝廷派兵剿敌,敌人总能先一步逃脱,无论多秘密的袭击到关键时刻总是功败垂成,这便可知,这军营之中必有叛军的卧底!”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寂静。初彤眯着眼向那人看去,只见那武将看上去三十七八岁,身高形壮,面如冠玉,剑眉虎目,面带笑容如沐春风,跟普通武将相比多了几分书卷气,略带几分沧桑之色,但眼神却灵活至极。自初彤一来,那武将便鲜少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看她一眼,目光颇为复杂。

初彤疑惑道:“这位将军是…”

那武将道:“在下陶光林,是军中首将。”双眼看着初彤,脸上露出笑意。

初彤心中一震,但脸上做恍然大悟之状,上下将那将领打量一番,含笑道:“陶将军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是一副忠君爱国、父慈子孝、妻贤家睦的好面相。”

陶光林道:“钦差大人谬赞了。”

初彤收回目光道:“既是如此,本钦差心中也清楚八九分了,这就写奏折禀告圣上,要多多表扬大家的功绩。大家有什么丰功伟绩,也都整理整理,命人送过来即可。今日本钦差鞍马劳顿,身子也乏了,大家便散了吧!”说完站起身拱手相送,众人纷纷告退,一时间走得一个不剩,只留了云映淮坐在酒席前。

云映淮道:“看来中川一役想速战速决是不能了。”说着拿起一只羊腿便啃,见初彤双目发直,不由得问道,“杏儿,你怎么了?”

见初彤呆呆的,便过去推了她一把,关心道,“你怎么了?”而后安慰道,“中川叛军虽然难除,但你切莫着急,我…”

话还没说完,便听初彤嘻嘻笑了一声道:“本钦差对行军打仗的事确是窍不通,但若说抓奸细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精通的。”说罢起身走了出去,直到陶光林军帐前,犹豫片刻,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陶光林正在擦拭兵器,见初彤到了忙起身施礼道:“见过钦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