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如此凑巧吧?

莫非,贺兰芮之也被偷走亵裤,所以怀恨在心?以至于条条手帕都绣有这行诗,天天激励自己奋发向上捉小偷?

咳嗽两嗓子,我尴尬追问,“霜叶红于二月花,今夜子时到你家?”

不是不盗,时辰未到~

此暗语,乃自在门、诸葛笑笑生标志性口号==#

“并非…”

“王爷!” 贺兰芮之的答话,被惊惶失措声阻断。那位脖子探得最长、眼睛瞪得最圆的浅褐官袍的中年男子,不是爱告密的东郭吕,还能有谁?

他的脸色由黑转青、由青变紫,表情尽显恐骇。

“怎么了?”翘起二郎腿,歇座于宽敞朱椅的丘陵君问。

手指已经燃烧殆尽的香烛,东郭吕慌忙俯首跪地,身体直哆嗦,“有、有一碗… 未能如诸葛兄弟所言,液化成水。”

心,漏跳一拍。 糟糕,不可能是沼泽君啊…

“当真如此?”眼眸半眯,丘陵君的问话,幸灾乐祸之余也暗藏疑惑。

面面相觑,院落所有人皆感突然。

出乎我意料,东郭吕伸出手,直指身处漩涡中心、面色始终沉静如水的拓跋平原,语气颤栗得难以辨识,“是… 是怀王殿下!”

三十八章 随寓而安

“怀王?”巍然不动坐于椅,丘陵君唇角微微上扬,语意飘忽,“五弟… 众目睽睽之下,你做何解释?”

惶恐,伴随乍起凉风,无声无息覆盖在庭院每处角落。

当下,丘陵君身后的神威军侍卫们,如有默契成纵向排开,各个望之俨然。蓄势待发的弩机,连同辉映冰冷月光的胄甲铁衣,成为压抑气氛里惟一暗喻。

没有人,敢放肆呼吸。彷佛微弱气息,都会在不经意间,引发轩然大波。

当藉口仅为筹谋算计所存在时,还会有人关心孰是孰非?浅显道理,我知晓,俯首垂睑的吏官们,不会不懂得。

“韶王,容臣禀奏!”急切,公子光第一个站出来,“对比验证之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恐有差池闪失,不可当真。”

“是么…”不咸不淡的置疑。

唇边笑意尽显玩味,拓跋信陵倒也不恼。长时间凝视平原君,偶尔被风拂起的几缕青丝,遮挡了他眸底善变神采。

“多说无益。”打破沉默,平原君负手而立,傲然淡漠气度并不输给咄咄逼人的丘陵君,“本王无愧于心。”

六字掷地有声,令我、令闭口不言的吏官们,提心吊胆的同时,更直冒冷汗。

愚笨如我,都看出来丘陵君后台强硬程度远超平原君。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欲言又止,我真想上前一窥究竟。刚挪步,却被贺兰芮之拦阻—— 他以眼神示意我,不可轻举妄动。

“好个无愧于心!”

不怒反笑,拓跋信陵慢条斯理站起身,迈步逼近平原君。原本生动面容,由于薄唇紧抿而失去了嘲讽意蕴,仅剩下炯炯有神的眸子,间或流露出一抹寒冽。

拓跋信陵的脚步,沉稳,沉迫。

十步。

神威军卫士们手中持有的弩机,悄然定准方位。

五步。

齐聚在漩涡中心的吏官们,或多或少不自觉往后退。

二步。

步履蓦然止歇,而拓跋信陵右手,轻轻扬起——

“借过借过!让小弟我瞅瞅~~ 父亲说过,即算不液化,也得区分颜色。”疾呼,我猝然跳出沉寂阵营。

不顾贺兰芮之的拦阻,我窜出阴暗角落,一路小跑至桌前。端起归属怀王的瓷碗,无所谓男女大妨,仔仔细细察看。

未尝预料我的岔言,平原君面露错愕。

“放肆!”丘陵君回过神,喝斥道,“本王说话,岂容贱民插嘴…”

“韶王您瞅瞅,存在差别。” 挡住平原君前方,顾不得失礼与否,我递碗凑近丘陵君的脸,惹得他倒退一大步。

刻意忽略韶王眉宇间的忌讳,我高声辩驳,“遗存于长乐郡主体内的阳 精,颜色灰白且黏稠;而怀王殿下… (轻咳)夹杂一抹血丝,略呈浅红… 两者互异,定当出自不同人。”(笔者注:精 液若为浅红、红色或棕红,称之为血 精。血 精也是造成不育的常见原因。)

“血丝?”丘陵君疑惑。

朝平原君瞥去一眼,我开始添油加醋,半真半假胡诌,“您瞧怀王脸色,抑郁苍白且印堂黯淡。要么先天不足、阴虚火旺,要么肝失疏泄、肾精伤残。此生,抱得子孙归的希望… (故意哆嗦)实、实在渺茫。”

最后一句,丘陵君明显惊诧。然则飞扬唇角,丰富了他竭力掩藏的幸灾乐祸。

“体虚之人,房 事不得操劳。即便怀王想左拥右抱,也无死在女人身上的福气。试问,他如何与长乐郡主苟 且 私 通?”猥 琐之辞,悉数冒出。

脸微微热烫,我尴尬笑笑,继而万分笃定,“再瞅瞅像韶王您,无论体格还是气魄,都卓尔非凡,无人能及。”

天花乱坠的词汇,说得我舌头险些打结,也说得丘陵君精神劲倍佳。此时此刻,我算是看出来鸟—— 丘陵君童鞋,您显然是位爱听奉承话的得瑟主。

奉承话说多了,也有听烦腻时刻。挥挥手,丘陵君示意我闭嘴。

识趣,我立马噤若寒蝉。

目不转睛审视平原君,拓跋信陵似乎不肯错过对方眼底任何一抹心绪。良久,他眸光流转,停落在持箭待发的神威军卫士们。

诧然,亦为叱责,“你们这是作甚?”

言辞不怒而威,令卫士们面面相觑。犹豫再三,他们搞不清楚丘陵君葫芦里究竟卖何药,只得纷纷卸除防备。

赶紧从牛A、牛C之间退开,看似牛B、神似傻B的我,静候怀王身侧。

犹若化解沉窒局势般突兀大笑,拓跋信陵拍抚平原君肩膀,连声宽慰,“五弟向来行的端做得正,为兄自然信服。只是,若使天下人信服,不能仅靠恻隐私心,还得仰仗你自辩清白。”

转过身,面对揣摸不透形势走向的宾客们,丘陵君语气高亢,“长乐郡主乃宗室之亲,身份尊贵!本王既为监国,便将此案交由怀王处置,限定十日之内查明犯案元凶,还天下一个交待!”

哟~ 烫手山芋,丢给牛C平原君。

不待平原君有所回应,丘陵君征询于贺兰芮之,“依照北秦律例,此案尚未水落石,杨府该如何惩处?”

“阖府监视,出入受限。”

“很好…” 晦暗神情,倏然转为自鸣自得,“本监国令,限禁杨府十日,涉案人等均不可出府!”

极度无语,我朝拓跋信陵投以鄙视眼神。

眨眼须臾,丘陵君却直指杨延光身侧的沼泽君,别有用心道,“左右神威军,速把此人押送刑部!本王打算亲自审理,他究竟是不是逆贼宇文… ”

“凭什么押?!”愣神失措,只维持了两秒。怒从心中起的我,大声抗议,“我师弟作奸犯科了么?王爷,您怎能以相貌近似为由,关他入狱?”

“泼皮,本王尚未惩处,你倒先自己蹦出来? 即便你师弟并非宇文昭则,单凭擅闯将军府这一理由,够你二人挨好几十大板。” 韶王冷笑。

理屈词穷,被他哽得无话可说==|||

“鉴于你牵涉命案,本王暂不逮你入狱。”言词不容置喙,亦跋扈有余,“待到此案了结,必依入室盗窃罪责论处!”

盗个六饼,窃个六饼~ 您哪只眼睛瞧见我偷东西了?

“犹记当初,你确有疑案在身,依然悬而未决… ” 欲辩驳,拓跋信陵出乎意料地补上一句。

疑案?为何听起来,似话里藏话?

倍感诧异的是,拓跋信陵唇边泛起的混沌笑意,意蕴复杂。

未曾细细思忖,我的全部注意力即刻被沼泽君勾走。眼见他被神威军挟持带离,忐忑不安的心,倏然提到嗓子眼。

搞不清楚状况的沼泽君,困惑道,“师姐,他们为何…”

“带走。”蹙迫呼唤,倏然中断于沉声下令的丘陵君。

张嘴欲劝,可无权无势的我,根本无法拦阻。就在我忿忿不平瞪视丘陵君的刹那,一个激灵,我恍然顿悟。

井喷~ 事隔三年,拓跋信陵依旧放不下《武穆遗书》?! 莫非, 他打算在阖府限禁期间,逼我成功盗窃此书、藉以换取宇文昭则的性命?

夜凉如水,思及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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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在于折腾。

丘陵君拂拂衣袖、绝尘而去,徒留鬼魅般挥之不散的神威禁军,戒守在杨家府邸外围。

他刚刚前脚迈离,下一瞬,强撑多时的杨老夫人却紧捂胸口、冷汗直冒,险些陷入昏厥。

折腾大半夜的家丁们,愈发手忙脚乱,又请大夫、又是煎药,好不容易伺候杨老夫人恢复神智、卧榻静歇,月亮早已躲入云层,天边也浮现出鱼肚白。

破晓在即。

二哥、三哥,连同怀王与贺兰芮之,正忙着恭送宾客、处理善后事宜。通宵不眠的我,愈发头昏脑胀,精神颓靡。

不必照镜子,我的脸恐怕水肿得像猪头。哈欠连连,踱步回到正厅,我随意挑了张宽椅,慵懒躺倒。

思绪仍在激烈翻腾,脑海里,涌现出十万个为什么,搅得我心烦气躁。

哎,睡吧睡吧。闷上心头瞌睡多,睡死拉倒~

*** *** ***

迷迷糊糊再次醒来之际,橘黄色阳光透过窗户缝隙,亲昵洒落在身。

睡眼惺忪,迷惘了老半天,才发觉自己睡在柔软床榻。随性吸吸鼻子,屋内空气里氤氲而出的幽然檀香,竟带给我无边无际的安谧。

半眯眼眸,我好奇地打量屋内陈设。视线辗转,却对上陌生且又熟悉的睡颜—— 俯于我枕边,杨延光正沉沉入睡。

光芒,默默无言地倾泻在他面容,勾勒出挺拔鼻梁、好看的眉眼。

浅促呼吸,均匀安然。似乎,他正酣然入梦。

戏弄心,骤起~ 小心翼翼翻侧身体,我伸出手指,捏住杨延光的鼻。

剑眉上扬,睡得正欢的公子光,梦呓了一句,似有不悦。

嘿嘿,不信你不醒~~ 莞尔嬉笑,我开始默念数数,“一只羊,两只羊… 十只羊… 十五只羊… ”

咦,没醒?

东边一只羊啊西边一匹狼~

羊在岸边吃青草哇野狼来争粮~~

咦咦,还没醒?

收回手。好奇心驱使下,我凑近脑袋,近距离观察公子光。

胸膛上下微微起伏,狭长双眼覆着浓密卷翘的睫毛,无颤无动。

“二哥—— ”轻呼。

“二哥——”戳戳他脸颊。

睡得真死,推推他脑袋,“二哥—— ”

“呆瓜!” 眼睑掀开,清亮黑眸浮出一抹明明笑意。猝不及防,公子光伸出爪子,大力捏住我的鼻。如三年前般,他挫不死人不罢休,“传奇妹,你眼睛长在膝盖么?”

囧,俺又不是孙悟空,岂能看出龟息神功?

讷讷笑,瞅视紧捏我鼻子不放的男性手背,“二哥—— 呼吸不畅。”

劲道松缓,压迫骤减。

而下一瞬,覆盖于身的褥子被掀离,我尚未回过神,已然翻转身体、面朝床榻背朝天。

巴掌,重重落在臀部,“教训,是为祖母!”

额滴神~

公子光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比起风三少的掐脸动作,竹笋炒肉疼多了!

倒吸气,我伸出双手护住屁股,瞠目结舌,“杨延光… 你居然打我?”

“该打!”第二巴掌袭来,耳畔,是沉痛叱责,“教训,是为杨府!”

晕,他动真格!

力道,并不比笞刑少几分。龇牙咧嘴的我,痛得嗷嗷直呼,“疼疼… 二哥快住手!”

“教训,是为我自己!”置若罔闻的批判。

完蛋鸟~

倒霉悲摧的我,铁定成为墙壁上一抹蚊子血!

蜷缩身体,我认命般等候即将面对的惩处。 出乎意料之外,第三巴掌如同蜻蜓点水,轻轻落下,随即离去。

(⊙o⊙)耶?不疼?

紧绷身体,忽然落入温暖怀抱。

“姝儿…” 脑袋,轻轻搁于我后肩,温热鼻息亦随之洒落在颈间,“整整三年,你过得可好?倘若好,为何不归家? 倘若不好,为何依然不归家?”

首先,我不是姝儿表妹。

其次,该问题,可否拒绝回答?

手臂,亲密无间拥住我,公子光的嗓音,闷闷不乐亦些许释怀,“从今往后,你留在杨府、留在钟隐轩,哪儿也不许去。”

惊悚!

转过头来,我差点如来佛掌扑飞他,“干嘛?判我终身监禁?”

“你既为我妻,不待在杨府,还想去哪儿?”徐徐绽放出一抹温和笑靥,公子光的喟叹,掠过我耳畔,字字清晰,“往后,必须听从于我。”

晴天霹雳!

我我… 我啥时候变成你的妻?

婚房里躺着的那位,刚刚被你克死。难不成,还想继续秒杀无辜路人??

“牌位之事,岂能当真?何况,二哥乃新晋鳏夫,即便想娶,也得再等三年。至于排风丫头愿不愿嫁,又是另一回事… ” 虚掩木门,被人轻轻推开。风三少彷佛从地底冒出,斜倚在门口,嬉笑道。

三十九章 桃花缘

人,活着不是为了吃饭。但吃饭,一定是为了六根清净的活着。

身陷饭桌,假装没看见左侧的光芒毕露、假装没感觉右侧的大风刮过,神似四川盆地的我,埋首扒饭,努力消灭满桌子素菜。

吃吧吃吧~

大家嘴里都塞得满满,就无法掐架了==#

难得膳厅寂静,没有兄弟二人的互嘲互讽。

睡了一整天,虽饿得饥肠辘辘,但面对全盘皆素,食欲猛增的我也难免低落。然而公子光却往我碗里接连舀了好几勺豌豆,堆成小山丘,“明目,多吃点。”

(⊙_⊙)咦,明目?睁大慧眼辨色胚?

半碟苦瓜丝,随即倒入我碗中。风三少笑眯了眼眸,看得我心肝倍颤,“排风丫头,仲夏季节易燥热… 消暑去火。”

(⊙o⊙)呃,去火?脾气不要太暴躁?

身为负责任炮灰女配,我端起斜前方那份清炒山药,拨分给俩兄弟,“来来~ 滋 精 固 肾、健脾补虚。你们昨夜辛苦,今天都补补~”

一席话,成功堵塞风三少的欲说还休、成功封杀公子光的忿忿不甘。

继续扒饭。

扒了一半,忽然觉得不妥。从饭碗里抬起眼眸,我好奇问,“二哥、三哥,其他人为何不来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