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的时候已经是薄暮黄昏。

  Y市刚下过一场雪,航站楼外的气温要低得多,来接机的人早两个小时前就等在了出口处。男人和阙清言是旧识,寒暄几句后热情地将人送到了下榻的度假酒店。

  酒店傍山而建,位于雪山脚下的小镇,错落有致地连成了一片分栋的小型别墅区。

  身穿正装的服务生穿过半露天式的庭院长廊,领着两人来到标牌的别墅房前,殷切笑道:“祝您二位入住愉快。”

  别墅的厅室都在一楼,二楼是观星露台。林棉的行李箱在阙清言手里,她跟在他身后往里走,时不时地抬眼看过对方挺拔颀长的背影,表面的神情还算自然。

  算上从机场来酒店的时间,此刻已经很晚。等酒店送餐过来,吃过饭后,就该…就该睡觉了。

  林棉心跳剧烈,腹诽了句自己,本来就是两个人出来度假,同住酒店,睡一张床也是正常的事。

  又不是真的要干什么,她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啊啊啊啊啊…

  想到一半,林棉揉了揉脸,克制不住地想。

  既然都要睡一起了,等等还可以向阙清言多要几个晚安吻…

  “今天时间太晚,出去玩要等到明天。”阙清言将林棉的行李箱放在主卧门口,继续道,“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他站在卧室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林棉抬眼看阙清言,挣扎半晌,还是软声问了,“你今晚不睡主卧吗?”

  阙清言站在门厅口,闻言对视上她闪烁的眼神,眸色微顿。

  自从上回在公寓里几乎不受控后,阙清言就知道,如果现在和林棉共处一室,他给的亲昵可能比她想得要更多一些。

  一直以来,阙清言对林棉挨挨蹭蹭的索求亲昵几乎是有求必应,但也仅限于亲吻与拥抱。他克制着进行更深层次进展的私欲,一步也没越过界。

  他很明白,情欲是催化感情的捷径,而林棉对他有着毫不保留的喜欢,是予取予求的。两情相悦下,将关系借由这次度假进一步发展下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至于后续的求婚,婚礼与蜜月,都可以延后补上。

  以往阙清言接再棘手的案子时,都不会这样迟疑不决。而当面对当下这种稳赢的局面时,反倒要顾虑再三。

  当爱胜过喜欢的时候,阙清言不想给林棉带来丝毫不安定的因素。只需要在一切铺平前自我约束一段时间,他不介意按照最稳妥的节奏来。

  “我睡在次卧。”阙清言垂眸看林棉,补了句,“需要我进去帮你整理行李吗?”

  阙清言不和自己睡在一起。

  “不用了,”林棉压下心里那点明显的失落,抿了抿唇,低声回,“我本来也没带多少行李…”

  主卧的装潢奢费精致,巨大的落地窗外正对着的是内设的独立庭院,院内挖了一池私汤温泉。从庭院围墙望出去,还能观赏到雪山延绵的景色。

  林棉靠在落地窗前出神看了会儿,莫名涌上了些委屈的情绪,分神想。

  其实只要能睡一个房间,她把床让给阙清言,自己打地铺都行。

  那样她就算失眠,也不会吵到他的。

  为什么非要睡次卧呢…

  越想越委屈。

  十分钟后,阙清言刚结束一个电话从次卧出来,推着餐车的服务生正巧按响了别墅房的门铃。

  客厅与餐厅都不见林棉的身影,主卧的门半开着,行李箱打开在床脚边,只整理了一半。

  也不在主卧。

  阙清言蹙起长眉,正要离开主卧去找人,就听见半掩着的衣柜门内倏然传来了些轻微的声响。

  昏暗宽敞的衣柜里,林棉心里又委屈又忧郁,窝了个更舒适一点的姿势。她戳开手机的浏览器界面,思忖着打了一行字。

  同一时间,木质的衣柜门外传来了两声清晰的敲叩声。

  卧室里明亮的灯色顺着打开的衣柜探进来,林棉愣怔了几秒,抬头看去,正巧落入那双垂落的深邃眼眸。

  林棉此刻窝在衣柜的角落里,抬眸看过来的目光湿漉漉,像只绒毛耷落的小仓鼠。阙清言修长的指骨还搭在衣柜门上,见她抱着手机,浏览器中还输入着“性冷淡”三个字。

  阙清言:“…”

第43章

  卧室内一阵寂静。

  林棉大脑出现短暂性空白, 仰头无声地和阙清言沉落的目光对视数秒, 险些把手机屏幕捏碎。

  他他他是不是看到了?!!

  “我…”林棉脸憋得通红, 羞惭地想进一步往衣柜里缩,补救般地关了手机屏幕,解释道,“我就是想随便查查…”

  阙清言眸色渐深, 没说话。

  越解释越像欲盖弥彰。林棉悔得快闭过气去,在脑内已经磕了一整面的墙。

  林棉眼尾还泛着红, 还窝在衣柜的角落里没动。阙清言蹲下身和她平视,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怎么躲在衣柜里?”

  林棉微愣,阙清言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查…

  “刚才我在理行李,”觉得有点委屈,理着理着就窝进衣柜了。林棉没把后半句补全, 无意识挠了挠手边叠放的毛衣,心虚地转移话题, “是不是…要吃饭了?”

  “嗯。”

  两人一人窝在衣柜里,一人屈膝半蹲在衣柜外。阙清言深而沉的目光落在林棉湿润的眼睫上, 倾过身将她扶抱出来。

  林棉像只从水里捞起来的小动物, 乖顺地被阙清言揽腰抱起身,手机随着落在了衣柜绒软的垫层上。

  对方清冽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林棉早忘了前一刻还被抓包的事,心里的那点委屈也扫荡得一干二净。她踮起脚顺势搂住他的脖颈, 压着雀跃小声道:“阙清言。”

  阙清言应声。他俯身维持着这个拥抱, 任林棉埋首在他的肩颈处, 薄唇擦过她细软的耳发,低缓问:“现在饿不饿?”

  林棉被一个拥抱抚顺了毛,心跳不争气地怦然而动,刚回了句“不太饿”,就感觉贴附在腰际的手微微收力。下一刻,她听阙清言又开口,声音淡然而低沉,问她:“查到性冷淡有哪些症状了吗?”

  “…”林棉耳朵尖瞬间烧红了起来,磕巴道,“没,没…”

  “还没查完,需要继续查吗?”阙清言的声音冷感而低磁,神情自然地给她建议,“想在婚前了解未来配偶各方面状况是很正常的事,其实这些你可以直接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林棉还没来得及消化“婚前”“配偶”这一连串的词,就听他平静继续:

  “家庭状况,经济状况,包括更隐私的生理状况,你都可以问。”阙清言低眼扫过林棉烧红的耳廓,敛眸一笑,“还是你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性冷淡?”

  啊啊啊啊啊…

  林棉羞赧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一了百了,又不舍得松开这个拥抱,只好把脑袋埋在阙清言颈窝里使劲儿摇头。

  刚才在衣柜里窝着的时候,她心思飘忽,盯着手机闷了半晌,鬼使神差地就搜了性冷淡。

  林棉心说,她搜也就搜了,还不小心让阙清言知道了。

  就因为两个人不在一间卧室睡,她就躲起来暗自揣测他,简直是太过分了。

  “我不是想知道,我就是…”

  林棉解释得艰难,闭了闭眼,索性放弃了。她思忖片刻,突然轻声叫了声阙清言,道:“其实我在很早之前,就试想过了。”

  “要是有一天真的能有…有光明正大腻着你的机会,”这话说出来实在太羞耻,林棉脸逐渐红起来,缓了缓才接下去,“我一定不会很矜持的。”

  多年后初见阙清言,她的热血早就一路沸腾着烧到了心尖尖。不管红多少次脸,顶着多少次羞于开口的自我唾弃,她都想毫不保留地让他知道自己的喜欢。

  阙清言闻言松开了这个亲密贴合的拥抱,敛起笑意,垂眸看向林棉。

  “我可以去睡主卧的沙发,打地铺也没有关系。”林棉这辈子的厚脸皮都用在了他身上,抿唇认真道,“只要你能…唔——”

  后面的半句“和我睡一间卧室”还没说出口,她就被阙清言扶住后颈,堵住了唇。

  下唇被触碰厮磨般吻过,林棉本来就红着的脸此时烧得滚烫,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抵开唇舌深吻了下来。

  阙清言扣着她的后腰,眸色深暗。

  林棉初陷爱情的青涩,稚拙真诚的示好,远比一切情话要来得催情。

  感情不是严明匡正的法条戒律,撩拨因素太多。在面对林棉时,阙清言即使有意克制,全部的隐忍和压抑也总会面临着失控自控间的较量,最终在她的坦言剖白前分崩离析,无法自抑的情欲几乎是迅速地烧了上来。

  林棉被吻得迷迷糊糊,气息细碎紊乱,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从衣柜旁退到了床边,坐在床头又被吻了一遍。

  “…”双唇短暂分开,阙清言的指腹抚擦过她耳后的敏感皮肤,眉宇疏长,尾音勾得像安抚,“明早的行程先往后推一推。”

  终于有机会喘气,林棉调整平复着呼吸,下意识重复了遍:“推一推?”

  她刚从旖旎暧昧的吻中反应过来,对上阙清言漆黑如墨的曈眸,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是…

  林棉小心脏瞬间超出负荷,攥着床单的手指蜷了起来。

  是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床头暖橘色的灯光下,阙清言英隽的五官被衬得轮廓分明,眼角眉梢不像往常的清明冷静。他撤回扶着林棉后颈的手,薄唇贴附着她的唇角一路吻下去,偏头间,下颚与脖颈连成了一道修长流畅的弧度。

  林棉耳尖通红,心跳怦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听阙清言道:“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性冷淡吗?”

  “我…”

  刚说了一个字,林棉撑着床单的手指倏然一冰。

  阙清言解了左腕的手表,放在了她的手边。

  林棉低头去看,是以前她送给阙清言的那一块。她手腕上也戴着一块,是情侣表。

  今晚的事发生得太突然,林棉全身烫得能去加热温泉,脑海里已经炸开了无数烟花,手都在微微抖着。正想问阙清言为什么要把手表给自己的时候,下一刻就被捞过腰抵进了舒软的床里。

  卧室内开了地暖,刚才林棉整理行李的时候就已经脱了外套,此时身上只剩下件单薄的毛衣。阙清言手指从她的腰侧顺着脊椎弧度向上,声音低缓地说了句话。

  是句德文。林棉后知后觉地听懂后,心里猛地一跳。

  是这款手表的系列名称——

  Ich will dich.

  想要你。

  惯有的法理克制跟着这块表一起解了下来,像是道箍住情欲的枷锁,越是禁欲,越是摧枯拉朽。

  “…”林棉脸红得要命,还是默默地把脑袋蹭到了阙清言肩膀上,不怕死地回了句,“我也是。”

  .

  把脑袋蹭到阙清言肩膀上的那一瞬间,林棉心说,如果早知道说那些话这么有用,她一开始就会说的。

  后半夜的时候,林棉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眼眸泛红湿润,呜咽着心说,早知道就不要说了。

  当晚木眠老师领悟了两个道理。

  一个是,话不能乱说。

  还有一个是…

  昏暗的灯色下,阙清言抱着林棉出浴室,将人重新抱进了被窝,俯身吻过她的手腕内侧:“怎么了?”

  林棉在被窝里缩成了个虾球,只露出发红的耳尖。半晌,她小声得不能再小声道:“我想要…手机。”

  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林棉顶着铺天盖地的困意和疲倦,委委屈屈地删掉了搜索性冷淡的网页。

第44章

  偌大昏昧的卧室里, 暗薄的光线透过窗帘缝探进来,天色将明未明。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压低的声音, 林棉蹙眉闭眸, 埋着脑袋往被窝深处缩了缩。

  “妈她不放心, 又不好意思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 就催我打来了。”阙宅花厅里, 阙敏喝完早茶, 笑着给阙清言打了个电话, “今天要拟家宴的菜单,想问问小姑娘有没有什么忌口, 爱吃什么,正好能让阿姨提前准备起来。”

  阙清言刚从浴室出来,披着浴袍,沉稳应了声, 报了几个菜名。

  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阙敏又道:“听说你要带人回来,她们都好奇的不得了,前两天还私下里跟我打听小姑娘的事,问什么的都有。”笑吟吟地补了句,“还有对你们私生活感兴趣的。”

  她们指的是阙家旁亲杂戚的七大姑八大姨们。

  “我们很好。”阙清言难得给人八卦的机会, 声音很平静, “如果她们想知道,可以让人直接打电话问我。”

  床上的虾球睡得很安静, 只露出散在被窝外的乌黑发梢和耳尖。阙清言目光停了几秒:“毕竟从情理上说,我比你要了解自己的太太。”

  阙敏心里门儿清, 那些人私底下来八卦,就是想知道还有没有攀关系的机会,想趁着过年走动,把认识的名媛淑女介绍过来。

  本来要是知道只是普通女朋友,别人说不定还不放在心上。不知道听到阙清言这句直截了当的“自己的太太”,会是什么反应。

  就在早茶的时候,阙母宋冉华还和阙敏调侃聊起过:“他哪里是把棉棉当普通女朋友?丽淑那边…不用我们来,就已经提前上门聊过了。护得这么好,要是他俩哪天悄没声地领证了,我都不吃惊。”

  “你不知道,当初跟我们提起来的时候,说的就不是‘女朋友’。”宋冉华摇头一笑,“说的是…”

  是愿意承担长久责任的人。

  电话那头,阙敏笑得意味深长,没再多问,又确认了几个家宴的细节,俨然已经把林棉当成了自家人。

  挂完电话,阙清言又转身出卧室,拨了酒店的内线电话。回来的时候床上的被团已经挪了位置,下半张脸还埋在被窝里,白皙的耳廓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一片。

  醒了。

  早在报菜名的时候,林棉就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虽然阙清言打电话时的声音压得低,但在静谧的卧室内听得还算清晰。林棉阖着眼睫,半梦半醒地听着电话内容,只听明白了个大概,很快注意力就转到了别的地方。

  打完电话后,阙清言像是出了趟卧室,门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被关上了。

  林棉在被窝里攥着被角的手动了动,刚想调整睡姿,就被浑身上下传来的不适感和隐秘酸疼感给逼得低声吸了口气,眼眶不受控地就红了。

  红完眼眶,紧接着耳朵也倏然烧红了。林棉还在装睡和扒被子起床间做思想挣扎,感觉身边的床沿轻微下陷,沐浴后清冽的水汽跟着扫过了耳畔。

  “饿不饿?”阙清言把捂紧的被角往下掖了掖,给足了林棉喘气的空间,垂眸吻了吻她的耳廓,“再睡一会儿?”

  昨晚林棉被阙清言抱去浴室洗澡,回来后强撑着残存的清醒删掉了性冷淡的搜索页面,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几乎是闭眼就睡。

  现在想起来,她连昨天的晚餐都没顾得上吃。

  卧室内光线昏暗,阙清言身上还披着黑色浴袍,撑着床头俯身下来的时候,露出交领处的锁骨和肩窝。林棉克制不住地在脑内画草稿图,从对方颀长有力的身体想到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躁得一眼都不敢多看,违心地点点头。

  阙清言失笑:“是觉得饿,还是想再睡一会儿?”

  林棉继续点头,仍旧没说话。

  “哪里不太舒服?”阙清言看出她眼神闪烁,还带着恨不能再钻被窝的羞赧,问,“我看看?”

  我…看…看…

  她就是实在没脸让阙清言神色淡然地给自己检查,才想找理由一个人留在卧室里的。

  林棉脸色通红,早在心里声嘶力竭地挠起了墙,面上半点声都没出,把脸蹭进枕头使劲儿摇了摇头。

  阙清言敛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