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还堆在脚边,林棉正打算环顾思忖时,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指尖触到了修长匀称的骨节,下一刻被牵起了手。

  黑丝绒缎面的戒指盒,内里是正红色的内衬,盒边印了两行烫银的小字。

  中央凹陷处嵌着一枚光华璀璨的戒指。

  “是会有一点快。”阙清言垂眸看已经呆怔住的林棉,取出戒指给她戴上,指腹抚擦过她的指尖,顿了顿道,“但十年太久,以后不会让你再等了。”

  “现在换我来等你,”他眸色深邃,平静继续,“可以不用这么快就给我回应。戒指不喜欢戴,也可以暂时摘下来。”

  雪越下越大,阙清言戴完戒指,拿起伞撑开。他空暇的手牵过林棉的手,俯身在她额头上一吻而过,补全了话:

  “我还有很多个十年可以等,足够留给我们彼此磨合,长相厮守。”

  温热的吐息在额头上一触即收,林棉像是猝然恢复了心跳和知觉,下一秒缓缓抬手,攥住了阙清言的大衣袖口。

  紧接着,她呜咽着半扒半搂过对方的脖颈,终于哭得泣不成声。

  阙清言任林棉缩在他颈窝里擦眼泪,倾下身抱住了人,手上戒指盒的烫银小字在雪天的光色下一闪而过。

  喜今日霜雪初初,良缘遂缔。

  卜他年情意绵绵,白头永偕。

  初初见你,情意绵绵。

  已有十年。

  十年前轻描淡写的一眼瞥,如今炽热坦诚的一颗心。

  少女时光的梦,他帮她悉心圆满.

  希望有天你们的喜欢都能得到回应,所有暗恋都能被珍惜。

  (正文完)

  第 45 章 ...

  “怎么小姑娘眼睛红成那个样子?”

  灯光璀璨的宴会厅里, 家宴还没开始。阙敏与人寒暄两句, 绕过甜点长桌, 低声询问阙清言:“前几天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还好好的吗?吵架了?”

  就在不久前, 阙清言带着林棉回阙宅, 当佣人殷切地领人进宴会厅的时候, 阙父阙母还在楼上没下来, 因此也没能看到小姑娘不自然的神色。

  阙敏正巧在楼下大厅里陪几位姑婶说话, 还没等她抽身过来招呼人,就留意到林棉攥着阙清言的衣袖说了句什么,接着佣人就领着林棉走向了洗手间的位置。

  那个样子, 一看就是哭过了。

  但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吵架的。

  阙清言拎着大衣,外套衣襟上还泛着潮湿,洇了雪水和林棉哭蹭的泪水。他并没有多解释,敛神一笑道:“不是吵架。”

  “不是吵架,小姑娘能哭成这样?”阙敏压低了声音,试探问,“是不是阮太太那边…出什么事了?”

  后半句话还没问出口, 旁边围聚在一起的宾客已经注意到了到场的阙清言, 纷纷笑着过来搭话攀谈。人前不方便谈论私事, 阙敏从身后的餐桌上端起甜点,把话咽了回去。

  众人交谈间隙,林棉在洗手间平复了情绪,等眼睛总算红得不太明显后,才重新回到宴会厅内。

  大厅内灯火通明, 林棉远远地看向人群中身形颀长的阙清言,又晃神回想起了下午他给自己戴戒指的一幕。

  就在林宅的花园里。

  比起求婚,更像是一个情深意笃的承诺。

  事后林棉非常丢人地在雪地里扒拉着阙清言哭了近半小时,怎么忍都忍不住,直到车停在阙宅花园前的时候,眼睛和鼻尖都还是通红的。

  更别提她当时哭成那样,还有心思去亲昵阙清言,硬是哽着鼻音回应了他的那句“好点了吗”,说的是:“你…亲一下,我肯定就好了。”

  阙清言当然不会没有反应。

  于是等到下车的时候,林棉红的不仅是眼睛和鼻尖,连带着唇角和耳廓也红成了一片。

  模样狼狈,还正好撞上一位阙家的亲戚。

  对方热情熟络地和阙清言寒暄了片刻,随后打量过旁边的林棉,笑问:“怎么了这是?”

  林棉羞赧得根本连句话都说不出来。阙清言神情淡然,脱了大衣外套俯身给她披上,替林棉理了理松软的围巾,刚巧遮住了泛红的鼻尖与嘴唇,只露出双湿漉漉的杏眸来。

  “在外面站得久,”阙清言垂眸扫过面红耳热的林棉,平稳回,“冻到了。”

  还能冻成这样?

  亲戚哑然一瞬,只好打哈哈道:“这样啊…”

  …

  林棉往宴会厅中央走了两步,中断回忆,欲哭无泪地偏头捂脸。

  简直是…太丢人了。

  另一边,阙敏见林棉走过来,笑意盈盈地打了声招呼。

  今天到场的众人都知道阙少要带人回阙宅,免不了有意无意地把视线投向这边,偏厅里正喝茶聊天的几位叔婶也跟了出来。阙清言看出林棉细微的局促,不露声色地接过话,正式给她介绍几位长辈。

  全场的目光几乎都聚焦了过来,周围的亲戚态度殷勤地客套了几句。

  林棉面上落落大方地回应,心跳早就怦然忐忑得失了序,她轻轻摩挲了下手指,心说,幸好刚才在洗手间的时候,自己提前把手上的戒指收进了戒指盒里…

  如果没有今晚的家宴,林棉说不定在洗澡的时候都不太舍得摘下这枚戒指。

  不仅不摘,可能还会巴巴地对着它仔细看一个通宵。

  但在第一次见阙父阙母的时候…订婚的事尘埃未定,没有过问长辈,她就已经戴上了戒指,这显然说不过去。

  太不尊重了,也不礼貌。

  因此林棉一直以来受的家教把她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不舍得给摁了下去,就在不久前,她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思想挣扎了半晌,还是决定暂时把戒指摘了下来。

  一旁,阙敏注意到阙清言还拎着半湿未干的外套,忙笑着招来佣人,嘱咐着让人把大衣拿上楼,再换件干净的下来。

  林棉偏头看向身边正在谈事的阙清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摘了戒指,但阙清言还戴着。

  此前阙清言戴戒指的手一直拿着外套,没人会刻意注意他手上是否多了枚戒指。但外套挪手后,一定会有人注意到…

  佣人刚接过外套,林棉脑海中嗡然一声,手上动得比脑快,主动伸过手牵住了阙清言的手。

  拇指指腹摸到冰凉硌手的戒指纹络,正好能遮掩住整个轮廓。

  “…见笑。”阙清言神色微顿,反牵住林棉的手,对面前的男人平静一笑,道,“她第一次来,对这里还不熟悉,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到处走动。”

  这话说的,要不是亲眼看见小姑娘牵阙清言,还真以为是后者不放心才主动牵的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也跟着眼瞎,附和笑道:“是是,毕竟是头一回来…”

  周围人没留意到阙清言手上的戒指,只当这次当众的牵手是处在热恋期的情不自禁。阙敏本来还想两人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见状终于放下心来,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周围来搭话的人,腾了片二人空间出来。

  等人散开后,林棉轻攥着阙清言的手,抬眼看他:“刚才我把戒指摘下来了。”

  戴戒指的时候,阙清言对她说过,要是不喜欢戴,可以暂时摘下来。林棉怕阙清言误会,紧接着小声解释了句:“我很喜欢戒指,特别喜欢,也想一直戴着…但就这样戴着见叔叔阿姨,是不是不太好?”

  阙清言垂眸看林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选在家宴前给林棉戴戒指,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临时起意。

  阙清言对自己一向坦荡,不避讳在人前谈及自己的感情,也不会刻意遮掩他和林棉的感情进展。阙父阙母对此也早有准备。

  既然已经认定,在家宴上开诚布公是最好的时机。

  阙清言感受到林棉掌心的微微汗湿,修长指骨抚擦过她温软的手指,不答反问:“等下吃饭的时候,也要这么牵着吗?”

  话题被转得突然,林棉没反应过来:“啊?”

  愣怔一瞬,她红着耳廓摇头:“当然不——”

  “一直牵着也不是不可以。”阙清言神色自然,看过林棉正牵着的右手,眉眼压出些笑意,“牵着手不方便,夹菜就由我来代劳,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

  林棉本来想提一提到底戴不戴戒指这个问题,此刻已经被避重就轻地绕了进去。她想象了遍开宴后阙清言当着一干亲戚的面给她夹菜的情形,还牵着手…

  这顿饭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林棉脸慢慢烧红了,闭了闭眼,不舍地松开阙清言的手,“还是不牵了…”

  松开到一半,手又被牵了回去。

  “我的父母都不是太拘礼的人,不用紧张。”阙清言重新牵过林棉的手,十指交扣。他深邃的眸光里聚满光华,顿了顿,低缓问,“他们就在楼上,要上去打个招呼吗?”

  林棉与阙清言对视几秒,揣着怦然的心跳,点了点头。

  十五分钟后,家宴开席。众人在席上落座,半是震惊半是诧异地面面相觑,都看见了阙清言与林棉手上戴着的一对订婚戒指。

  当晚阙家少爷已经有太太的传言被证实。据说两人感情甚笃,家宴席间阙少频繁为未婚妻夹菜,而这位未来的阙家太太神色大方自然,不娇不矜,怎么看都是令人钦羡的一对。

  .

  回到公寓后,“神色大方自然”的林棉绷了一晚上,终于没绷住。

  阙清言挂完阙母宋冉华的电话,进了卧室,就见床上的被子已经被蜷成了一团。林棉洗完澡后裹了两床被子,正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看平板,她听见声音抬起头,乌黑润泽的眼眸衬着泛红的脸,神色期待。

  林棉暂停了看到一半的惊悚片,问:“叔叔阿姨他们…”

  “他们很喜欢你。”阙清言调高了暖气的温度,扫过平板屏幕上血腥的一幕场景,将人从闷得燠热的被窝里捞出来。他薄唇吻过林棉的发梢,问,“头发没吹干吗?”

  “嗯,”林棉小声道,“阿姨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吗?”

  她的眼眸很亮,一副待顺毛等着被夸的样子。

  阙清言失笑,转述了阙母的原话。

  “家教好,也有礼貌,不讨人喜欢都难。”两人没在阙宅留宿,宋冉华打电话过来,顺便嗔怪了两句,“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让棉棉留宿一晚怎么了?”

  听完转述,林棉揉了揉脸,不好意思道:“太仓促了,也没带换洗衣服…”

  林棉一连经历过戒指与家宴的事,还在缓冲期中没缓过来。她绷了一晚的情绪,要是再留宿一夜,说不准半夜会兴奋失眠到爬起来绕着阙宅跑几圈。

  阙清言应了一声,起身去厨房给她热牛奶。

  平板屏幕上还暂停着惊悚片,林棉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她把脸埋进被角,抱着被子打了个滚,无声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从床头柜下的抽屉里翻出个密封的档案袋,拆开了。

  眼前的档案袋是林母转交给林棉的,她现在才有时间看。

  档案袋里放了一式两份协议合同,是份婚前协议书。

  …

  等到阙清言端着热牛奶回来时,林棉坐在床边欲言又止,从一只裹得圆滚滚的虾球成了正襟危坐的仓鼠。

  床头柜上摊着协议书,阙清言扫过一眼,把牛奶递给期期艾艾的林仓鼠,问:“怎么了?”

  “阙清言,你还记不记得,”林棉捧着温热的玻璃杯,乖顺地任他取过干毛巾替自己擦头发,“我以前给你过一张欠条…”

  还在阙清言追林棉的时候,她为了给他鼓励,向他打过一张欠条,当时说的是,礼物以后再补上。

  林棉一直都想不好要送什么。太昂贵的豪车别墅她暂时还送不起,送得起的礼物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直到她看到阙清言拟的婚前协议书,才想起来自己也有一个快被遗忘掉的,志向宏大的人生目标。

  在木眠老师过去艰辛画稿的数个日夜里,在她在畅销漫画家这条道上一路走到黑的年月里,支撑着她坚持下去的其中一个原因是——

  攒钱。

  等攒够了钱…

  下一刻,林棉神情珍重而认真地把自己的银行卡当礼物,连同协议书一起给了阙清言。

  “协议书我没有签字。”林棉回忆了遍自己银行卡里攒的钱,把喝完的牛奶杯搁在一边,红着耳朵继续,“我不知道要送你什么,只能给你这个。”说完眼神闪烁,狗胆包天的补了一句,“只要我有的,我都想给你。”

  后面那句话小声得不能再小声:“我可以把我有的都给你,能不能…换一个你?”

  林棉话说得隐晦,本意是想当句情话来撩拨他的,没真的把自己那点隐秘龌龊的小心思说出来。但话一出口,没想到阙清言将银行卡随手放在床柜上,低眸问:“想要包养我?”

  “…”

  太直接了。

  林棉愣怔地和神情淡然的阙清言对视几秒,默默地扯下头顶擦头发的毛巾,捂住了逐渐滚烫的脸。

  她的声音闷在毛巾后,憋了半天,低声坦诚:“我,我想过…”

  阙清言目光落在林棉攥着毛巾的手上,她白皙细长的手指上正戴着一枚戒指。

  在调情方面,林棉业务生疏,几乎没什么前情铺垫,每次的表达也单刀直入。但另辟蹊径,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次次都能让气氛暧昧旖旎起来。

  室内静默了须臾。

  林棉已经准备好回答对方接下来一系列诸如“包养我干什么”“要包养多久”此类的问题,连对应的情话都想了个遍。她正等着阙清言的回应,屏气凝神间手腕被扣住,连带着毛巾一起被拉了下来。

  暖橘的光色罩落在阙清言深邃的眉宇,自眼廓处打下疏朗的眼睫阴影。他漆黑的曈眸中俱是笑意,平日里冷感的沉稳矜敛都在这一刻隐没进了夜色中。

  温热的气息自耳侧拂擦过,耳鬓厮磨,吻一路顺着落在锁骨处。

  林棉心跳如擂鼓,听他沉缓道:“要想包养我,这些还不够。”

  .

  翌日清晨,神识模糊的林棉刚睡下不久,困顿间,恍恍惚惚感觉额头被一吻而过。

  昨晚无论她在床上怎么委屈求饶,阙清言都没放过她。

  现在还…

  林棉长睫微颤,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曲解了这个吻的意思。

  她凭感觉伸手轻攥住对方的衣角,讨好般扯了扯,鼻音软糯,听声音快哭出来了:“还,还不够吗?”

  借着昏暗的光线,阙清言扣上衬衫领扣,垂眸看半梦半醒的林棉,吻了吻她困倦的眼角:“睡吧。”

  早上阙清言接到电话,前段时间的案件庭审期延后,二审定在开年,年前有些细枝末节需要梳理。

  林棉睡得模糊,等到真正清醒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天光大亮,她在被窝里蹭了会儿,趿拉着拖鞋下床,倏然回想起了几个小时前阙清言的话。

  阙清言说今天约见了当事人,需要出门一趟,下午才能回来。

  林棉偏头往旁边看,心说,他当时好像还写了张字条…

  床头柜除了搁着的银行卡和没签字的协议书,还多了张阙清言的副卡。字条附在一旁,笔锋凌厉漂亮,走笔翩跹地写着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