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微言盯着车门,脚却不肯动弹,目光里带着哀求地看着那个瘦子:“你们要多少钱,我给还不行吗?你给我个银行卡号,要多少钱我打过去,只要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报警。”

那个瘦子上下斜觑她一眼,下巴朝车里扬了扬:“上车。”

瘦子开车,之前挟持许微言的那个人和她一起坐在后面。一路上三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许微言坐的姿势极其古怪,没多久就麻了脚。搂着她的腰的那个人明显也舒服不在哪里去,隔几分钟就换个姿势,最后终于忍不住把刀收了回来,一只手还是扣着她的手,从前座后的口袋里拿了股绳子出来,结结实实地把许微言的双手反绑在背后。

绑完了,他又让前头的瘦子锁死了车门,然后才放心地挑了个舒适的姿势重新倚好。

许微言从挡风玻璃处看车子走的方向,边把身体侧倚向靠椅,脸对着他问:“现在我反正都上来了,跑也跑不了,你们带我去哪?”

没人回答她。

许微言双手慢慢地侧到一边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凭着手感长按了“1”键,然后说:“东方路,你们带我去南郊?”

“婆婆妈妈的烦不烦!再说话老子捅你!”跟许微言坐在一起的男人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许微言咬着下唇,扑了扑睫毛,又说:“是林婉怡吧?”

前头开车的瘦子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心想自己估计是猜对了,又说:“她绑架我干什么?我一穷二白又没钱又没权,她绑我能干什么?南郊她有公寓?”

身侧的男人拿刀在她眼前晃:“老子最后说一遍,闭嘴!”

许微言挑了挑眉:“这才到华南路,还远着呢,你不嫌闷的慌么?”

说完,她把目光转向了黑漆漆的车窗,然后切断了通话。

谁知道没两分钟,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前头开车的瘦子减慢了车速,回头和她身边的男人对视一眼,说:“接。”

她身旁的男人把刀抵到了她的脖颈处:“要是敢说一个字,我先要你的命。”

许微言连连点头。

电话是邵一墨打来的。许微言低低地说:“喂。”

“你在哪儿呢?我现在和苏袭在一起。”电话开了扩音,邵一墨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轻松愉悦,“你不是说十分钟之内就过来吗?这都过了十五分钟了,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啊……我刚刚接了笔生意,现在正往那边赶,要和耿嘉城一起去谈呢。今天怕是没法和你们俩出去玩了,我们改天行吗?”

呆咪的声音插进来:“喂!你骗谁呢你!你家先生的工作和你有什么关系,快点过来!”

抵在她脖子上的刀使了使劲儿,刀锋尖锐,压的她皮肤生凉。许微言吞了吞口水:“我今天真的不能去了,对不起啊苏袭。你帮我转告一下邵一墨(非X凡和夏正一,说我今天不能到了。啊……我手机没有电了,就这样挂了啊拜拜!”

男人一把拔了手机电池。

呆咪和邵一墨面面相觑。隔了许久,呆咪才说:“二二不正常,她平常不会叫我苏袭的。”

邵一墨脸色一沉。

恰好呆咪的手机响起来,是陌生的电话号码。她一接,还没来得及讲话,就听到对方匆匆忙忙的语气:“请问是不是苏袭?小言和你在一起吗?”

“小言是……许微言吗?”呆咪反问,“没有啊,她刚才打电话来说和耿嘉城去谈生意。”

“我就是耿嘉城。”他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儿。

呆咪顿时争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刚才我接到电话,如果没听错的话,她被绑架了。”耿嘉城飞快地说,“她去的方向是东方路-华南路,估计是奔了南郊。挂了电话我就报警,麻烦你现在来一趟中天,配合一下。”

呆咪惊的只知道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挂了电话,呆咪目光呆滞地转头看邵一墨:“完了,二二被绑架了。”

“什么?”邵一墨浓眉倏皱,“什么具体情况?”

呆咪急匆匆地朝外走去,边走边说:“耿嘉城打电话来说的,朝南郊方向去了,他去报警。我现在得去中天。”

邵一墨一把拉住了她:“给我耿嘉城的电话号码。”

Part2

许微言并没有被带去南郊。大概就是才出了华南路,许微言就被蒙上了眼,她最后一眼是看到车子拐进了小巷中,专挑偏僻的地方走,越转越远,终于绕的她没了方向感。

下车,进门,上电梯,默数二十八个数,出电梯,转三圈半,左拐,进门。

然后她被扔到了沙发上。

这样的黑暗实在让人觉得恐慌,她不由得出声:“可以摘了蒙眼的东西吗?”

一声轻笑,从不远处传来。

许微言听的清楚,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林小姐?”

林婉怡并不否认。

许微言只听到唰啦啦拉窗帘的声音,然后眼前彻底没了一丝光线,紧接着她的眼罩被取了下来。

林婉怡穿着黑色的紧身裙,斜倚在对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鞋跟儿又细又长。她指尖夹了细细的女士烟,衬的她指甲上的大红色妖艳无比。她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亲爱的,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除了不断地眨眼,许微言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这样子的林婉怡,和她从前见过的截然不同。以前的林婉怡虽然长相让她觉得狐媚了些,但是着装却无一不是正式而又端庄的,手指尖上也并不曾涂出这样娇艳的颜色,也不会用这般风尘堕落的姿势吸烟——更不会化了这么浓厚的烟熏妆。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许微言都忍不住去想,林婉怡到底是怎么了?

林婉怡吐了个眼圈,淡淡地笑了:“你说,耿嘉城知道你在这里的话,他会不会立刻冲过来?”

“谁知道。”许微言抿着唇角,“也许会,也许不会。”

“噢?”林婉怡显然听了这个答案有些吃惊,“为什么?”

许微言转头看了看四周,说:“自己的命总是比别人金贵些的。照我对耿嘉城的理解,他肯定舍不得冒险。”

林婉怡哈哈大笑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情有义的,这时候还想着护耿嘉城啊?”

被她说中了心事,许微言有些心虚,哼了一声:“人都是自私的,我不过是分析分析罢了。你把我弄到这儿来,到底要什么?要钱吗?不妨告诉你,现在我才是中天的最大控股人,要多少钱你开个数儿吧。找耿嘉城没用的,他现在是个穷鬼。”

林婉怡的手指在下巴上软软地划着圈,若有所思地说:“唔……看你愿意开多少价码来赎自己?”

“你要多少。”许微言反问。

林婉怡又笑了,站起来走到许微言跟前,轻佻地扶起了她的下巴:“亲爱的,我不要钱,不过我要的,比钱更让人觉得痛快。别着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朝许微言背后使了个眼色,带她来的那两个男人又重新把她拎了起来,塞进了卧室,粗暴地把她推倒在地板上。

当门反锁的那一瞬间,许微言终于忍不住眼泪。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她仿佛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害怕过,仿佛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想看到耿嘉城,可又偏偏最害怕他也同样出现在这里。

很明显,林婉怡并不是一时冲动。之前在中天和腾越双方斗的过程中,分明还有一股微小的势力在煽动着媒体们,从曝光耿嘉城偷税漏税洗钱,再到之前她曾寄来的录音带,最后牵扯出邵一墨……如果真的只有腾越和中天,邵一墨和许微言两个人,是绝对、绝对不会被波及到。

虽然当时许微言就想过,可她还是无法预见到,林婉怡居然会使这样的办法。

——不再是单纯的推波助澜丛中攫取利益,反而直截了当地触犯法律。

如果耿嘉城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的话,后果……

许微言不愿再想,也不敢再想下去。

林婉怡并没有让她等很久。

大概也就过了两三个小时,许微言就听到外头的门再一次“吱呀”一声开了,随之而来的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乱和急促:“小言!”

林婉怡格格地笑起来:“耿董,你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面对林婉怡,耿嘉城明显很敷衍:“林小姐,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唔……告诉你也没关系。”林婉怡说,“不久以前我还欣赏过你,或者也可以用爱来形容。可是耿嘉城,你回报给我的不仅不是同样的感情,反而是趁火打劫,彻底收了完信。好吧,这也没关系,可你怎么就真的能狠的下手,连我一并赶了出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恨意:“被爱着的人残忍的对待,我也要让你感受感受同样的痛苦。我会让你看到,因为你,她将会遭受到最不堪的□。耿嘉城,当时你对我有多狠心,我现在都会加倍的回报给你。”

“林小姐。”耿嘉城的语气急促起来,“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并没有专门的针对过你,也不想如何残忍的对待你。中天合并完信是董事会做出的决定,我虽然是董事长,可也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一手遮天。”

林婉怡冷笑起来:“是吗?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你说。”他干脆利落。

“回答问题。”林婉怡的声音里带着快意,“如果能让我满意,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

他的声音铿然回想:“好。”

林婉怡说:“很好。那么第一个,中天偷税漏税外加洗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耿嘉城停顿了很久才出声:“如果你想要的答案是真的,我愿意告诉你那是真的。可事实是……每个公司都有合理避税的手段,我们只是守法的避税,并没有涉及到灰色地带,更遑论违法。”

“也就是说,是假的。”林婉怡的声音里并没有遗憾,只是略微顿了顿就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么第二个,当年的车祸,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许微言的心顿时再一次揪了起来,浑身的寒意竟然是止都止不住。她被反捆在身后的双手死命地绞着,整个人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利刺听着外头的对话。

“不是。”耿嘉城的声音仿佛从来都不曾这样的好听悦耳,他说不是。

林婉怡再一次刺耳地笑了起来:“耿董,你未免太虚伪了些。”

“真的不是。”耿嘉城仿佛有些急躁,语速也快了起来,“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那一天,更不会连我的女朋友一起搭了进去。”

林婉怡逼问:“那么我再问你,难道你从来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和念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他死了,你就是中天的主人?”

这一次,耿嘉城沉默了许久。

从没有什么时候,许微言这样的想扑进耿嘉城怀里去。门是反锁的,她被绑在房间里,听着心爱的男人为了自己受另外一个女人刻意的刁难,听着他默默地承受另一个女人尖利刺耳的嘲弄和剖析。

想到平日里那样骄傲的耿嘉城,此时用一种刻意地善意和恭敬去面对林婉怡,许微言就难过的抓狂。

那些事情,只要他说没有,她就相信没有。

只要他否定的,她就一律不承认。

她这样的相信着他啊,相信着他们的爱情,也如同每一个女人那样,希望自己爱的人能够永远顶天立地,永远不受到任何人任何事的胁迫。

特别,那个威胁的筹码是自己。

耿嘉城的声音再一次传来的时候,仿佛时间又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带着略微的迷惘:“说没有,那是骗人的,甚至……以我当时的心态来看,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去炮制另一场。”

“好在我没来得及犯那样的错。”他说。

许微言的眼泪滚滚的掉落下来,扑簌扑簌地洒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虽然她明白,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的耿嘉城,才是真正的耿嘉城,可是当她亲耳听到他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有着止也止不住的难过。

她不愿意任何人,用任何借口任何理由来伤害自己的家人,特别不愿意那个人是耿嘉城。

可偏偏他的承认,说的又是那样的真心实意,仿佛和林婉怡的交谈是一场老朋友之间的谈心。

林婉怡听了,果然满意地微笑了起来:“那么,耿董这么着急许小姐,是爱呢还是在赎罪呢?”

耿嘉城淡淡地反问:“我比她足足大了十岁,你觉得我会爱上一个小丫头吗?林小姐,别开玩笑了。”

许微言只觉得心里一抽,像是有什么东西霎时被彻底抽走,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Part3

就在耿嘉城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外面的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许微言就见卧室门被推开了,先前开车的那两个人钻了进来,其中一个一把割断了把她和床脚绑在一起的绳子,另一个反手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卧室门再开的时候,许微言看见了邵一墨。透过微开的门,依稀还能看见外面有身着警服的人影。

同时伴随着林婉怡惊天动地的笑声。她笑的仿佛格外的快乐,几乎是仰天大笑着,笑的笑的却像是在哭。

有男人的声音传来:“她的精神似乎不太正常。”

“带走。”

许微言的脖子上一凉。刀锋已经彻底抵到了她的脖颈处,仿佛再用一点力就能割破动脉。

“别乱来。”邵一墨伸出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慢慢朝后退了退,“你们已经没法跑了,放了她,我替你们争取宽大处理。”

瘦子冷哼一声:“放你娘的屁,老子这次瞎了眼遇到个神经病,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另一个男人扬了扬下颔,和瘦子对视一眼:“先出去。”

两人挟持着许微言,一点点往外挪。

到卧室门口的时候,许微言终于看到了耿嘉城。外室所有的人为了保护许微言,都已经听从两个男人的话站到了客厅的最另一端,最前头的就是一袭正装的耿嘉城。

黑色的西服,挺括的衬衫,还是早上出门时候的那份打扮。可是他的头发却有些凌乱,外套下摆也似乎有了褶皱,浓眉紧皱,目光直直地停在自己身上。

许微言差一点又要哭。

她随着两个男人出门的时候,因为门槛不平,她又没法看到地面,忍不住踉跄了一下,朝身后的男人身上靠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卧室门口的邵一墨唰一下扑了过来,一脚踢在了握刀那人的腰畔,直踹的那个人重心不稳,直刷刷地朝后跌去。

可是邵一墨不知道,另一个人手中也有刀。

那个瘦子一只手还捏着许微言的胳膊,反手就砍在了邵一墨的腿上,然后也跟着一脚踩了上去。

邵一墨摔倒的瞬间,许微言听到了他闷闷的哼声。

警察们一拥而上,扑倒了两个男人。

耿嘉城跟着过来,一把把许微言搂在怀中。

许微言只觉得他浑身都仿佛在抖。可是这个时候,她根本顾不得再和他拥抱,反而一把推开了他,低头去找邵一墨。

他的脚在流血。

殷红色的血迹染在他的腿上,终于成功地激起了许微言的后怕。她的眼泪忍都忍不住地掉下来,只晓得握住邵一墨的手一个劲儿地反问:“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别着急,这就送你去医院。”

邵一墨的额头全都是冷汗。

她只看到他的额头全是冷汗。

她恨不得这一刀是自己受了才好。

Part4

许微言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脑海里全是呆咪电话里有些犹犹豫豫的声音:“大师兄说,情况不太好……力气太大,整个脚筋都被挑断了,也许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零散的片段拼在一起,就好像是波涛汹涌而来,让她心生恐惧。

车子向邵一墨家的小区驶去,一路驶过树荫斑驳的马路、红绿灯交错的十字路口,还可以看

到身穿校服的学生正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三两成群的结伴而行,嬉笑打闹,无忧无虑。

这样的日子不久前她也曾拥有过,只是才短短的几个月,就已经翻天覆地。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她索性下了车。保安盘查严格,许微言报了呆咪的名字,说自己是替夏正一来探望邵一墨。保安在经得邵家同意之后才放行,并好心地指给她如何才能最快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