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菡没话说,确是这么回事,他本没有诚心要和这么个小子好,当然犯不上去做那些照拂亲近事,不过这么说来也确实是自己欺负人了,过半天才道,“照你这么说,本王就什么好处都没有了?那平时我还要费心教你读书写字呢,你怎么不记得?”

“谢王爷了,我资质愚钝,家学里先生教的书就读不完了,实不敢再劳烦王爷的。”

薄菡被他堵得气闷,看他还红着眼睛扁着嘴,可怜又可恨的样子,再做什么也下不去手,只得唤人进来伺候起身,另派人送贾环回去了。

贾环在北静王府吃了个大亏,也不敢声张,对自己以前的软弱行径后悔不已,下决心以后绝不再去见薄菡了,哪怕闹到贾政那里呢。

因胸口疼,便请了几天假,不去读书,只说自己每日里头晕气短,家中给找了个大夫看了看,也说不出什么大问题来,只当最近天冷,受了风寒,给开了几副祛寒的方子调养。

在家气闷了几日,实在无聊,偶去园子里一转,就碰到宝玉和林姑娘在沁芳闸桥边桃花树下的一块大石上,肩并肩坐着共读一本书呢,见贾环过去了,就都抬起头来,问他去何处。

贾环回说刚才从探春那里出来,因看园中花开得好,就四处转转,宝玉点头,“难得你有这份闲心,那你自去转吧,只是病才好别太劳累,看一会就早点回去。”

贾环心头一热,冲口道,“宝玉哥哥,我上次烫到你,是弟弟的不是,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宝玉一笑,“那都是多早晚的事了,怎么忽然想起这个,那个是一时失手,也怨不得谁,我这都已经好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贾环心里感慨,对比之下更见薄菡的恶劣刻薄,告辞去了。琢磨着回头给林姑娘搞点什么新鲜物事来,讨她一笑,宝玉向来和林姑娘最好,讨好她定比向宝玉本人赔罪更让他高兴。

做点其它生意

T

做点其它生意 林姑娘向来清高孤傲,想要讨好她也是不容易的,贾环想了许久不得要领,决定先放一放,等下次见到探春的时候再向她请教。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他那铺子,自从尝到赚银子的乐趣后,贾环就更没心思在读书上了,同时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读书考功名绝对是痴心妄想,还不如早早死心,多挣点钱来是正经,以后不是还有能捐个前途这一说。

不见那边府里蓉大奶奶过世时,他们家的珍大爷嫌贾蓉只是个监生,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就花了一千五百两弄了个五品龙禁尉的职位,登时就风光体面。

贾环心想着自己以后也别高了,搞个一样五品的就成。只是家中没人惦记着他,就算有银子也不会这样给他花。到时有机会贾政也未必会替自己出这个头,他那父亲从来都端方重礼,不屑于这些偏门左道,老太太和太太估计也只会记着宝玉,自己这没人的爱的还是早早自己准备起来为好。

贾环如今能如此上进,小小年纪就知道开始为以后打算,说到底还要多谢北静王才是。

本来贾环逐日的追鸡打狗,跟着金荣几个在学里鬼混,日子过得也挺不错,仗着他贾府三公子的身份,也没什么人会真来欺负他。

谁知在薄菡这里吃了偌大的苦头,这苦头不光是被人折腾教训,还有另一层更让人揪心的地方。贾环本来以为薄菡总要对着他亲热戏谑,是个相好的架势,因此他虽不太乐意,但也不怎么怕,愿意拿出些气力去敷衍。

毕竟确实如薄菡所说,论家世品貌,人家配他贾环那是绰绰有余,就算是有些暧昧他也不吃亏。

谁知薄菡为了宝玉的事,说翻脸就翻脸,这可太伤人心了,主要是伤面子,原来他在薄菡那里一文不值,就是个倒贴上去给人家开心解闷的货色。

气啊气的,忽然开了窍,自己寻思,我不招人待见,那也是天生如此,没法子的事情,不过正因如此,那更要自己把自己宝贝爱护起来才行,不然岂不是太可怜了些。因此上,贾环就开始认认真真地做起他的人生大事。

最近听着众人议论,边关的外虏频繁往南滋扰生事,朝中好似要往边关增兵。

都中这些人安生惯了的,此处离边关又路途遥遥,所以对于有外族骚扰没什么大惊慌,反而是增兵所需的一应补给,军衣军鞋,车辕麻袋等物是个人人都想要经手的大宗。

赵姨娘的兄弟赵国栋是个机灵人,很会钻营这些生意,前些日子就随着一个往日有些来往的友人揽到一点子供应随军装运粮草补给用的麻袋箩筐的小营生。这些东西虽不甚值钱,怎奈需要的极多,过遍手也是大有油水的。

赵国栋和他那合伙之人都没什么大门路,费了偌大气力只得了人家层层分瓜后的一点。想起前些日子贾环曾经硬是从他手里分了不少帘子生意去,暗道这个三爷应该是个能做生意的主儿,人家怎么说都是贾府的三公子,肯定比自己门路要多,面子要大,何不撺掇他去找找关系门道。

因此就专门找到贾环私下里说了两次,眼前机会难得,听说贾府和神武将军府上颇有些交情,哥儿何不去找他们动动脑筋。只要能揽来了差事,准备货物都包在他身上,环哥儿你直接吃三成红利便是。

贾环听了很有些动心,不过和神武将军有交情的是他爹,他自己可没资格去登人家的门,就先打发走了赵国栋,说自己要想想再说。

想到郦柏上次说的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他,不由有些迟疑是不是可以求他帮忙,镇国将军比神武将军高着一级,自然更有实权。迟疑了没一会儿,又想起郦柏和北静王是至交好友,摇摇头,别招惹这些人了,还是去求宝玉吧,他和神武将军的公子冯紫英很有些来往,应该能帮赵国栋引荐一下。

宝玉到底是自家兄长,虽说平日里只是和姐姐妹妹亲近,兄弟间比较淡漠,但是肯定比外人强,就上次自己用烛油烫了他的脸他也没多计较就可以看出了。

于是找了个机会去求宝玉,也不隐瞒,直接说姨娘的兄弟在此次增兵边关的军需中揽了点小生意,不过因他没什么背景,所以拿不到太好的差事还容易受人挤压盘剥,请宝玉和冯紫英说一声,让人关照他一下,他得了好处自然会来孝敬。

宝玉素来懒于这些经济俗务的,听闻此言诧异道,“环儿很缺银子?家里又不差你什么,何必为了这点小利去操心折腾?有这个空你还不如去好好读读书,当心着老爷回来查你。”

贾环撇嘴,“这点小利?你算算啊,这点小利可顶的上宝玉哥哥你一年能光明正大到手的银两多少倍?家里是不短我东西,可是要随心用钱那也难着呢。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个能读书的材料,赶鸭子上架它也上不了啊。眼看着大家年纪都大了,说句不好听的,等老爷百年后,我可还得奉养姨娘呢,她又不是没有亲儿子,总不能一辈子都在上房里给人掀门帘子吧。”

宝玉听他说得粗俗,瞪他一眼,“这是什么话,咱们家中总不至于连你们母子都养不起了。”

“唉,弟弟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自己手里有些钱总是方便,就像上次金钏那事儿,你要是有钱了不就能多贴补她家里一些?也能得个心安不是。”

宝玉黯然,金钏是王夫人房中的一个大丫头,因和他调笑被王夫人抓住,一怒之下赶了出去,又羞又愤的想不开,便跳了井,说白了就是因他而死的,他心里一直愧疚。果然如贾环所说,他确实是做不得主,否则定要好好给她家里一笔银子补偿,那坟也要重新修过,派人年年去照管祭拜才是。

“难得你想着做点事情,那我回头找个机会去和冯兄说一声吧,不过成不成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贾环大喜,“那是自然,天下哪有这么多十成的把握事,多谢宝玉哥哥了,回头我定要他来给你磕头。”

“又胡说了,他来给我磕什么头,你只是记得去嘱咐他做事稳妥些,别出纰漏,也别叫老爷听了什么风声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贾环满口地答应,自去找赵国栋嘱咐,他又不放心,力逼着钱槐去寻了个知根知底能算账的人来,派去赵国栋处管账,保证他不会黑了自己的分成去。

赵国栋看贾环在这方面如此精明不由得半喜半忧。喜的是跟着他以后定然还有其它好处,忧的是这位太过仔细,自己定是沾不到大便宜了。

郦将军府

T

郦将军府 宝玉果然过了两天就和冯紫英提了贾环拜托之事,这在宝玉来看也不过是小事一桩,难得自己弟弟求上门来,这个举手之劳帮也就帮了。

赵国栋得了差事自然就忙了起来,贾环也跟着瞎忙,每天都要算一遍该给他多少分红,气得赵国栋私下里抱怨他姐姐怎么生了个铁公鸡出来。

贾环不理,名声乃身外之物,而且他向来也没有什么好名声,自不需去费心维护,还是银子更实在些,赵国栋虽说是姨娘的兄弟也不能让他无端多沾了便宜去。

说道沾便宜不由自主地又想到薄菡,不知怎么的,竟是隐约有些惋惜,那么个出色的人,今后应该是再不会和他有什么纠葛了。

转眼就到了大军开拔之日,该准备的东西也早就交验过了,贾环又清闲下来,正准备派个小厮去赵国栋那里提点他给宝玉再备一份厚礼,银子自己和他对摊。

却见赵国栋自己找来了,一脸的疑惑惶然,“环哥儿,前日收军需的长官来我这里盘问了好久,吓得我以为那些东西出了什么问题,谁知今天他们又来人了,货物的事儿一点没提,倒是点名找你去一趟。”

贾环一愣,“找我?去哪里?”

赵国栋使劲擦汗,一脸惊恐,“说是郦大将军派他们来的,咱们就揽了这么点小差事,应该不能惊动到郦大将军吧。”

贾环听这个倒放心了,只是不知郦柏找自己何事,眼睛一翻道,“看你这点担待,还指望你能帮着干点大事呢,来两个人找就吓成这副没出息样,不用担心,应该没什么问题,我随他们去一趟就是了。”

赵国栋看他不紧张,稍许放心,也有些惭愧,“我这不是没见过大市面吗,那比得上环儿你在贾府中什么大人物都见过。”

贾环不语,他也就碰巧见过这么一个大人物而已。

郦柏的将军府是前几年他刚受封镇国将军时新建的,威武气派,带贾环去的侍从直接将他领进了一处半敞的花厅之中,里面郦柏正在据案小酌,伴着外面红花柳绿,香风阵阵,煞是惬意。

见贾环进去了要施礼,就笑着一招手,“环儿过来坐吧,不用多礼。”

贾环乐得不施礼,过去坐在边上,“郦将军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郦柏看他一眼,“你连见面寒暄都不会?也不夸夸本将军风采依旧什么的?贾家是怎么把你这小子教出来的?”

贾环尴尬,“寒暄啊,我是不大在行,将军气色真好,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气宇轩昂,这个,这个威武更胜从前…”

郦柏苦笑,“行了,行了,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和你说正事吧,上次本将军教导的功夫看来也没有白费,你倒是真的找了些营生做起来了,不错,孺子可教。就是太见外了些,亏我苦口婆心地和你说了那么多话,你怎么有事时反要舍近求远,绕个大弯子去找那个什么冯将军的公子。”

贾环闻言大喜,“我这不是不敢随意来劳烦将军你吗?你和北静王爷交情那么好,我怕…”

郦柏皱眉,“这跟他有什么相干?”上下看看贾环,“上次不是让你离他远点吗,怎么着?你得罪他了?”

贾环这就不好说了,费了半天功夫才把事情讲清楚。

郦柏听说贾环在北静王府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了,眼泪抹了人家一身,终于让薄菡知难而退,偃旗息鼓,笑得肚子都疼了。

等到笑够了,才指着贾环道,“今天真是让你来对了,我明儿就要随军开拔,听他们说有人打着贾府三公子的招牌在招揽军需的差事就想起你来,正好有空,就叫你来问问,你可真是会给本将军开心!薄菡那个到处自诩风流的劲儿,我一直看着不顺眼,就要你这样的去坏坏他的兴致才是。”

看贾环一脸的不自在就安慰道,“你不必紧张,我和薄菡确是好友,不过这些事上是不会去多管他的,更不可能为此和你计较,本将军看你顺眼,顺手提携一下也不值什么,你不必不好意思,这次你们既然已经拜托了姓冯的,那就算了,下次直接来找我,只要你们给准备的军需货物没问题,那我多拨些给你做也无妨。”

贾环放下心来,暗道有你这句话,下回定是要来找你的,可惜不敢太放肆,不然定要叫他当场立个字据给自己以作凭证。

他和郦将军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正经事儿说,不过郦柏看他顺眼,也不介意,随口和他讲些自己小时的闲事。

贾环自上次和他聊过之后就不太把他当外人,随口应着,也斟杯酒来喝,再问问郦柏行军打仗的趣闻,权当消遣了。

听到后来,实在觉得郦柏在疆场上威风八面,羡煞旁人,忍不住又旧话重提,“郦将军,你也带着我练练功夫吧,这般能上沙场多么的威风凛凛。”

“小孩子家的,懂什么,你光知道威风,其实无比凶险,常常都会性命悬于一线,练功也辛苦着呢,你这身子骨一看就不合适。”

贾环有点不服,“你没看仔细,哪里不合适了,你再看看,”说着就凑过去,圈起袖子,使劲一捏拳头,“你看,别瞧我瘦小,其实结实着呢!”

郦柏顺势在他那小胳膊上捏了捏,觉得嫩嫩滑滑,手感还不错,嗤道,“硬什么?就你这小鸡胳膊,舞刀弄剑的也忒不合适了,你老实在家里待着吧。”

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贾环立时回头,却见薄菡一脸寒霜地站在花厅入口,瞪他一眼再转向郦柏,“柏兄不是向来都自称不好这个吗?亏兄弟我念着你明日要启程,把什么要务都推了,赶过来想陪你喝两杯,看来你挺会找乐子啊!”

郦柏现在一看到他就想笑,挥挥手,“我是不好这个,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呢,我这是帮环儿看看筋骨,他说想练武来着。”

又命人收拾杯盘,给薄菡设了座位,“我以为你晚上过来的,没想到来这么早。”

薄菡还在瞪贾环,坐下来心不在焉道,“前些天圣上提的那事我还有点担心,所以早点来和你商量商量。”

贾环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他,被瞪得好像芒刺在背,立时起身告辞,“王爷既然有事和郦将军谈,我就不打扰了。”

薄菡黑着脸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人,别总摆出一副怕本王欺负你的嘴脸。几日不见长进了不少啊,竟然又混到郦将军府里来了!”

贾环现在见了他,火气也很大,虽不敢顶嘴,但还是忍不住一个白眼翻了过去,心道这话说得有趣,你可不是见了我就欺负吗,这脸色怎么跟捉奸似的,我自来郦将军府,关着你什么事了。

郦柏看这二人互相瞪着,只得出来调停,“行了行了,环儿想走就先回去吧,等我回来后再见。薄菡你也别这么小气,贾三公子很合我的眼缘,看我面子,你就别多和他计较了。”

T

谢礼 贾环从赵国栋处分得了一千两银子的红利,想了想,从中取出二百两,封好了,自己跑趟怡红院给宝玉送去。

进园子不方便带小厮,就带了自己的小丫头绢儿跟着。

宝玉没想到贾环这兄弟竟忽然懂得进退往来起来了,求自己帮了个忙,这么快就送了份厚重谢礼来,本不想要他的银子,禁不住贾环诚心要给,再想起上次金钏的事,暗思自己手里有点私房,有事要用时是会方便很多。

于是就不再推辞,“也好,上次求了冯紫英,也该回请他顿好酒谢一下的。”

就命袭人好生收起来吧,袭人也觉得宝玉应该有些自己私房,有急用的时候方便,他既是在外给人帮了忙,得些孝敬也是该的,于是便不多话,接过银子拿进去锁在箱子里。

宝玉又笑道,“姨娘的兄弟倒是个懂事有礼的,前两天送来的笔墨纸砚果然都是上好的东西,只是他也太客气了些,怎么还送了两套来,我本不缺这个,这下更用不过来了。”

贾环道,“那另外一套是想孝敬林姐姐的,我们平日和她也没太多来往,忽然送东西去太冒昧了些,就想着宝玉哥哥你给她也是一样。”

宝玉微笑点头,这回是真的觉得贾环这弟弟知情识趣了,对自己也比以前亲近很多,好像就是自从上回被他用烛油烫伤了,自己没计较后,他就变成这样了。

他虽于兄弟叔伯间的关系淡薄,只喜和姐妹们厮混,但是兄弟变得亲近总是好事,暗道世上的事,果然是将心换心的,我对他好,他就感动了,自然也会对我好起来。

遂命麝月捧了那另外一套笔墨纸砚往潇湘馆去一趟,“环儿也跟着一起去吧,你林姐姐那里清幽雅致,你也不常去的,今儿既来了就一起去逛逛。”

贾环还真是没进过潇湘馆,林姑娘那般谪仙样的人物,住处定然收拾得别有意趣,可惜她平日都清高得很,除宝玉外余人全不能入她的眼,贾环和赵姨娘都不敢轻易去招惹,这时有人愿意带着他,心想去看看也不错,答应着就一起去了。

这两日,贾母接了史大姑娘来家中玩,正住在潇湘馆,黛玉正和她两个在品诗论句,见宝玉带着贾环并一堆东西来了,就有些诧异,湘云素来心直口快的,“二哥哥,你们日日家见的怎么还这么客气,动辄送礼过来,我们这种难得来一次的反而没有这般待遇了。”

宝玉笑道,“哪里,这是姨娘兄弟外面得了好的,送我一份,环儿想着我向来和林妹妹最好,就让拿了两套来,我一份,林妹妹一份,并不是我专来送礼给林妹妹。”

黛玉平日没和贾环说过几句话,不想他还想着给自己送点东西来,连忙谢了,再想起上次在探春处碰到贾环特意买各色小玩意去讨姐姐欢心,不由暗道人不可貌相,本以为环兄弟比他姐姐差得远,这会儿看来,却也颇有些细心周到之处。

贾环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湘云姐姐也在,没有多准备,下回有好的一定记得给湘云姐姐也备一份。”

贾环是个弟弟,平时又和姐妹们不太多话,湘云自然不会去要他的东西,一笑带过,“二哥哥来得正好,我和林姐姐这里讲到一句‘淑人君子,怀允不忘’,我说这‘淑人’是贤淑之人,林姐姐却说是‘善人’之意,你来评评,哪个更贴切。”

宝玉不愿得罪人,赔笑道,“两个都解得有理,贤淑之人自然也是善人了。”

湘云讲的这句出自诗经,贾环听过,忍不住卖弄一下,插口道,“这诗的上一句接的是‘忧心且伤’乃是缅怀古代善人和君子的,还是林姐姐说的意思更贴切些。”

湘云拍他一下,“你懂什么,上古的贤淑之人难道就不该缅怀?”

宝玉原知黛玉说得对,只是怕湘云面上下不来,所以才说两个都有理,这时见贾环讲了出来,便接道,“大善之人自然是更加让后世敬仰的。”

湘云细思一番,觉得果然如此,点头笑道,“算你们说得对。”

黛玉却看了宝玉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原来宝玉你这当哥哥的,学问还不及兄弟啊,不过也难说,只怕不是学问不及,而是怕得罪人也说不定。”

宝玉知她讥讽自己,也不正面作答,只对贾环道,“环儿最近的学问大有进益了,可是在学里用功读书了。”

贾环顺口道,“哪有,不过是这句正巧薄菡教过我,我便记住了。”

“薄菡?”

“哦,就是北静王爷。”

宝玉诧异,“我记起来了,他们上次说过,北静王是表字薄菡的,不过只有十分亲近的人才这般称他,你怎么也跟着叫?”

贾环语塞,半晌方道,“我就是私下里喊过两次,也不敢当着人这么叫他的。”

“私下里,什么时候?你去王府给他鉴定东珠的时候?”宝玉上下看看贾环,心中委实的不信,若说是薛蟠那个不学无术的去给北静王鉴看东珠,他都觉得更靠谱些,毕竟人家家里是皇商,年年都做着大宗的生意,见识得多。贾环同样的不学无术且无处见识,如何能担此责任?

贾环自然不敢说是在薄菡对他上下其手时,嫌他王爷王爷地叫着煞风景,才要他改的口。支吾了几句,只怕宝玉要多问,借口学中还有功课要做,忙忙地告辞出来。

他这边以为敷衍过去了,不想宝玉还记着此事,再到北静王府和众文人雅士小聚时就特特地去和薄菡提了提,让他别太把贾环的话当真了。

贾环有几斤几两,宝玉自然是清楚,他只怕自家兄弟招摇撞骗,不懂装懂,得罪了北静王就不好了。北静王爷,外表斯文儒雅,是有名的贤王,内里可十分的厉害,真把他惹生气了只怕会后患无穷,宝玉这也是为了自家好。

薄菡这些天正在因了贾环的事情郁闷,本来在他面前只会忍气吞声的一个粗俗小子,竟是忽然一下翻脸了,他再让人去找贾环来王府,贾环是死都不肯再来,无赖气十足,摆明了一副有本事你去找我家老爷告状的架势。

薄菡一是不屑于做这事,二是贾政近来因人品端方,风声清肃,当今圣上点了他学差,他奉旨往地方上去了,并不在家中,想借他敲打一下贾环也找不到人。

此时听宝玉提起,不由心中一动,暗道让宝玉把他带来就是,便道,“我也有许久没见你那兄弟了,他虽有些不学无术,不过本王看他倒也粗陋的本色有趣,不如这样,我府中这个月初十要给老太妃庆寿,到时有一番大热闹,宝玉你带上环儿一起来好了。现在正好说与你知道,本王就不再下帖子给你们了。”

宝玉不疑有它,含笑应了,听说到时琪官蒋玉涵也会去,更是高兴,许久不见他,心中留恋,连连应承道王爷家中的寿庆,那是必然要到的。

王府寿宴

T

王府寿宴 “我不去!”贾环听说宝玉已经帮他答应下去赴北静王府的太妃寿宴,差点没跳起来。

宝玉诧异,“为什么不去?因我正好在北静王府中,北静王爷是亲自和我说起的,他说就不再专门下帖子来了,要是这时推脱不去岂不失礼?况我已和老太太与太太禀明了此事,因我们是兄弟两个同去,让他们把贺礼准备得丰厚些,老太太和太太都挺高兴的,还说老三总算是长大能出去见见人了。”

贾环无从推脱,北静王府的邀约,记得请他那是天大的面子,他如硬不去,老太太和太太那里都没法交代。

万般不愿地道,“北静王爷交往的都是些文人雅士,一个个风流俊俏,我这样的哪能入得这些人的眼去,到时去了硬挤在那里没得尴尬,估计王爷就是顺口客气一下,倒被宝玉哥哥你给当真了。”

宝玉以为他有些怯怕,安慰道,“没事的,到时客人多,你跟着我好了,去露个脸,实在不喜和那些客人应酬的话你也可以找借口去王府的花园里玩玩,咱们别待久了,早点回来就是。”

贾环闷闷地应了,心想实在不行就装个病吧!

谁知贾环这些天身强体健,他又自己宝贝自己得很,断不愿挨饿受冻地折腾自己,每天吃好穿暖,所以连咳嗽都不曾有一声,这个样子硬装病肯定要露出马脚,转眼就到了初十这天,又被老太太和太太专门叫去嘱咐了一次,要他在外小心些,千万不要失了礼数,无可奈何,一咬牙,去就去吧,自己紧跟着宝玉,寸步不离,薄菡总要有点顾忌的。

这日做寿的太妃是老北静王爷的侧妃,并非薄菡的亲娘,薄菡的亲娘早两年前就去了,现在府中就还剩了这么一位庶母,因此他只是按规矩办事,并没什么大喜大庆的感觉,倒是以此为因头,招了一批朋友来宴乐。

眼看宝玉果然带着贾环来了,暗自得意,你躲啊?不过是个没甚大本事的惫懒小子,本王这稍微绕点弯子你不就得乖乖的来。

贾环这次沾宝玉的光,享受到礼还没行下去就被免了的待遇,大恨同人不同命啊,然后就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做严肃木然状。

薄菡当着众人也不和他多说,随他去做木头人,自去和众宾客笑谈,众人贺过了老太妃就留下女眷去陪着她老人家,男子都在王府的积玉水廊入席,隔水的戏台子上面就咿咿呀呀地开始唱戏,众人边饮边听,谈笑一片。

贾环喜欢看《孙行者大闹天宫》《姜子牙斩将封神》类的戏目,图它个锣鼓喧他,打斗翻腾的热闹,偏这边一群雅人,依着北静王的喜好,先点了出《五女拜寿》应景,然后就是《游园》《乞巧》《离魂》之类的文戏,贾环喝了点酒,本就头晕,这就听得昏昏欲睡,又和周边的人搭不上话,差点就要在席上睡过去。

这要是在北静王府的寿宴上睡着了,传出去肯定又是桩笑话,薄菡怕是更要看不起自己,实在撑不住了,悄声和宝玉说了一声,起身往后园中僻静处溜溜。

走到上次睡觉的那个花厅,发现此处确实清静,轻易没人过来,是个休憩的好地方,于是又往那雕花长凳上一倚,准备小睡一会儿,把那困劲缓过了再回去。

迷迷糊糊的睡得正香,就觉得脸上痒痒的,他在北静王府总是心里不踏实,绷着根弦,立时就一惊醒来,“哎呦,我的天啊。”只见薄菡的脸近在咫尺,吓得一骨碌就爬起来了,捂着胸口,“你可吓死我了。”

薄菡也被贾环叫得吓一跳,站直了身子,“至于吗?本王就有这么吓人!”

他在席上就一直瞄着贾环,琢磨着等会儿找什么借口把他叫书房去好好收拾他一顿,不过估计这小子现在对自己家书房的印象不会好到哪里去,若是借口不充分,他一定不肯去,众目睽睽下,自己也不能让人硬把他抓去。

借口还没想出来,就见贾环东倒西歪的满脸倦意,后来就站起来走了。

开始还挺奇怪他这是怎么了,状似无意地问了宝玉一下,宝玉憋笑道,“他不惯听这些戏文,闷了四处去走走。”

薄菡方才想起以贾环的水平听这些戏可不是要睡觉吗,暗暗好笑,自己借口更衣,也起身离席跟了来。

沿途抓了几个王府的侍从盘问,一直找到了花厅之中,进来一看,这小子又睡了,上次好像也见他在这花厅中睡觉来着,难道自己府中的这个花厅特别让人想睡?怎么平时也不觉得。

凑过去,看那小脸粉粉白白,两颊上各有一团红晕,闭眼睡得正香,心中大动,低头就在那脸上亲了一口,正想往下亲,不意贾环还挺警觉,立时就醒了,猛翻身站起来,差点撞了他。

偷香被当场发现,两人都有些不自在,薄菡轻咳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贾环却已经反应过来了,暗道你可不就是挺吓人的,这还用问吗,跳起身来,拔腿就跑,心想又来沾我便宜,怎么非得盯上我了,真他妈的气人。

薄菡气得一跺脚,快步往出追,心里感觉颇为不好,隐隐觉得自己怎么像追着良家妇女调戏的登徒子,可是要这么放他走了又殊不甘心。

出去呼喝过来两个王府侍卫,指着前面跑得像兔子一样的贾环,“快点去给本王把他抓回来!”

那两人不明所以,不过王爷的事他们自是不敢多问,飞身就去追贾环。

贾环没想到薄菡光天化日之下就会出这手,直接派侍卫把他抓了回去,偏偏这里僻静,除了两个王府的下人,再没有其它宾客过来,他就算大呼小叫的也没有用,而且那两个侍卫也很细心,知道今天客人多,怕惊动了别人王爷面上不好看,直接捂着贾环的嘴拎回去了。

薄菡笑眯眯地站在花厅门前,双手抱胸道,“你跑什么?怎么如此的胆小如鼠?你也稍微动动脑子,今天这么多宾客,等下宝玉走的时候肯定要找你,本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贾环梗着脖子,“那你非把我抓回来干什么?”

薄菡扣住他肩头,觉着自己已经牢牢抓住贾环了,就挥手命那两个侍卫下去,在他耳边道,“好些天没见了,本王想和环儿说几句体己话啊。”

贾环要气死了,“王爷您饶了我吧,今天这里这么多才俊公子呢,还有那个漂亮得不行的琪官,随便哪个都比我强,你干嘛非得抓住我不放啊,你又总看不上我,这不是大家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