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叩见了陛下之后就等着上面发话,谁知郢德命他平身后就不再理他了,自顾自地读起书来。贾环自然是不敢追问他找自己来到底是要干什么的,只得摒气凝息地垂首站在一旁,老实等着。

这般一点声音不敢出,一动也不敢动的站着实在是难受,等来等去,就不见郢德开口,暗自担心,皇上该不会是看书看得太入神,把我给忘了吧,这可怎么办?忍不住轻轻拧拧腰,再晃晃脖子。

贾环昨日担心了一晚上,本就没有睡好,这时站在如此一个暖香静谧的地方,时间久了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后来颇有些撑不住了,暗道我就站着闭闭眼睛,皇上反正在认真读书,看来一时半会的想不起自己来,我先养养神,等下他想起我了,问到什么才好回话。

郢德就是把贾环找来解闷的,因此人来了并不急着和他说话,自己先读起书来,读到精彩处就把贾环给抛在脑后,过了半晌,忽然想起贾环还在下面站着,抬头想让他先退下去,等会儿自己把这段书看完了再叫他进来,却见贾环眼睛微闭,头一点一点的,竟是打起瞌睡来了。

42、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贾环被郢德从宫中放出来时,也才刚过了未时,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他可还不能直接回家,万一被他爹贾政抓住了就是麻烦。

他这时大概已经有些明白,郢德皇帝找他去,纯属闲得无聊,用他来解闷呢。

只是做皇上的,不是要日理万机的吗,怎么还会有闲得无聊的时候?再者贾环也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不学无术这几个字用来形容他自己,那是再贴切不过,皇上怎么会兴起要找自己去解闷的主意呢?

他在郢德皇帝的暖阁里站得差点睡着,实是大大的不敬,一个激灵醒过来时就发现已经歪在一旁的软榻上了,那软榻可是陛下御用的,贾环连滚带爬地就跳了起来,顿时招来旁边摆好架势看笑话的皇上一顿大笑。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和薄菡最初总找他去王府教他详解《诗经》顺带动手动脚地调戏一下那会儿的恶劣样子有点像。

贾环忽然灵台清明,转过了弯来,皇上找他来就是为了逗乐的呀。

真是奇了怪了,就他这么个在自己家都容易被祖母和老爹忽视的人,怎么就会连着被北静王和皇上给盯上了呢。

以前薄菡是总爱沾他便宜,现在郢德皇帝是要看他笑话,都不是什么好人!

看来这两人不愧是远堂兄弟,有些亲缘关系的,不光是样貌长得有几分像,连性子和行事的风格都有些相似。

有了以前对付薄菡的经验,贾环这次就不能再傻傻地继续任人拿捏,不然的话迟早又要落入被人当成小玩意的倒霉境地。

薄菡把他当小玩意,最多是不满意时踢两脚,找个马鞭子来吓唬吓唬他,自己哭闹一场也就混过去了,皇上可不同,万一哪天不满,随口来个处斩抄家什么的,那可太可怕了,贾环也绝没有那个在陛下的地方撒泼打滚的胆子。

因此打点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毕恭毕敬的请罪认错,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文雅用词统统说了一遍,务必要做出一副最严谨刻板的样子,这时就恨不得能把他爹贾政教训他们,遥感皇恩时的那张正儿八经的脸借来顶在自己的头上,好让皇上打消拿他逗乐的念头。

问题是凭他那个半吊子的水平,虽然想得很好,可惜这话说出来就颠三倒四,张冠李戴得很,先请罪说自己大逆不道,竟然在陛下跟前走神瞌睡,实是罪不可恕;然后谢恩,大赞皇上宽宏大量,皇恩浩荡,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他一般见识;最后使劲保证,自己一定感念皇恩,从今以后,踏踏实实为皇上办事,必然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等他罗罗嗦嗦的这一通话说完,郢德已经笑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自认为自己这次委实是有眼光,这逗乐的人才可真是找得太对了,便忍笑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就如此衷心一片,想要效力报国,朕也不需你鞠躬尽瘁什么的,只要你经常来宫中,陪着朕说说话开开心,朕就算你立了一大功了。”

贾环费了半天劲,结果适得其反,只好愁眉苦脸地遵旨谢恩。

郢德虽看他有意思,但是想起他身后的宁,荣两府,兼与之盘根错节联系在一起的王,史,薛几家,就实在喜欢不起来。这四族仗着祖宗功业,承袭高官厚禄,通气连声,并枝共荣,在外嚣张跋扈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能让贾家出一个妃子,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一是太后的意思,二也有安抚这几家的意味,现在若是又因为把贾环经常叫进宫中来伴驾,这几家再借势自得起来,那可是他不愿看到的。

于是就再嘱咐两句,“你年纪尚小,且无功名在身,能来宫中全是因了郦爱卿的缘故,朕见你有些意思,所以也愿把你叫来跟前来,只是却不可因此骄逸,朕找你时,你悄悄地来便是,不可对其他人声张,特别是你家中,最好谁也不要告知。”

顿一顿又解释道,“免得你爹贾政问缘由,你要从头解释起,你这次相助郦爱卿,虽说有功,但此事绝不能声张,西北军中那些个胆敢通敌叛国的败类身后只怕还有指使者隐匿在朝中,这事远还没完,哼!那批蠹虫迟早有被朕一网打尽的时候。在此之前,你们都要谨言慎行才是!”

贾环如何敢有异议,自是老实遵旨,再被敲打几句就被打发出来了。

委委屈屈地思索,怎么自己在哪里都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啊,以前去北静王府就总是要偷偷摸摸,很做贼似的,现在进宫见皇上竟然也不许被人知道,这可要难死他了,借口编得多,迟早得露馅,要是因此挨了贾政的板子,那才叫一个冤枉呢。

薄菡那边无缘无故的和自己翻了脸,想尽办法要抓他回去处置,这还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又出来个更大的麻烦,贾环只觉得乌云罩顶,一股霉劲从头顶心直透到脚底,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愁苦了一路,实在想不出办法,把心一横,干脆不去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现在发愁除了徒增烦恼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既然皇上不许声张,那他只好按照原来的安排,去和宝玉一起回家才不会露出马脚,想了半天,还得去北静王府的大门口等宝玉,走到离北静王府还隔着半条街的地方就不敢再往前走,停住了遥遥地张望。

伸得脖子都酸了也没见到有人出来,暗道这可不行,于是偷偷摸摸地蹭到王府门前,看门的几个家丁都认得他,纷纷打招呼,“贾公子,有日子没来了啊,今天王爷宴客,正好热闹,你家兄长也在。”

贾环摸出一锭碎银递过去,“我今儿不是来拜望王爷的,家中还有些要紧事呢,要赶着回去,就不进去叨扰王爷了,哪位大哥能帮我去悄悄叫一声我那兄长,说我正在门口等着他,这可感激不尽了,这点银子请几位打酒吃。”

那几人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太在意,有银子拿自然帮他办事,于是搬了条长凳,请他到角门边上稍坐,另派出一人进去传话。

贾环拘谨了大半天,这会儿好容易逮着几个水平相当的,就拉着胡扯说笑起来,硬要他们给讲讲,经常登王府门的诸王公贵戚里,哪家的女眷最漂亮。

那几人都兴致高,先说贾公子可别开玩笑了,女眷们一个个都藏得严严实实,我们哪有那个眼福能见得着。然后就各自开始吹嘘偷看到了哪家的小姐奶奶,什么定城侯家的孙小姐最娇俏,西宁郡王的妹子,郡主娘娘最清高动人之类。

贾环正听得高兴,忽见众人一齐没了声音,不由奇怪,“赵大哥接着说啊,怎么不啃声了,那西宁郡主当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比王爷的颖王妃还漂亮不成?”

就听身后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贾公子既是这么有兴趣,怎么不直接来问本王,问他们做什么,他们哪有本王知道得清楚。”

那几个家丁已经吓得一齐跪倒,“小的们胡说八道,实在该死,王爷赎罪啊!”

薄菡现在顾不上理这些人,一把捞过贾环,“你给我进来,怎么着,你小子架子大到这个地步,连王府的大门都不肯进了?还得本王到门口来迎你!今天倒要说说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抓着就往里走。

王兴本是跟在他后面急匆匆出来的,这时连忙冲那几个跪着的呵斥了两句,让都起来了,帐先记着,回头再收拾他们。

贾环稀里糊涂地就被一路抓进了薄菡的书房,路上只怕被人看见,低声求饶,“王爷,王爷你先松松手,这么揪着我走,被人看到可是不成体统啊!”

薄菡咬牙道,“松松手?你想得美,今天你要是不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就别想再出王府的大门!” 43、谁的错处多?

贾环被薄菡夹着脖子,一鼓作气地拖到了卧房,一把按在了床边,贾环差点气都喘不上来,两人一齐坐在床上,薄菡这才松开手。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么久都不声不响,面都不露一下,昨儿个派人去找你,竟然还敢不来,干什么?难道准备以后永远都不来见本王了?”

贾环眨眨眼,“什么我怎么回事,这话该我问你吧,平白无故地派人半路来抓我,你这么吓唬人,我怎么还敢来见你啊!光天化日都敢这样,到了你府里,还不定要怎么收拾我呢!”

薄菡怒道,“你少在那里胡说,在本王派人去抓你之前呢?你自己算算,都有多久没来了?我不派人去抓你怎么办?就这样你小子还不知在外面勾搭了谁,竟然是硬把我的王府侍卫给打退了。今天要不是正好本王见到那看门的家丁鬼鬼祟祟地来找宝玉,可还见不着你这过门都不入的‘贵客’呢!”

“什么,什么啊?”贾环觉得自己一张嘴都说不清了,“那是柳湘莲柳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里是我勾搭的,王爷你这都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我之前没来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也没找我,王爷您不开尊口,难道又要我自己上门来吃闭门羹!!”

薄菡怒气稍减,“柳湘莲?好像听说过,也是个世家子弟,不过父母都不在了,据说是自己过得挺自在惬意的,颇有些游侠之风,就是游手好闲了些。也罢,先不说他,你说是因为本王没派人去找你,你就不来了?什么破借口啊,你不是总念叨你家里有老太太,老爷,大太太的一堆人管着呢吗,本王怎么知道你哪天方便能出门,以前不都是你自己来的,怎么忽然就矜贵起来,非得等着人去请了?”

贾环见不着他的时候,不是怀恨暗骂,就是紧张小心,此时见着了人,却是连怒带怕的都想不起来了。

看着薄菡那张美玉般的面孔近在咫尺,正一本正劲地和自己计较着为什么忽然摆起架子,许久不来找他,听薄菡那意思,昨天之所以派人半路动粗,那也是因为自己总不来看他,所以他生气了才这般的,心里竟是有丝甜甜的。

“王爷不知我哪日方便,难道我就能知道王爷哪日方便吗?上次我来你王府,结果被拦在书房外干等了半日,你都在书房里不出来,害我白跑一趟。”

薄菡一愣,试探道,“那日,那日,本王有些要紧事和人说,那两个在门外伺候的没有告诉你?”

贾环一撇嘴,“这个王爷你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和什么人有要紧事说啊,我倒不知王爷和个戏子一齐关在书房里也能说出正经事来!”

“啊?你知道了?那…”薄菡这下彻底不怒了,心头一喜,搞了半天却原来和自己开始时猜想的一样,“环儿不高兴,所以赌气再不来见我了?”

贾环脸上一红,扭过头去不理他,这要是承认了可也太丢面子。

薄菡笑了起来,伸手把人圈在怀里,侧头去吻他的脸,“原以为你没心没肺的,却原来是个小醋缸,至于吗?气一下就好了,何苦折腾这许久,害得我,害得我…”

“害得王爷怎么了?”

这回轮到薄菡不好意思说了,贾环这事害得他最近心情暴躁,做什么都定不下心来,很是郁闷了几天。

看看贾环,小白脸上一脸的惫懒气,还挑起根眉毛盯着他,在薄菡看来这神情颇有些欠揍,于是不再客气,一使劲就把人压在床上了,俯身过去就使劲亲起来,一边亲一边解衣带。

贾环也有些气喘,他长这么大,接触过最亲密的人就是薄菡了,加上薄菡又这般的美貌动人,他其实一直是挺想念的,只是前些天那思念被怒气给压住了,显现不出,这时互相吵了几句,倒是没有那么生气了。

忍不住一边亲吻回应,一边抬手也抱住身上人,一般地开始去宽衣解带,一齐滚在了床上。

气喘吁吁地亲了一会儿,衣服也脱得差不多了,手中摸着那丝滑诱人的肌肤,贾环忽然想起不对,硬把薄菡在他颈上轻咬的头推开,“你等等。”

薄菡抬起头来,一双明星般的美目这时好像蒙了层水雾,湿漉漉地看他,“怎么?”

贾环心中大跳了两下,吸口气忍住了,抽身去抓衣服往身上套,“王爷身边不缺人的,我想着我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你去找你的琪官吧,不然还有颖王妃,乐王妃什么的,个个都比我强。”

薄菡一把按住他,不由分说,又亲了下去,一边含含糊糊地道,“少来,你个臭小子,故意的啊,都这会儿了说这个,乖,别乱吃醋了。”

贾环扭来扭去的不依,“谁乱吃醋了,我说真的呢,你既是和我相好,那就要有个相好的样子,若是不愿,那我也不高攀,别一会儿王妃,一会小戏子,再一会儿又是哪家公子的来膈应我。”

这话说得就有点难听了,薄菡立时停下来,皱眉抬头,冷声道,“你说什么?”

他一板脸,贾环就有些怕,不过这次难得的意志坚定,他越是对薄菡有好感,就越不愿被当成个小玩意般对待,且很有一股子泼皮狠劲,要不就依着我,要不就一拍两散。

那有兴致了才想起来逗两下,哄一哄,赏赐般的情意小爷我不稀罕。

于是闷声道,“我说你既然是和我相好,就要有个相好的样子,不能勾三搭四的,不然就麻烦王爷你就去找别人吧。”

薄菡发现贾环很会在床上扫他的兴,颇想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是贾家一个庶出的小儿子,就因自己给了两次好脸色,这就异想天开,想要把他身边的男男女女都赶走了不成。

稍微动脑子想想就知道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啊!

坐起身来披上外袍,掂量着这话应该怎么说,直接给一巴掌当然也可以,可是这小子泼得很,别真的给打翻脸了,就此再不理他,那可,那可…叹口气,颓然承认,要是真那样,那可就麻烦大了。

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重要事情,“说本王勾三搭四?那你呢,你们贾府家学里叫香怜,玉爱的那两个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贾环没想到他连香,玉二人都知道,一时有些心虚,嗫嚅道,“那,那还不是我看你左拥右抱的,一时气不过,才…,况且还什么都没做呢!”

薄菡挑挑眉,“什么都没做?那也是去勾搭了!你少敷衍我,别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我再问你,今天怎么会有禁卫军的人半路找你?他们带你进宫去了?”

44、和好

贾环一早就被嘱咐过,不得将他进宫的事情乱说,而且他自己也很不想让薄菡知道他是被郢德召去逗乐的,感觉太失面子了。

于是便低头道,“不是我上次帮过郦将军一个忙吗,他就在皇上那里给我讨了点小差事,皇上最近有些空闲,大概是不太放心,就召我去问问。”

贾环帮郦柏进宫传过一次消息的事情薄菡是知道的,这时就有点疑惑,“给你讨了个什么小差事,真是小差事皇上还用得着自己巴巴的操心来查查你办得好不好?”

“就是把西北军的军需分了一块给我做,供麻袋,毯子,帐篷什么的。”

“哦,这个倒是要紧的,”薄菡恍然,转念一想,“怪不得你那阵经常跑得不见人影,原来是忙着做生意去了,哼,你怎么什么事都不和本王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忙的这点子小事王爷又看不上眼。”

“是看不上,这点小钱就值得你忙忙碌碌那么多天?还害我空等了好几次,来了说不上两句话就跑,早知你是在为这点小银子瞎折腾我直接给你不就好了。”

贾环就不喜欢他这个腔调,跳起来就开始穿衣服,“无功不受禄,你又不是我什么亲戚长辈,我没事要你银子做什么,又不是穷得过不下去。”

“嘿,少假清高了,就你那个贪财样子,本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为了颗珠子假冒小倌儿呢,别以为我忘记了。”

贾环恨得抬手推了他一把,薄菡衣服没好好穿的,就那么松松披在身上,贾环这一下就摸在赤/裸的胸前,入手又滑又腻,忍不住又多摸了两把。

沾了光之后,顶平了脸,一本正经地继续穿衣,“那次是我的不是,不过我那也不是白拿,不是还做诗了吗,虽不是我自己做的,但也交了一首上好的不是。”

薄菡拿这臭小子没办法,今天又尽释前嫌,发现臭小子前段时间的混账表现,并不是因为喜新厌旧,只是吃醋吃得厉害了些,薄菡心里正在沾沾自喜,于是一把抱住调笑道,“谁说你无功啦,环儿小宝贝,你在本王这里的功劳可是大大的呢。”

正闹着,门外面有王兴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王爷,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前厅的那些客人您准备怎么办?是留下晚饭还是打发了?”

薄菡气得在贾环腰上拧了一把,“一个两个的就会在要紧时候来败兴!”看看贾环,“环儿今天别走了,让宝玉带个话回去,说本王留你一晚,明天再回家。”

贾环不肯答应,他在北静王府待上一晚,薄菡是称心舒服了,他回去可是需要费无数唾沫去和贾政等人解释的,还未必解释得清楚,硬是拉衣服穿戴齐整了出来找宝玉,准备一同回家去。

早上的事情宝玉肯定要问,虽然宝玉在家并不怎么管事,对着兄弟也不太有威严,但到底是贾环的兄长,出门在外还是会管着他的,因此拉了薄菡来帮他向宝玉解释一下早上忽然被两个禁卫军带走的事情。

薄菡得了贾环过两日就再来的保证后,便满口答应。

带着贾环来到前厅,风度翩翩地和宝玉讲了讲贾环以前在自己这里曾和镇国将军郦柏有过一面之缘,后来郦将军有紧急军务回京,在街上路遇贾环,就顺手让他办了点事,今天禁卫军的人找他就是关于此事的,因为军机不可外泄,所以也不便对宝玉多说,贾环此次纯属是偶然被牵连进去的,估计这次搞清爽了之后,以后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事了,让宝玉不必挂怀,回去家中也不要提起,只当没这回事就好。

北静王爷这么说,比贾环自己讲的管用多了,宝玉自然相信,虽然有些不明白北静王为什么会对贾环如此特殊关心,不过他也不是那般喜爱瞎猜忌的人,便不多问,带着兄弟告辞回去了。

回家就听说王夫人的妹妹薛家姨妈的儿子薛蟠被人打了,没过几天,这个事就传得上上下下全都知道,薛蟠含羞带愧,只装病在家,不见亲友。

贾环这才忽然想起,那日自己竟是光顾着跟柳湘莲回去,却把薛蟠忘在了脑后,也没派个人去救扶他一把。

有些小小的愧意,去探望了一次,薛蟠只推病,什么亲友都不见,贾环没奈何,柳湘莲离开时还曾托他帮忙照看下家中,贾环有点怕薛蟠会派人去柳家闹事,因此本还想劝劝他不要去寻柳湘莲的麻烦,也别去人家家中乱闹,这下可也无从劝起。

好在打听了几日,也没听说呆霸王发威去寻仇生事,暗自称奇,这人怎么转了性了,这种哑巴亏也肯吃,却不知是薛蟠的妹妹宝钗暗地里劝她母亲管住了薛蟠,这才没有闹事。

过几日偷空再去北静王府,两人这也算是小别一场,份外地亲热,王府的大总管王兴早早地便被肉麻出来。

大摇其头,王爷这可是有点疯魔了,前些天为着这小子闹得整日乌眉黑脸的,王府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乱喘。最后竟是连半路去劫人的事儿都做出来了,现在才找回来,也不说冷淡两天,教训教训,这就又直接打得火热,以后可怎么办,迟早要被这小子骑在了头上。

王兴背地里扼腕叹息不说,贾环还是挺高兴的,这和相好的闹别扭的事情委实折腾人,他那心最近总是吊在半空里,不得落下,总有一股子的愤懑幽怨充溢胸襟,现在终于可以松快松快了。

45、斗篷之争

贾环和薄菡和好之后就更不爱去家学里读书了,那里的香怜和玉爱两个人他现在也要避嫌一阵子才是,不然薄菡肯定要恼,说实话,他还是有点怕薄菡,到底那人在他面前是积威已久了的。

于是日日找借口进园子里玩,气得他姐姐探春拿指头戳他额头,直骂他没出息,恨不得用大扫帚把他赶回家学里去读书。

贾环被骂了几次之后,就不敢总是往探春的秋爽斋凑了,想想宝玉最近还挺随和的,就改往怡红院去玩。

怡红院里的大小丫头,除了袭人外,余下的都不太爱搭理他,幸而贾环脸皮比较厚,也不以为意,得空就在宝玉那里赖一会儿,指使人家的丫鬟给他端茶倒水的。

这一日,宝玉去了贾母处,他正坐在宝玉卧房的外间喝人家的好茶,顺带收到晴雯,秋纹等人几个冷脸,就见宝玉忙忙地转回来,向晴雯,麝月,袭人等笑道, “你们还不快看人去,来了宝姐姐的叔伯兄弟,和他妹子,还有大太太的侄女,另大嫂嫂两个姐妹,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人物,如今瞧瞧她这妹子去,还有那几人,我竟形容不出了。”

袭人稳重,便不肯顺着他意去看热闹,晴雯几个好奇的早就去了。

宝玉见贾环在一边坐着,漫不经心地只是喝茶,动都不动一下,便道,“今日来的这些都是自家亲眷,环儿你也该去见见的,不要失了礼数,况那几个姑娘都是人上之人,不知聚了老天多少的精华灵秀,我们井底之蛙,成日家自说现在眼前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唉,如今我又长了层学问。”

贾环没什么兴趣,他现在被自己那相好的迷得神魂颠倒,认为谁都没有薄菡漂亮,再美的美人都及不上薄菡的一个小指尖,所以对宝玉大赞的这些美女也不是很上心,就是知道家里如今热闹了,来了好几位姐妹,另外还有薛大哥的一个兄弟。

便道,“家里出色的姐妹这么多,我可是看够了,这时候人太多,来的又多是女眷,我还是等太太叫了再去见礼吧。”

宝玉摇头道,“蠢物蠢物,难得来了几个神仙般,冰灵玉清的姑娘,别人家想求来看一眼都难,你却如此漫不经心,真是慢待佳人了。”

贾环无语,想翻个白眼,却是没敢,暗道我不去看西洋景就是慢待佳人了?只怕这些出色的人一来,家里就更没人记得我是谁了,你受老太太,太太的独一份宠爱,可以不在乎,我却不同,本就没几人理的,现在更被比衬得不讨喜了,我不去瞪她们两眼就是客气的了。

说话间晴雯几人早去瞧了一遍回来,带笑讶道,“这可得赶紧去瞧瞧,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两个妹妹,倒像一把子四根水葱呢。”

探春也来了,进门就笑,“咱们的诗社这回可兴旺了!来了这许多俊雅人物。”

贾环见探春来了,连忙避走,免得被他姐姐又抓住了说教。

他所料果然不错,老太太年纪大,喜热闹,来了这些长相顺溜爱人的小辈们自然高兴,宝姑娘的妹妹薛宝琴,更是入了她老人家的眼,喜欢非常,逼着王夫人认了干女儿,留在自己屋里住着。

再过几日天寒,就拿出一件金翠辉煌的野鸭毛细织斗篷给宝琴穿,众人都道可见老太太是疼她,平日里这么疼宝玉,也没见给他穿呢。

老太太自然不能委屈了宝玉,隔不几天,看着下雪天宝玉要出门去舅舅处,便将一件雀金呢的裘衣给了他,也是金翠辉煌,碧彩闪灼,竟似是比给宝琴的那件凫靥裘还要好。

贾环眼看着新来的姨表姐妹都比自己强,老太太压箱底的好东西,一件也不曾给过自己,这位琴姑娘,来了才没两天,她老人家就如此大方了。

就算此事是早已料到的,心里还是气不愤,借着家中人多热闹,一时间乱哄哄的,无人记得来管他,便又溜去北静王府会薄菡了。

薄菡见他脸色郁郁,不太高兴的样子,问道,“环儿怎么了,谁惹着你了,怎么这么个脸色?”

贾环家里的琐事不好意思拿来和他讲,可是也没个能吐吐苦水,发发牢骚的人,扭捏了半日,还是将自己在家中不受待见,颇不如人的郁闷事含含糊糊说了说。

薄菡有点心疼又好笑,“这你能怪谁,自己一身惫懒气,文不成武不就的,嘴也不甜,自然难讨老人家喜欢!”

贾环掉长脸,“我也不想的,可是生来便是就这副样子,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生来不会讨喜的儿孙就活该受冷落?天下再没有这个道理!”

薄菡觉得这实在是个琐事,遂笑道,“行了行了,多大点子事啊,不就是两件鸭子毛披风吗,一会你去王府的库房里挑,二十件都有,绝对比他们的好,你带几件回去,天天换着穿,看能不能比过他们。”

“呸,说什么呢,还天天换着穿,人家要当我是卖鸭毛斗篷的了!”贾环顿时被逗笑了,瞥他一眼,“我又不是来找你要衣服的,又不是没得穿,我就是心里不舒服,你还使劲拿我说笑。”

这事说过就算了,贾环是忍不住要和人说道说道心里的不平委屈,以前他都是和赵姨娘说这些话的,现在觉得和赵姨娘说肯定要被她传到探春耳朵里去,平白又要讨顿说教,所以就转而和薄菡说说,不过北静王自小恐怕没受过此类委屈,大概是没有可能明白自己的心情的,所以他说完后也没指望薄菡能安慰他,宣泄一下就算了。

没想到过了两天,北静王府的长府官王兴,押了一箱笼东西又来登门,贾政诚惶诚恐接待着,只怕是哪个儿子又在外面惹了事,人家这是来找他讨说法的。

王兴因为薄菡最近宠爱贾家的三公子,宠得他都有点看不过去了,所以脸色也不很和善,公事公办的道,“贾老爷不必多虑,在下这次登门是替我们王爷送箱子东西给贵府的三公子的。”

贾政诧异,“这个,这个小犬可是愧不敢当,不知王爷因何要赏赐小犬物事啊?”

王兴道,“王爷说贾三公子生性淳朴,虽说没有那些文采风流的学识,但是也可属天然去雕饰之朴实,王爷觉得难得,一直就看他年纪小小,令人想要照拂,这几日天寒,王爷得了两件不错的斗篷,就想着赠与贵府三公子,聊表一些心意。”

贾政连称不敢,谢了又谢,最后才将王兴恭恭敬敬的送了出去。

觉得很有面子,便让人将箱子搬到贾母那里,大家一起赏看北静王送了什么给贾环,开箱一看尽皆赞叹,北静王府拿出来的,果然都是好东西,几件斗篷或厚密轻暖,或富丽耀人,件件都是精品,有两件连老太太都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

贾环顿时便被众人瞩目起来,轻飘飘的很是得意,嘴上虽说北静王爷这是太谦和礼下了,自己实在是受之有愧,心里却着实把薄菡从头到脚夸了一番,这人总算也知道对着自己做些温柔体贴功夫了,这事办得虽有些招摇,但确实是把他心中的阴翳一扫而空,很觉得扬眉吐气了一把。

46、扇子事件的牵连

转眼已是腊月,宁、荣两府都忙忙碌碌地开始操办除夕元宵,过年祭祖的诸般事宜。

王夫人家中不日又传来喜讯,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少不得又是往来拜贺的一通忙乱。

这些事都和贾环没甚大关系,王子腾是宝玉的舅舅,从来对他这个小妾生的儿子都是看不在眼里的,人家升迁,他犯不上跟着瞎起劲;家中过年,也自有王夫人,凤姐治办年事,他只需到时候跟着去给长辈磕头吃酒就是。

所以贾环很悠哉地在北静王府,赵国栋处,自己的小帘子铺,家学,还有贾府这五处地方穿梭来去。

时近年关,薄菡也有点忙,不过对贾环还算是耐心不错,估计也是被前阵子那事情闹得紧张了,知道这小子犯起脾气来实在很麻烦,所以轻易不惹他。

贾环过得舒心,再被召进宫去时,就没那么怨天尤人地愁苦,很有了点应天知命的豁达心态。既来之则安之,郢德不就是要他陪着解闷散心吗,那就陪着吧。

几次下来,就发现郢德皇帝看着比薄菡威严,其实内里比他那堂弟还要宽和些,现在看到这张和薄菡相似的脸十分亲切,总是暗暗地想摸一摸,亲一亲,所以言语举止就放松随意了不少。

才刚觉着此事应该没有他原先预计的那般为难,心中窃喜,这就领教了一次天威难测的厉害。

郢德召见贾环一般都是在西苑暖阁,这里比较僻静,他想要一个人歇歇的时候才来这里,此时召见贾环那是再合适不过。

贾环这天又被从家学中直接找来,毫无准备地进了暖阁,叩见陛下,刚跪下去,就有一本东西直直砸到了眼前,吓得贾环轻轻哎呀了一声。

郢德怒道,“你看看你们贾家的人干的好事!”

扔下来的是本奏折,贾环闻言心惊,战战栗栗地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郢德怒道,“你还有脸问,还不是你们家的那些个蠹虫,仗着祖上有几分功绩,代代袭着高官,享着厚禄,却不思报效朝廷,只知一味的骄奢淫逸,如今更是越来越目无法纪,胡作非为了!朝廷养着这些败类何用!”

贾环不明所以,被吓得够呛,只得使劲叩头,“皇上息怒!皇上您先消消火气,能不能明示两句,小人我,我委实不知是怎么回事啊。”

郢德这会儿正是火大,也不让他起来,指指刚才用来砸人的折子道,“就在上面,你自己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