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来一看,是举报他的大伯贾赦,图谋一个姓石的百姓家中珍藏的十余把古扇,说之再三,想重金购了来,谁知那人对自家的那些扇子爱逾性命死也不肯卖,贾赦不能到手,心有不甘,竟勾结了贾雨村,设了法子,讹那石姓人家拖欠官银,拿到了衙门里,将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贴补,直接把那批扇子抄了去,再按官价折给了贾赦。

折子写得简明扼要,就是贾环这般文墨不怎么通的人也是一目了然,看得涔涔汗下,为了几把扇子就害得人倾家荡产,搞不好还要家破人亡,这可实在是作孽,还好死不死地被举谏到了郢德这里,难怪皇上他看了生气。

偏自己这个倒霉鬼,正好这时候撞上来,可别要伯父债侄儿尝,先顺手收拾了自己出气。

连忙使劲请罪,“这个事儿确实是小人的伯父不对,可是皇上您明鉴啊,我伯父平日一年里也和我说不上几句话,他,他干的这个事儿,我可实在是一点都不知道。若是能稍微知道一点,拼着对长辈不敬,那我也是肯定要大力劝说,这个阻拦…”

郢德自然也知道此事和贾环没什么关系,他如今的精力都用在对付朝中几个根深蒂固的老臣上,因此并不想现在就动贾家,所以才这么生气,否则直接派人抓了贾赦彻查此事,若是有罪,该怎样判就怎样判便好了。

看贾环被吓得够呛也觉得自己这是有点迁怒了,叹口气道,“你起来吧,这事果然是和你没什么关系,只是贾家的人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罔顾朝廷礼法,朕这心里实在是气得很。”

贾环擦汗站起来,大着胆子问道,“那皇上您准备…?”

郢德看他一眼,“朕这里自然另有处置,这事你知道就对了,不许出去乱说,要是被朕知道你敢说出去,朕就割了你的舌头!”

贾环吓得差点又跪下去,“皇上您放心,我保证一出宫就忘了这事,打死也绝不敢多嘴。”

郢德就喜欢他这个粗俗直白的样子,觉得和他说话不但逗乐而且轻松无比,也知道贾环胆子小,每次被自己叫来都战战兢兢的,来西苑陪了他几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天又被自己迁怒,因他伯父的事情冲他发火,心里小有歉疚。

便安慰道,“你也别怕,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你家里的这些龌龊事情总牵连不到你身上。不过你当洁身自好,不可像他们这般藐视国法,愧对朝廷。行了,过来吧,给朕把这案上理理,再去让刘轩送五宝养神汤来,让他多拿一份,你陪着朕一起喝点。”

贾环从暖阁里退出来时,心中还在后怕,这皇上发怒可不是玩的,吓死他了,总算郢德心里还明白,贾赦的破事不能算在他的头上,并没有把他怎么样,后来还安慰了两句。这样想想,其实郢德皇帝这人还真算得上宽和了。

边想边走,忽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快步走过来,正是穿着朝服的北静王水溶,贾环连忙往旁边躲,可惜他刚才走神时间太长,发现得晚了,薄菡已经看到了他,扬声道,“环儿站住。”

几步就来到贾环面前,皱着眉头上下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薄菡身份高,又一直和郢德亲厚,自郢德亲政后,他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在宫中也与别个不同,这时就朝引着贾环往宫外去的小太监挥挥手,“你到前面去候一会儿,本王有几句话和贾公子说。”

贾环为难,“我,这个,皇上不放心我那供军需的差事,这就是叫我来问问的。”

“胡说!你胆子大了,当面扯谎,就你办的那点破差事,值得皇上这么左问右问的?”薄菡瞪着眼睛,越想越觉得不对,这要是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贾环何必瞒着他进宫,被碰上了还要撒谎骗自己,不会是…

一把抓住贾环的胳膊,“你给我说清楚了,再敢骗人本王饶不了你!”

贾环的胳膊被他抓得生痛,见薄菡忽然发急,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不敢再敷衍,只得含羞带惭地约略说了一下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说完了使劲一挣被抓住的胳膊,“你干嘛这么凶啊,我这不是不好意思说嘛!”

薄菡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愣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皇兄果然有眼光,你可不就是有这个本事吗。”

贾环就是怕被他知道了丢脸,这下可好,人家当面就笑上了,气得一甩手,“王爷有事就赶紧去吧,我可没空奉陪,出来了这大半日可要赶紧回去了。”

说完了快步就走,薄菡见他恼羞成怒了,使劲忍住笑在背后道,“环儿你别生气呀,我现在有事,等回头咱们再细说。”

贾环不理他,暗道笑话我没够了,还想回头细说,才不理你!

47、小困惑

刚将年事忙过,老太太眼前的红人,贾府内第一管事之人物凤姐就因年内年外操劳,一时不检点,小产了,合家惊慌。

凤姐一向能来事,嘴甜机灵,长辈们都疼爱她,一齐担心,盯着延医问药,天天两三个太医来用药。也有畏惧凤姐权势,或是平日被她欺压的,此时就暗自称快。

赵姨娘便是其中之一,知道凤姐病倒了,大呼报应不爽,心中十分窃喜,贾环看姨娘乐得合不拢嘴,便也陪着她高兴,连被薄菡笑话了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凤姐原先在家中大包大揽,一应内外琐事都是她在管,这一病倒,旁人还不觉怎样,王夫人便觉失了臂膀,诸事烦乱不堪,只好大事自己主张,另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又怕李纨宽厚,逞纵了下人,便命探春和李纨一处管着。

赵姨娘这就更加高兴了,自以为女儿在府中管了事掌了权,自己这做娘的定然也能沾点光,捞些好处。

谁知探春最是公道精明,轮到自己有关的事情更要按规矩来办,不可落人口实。

可巧的,赵姨娘的二弟弟赵国基年后也得急症没了,有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了探春和李纨讨个示下,李纨想起前些日袭人的妈死了,听说太太赏了四十两,便让也按这个数赏。

探春想想却觉着不妥,让去查历年的旧例,看看老太太房中几个老姨奶奶,家中若是死了人,都是赏多少的。

查下来是赏二十两,探春便让这次也赏赵姨娘家中二十两,才刚吩咐下去没一会儿,赵姨娘就找来了,进门就眼泪鼻涕地哭起来,说是竟连亲生女儿也踩自己,如今她在家中越发连袭人都不如了。

探春和李纨先还劝,说道赏银是按照旧例来的不可坏了规矩,并不是故意难为她。

赵姨娘一向口没遮拦,也没个算计的,当众就对探春说出你光顾得要办事得体讨太太的好,你舅舅如今没了,你竟也不知拉扯拉扯我们。

李纨厚道,见赵姨娘闹得不成体统,只好说好话,“姨娘别生气,这也怨不得姑娘,她便是满心里要拉扯,这口里也说不出来啊。”

此言一出,探春更不干了,忙道大嫂嫂这话也糊涂了,你看谁家的姑娘们拉扯奴才了,他们的好歹,与我什么相干?

赵姨娘也气起来,再争辩几句,探春就气得脸白气噎,抽抽咽咽哭起来,一边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哪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日尊重着你们,越发尊敬出这些亲戚来了!”

赵姨娘气得一个倒仰,眼见把女儿给逗哭了,满屋子的人都急得只管劝,心里后悔,面子上又下不来,只管还唠叨。

一时平儿走进来带凤姐的话,见了这个阵势,略问了几句,大概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不敢像以往嬉乐之时的态度相待,垂首立在一旁,一起伺候探春洗脸,那一边,李纨叫过几个人,哄着赵姨娘先走了。

探春洗过了脸,又和平儿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这才没事。

赵姨娘没想到亲女掌了管家的一点权,自己好处没捞着,先闹了个大大的没脸,加上兄弟才死,难免气苦。

等到晚上贾环来看她时,就被拉住了好一顿抱怨。

贾环白天才去过赵国栋处,和他结算年前的进项,得了几千两银子的收入,知道赵国基患急症去了,还留给赵国栋二百两银子让他拿回家去。

这时听说贾府只赏了二十两,顿时也觉得有些不高兴,待赵姨娘连哭带说地把事情讲清楚,他却也没话说了,探春向来精明,说出来的话他和赵姨娘轻易反驳不得。

这回果然就是按惯例办的,探春若愿意私下做个人情,照顾照顾亲娘,那当然好,她要铁面无私,大家就更不能多说话,免得被太太知道了她难做人。

抓抓头道,“姨娘别气了,三姐姐说这话是不好听,可是她说的也没错,你都把她逗哭了,可还要怎样。”

赵姨娘气道,“她是我生的,惹哭了,我自然也心疼,可我就是气她那做法,是啊,我本就是丫头,一家子也都是奴才,熬到这个份上,当了姨娘,有儿有女,就是顶尖了,我那兄弟是没资格给贾家的小姐当舅舅,可是他确实是我兄弟,如今人都死了,总要讲点情份吧?那个袭人,只因太太看得上她,她还没做姨娘呢,家中死了人,得的赏赐就比我们体面了,三姑娘是我女儿,为何就不能关照一下!”

贾环夹在姐姐和姨娘中间为难,赵姨娘和探春闹了意见,一般他是向着姨娘多些的,不过探春素来都比他们有见识,行事自有道理,还总要对他说教他,贾环轻易不敢去起衅。

况且此事到底谁对谁错,他又有点糊涂,细想下来,觉得探春说的话处处在理,可是赵姨娘冲着他一哭,他又火得不行,要不是知道自己的口才和探春差得太远,去了绝对要碰一鼻子灰,他一早就去秋爽斋闹了。

这些烦心小事是绝没有可能去向薄菡说的,上次一时没忍住,为了老太太的两件斗篷,去和薄菡诉委屈,薄菡虽说转天就给他送了几件更好的来,让他当时很是满意风光了一阵子。

但是事后想想,还是觉得挺丢人的,贾环向来没什么出色的地方,自己也早就习惯,谁看不起他了,他也不怎么当回事,骂两句解解气就行了。

可是单单薄菡不行,贾环是绝不愿被薄菡看不起的,因此一直要尽量地藏拙。

自己想了几日不得要领,忽听说镇国将军郦柏回朝叙职了,心中一喜,这种问题请教他不是正合适。

于是耐心等了几天,估计郦柏应该场面上的事情都忙过去了,这就不再客气,直接登门拜访。

贾环认为他现在和郦将军就算还不是生死之交,那也当得起患难之交了,他去将军府实在是硬气得很,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瞻前顾后的。

果然,去了门前一报身份,就被直接带去了将军的书房,郦将军不喜读书,书房形同虚设,倒是外面一个很大的院子修得平平整整,旁边架上还挂了长枪,宝剑,像个练武场的样子。

郦将军也确实正在练剑,见贾环来了,就很是高兴,扔了长剑,接过身边随从递上的热毛巾擦了一把,就过来拉了贾环笑道,“你小子这次总算肯自己来了,我还想着你要是再不露面,我是不是得下个帖子去荣府请你啊!”

贾环看看他,几月不见,郦柏倒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英挺威武,气势慑人,要不是他们已经很熟了,贾环还真不敢往这种人跟前凑。

一吐舌头,“你省省吧,镇国将军给我下请帖?我爹还不得把我吊起来拷问是怎么一回事,皇上说了,上次的事情不许声张,你这可是要害死我的。”

满心羡慕地跑去兵器架上摸了一通,郦柏看他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挺有趣,也不管他,命人在园中摆上桌椅茶点来。

贾环摸了一会儿忍不住想旧话重提,“郦将军,郦大哥,小弟我有个不情之请…”

郦柏连忙挥手,“打住,都说了你不适合练武的,再求也没用,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就让你爹给你请个教头在家练练五禽戏,射个靶子什么的就足可以了。我可不教你,回头教出一个谁也打不过的徒弟,没的让人笑话。”

贾环一撇嘴,“小气,我还没说完呢,你就一堆推辞,我不学就是了,最近烦心事挺多,我也还没心思练武呢。”

郦柏拍他一巴掌,“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心思,又怎么了?”

贾环叹道,“为了我娘和我姐姐的事,说了你可别嫌烦,除了你我也实在找不到人请教了。”

郦柏一挑眉,“你说说看,我不烦就是。”

贾环总算是找着地方倾诉他那点鸡毛蒜皮琐事,遂一鼓作气,就着一壶香茶,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最后皱眉疑惑道,“我觉得我三姐姐并没有错处,可是难道活该我娘就要受这个委屈?她以前是奴才,那没有办法,现在她儿子女儿可都不是奴才啊,圣人不是都说百善孝先吗,这个把亲娘一家当奴才就孝顺了不成?”

郦柏一笑,“平常看你小子没心没肺,贪财市侩的,竟还能想到这一层,倒也难得。”

贾环瞪眼,“我哪有这么差!”

郦柏不理他,继续道,“这个事情你果然应该来问我,说给别人听那都是个笑话。”冷笑道,“以前我们去我爹的上房里就是这么情形,我爹和大太太上头坐着,两边小丫头伺候,我们兄弟姐妹底下站着,老爹发话了才能挨着屋里的一溜凳子坐,我娘就恭恭敬敬站在门口给人打帘子,我有时觉得她比太太跟前的大丫头还不如。”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世俗礼法就是如此,你家姐姐应该是个明白人,她说得一点没错,不过这么生硬,却是有些无情势利了。这些亲疏远近不是人家说的或是礼法规定的,是你自己心中所感,你分得清楚就好。”

贾环听得似懂非懂,“我自己分得清楚就好?我自己当然认为姨娘亲,太太那兄弟,说是我舅舅,其实根本不怎么理我的,太太也不叫我去登他们家的门,每回有了事情需要拜望都是宝玉去。”

郦柏笑道,“这不就对了,他看不上你,你自然也没必要去认这等舅舅,心里明白和谁亲就好了不是,你姐姐你有空时也去劝劝她,表面功夫做做就好,世间最大便是养育之恩,看不起亲娘总是不应该的事情,亲娘就算无知粗俗些那也是亲的,体贴些总没错。”

贾环点头受教,“唉,多谢郦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就有点谱了,不然回家去找三姐理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郦柏笑笑,“这你就不用客气了,我当你自家小兄弟,能教的自然教你。”话锋一转,“北静王水溶如今还欺负你吗?”

贾环语塞,扭捏道,“这个,这个倒没有了,郦大哥你怎么想起问这事?”

郦柏道,“他今儿晚上约我去醉仙阁,要是你们不像上次那般乌眼鸡似的,看见就互相瞪,那就一起去玩玩啊。”

“咦?他要去醉仙阁?我昨天还见他了呢,竟然悄悄的不告诉我!”贾环立时警惕起来,想到上次在醉仙阁见到薄菡宴客时的旖旎风光,心中怒气暗生,不会是想背着他去寻欢作乐了吧! 48、又干坏事了

贾环这一次其实是错怪薄菡了,他要在醉仙阁宴客主要是想照顾一下郦柏这个常年在军中,又没有家眷之人的。

薄菡自己因为眼光太高,身边又不缺人,所以对醉仙阁的姑娘,小倌感觉可有可无,并不是很惦记。

贾环不好意思和郦大将军说自己和薄菡好上了的事情,也不能硬跟着同去,免得有吃醋抓奸之嫌,他又不是个女人家,就算脸皮厚,此类行径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告辞回家。

第二天一早就赶去北静王府查看,用掉一个小银锞子,贿赂了王府昨晚轮值看门的小赵哥后,发现薄菡昨晚挺早就回来了,并没有在醉仙阁过夜,不过今天一大早的就进宫去议事,此时人并不在府中。

贾环没找到薄菡,也不以为意,反而心中大定,他昨晚气愤了一夜,没能睡好,一早又匆匆忙忙赶过来查看,这会儿放下了心思便觉得头晕眼涩。

于是就准备在薄菡书房旁边的卧室里睡一觉再回去,书房里伺候的人全都对他和王爷的关系心知肚明,又知道王爷最近对这位贾公子好得很,所以见怪不怪,伺候他洗脸宽衣,给把床铺好了,就让他自睡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将近晌午时分才醒过来,一问人,薄菡还是没有回来,贾环决定这就不等他了,改日再来吧,于是穿戴整齐了,自己慢悠悠地往出走。

走到半路,就见到王兴引着一个漂亮男子走过来,到近前一看,竟是琪官蒋玉涵。

贾环顿时就有点不愿意了,暗道这人怎么还来?拦住王兴问道,“王总管这是去哪儿啊?”

王兴最近觉得王爷对他宠爱太过,失了规矩,因此有机会就想提醒这小子一下,不要被王爷给了几日好脸色就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薄菡身边的第一人了,总要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出来。

便道,“蒋相公有些事情来求见王爷,他也和贾公子你一样,王爷跟前有些体面的,是常来王府的熟人了,王爷估计还有段时间才能回来,蒋相公在前面厅里立等也怪辛苦的,我这是带他去落花厅坐坐,那边离王爷的书房近,王爷回来时要见也方便。”

贾环看看王兴,暗道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么?他奶奶的,王爷和谁好要他个王府总管来插一脚?这是什么意思,看我不顺眼,想要多撮合撮合薄菡和这唱戏的!该死的王八羔子,竟然把我和个戏子相提并论!

蒋玉涵知道这位是贾府的三公子,宝玉的弟弟,觉得王兴说的这话有点不伦不类,连忙自谦,“王总管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在下如何敢当,贾公子是贾府的少爷,我是万万比不得的。”

贾环心中眭怒,也不回家了,冲着那二人一点头,“我要去后面转转,你们自便吧。”

埋着头信步而行,不一会又走到了后园的鱼池边上,在自己钓鱼时惯常坐的那块大石头上一蹲,一肚子的火气,心说这北静王府里的人都像他们的主子,一个个不是倨傲就是刻薄。

上次那颖王妃就因为自己没向她行礼,转头就把状告到薄菡那里,至于吗,别的不论,自己怎么说表面看来也是她家王爷请来的朋友,她自己不过是个侧妃,说白了就是王爷的小妾,哪有向朋友小妾行大礼的道理。

这个王兴就更过份了,好好的王府管家,不说去打理王府家务做些份内事,闲得无聊,连王爷和谁好他也要管,话里话外的敲打自己,他也操心得太多了吧!

心说自从和薄菡扯上关系后,自己就三天两头的要被气着,就算薄菡长得出众漂亮,也不带这么委屈人的。

忆起王兴说要让琪官在落花厅候着,转念间想到一个出气的主意,抬脚也往落花厅而去。

进了落花厅,拉过在外间伺候茶水的小丫头问了一下,果然王兴安顿好蒋玉涵后就忙自己的去了,现在里面只有蒋玉涵一人坐着。

闪身进去,笑道,“这可让蒋兄久候了。”

蒋玉涵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贾三爷,怎么是你过来?”

贾环道,“说起来正巧,我刚才往后面去,就看到王爷回来了,顺便就和他说起你来求见。王爷说这会儿先去他那王妃处坐坐,让我领你到栖霞苑去,他去看了王妃后就直接过去。”

蒋玉涵微有迟疑,“这样?只是我听说北静王府的栖霞苑是个绝妙的所在,温汤玉池,奇花异草,向来都是王爷和女眷消遣的地方,我怕不方便去吧?”

贾环笑得满脸猥琐相,“这个蒋兄你就别谦虚了,你不方便还有谁方便啊?王爷就是今天兴致好,所以才急急地叫你去那里。”

蒋玉涵脸上一红,很有点妩媚鲜艳之态,暗道这位贾三爷可和他那哥哥差太多,如此粗糙人物竟还能在北静王府里自由来去,也真是奇了,不知王爷看上了他哪点,不过,也亏了他这般市侩粗俗,王爷吩咐起这些事的时候才方便。

他这次来是有事相求,自然要尽量奉承,于是便点头道,“劳烦贾三爷跑这一趟传话,那我这就过去。”

贾环点头,“你识得去栖霞苑怎么走么?”

蒋玉涵摇头,“这个还真没去过,说不得,只好麻烦外面的姐姐带下路了。”

贾环摆手,“不必她,我也要往那边去,正好顺路带你。”

北静王外松内紧,御下甚严,王府中规矩很大,下人们从不敢生事乱来,所以贾环在薄菡这里鬼混了这么久外面竟是一丝传言也无,也因如此,蒋玉涵绝没想到,竟有人敢在王府中假传王爷的话陷害自己。

微笑谢道,“这可怎么敢当,实在有劳贾三爷了。”

贾环欣赏了一下他那鲜花般的娇态,暗骂这个色鬼薄菡还挺有眼光的,转身便领着他往王府女眷住的方向而去。

一路故意绕些僻静的小径,免得被人看见,蒋玉涵也不以为意,想着自己去那个地方也确实要避人耳目一些,走到了颖王妃住的院子,外面竟是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无,贾环窃喜,天助我也。

指了指里面道,“就这里了,我不方便陪着,蒋兄自己进去吧,王爷应该是在内室里。”想一想又道,“这边搞不好还有几个伺候王妃的女侍在,你小心着点,别吓到她们,进去见到王爷就不要紧了。”

蒋玉涵有点紧张,迟疑道,“这,我这么冒冒然闯进去不太好吧,还是等有人出来时通禀一声再进去。”

贾环神秘一笑,“等什么,搞不好是王爷故意把伺候的人都打发开了呢,你磨磨蹭蹭地不进去,不是要害他久等?王爷那脾气可是不耐烦等人的。”一摆手,“你快进去吧,我先走了。”说罢,急急忙忙地就快步离开。 49、此情可待成追忆

贾环把琪官誑去了颖王妃的住处后心中大乐,上次他没按规矩见礼,颖王妃就要把他告到王爷那里,那这一次被个戏子直接闯进了她的住处,她又该怎么告状?怕是要恼羞成怒,气急跳脚了吧。

这便不急着回家,自行找了个僻静处坐了,准备等一会儿看笑话。

至于事后薄菡只需将琪官与落花厅伺候茶水丫头的口供对一下,便能抓出自己陷害人之事,贾环倒不担心。

上次明明和他说过了,既是两人相好就要有个相好的样子,不可再勾三搭四的。今天看看琪官来王府,王兴对他的那个友善态度和顺便用他敲打自己的做法,就知道薄菡根本没把他那话当回事,他也还正要找薄菡兴师问罪呢,所以并不怕薄菡为他作弄了人发脾气。

等了许久,王府里却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异常,暗自诧异,难道蒋玉涵十分机灵,看见形势不对就悄悄躲了?这可实在是让人失望。

看看天色,既然都在王府里磨蹭到这个时候了,那就干脆等薄菡回来再走吧,信步又回到了薄菡的书房中,抓了张纸来画着玩。

正满纸乱涂得高兴,书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推开,薄菡身后带了几个侍卫,满脸怒气地快步进来。

贾环一愣,“你怎么了?”

薄菡怒道,“怎么了!我问你,是不是你骗蒋玉涵去了颖妃的住处?”

贾环一挑眉,“是又怎样,我…”话还未说完,脸上已经热辣辣地挨了一掌。

薄菡怒喝,“你还敢这么若无其事的?本王真是把你宠得胆大包天了!”

贾环话没说完就被打了,也怒道,“你做什么!不就是让他去你那什么颖王妃住的地方转了一圈吗?那女人又怎么告状了?值得你气成这样!”

薄菡气得脸都白了,怒道,“还怎么告状!蒋玉涵闯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沐浴,被个男子撞见,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她投缳自尽了!”

“啊!这,这…她死啦?”贾环顿时就跳了起来。

“被人发现解下来了,太医正在诊治,不过奄奄一息的,怕是难救!”

贾环这下傻了眼,“这,我可没想到竟会,竟会…”

薄菡瞪着他,“竟会什么?本王看你年纪小,又不懂事,一直忍让着你,没想到你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竟然敢在本王的王府里做这种事!这次你别想我再饶了你!”

薄菡今日从宫中一回来,就发现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待到焦头烂额地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顿时火冒三丈,贾环敢在王府里做这种事,就是被立时打死了贾家也不敢有异议,还要治他们个教子不严之罪。

只是看看贾环那小白脸被自己打了一巴掌后登时红肿起来,正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望着自己,薄菡又有点不忍心下狠手,命人道,“把他捆起来关到地牢里去,等太医那边诊治颖妃有结果了再处置。”

地牢这种东西,放在哪里都不是个能让人舒服的地方。别看北静王府修缮得富丽雅致,景色怡人,那地牢照样不是个人能待的地儿。

王府的侍卫也都知道贾环惹了大祸,王爷震怒,此事怕是没有善了的可能,因此对他也毫不客气,牢牢地捆住手脚,往地牢深处一间冰冷阴森,散发着重重霉腐气息的牢房里一扔,用铁链子锁了门就带着灯火离开了。

贾环半卧在寒气刺骨的地上,耳听着几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烛火也隐去,最后哐当一声,四周归于一片漆黑寂静,应该是抓他来的那几人关门出去了。

此时方能静下心来想事情,刚才震惊太过,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

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仔细想了几遍,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白天光顾着捉弄人出气,仗着薄菡近来和自己好就敢去和他的王妃叫板可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若是这次颖王妃救不回来,自己一个贾府的三公子还真赔不起!

到了这个地步,他那心里却是明白过来了,自己以前委实是没有自知之明,糊涂得可以,被薄菡的美貌冲昏了头,见他愿意和自己好,就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自己的相好了,凡事都要和他讲个公平。

其实他凭什么和人家讲这些,北静王是什么身份,颖王妃是侧妃,放在平常人家就是个小妾,可就是这小妾的身份都比自己不知高过了几许,若她真的死了,自己愿意抵命都不够,只怕还会拖累家中。

心中一片气苦冰凉,只觉得四周的寒气阵阵逼来,偏被捆得结结实实,想动一动都不行,开始时还能想些有的没的,自己苦情一下,到后来就觉得身上慢慢地僵住,脑中阵阵发晕,冷得喘气都不顺了,拼命喊了几嗓子,声音只在黑洞洞的四周回荡,根本无人听见。

隐约间只有一个念头,难道他准备把我冻死在这里给他的王妃抵命?又想只要能抵过了也成,要是再牵连到了家中,自己的老爹只怕要跳脚地骂自己这个孽障了,姨娘也得跟着倒霉,再慢慢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终于听到耳边有人声,贾环只觉得浑身滚烫,一个指尖都抬不起来,挣了两下又昏了过去。

等到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是在床上了,微微睁眼,映入眼帘的轻纱罗帐熟悉无比,正是连着书房的那间内室里的大床,自己闯祸前还曾在上面睡过一觉的,暗道我没被冻死啊。

刚醒来整个人都颇迟钝,睁了一小会儿眼睛,才慢慢侧头,这一动,床边立时有个声音惊喜道,“你醒啦!”

是薄菡穿了一身家常衣服坐在床头,看他醒了,满脸喜色,扬声吩咐,“快点端杯温水进来。”

贾环睡得久了,脑子不太灵光,张张嘴,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撑着要坐起来,发现身上只穿着月白色的小衣,并不是自己本来穿的那件。

薄菡伸手扶起他,拉过一件厚衣裳给他披上,又拿了杯温水送到嘴边道,“喝几口吧,你睡着的时候只喂过两次药,这会儿怕嘴里已经苦得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