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贾环也觉出满口的苦意了,张嘴将那杯水慢慢喝了下去,缓过点劲儿来,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事情,“颖王妃她…?”

薄菡用丝帕帮他擦擦嘴,起身上床和他并肩坐了,轻轻揽在怀里道,“颖妃后来没过多久就醒了,太医说好生养养,安安神就没事了。倒是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操心死人了。”

贾环看着他,心里诧异,暗道这能怪我吗,不是你把我关到地牢里去的,怎么说这种话?

正在不明所以呢,薄菡那边又开口了,“本该好好罚你才行的,你倒厉害,先病给我看,看在你这次被冻得这么惨,就放过你了,以后可要老实些,要是敢再不听话胡乱闹事,就不是这么轻描淡写可以混过去的了。”

贾环这才明白了,原来自己冻晕了一场顶去了一顿皮肉之苦啊,看来在地牢里想明白的事情果然没错,自己和薄菡根本就天差地远,薄菡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自己平起平坐。

忍不住轻声问道,“要是王爷你的王妃死了,你要我抵命吗?”

薄菡正搂着他心疼,忽听此一问,微皱眉头,“问这个做什么?你这次是运气好,没惹出大乱子来,不然颖妃她虽是本王的侧妃,那也是身份十分贵重的,册她可是太后亲自下的懿旨,她要是出事,就算本王不追究,朝廷里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就等着被抓起来大刑伺候吧!”

贾环苦笑,“要真是那样,王爷还管不管我?”

薄菡哼道,“不管,你自作自受!”说完了看贾环不吭声了,又哄道,“行了,刚好些,别想这些没影儿的事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有熬得烂烂的米粥,太医说你醒来后只能吃这个,养两日方能吃别的。”

贾环摇头,“不想吃,人家要我的命了,你都不愿管我,我伤心死了,没胃口吃东西。”

薄菡没想到他刚醒来就会说趣话了,一笑道,“你这会儿倒知道撒娇了,既这么能来事,心里不高兴了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非要自己去出那些个下三滥的手段,没的害人害己。放心吧,要是真有人要你的命,本王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下可不用伤心,能吃粥了吧?”

贾环看他一张俊脸就凑在自己旁边,温言说笑,眼下还有淡淡的青晕,有些憔悴,微微一愣,“王爷脸色怎么看着这么差?”

薄菡白他一眼,“守了你一整天,脸色能好就怪了,你赶紧吃东西,吃完我也要去睡会儿了,你家里那边我也派人去打过招呼,跟他们说本王高兴,留你住几天,你不用担心的。”

贾环轻轻嗯了一声,心里从没这般明白过,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的喜欢薄菡,看见他心就跟化了似的暖融融的,他干的坏事自己也很容易忘记,他对自己稍好一点就满心的欢喜。

所以才会莫名地就冒出一个既然相好就要像个样子的想法,理所当然地想要他只有自己一人。

可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看他这个做派,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也就是喜欢罢了,这点喜欢大概能让他对自己偏心些,比对那些什么王妃,蒋玉涵的都好一点,除此之外恐怕就再没其它了。

他生气就能让人把自己扔到地牢里去,自己给冻成了这个惨样,他也心疼,可是一句后悔歉意都没有,说来说去还是他宽宏大量,看自己可怜,网开了一面,不然就不只在地牢关一晚上那么简单了。

难道还要谢他不成?

心底涌起丝丝缕缕的绝望,既然不可能是自己想要的那种情意,那就算了吧,以后就不要再和薄菡多纠缠了。

贾环不是风花雪月,多愁善感之人,也不懂什么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的意境,他只知道此时心痛难当,若是还这样纠缠下去,只怕要受不住,既然肯定得不到,那就还是快快放手为好。

伸手抱住薄菡的腰,轻轻揉搓着,这最后一次抱一定要多模几下,不可浪费了才是。

薄菡被他揉得直笑,“好了好了,你急什么,刚才醒来就想这个,老实点吧。”

贾环不理,凑过去仔细吻他,先是脸颊,再到双唇,认认真真吻得细致,薄菡被他亲得气喘,轻声道,“别,环儿小宝贝,你现在的身子可吃不消。”

贾环顿了一下,“王爷想哪儿去了,我就是有点想你了,亲亲。”

薄菡以为他是委屈了,这是在冲着自己撒娇呢,只好随他去,“你亲就亲,手不许乱动。”过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行了,行了,再亲两下就赶紧吃东西去。”

硬是从贾环怀里挣出来,立逼着喝了碗米粥,再看他又睡下了,这才出来,一边还有些气喘,又笑又气,这小子也太磨人了。

想想这次的事情自己还是太纵着他了些,不给个教训,以后只怕更加要无法无天,可是实在狠不下心来,那小子光是病了一天,就折腾得他也跟着操劳守了一天,若是再打伤了,自己恐怕要心疼死,到时贾环随便撒个娇,估计什么条件自己都能答应,还是算了吧。

隐隐觉得这样发展下去,日后的形势只怕不妙,恐怕迟早威严不再,要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不过并不很担心,反而还有些乐见其成。 50、小贪财

贾环在北静王府中再住了一天就告辞回家,这一天中收获薄菡的关心爱护无数,这要是放在往日,贾环一定乐得享受,可惜在此时就只能强颜欢笑了。

薄菡看他那病歪歪的模样,本不想放他走,无奈贾环下定了决心,不愿再多耽搁,只怕自己再看多了薄菡的温柔笑脸要哭给他看,那样子第一丢人第二解释不清,还是早早走了吧。

回到家中,众人都吓了一跳,怎么在王府待了两天就病成了这副样子!贾环不得已,花费许多口舌声称这是因为自己恋家,在别处住不舒服,十分的不习惯,结果夜里没能睡好着了风寒所致。

贾政认为这儿子实在是上不了高台盘,好容易北静王爷能看上他,留他在王府住住,他不说抓住机会,好好表现,给王爷留个好印象,却偏要闹病,平日在家里贾环可结实得很,极少见他生病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不能连儿子生病了也要骂一顿,这总不是他自己故意要病的,只得延医抓药的给贾环诊治,请来惯常给贾府众人看病的王太医,看过之后也说是着了风寒,不过这风寒可不轻,难道哥儿一晚上都没盖被子?那也不至于闹这么厉害,哥儿怎么就能睡这么死呢,竟也冻不醒的?

贾环心说可不是一晚上都没盖被子吗,还是在一个阴冷阴冷的地方,不是我睡得太死醒不来,那是被人给捆住了,没办法啊。

折腾调养了十多天方才慢慢好起来,能出门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赵国栋。

赵国栋只是赵姨娘的兄弟,不能随意进贾府的内宅,因此虽然知道环哥儿病了,却没法进来探望,见到贾环终于又能去找他了,就十分欣慰,“我的环哥儿,你可算来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刚过了年就害病?我这儿可积了一大堆的事儿找你商量呢。”

贾环道,“去你的,难道是我自己愿意病的?真是的,三爷我刚能从床上爬起来就上你这儿来了,你还敢唧唧歪歪地抱怨!”

赵国栋赔笑道,“我哪有抱怨啊,这不是担心着环哥儿你呢吗,我又不方便去探望,光在外面干着急了。”

贾环估计自己有快半月没露面,赵国栋这里肯定有不少事情等着他,于是坐下来细说。

事情有一堆,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个账房上的先生走了要找人替换,两个伙计去年干得很不错,想给涨月钱什么的,还有就是柳湘莲那边派人送消息回来,说是在南边一个省里发现当地的货物不错,东西做得好价格也公道,他们已经在那里停了下来,开始大肆采买,估计着再过一阵就能押着第一批货回来了,要赵国栋这边酌情减少在京城周边的订货。

贾环和赵国栋细细地商量了一个早上,把逐项事宜都定了下来,方才觉得自己这是活过来了,薄菡是美貌可人,与他分开来也确实难受,不过自己的日子总得过,愁死也没用,老实挣点银子是正经。

再去镇国将军府拜访郦柏,这么久没去,郦大将军怕又要怪自己总不上门了。

郦柏和他从不见外的,听说是贾三公子来了,就让人直接把他带进自己平日起居的正房大院里,在外间坐了,郦柏倒没有怪他许久不来,先上下看看,“环儿瘦了不少,听说是病了?”

贾环叹气点头,“怎么连将军你都知道了,我在床上躺了十几天呢,骨头都躺软了。”

郦柏哼了一声,让人把房内再烧得暖一些,另端一杯滚茶上来,“早就告诉你离薄菡那人远点,你怎么还一直和他鬼混,上次那事闹得还不够麻烦?”

贾环脸上一红,“你知道啦?我,我,哎呀,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像总是和那人扯不清干系,不过这次是铁了心,以后再也不去登北静王府的门,就算他闹到我家里去,拼着给我爹打一顿,我也再不理他了。”

郦柏皱眉头,“北静王府出了事情,我总是能得到消息的,不过你这话说得也不对,人家薄菡是王爷,你硬顶不过的,主要是以后别再去和他多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就行了。”

又道,“你当时怎不找人来给我报个信儿,薄菡也太没轻重了,这么冷的天,把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关到王府的地牢里,万一冻伤了怎么办?”

贾环低头,“郦大哥你看得起我,把我当自己人,所以觉得北静王爷没轻重,可是在王爷看来却是我玩笑开得太过,差点闹出了人命,王爷他这么处置算是很轻的了,况且过后他挺照顾我的,也算仁至义尽。”

郦柏微愣,“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心胸宽广了?”

“我以前就不通情理,还心胸狭窄了不成?郦大哥,不带你这么损人的啊,你自己又有多正经了?我还没找你讨说法呢,竟然把我以前在北静王府的倒霉事当笑话讲给皇上听,皇上又跑去笑话北静王爷,他不敢和皇上发火,对我可没什么顾忌,转身就找我出气来了,我差点被你害死。”贾环不喜。

郦柏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唉,你不知道,我和薄菡还有皇上自小亲厚,薄菡比皇上和我小着几岁,可是精明得不行,以前总是他挑我们的错处,后来皇上登基了他才收敛些,我们这是难得看他一次笑话,互相传传话也是难免的嘛。”

贾环郁闷,“难得看他一次笑话就把我牵连上了,我可也太不走运。”看郦柏难得的有些心虚样,这可不能放过了,“算了,都说我现在心胸宽广了,那我自然不能多计较。不过,”微微一笑凑上前去,“郦大哥再帮我要点生意吧,前一向让我供西北军的毯子,帐篷什么的,我这边已经做得挺顺了,人手有空闲下来的,再让他们去采买点别的东西呗。”

郦柏顺手就在他后脖颈上拍了一巴掌,“贪心没够的,你这才做了多久啊,又想要更大的了?”

贾环嘿嘿笑,“这难道不是越多越好,给谁做不是做,我又一直干得挺好,没有什么纰漏,交给我你也放心不是。”

郦柏看他刚才通情达理,心胸宽广了没一盏茶功夫,立刻又原形毕露,变回了那副市侩贪财的嘴脸,实在哭笑不得,“军中的那些差事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前些日子因为往西北增兵,所以才多出来些好处,这会儿也早就分光了,你让本将军把谁的差事硬强过来再转给你啊,能做这些差事的,全都有些门路背景,到时候人家不敢来找我,定会把这笔帐算在你的头上,你扛得住吗?”

贾环大失所望,“我肯定扛不住。”

郦柏看他一张小脸上表情丰富,立时就从刚才的希望满满变成了垂头丧气,便安慰他,“要不我方便的时候问问皇上吧,宫中的各项采买也是个大宗,看能不能帮你要点什么来。”

贾环这就不好意思了,“那就不要了,你自己能做主的,我就跟你要,你还要绕弯去求皇上的,那我就不要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我这么贪心没够的,大概又要笑话我了。”

“咦?又要笑话你,他经常召见你不成?”

贾环一时多嘴,又说漏一件丢人事,后悔不已,又一转念,这事的起因不就是因为郦柏吗,顿时揪住他好一顿抱怨。

郦柏听了半天才搞明白是什么个因果,无奈,“看不出啊,你小子还挺招人,别的本事没有,让人惦记的本事挺大,先是薄菡,现在又是皇上。你也别在这里叫屈了,皇上眼光高着呢,一般人很难入他眼,能被皇上找去逗乐,那也不是随便谁都行的。”

贾环气晕倒,瞪眼道,“这又不是个好差事,我每次被叫到皇上跟前都被吓个半死,最近才稍微好点,还屁好处都没有,又不让声张,搞得我做贼似的,万一被我爹发现了,那就是个大麻烦,我能不叫屈吗?不行,刚才我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这就决不能再和你客气,定要再给我找个差事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郦柏苦笑,“好,好,好,不拘什么事,反正在我走之前一定再帮你找个挣银子的巧宗,这可行了吧?”1、我自屹然不动

郦大将军说话算数,果然没过几天就从内务府要来了一个给宫中常年供应木炭的差事,这可的确是个巧宗。

木炭只要是别受潮了,储藏运输都很方便,且没有什么大风险,不比向宫中供应米粮菜蔬什么的,样样都要小心万分,稍有疏忽就得担上天大的责任。

贾环乐得心花怒放,依旧是派出赵国栋在前面去打点此事,他自己躲在后面稳赚个大头。

赵国栋几乎没把自己的外甥供起来,这可真是跟对人了,谁能想到环哥儿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办法,挣钱的差事一桩接着一桩,在他看来他们环哥儿不知比贾府的二公子宝玉强多少倍。

那位宝二爷被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其实根子里就是个无知纨绔,听说每日里只会在脂粉堆中厮混,哪里比得上贾环精明懂事,早早的就知道为自己打算。

自西北一战大捷后,郦将军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他要想提携个把人自然是不成问题,因此贾环老实不客气地受了他的好处,道,“这还差不多,不枉我隔不上数日就得去宫中担惊受怕一次。”

郦柏用白眼瞪他,“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本将军可不能白白拉下脸来去要这个差事,今年我这将军府中所需的木炭你可得包了,要是敢拿次货来敷衍我,这差事明年我就转给别人去做。”

贾环赔笑答应,拍胸担保,请郦大哥尽管放心,心中却道,次货自然是不能给你,不过那稍次点的货色定是要送来你府上没商量的,反正你也不会亲自去烧炭火,应该发现不了。

本是挺高兴的,结果回家就被迎头教训了一顿。

贾政如今对他也没太大指望,只想其安安稳稳不要惹事生非,就算不是读书的料,那也要认真读几年书才是。

这日想起许久没有问这小儿子的功课,略问了几句,发现贾环竟是跟着宝玉有样学样,懒于诗书,在学中越来越混,已经很久没去了。

顿时怒了起来,让人赶紧把贾环叫来,叫了半天回话说环三爷不在府中,一大早出门,不知是去了哪里。

贾政心惊,深恐自己这段时间疏于管教,这儿子别要在外面跟着些狐朋狗友学坏了。

因为老太太溺爱的原因,贾政从来都没法认真管教宝玉,骂重了打重了老太太那关就过不去。管教贾环他可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因此早早的就在书房里摆开架势,命小厮们将大棍绳子准备好,贾环一进来就紧紧关了房门。

贾环一看这个阵势,吓得胆战心惊,暗道最近好像没犯什么大错啊,怎么看这样子,老爷是一早就摆好架势在等着他了。

贾政一拍桌子喝到,“你乱跑到哪里去了,跟着你的人都不管你了么,由着你野马一样,你自己说说,都有几日不曾去家学里读书了?若是身子不好那就在家中老实将养,怎么一天都跑得不见踪影?”

又喝问,“跟着的人呢,给我找来,这种纵容主子偷懒闲游的奴才,今天一并打死了事。”

常年跟着贾环的人,除了他那几个小厮,能说上话的就是钱槐了,按理说贾环偷懒不去上学,他头一个就该好生劝阻,劝不住了就要报给贾政知道,绝不可以听之任之。

不过钱槐早已被贾环的银子收买,此时真正的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每日里也跟着忙贾环的生意,这要是被贾政叫来了,质问几句就能发现他近来无比的失职,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贾环急忙找借口,“姨娘的兄弟才没了,这就到断七之日,我最近生病,没能出门,这才能起身了,就赶去祭拜一下,那边家里个个的都还在伤心,我就多待了会儿。”

贾政一愣,“你姨娘的兄弟过世,府中不是已经赏了银两了吗,如何用得着你自降身份去做这种事?”

贾环趁机道,“咱们家是赏了银子,不过只赏了二十两,说是比照着老太太房里几个老姨奶奶家中死人时的惯例赏的,那都是多早晚的黄历了?前些日子宝玉的一个大丫头死了老娘太太还赏了四十两呢,姨娘有儿有女的反倒没有她体面了?姨娘心里委屈,又觉得对家中不起,时常念叨,我这才替她去跑一遭。”

贾政皱眉道,“胡闹,她一天到晚闲着没事,专会在你们跟前嚼这些舌根,府中这么处置其中定有缘故,太太她总不会糊涂至此吧,家中这些事情怎么安排,内宅中自有道理,你少操这些个闲心,老实读好书是正经。”

贾环连忙道,“也不怪太太的,前阵子凤姐姐不是病了吗,太太忙不过来,家里的这些小事就都交给了大嫂嫂和三姐打理,她们自然不敢擅越,万事只好依着规矩来,姨娘这事属于不走运,碰的不是时候,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我怕她闷出病来所以答应代她去看看。”

贾政听他说的有些道理,便不如方才那般生气,问道,“那你做什么许久都不去学中读书?年都过完了,你那病也好得差不多,你还准备偷懒到几时?”

贾环这个没有借口找,只好使劲认错,说自己前些天虽然能起身,但是实在是因为在床上躺得久了,一动就会头晕眼花,没法看书,所以每天出去走走,想等身体稍微强健一些再去读书,本就打算明天一早便去的。

贾政冷笑,“我把你个不上进的畜生,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已是娇养得你过份了,不思刻苦努力,反而越发的金贵起来,古人读书,都要头悬梁锥刺骨,方能有所建树,你头晕个一下半下的,就要找借口不读书溜出去玩,也罢,看你才生过病,这次放过了你,下回再敢这样就定然不能轻饶了。”

贾环连连答应,看他父亲总算是被他说动,不再动棍子了,心里庆幸,一得了许可,就一溜烟地跑了出来,暗道我的妈呀,最近乱七八糟的事多,竟然把老爹给疏忽了,好在今天运气好,蒙混过关,明天开始可得好好去家学中读几天书才行了。

一到家学里,便有北静王府的人来传王爷的话,让他得空了赶紧过去。贾环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薄菡彻底断了,想着总这样不说清楚也不是办法,于是又咬牙献丑一次,修书一封,说道自己得父亲教诲点醒,大彻大悟,深悔前些日子的不务正业,游荡嬉戏,虚度了光阴,因此下定了决心,要痛改前非,日后都要头悬梁锥刺骨,认真读书,不涉其他狎玩之事,请王爷多多见谅,以后他是不能再去王府的了。

费了老劲修成颇长的一封书信,自觉应该是把话说清楚了,再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便封了信交给来人,让他转呈给北静王爷。

信送出去后就没有了动静,贾环还在诧异,薄菡竟然如此好说话,这就同意了?以他对薄菡的了解,这绝不似薄菡的作风。

果然又再过两天,薄菡派人给他回了一封信,言辞犀利通俗,竟是比他的那封信还直白,痛骂了一顿,说道本王耐心有限,你小子少在那里作怪,赶紧滚来王府,不然后果自己想。

贾环点头,这才对嘛,薄菡怎会是那种吃闷亏的人?看这信写得如此粗浅直白,满纸火星,一反他平日事事都要儒雅斯文的做派,可见是生气了的。

叹口气,生气又怎样呢,你只是生生气,我却是伤到了心,算下来还是我吃大亏,转念又想还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呢,反正咱两个算完了。

将那封信压在箱子最底下,不做回应,打定主意日后就都要任你怒火冲天,我自屹然不动了。52、酒不醉人人自醉

郢德皇帝再把贾环召进宫去时就发现这小子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臣下见皇上时是不能抬头直视的,否则为大不敬,不过经常被陛下召见的人难免有时会抬头看看,观察一下陛下的脸色什么的总是有必要的。"

贾环原是最胆小的那一类,在郢德面前一般头都能低到胸口上去,实在累得不行了才略抬一抬,此行径一直维持到他来了十余次后方才慢慢好转,稍能放开一些了,不过也一直放开得有限,还是胆小得可以。

这次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有些放肆起来,郢德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发现贾环的眼睛总会趁自己不备时偷偷地瞟过来,那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的哀怨忧郁,瞟得郢德寒毛直竖,心道今天这小子怎么了?吃错药了不成?

“贾环,你最近都做什么了,过年这段日子朕忙得很,也没时间叫你来,你怎么看着清减不少啊?”

贾环听皇上屈尊关心了他一下,受宠若惊,“谢皇上您关心,小人实在愧不敢当,我就是前些天受了风寒,躺在床上病了十几天,所以看着可能有点脸色不好,不过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郢德点点头,“嗯,那就好,朕听说郦爱卿对你很是关照,临走前还去内务府硬要了份差事出来,朕本以为是他自己要,也没在意,谁知却又是给你的。怎么着?上次朕派给你的那份供军需的差事还嫌不够么?”

贾环正在偷偷瞅着他那和薄菡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孔苦情忧思,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就吓得跪了下来,他可不敢说是因为总是进宫伴驾,太过辛苦,自己气不过,这才逼着郦柏这个罪魁祸首再给自己找个差事以做补偿安慰的。

心急之下,乱拉了个借口,“这个,这个是郦将军他,他大概看我病得可怜,给我额外找个事做,哄我高兴来着。”

郢德顿时笑出来,“胡说八道,你又不是什么美女佳人,西子捧心般会惹人心痛,病几天也死不了,郦爱卿至于为了如此小事费这个心思?你生个小病他还要想办法哄哄你,把你哄高兴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贾环脸上大红,“皇上说得极是,是小人在胡乱臭美了。”

郢德轻轻踢他一下,“起来吧,胆子小成这样,跪得倒快,照你那个说法,赶明儿被郦爱卿发现你膝盖磕青了,怕不是又要心疼,可别要怪到朕的头上来。”

贾环赔着小心道,“皇上您这可多虑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胆大包天,敢来怪您啊,而且再怎样郦将军他也看不到我的腿上来不是。”

郢德看他一眼,见他虽然瘦了一圈,但是白皙细嫩,脸上还有两团红晕未消,长睫掩映着的凤目正小心翼翼地微抬起来看自己,看到自己看过来,连忙垂下眼帘,做垂首肃立状。

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以前薄菡那件趣事遂调笑道,“不一定吧,上次不是说水溶看上了你,你哭天抹泪的不答应,朕那堂弟一等一的人才你竟都不肯,朕当时还有点奇怪,现在看郦爱卿对你这般,倒是有几分明白了。”

贾环尴尬无比,“啊,皇上您明白什么了?”

“这还问,应该是你喜欢郦爱卿这样的吧?偏他不好这口,他又欠过你人情,没奈何,心里对你十分愧疚,所以才总会想着法儿的让你捞点好处,安慰安慰你。或者是他已经被你弄到手了,所以才事事惦记着你,若都是这样了,他看看你的腿还不是小事一桩。”

贾环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怎么当皇上的也如此婆妈,总要捕风捉影地猜猜这些事情以咨一乐。

不敢当着陛下的面乱叫,只能使劲辩解,“皇上您真想多了,绝对没有这种事,天地良心啊,我,我可从来没敢把主意打到郦将军的身上,他那么厉害,惹火了他,还不得一掌劈了我。”

郢德摸摸下巴,“没敢把主意打到郦爱卿的身上?那你把主意打到谁身上去了,还有人比水溶更强的?”

“哎呀,我就是那么一说,谁的主意也没打!皇上您,您…哎呀…”贾环急得说话都有点顾不上要语气恭敬了。

郢德看他急得想跳脚却又是不敢,心中大乐,暗道比水溶更强的自然是朕了,你今天总是偷看朕,别以为我没发现!敢肖想到朕的身上,你胆子原来也不小啊,不过朕这般英俊不凡,又是天子之尊,有人悄悄仰慕那是难免的事,不必太过认真计较。

打发道,“行了,朕一会儿还有事,你就先回去吧,后日午后再来,有刚运来的葡萄酒,朕不耐烦专门叫后宫的人或是那些臣子来陪,自己喝着又没意思,你来陪朕喝吧。”

贾环老实领命,一边在心中暗自算计后日老爹会不会找自己,一边心有戚戚地退了出去。

到得后日,一大早就装模作样地去学里念书,还特特地在家中转了一圈,让许多人都知道自己是上学去了,然后才出门,在学中混到午时,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就溜了出来,直奔宫中而去。

郢德果然午后没事的,见贾环去了,便命人摆出几样精致小菜,再将一大玻璃瓶胭脂汁一样的西洋葡萄酒捧了出来,然后挥退了伺候的人,就留贾环一边陪着。

贾环看这架势,只得自叹倒霉,一力担起了给陛下布菜斟酒的差事,郢德一般找他来都是散心解闷的,所以经常会做些吃吃喝喝,饮酒品茶的事情,贾环总是凑在旁边,这些事倒也练顺手了,太监宫女们被郢德嫌烦挥退时,他也能代行其职一下。

好在郢德并不苛刻,吃茶喝酒都会带着他,不会让贾环在旁边干看,陛下愿意花时间细细品味的那都是极品的好东西,贾环也跟着沾光长了不少的见识。

就拿今天的西洋葡萄酒来说,这东西漂洋过海地从大老远的地方运来,价格昂贵,一般也就是在宫中以及京中的一些官宦大家才有。

贾府中也能见到这东西,不过不常吃,也就是几个排得上名号的主子房中有时会放个一两瓶,闲暇时品几口。

贾环细看面前的这瓶葡萄酒,澄澈见底,无一丝杂志,色泽是一种娇艳的樱桃红,香气浓郁,熏人欲醉,喝一口就觉得入口香醇,咽下去只觉得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赞道,“真好,比我家里喝到的那些都好。”

郢德微笑,“怎么个好法?”

贾环想想道,“颜色更漂亮些,入口其实差不多,不过喝下去后的回味又要好些,我以前喝的回味有些酸,这个喝下去后回味甘醇。”

郢德点头,“不错,你说得有些粗浅,不过大体是对了,能品出这些也算不容易。这可是葡萄酒中的极品,宫中也不过十余瓶而已,这酒开封后不能久放的,今天便宜你了,多喝两杯吧。”

贾环闻言点头,贪小便宜的毛病发作,听说此酒如此难得,皇上也就只有十瓶而已,那被自己运气好赶上了,如不多吃两杯,那可对得起谁啊!

贾环是午时从学中匆匆赶过来的,因怕耽误了时间,所以没有顾上吃东西,这时跟前虽有几色精致小菜,但他也不能使劲下筷子,空着肚子喝了几杯之后就开始有些晕晕乎乎。

大半个时辰之后,郢德面对拉着自己胡言乱语,大诉相思之苦的贾环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小子酒量差酒品更差,多喝了两杯便成了这个样子。

他自己酒量甚好,这时正是熏熏然的惬意,百骸舒畅,坐着不想动,便随口恩恩啊啊地应付贾环,准备过会儿再叫人进来把他带出去休息。

听着听着,却觉得不对,贾环貌似没有对着自己说话,他说的那些旧日情事,自己可一样也不曾和他干过。

一把掐住贾环的下巴,“你说的都是什么?谁上次和你见面就滚上床,点灯时分才消停,害你晚饭都顾不得吃就要往家赶?”

贾环眼神迷离,嘟嘴看他,“不就是你吗,可恶,还王爷呢,怎么转头就不认账了。我,我那时多辛苦啊?可是看着你兴致高,冲我笑得那么好看,我就使劲忍住了,我那时候就想啊,只要你能天天那么对着我笑一笑,再辛苦十倍我也甘愿忍了,可是,可是,你把我当什么人呢!”

说到这里凄苦起来,眼圈一红,眼泪就下来了,“亏我那么喜欢你,可你只把我当个闲暇时的小消遣,我,我心里难过死了,所以我啊,我就下定决心以后还是不要再招惹你了,你找别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这么难过着,难过着,总能好起来的…”

郢德这回大致算是听明白了,他口里的那个王爷九成就是他那堂弟水溶,都说他们两个长得有些像,贾环这是醉糊涂了,拿他当水溶倾诉呢。

心里一阵阵的不自在,水溶风流薄幸,有什么好的,至于这小子伤心成这样吗?哭得人怪心疼的,没想到他光是外表看着粗糙,内里却是很有些真性情。

郢德有后宫美人无数,妃子成群,个个不是娴雅娇柔便是温婉美丽,可是郢德自以为,没有一个对他的真心能像贾环对水溶这样,心里暗自不愤:朕哪里不如水溶那刻薄家伙了?气啊

53、气啊

薄菡十分肯定自己迟早会被贾环这个无赖小子气死。

平时看着挺好拿捏,也没什么风骨气节的那么一个惫懒货色,吃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忽然矜贵硬气一次,搞得人措手不及,兼又恨得人牙根发痒。

他在自己王府里干了那般坏事,把王府中搅得一团糟,本应好生给他点颜色看看的,自己念着平日里的情意,没舍得下重手,只是酌情挑最轻的手段教训了他一下,谁知就这样贾环还是不干了。

当面不说什么,回去之后却是立刻翻脸,连见都不肯再见他。

反而薄菡自贾环回去后还心疼了几天,算计着等他病好了要认真哄一哄。可是等了十多天也不见贾环露面,最后忍不住打发人去叫他,结果人没叫来,倒是带来了书信一封,这小子文笔向来差,也不知藏藏拙,有什么来跟他当面说不就好了,还非得学人家没事干要写个什么书信,真是自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