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菡刚看到贾环那信时,很是傻了一阵,然后就觉得这肯定是贾环不知又在那里做什么怪,一把就将信扔在了一边,颇有点不耐烦,暗道你就算觉得上回在我这里受了委屈,那来撒个娇,抱怨抱怨不就行了,本王我不是一直都哄着你呢吗,这又是想起的哪一出,怎么越闹越稀奇,还没完了!

再过了两日,薄菡有些回过味儿来,贾环这不是在做怪,是来真的了。怒气上涌,从来没人敢这么慢待他北静王的,说不见就不见了,就算他得罪了当朝皇上也不会立即就受这个待遇的。

大怒之下,于是也学着不会藏拙的某人一样,修书一封,将贾环痛骂了一顿,让贾环赶紧老老实实滚来王府,不然就别怪他不客气。

言辞虽犀利,其实还是留了余地的,只要贾环乖乖来认个错,那看在他上次病得那么可怜的份上,薄菡就不准备和他多计较了。

此信送出后犹如石沉大海,一去无踪,薄菡这可就难受了,这个难受劲还似曾相识,细细回想起来,前一阵好像就闹过这么一出类似的,那时就是因为琪官的事,贾环吃醋不理他了,不但不理他了,还准备另结新欢,连人选都已找好。

薄菡心中警惕起来,派人去私下一查,贾三公子如今在忙两件事,一是和他的娘舅来往密切,听说赵掌柜的如今又接了一宗宫中的大买卖,正在忙东忙西地准备,看这样子,只怕又是贾环的生意派他在前面出头;再就是天天去家学里读书,不过和那两个同窗倒还清爽,没什么暧昧样子。

薄菡心想这小子还有两下子嘛,读书不行,生意倒是做得有板有眼,前阵子郦柏回京,这个买卖恐怕又是郦柏去给他要来的,他两个交情倒好。

心里不喜,暗道贾环这实在是舍近求远,想要这些个买卖来求求自己不就完了,何必非得绕弯去找郦柏那个武夫。

实在坐不住了,叫过王兴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王兴听得直摇头,不过鉴于他们王爷这些天毛毛躁躁的样子,他也不敢劝,知道还是为了贾三公子,看来他们王爷会被人骑在头上的前景已成定局,早晚的事了。

贾环这次大闹北静王府,自己只怕要担上不小的责任,这一点王兴心知肚明,于是下去安排薄菡吩咐的事情时,顺道自己也备了一份厚礼,准备去找贾三公子缓和一下关系,免得日后难做人。

贾环那日在郢德那里喝醉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舒舒服服地睡在暖阁里皇上休憩用的软榻上,身上还盖了一层薄薄的杏黄丝被,室内静悄悄的,燃着甜甜的芸香,几个宫女太监垂首立在四周,郢德正伏在一旁的案上不知写些什么。

这情形实在有些诡异,贾环轻轻呀了一声,连忙翻身起来,下了软榻也不及找鞋穿,赤着脚就要请罪。

郢德转头过来,连连摆手,“行了行了,别总是一惊一乍的请罪,烦不烦啊,朕让你多喝两杯的,你醉了自然留你歇歇,这会儿也不早,赶紧让他们帮你洗漱一下,回家去吧。”

贾环晕晕乎乎地被两个宫女伺候着洗脸理衣,又再套上鞋就被郢德打发出来了,他还是有些腿软头晕,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出走,心中不定:这好像是太没规矩了吧?

因他早上功夫做得周到,回到家中虽说晚了些,也无人生疑。

第二日就收到北静王府送来的一个镶金嵌玉,花纹细巧的匣子,找个无人处打开来一看,珠光宝气,竟是满满一匣子大大小小的珍珠,大的都有指肚般大小,一颗颗滴溜滚圆,发出一层淡淡的七彩光泽,莹亮温润,一看就知价格不菲,端地是好东西。

贾环看着就是鼻子一酸,难为薄菡还记得这个。只是自己收他这么一盒子珍珠算怎么回事呢,他是一定要和薄菡一刀两断的,自然不能再拿人家东西。

正在琢磨应该派谁把东西给薄菡退回去合适,就有北静王府的长府官王兴来登门拜望。

王兴最近来贾府的次数挺多,贾政都有些习惯了,恭敬迎进来寒暄了几句,果然听王兴道,“下官此来是想拜望一下贵府三公子,叨扰了老大人还请原谅则个。”

贾政便命小厮赶紧去叫贾环来见客人,不一时,贾环来了,进了厅中,一见是王兴,顿时一皱眉头,“王大人,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贾政对自家这个没规矩的儿子实在头疼,这礼数怎能差成这样!连忙喝到,“该死的奴才,这就是你见人时的样子?平日教你的那些礼节问候都忘到爪哇国去了不成!”

贾环无奈,只得作势拱手,“王大人,这个,来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王兴连忙拦住,笑对贾政道,“三公子率性天真,举止自然,不拘小节,这点虚礼又何必认真,下官有幸在北静王府结识了贵府的三公子,一向觉得十分投缘,今日正好出来办事,想着近日三公子都没去过王府,下官数日未见他的尊面了,这便弯过来拜望一下,冒昧之处还请老大人海涵。”

贾政和贾环听得一齐瞪眼睛。

当爹的心道,“这位王大人当真喜好奇特,他虽是北静王府的家人,但出门在外那身份绝不低的,见了我们也是架子十足,怎么会瞧上环儿了,这数日未见还要专程登门拜望一下,可实在是奇了!”

当儿子的心道,“这王总管是吃错药了不成,他不是最近总看我不顺眼吗,我这都躲回自己家不去碍他们的眼了,他怎么还要自己跑上门来找不痛快啊,这话说得无比肉麻,亏他能说出口,薄菡身边天天带着这种人他也不难受。”

王兴看他二人表情怪异,自己也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贾政总算回过神来,谦道,“王大人这可太高看犬子了,这般郑重岂不惯坏了他,那我就留环儿在这里,王大人有什么指教就尽管和他说,不必客气。”

王兴微笑道,“这可多谢老大人了。”

贾环待他父亲一出去就板起脸来,“王大人有什么指教啊?派人传个话不就行了,何必自己辛苦跑一趟,我可当不起。”

王兴知道自己上次得罪了人,这次就陪着小心道,“唉,贾三爷,你看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咱们在王府中不是一直交情不错吗,干嘛忽然生硬起来。”

贾环挑起一根眉毛,“你叫我什么?”凑近了看看,“我说王总管,你今天是怎么了?这般不对劲。”

王兴苦笑,“以前是我失礼,贾三爷你大人大量别要和我多计较啊,我现在这是后悔不已了,所以专门来拜望一下,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说着就递给贾环一张礼单。

贾环疑惑接过,打开一看,礼物还挺丰厚,“这是干什么,怎么想起来给我送礼了?我上次得罪了王爷,你不是也看到了,我以后是不打算再去他跟前凑趣了的,你巴结我没用,赶紧把东西收回去吧。”

王兴劝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贾三爷你何必认真,况且王爷他那么看重你,上回那么大的事不也没把你怎么样吗,要我说,这小脾气闹几日就算了,僵持的时间长岂不伤了和气。”

贾环摇头,“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也和你解释不清,只是一句话,我以后肯定不去北静王府凑热闹的了,王总管你这东西送我就是打了水漂,你可想清楚了再送。”

王兴心知薄菡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因此他和贾三公子的关系一定要搞好,便道,“贾三爷这话说得可实在是太见外了,我知道前些时候我那言行有些欠考虑,定是惹你不高兴,我这些天一直牵挂着,这些就算是赔礼,不管你以后还去不去王府,我该赔的不是还是要赔的。这拿来的东西哪里有再带回去的道理,你要是不收可就是看我不起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贾环自然乐得笑纳王兴的东西,转念一想,又让人去自己房里把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匣子拿来,递给王兴道,“麻烦王总管帮我把这个带给王爷。”

这东西是王兴帮薄菡准备的,自然知道是什么,不由一愣,“贾三爷这是何必,王爷给人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你这不是驳他面子吗?”

贾环油盐不进,只是把东西往他面前一放,“你愿带回去最好,兄弟我这里就谢过了。你若不愿带我明天也是要另派人送回去的,不过是再使唤人多跑一趟的事情。”

王兴无奈,只得收了,看来王爷这回有得气了,最近这些天自己这些王府下人的日子只怕难过,唉声叹气地捧着匣子告辞而去。54、蔷薇硝和玫瑰露

54、蔷薇硝和玫瑰露

薄菡果然一见到被退回来的那匣子珍珠就发火了,挥手一把将它打翻在地,然后气愤愤地甩袖而去,可怜了王府的侍从,趴在地上桌脚椅后地捡了一晚上。

贾环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定要惹恼薄菡,那人绝对不似外表看着的那么谦和,可别一气之下又想出来些半路劫人之类的损招。

保险起见,贾环在家中假装摔了一跤,伤着了脚腕,走路一瘸一拐,这便不能出门了。

请来的太医将他那脚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怎奈贾环就是不停喊痛,太医没办法,就给他开了一副舒筋通络的外敷膏药,让他每天晚上烤热了贴贴,过些时日等脚不疼自然也就好了。

贾环咬牙在自己屋里待了两天,到第三日上,实在是闷得不行。就扮出个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往园子里散心去了。

他姐姐探春近来忙得很,自从参与了管家事宜后,探春兴利除弊,开源节流,很是在贾府中做了一番事情,王夫人和凤姐都对她十分的看好满意,家中下人一个个也都领教了她的手段,一起收起了轻视欺瞒的心思,老实起来。

贾环不好去亲姐处聒噪,便又去了怡红院,宝玉正在房中坐着,见贾环去问候他,便让也坐一会儿。

贾环和宝玉没太多话好说的,问候了几句,宝玉也略问了问他的脚怎样了,贾环回说已经好了不少,可以慢慢走走,然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一齐闲闲地喝茶。

过了一会儿就见宝玉的一个丫头名叫春燕的进来,招了芳官到一旁,嘀咕了一阵,给了一包东西到芳官的手中,宝玉闲着无聊因笑问芳官手里拿什么了。

芳官忙递与他看,原来是蕊官托春燕给她带来一包擦春癣的蔷薇硝。贾环也伸着头瞧一瞧,刚凑近就闻到一股清香,忽然想起彩云曾说过蔷薇硝擦癣比外面买的银硝好,就想给彩云要点回去。

伸手从靴桶中掏出一张纸来,用手托着,笑道,“好哥哥,分我一点吧。”

宝玉抹不开面子,只得要给他,芳官不干了,她不愿将蕊官专门送她的东西分人,就连忙拦住了,让别动这包,她另外去拿些。

过了一会儿,果然拿了个纸包出来,顺手就扔在了炕上,贾环一愣,不过宝玉这边的丫头向来看不上他,行止间颇无礼的,因宝玉是哥哥,他也没可能教训哥哥的人,所以个个都对他很轻慢,贾环也确实是没奈何,只好自去炕上拾了,告辞出来,去寻彩云。

彩云正在赵姨娘房中闲谈,见了贾环献宝般拿去的一包粉顿时就笑了,说道人家哄你乡老呢,这个是茉莉粉,不是硝。

贾环原想在彩云面前讨个好的,不想却出了丑,只得笑道,“那你也拿去擦吧,横竖比外面买的好。”

彩云正要答应,赵姨娘可不干了,抓过那包茉莉粉,怒气冲天地就去怡红院骂芳官,在路上又遇到了和芳官有仇的夏婆子,被挑唆了几句,就更加地胆壮气直。

这一下可了不得了,芳官不堪受辱被骂回了几句嘴,她是唱戏的出身,口舌毒辣不饶人的,气得赵姨娘上去就打,与芳官一同学过戏的葵官,豆官,藕官,蕊官闻讯一起赶来助拳,宝玉正好去了黛玉处不在屋中,袭人本要劝架,也被晴雯拉住,只道让她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家中老太太,太太不在竟都你打我我打你的打起来了。

赵姨娘一人敌五自然吃亏,闹得没开交时,尤氏,李纨,探春,平儿带着一堆媳妇被晴雯遣人请来,这才喝住了众人,劝回了赵姨娘。

探春气得没法,料得是有人看赵姨娘没算计挑唆了她,叫人赶紧查去,看是谁做的此等黑心事。

园中多是各家的婆子姑娘,女人多的地方原也是非多,加上芳官等人本是唱戏的,因宫中薨了老太妃,各官宦人家禁戏乐一年,她们才被分配到宝玉及各位姑娘处做丫头,这几人伶俐标致,风头又健,不知收敛,结下不少仇人,因此大家借着此事的由头在园中互掐起来。

不巧的,王夫人房中又丢了东西,挑唆赵姨娘去打架的夏婆子的女儿就和几个同道的人趁林之孝家的捉住芳官的好友五儿在园中鬼鬼祟祟闲逛时力劝林之孝家的去她的住处搜一搜。

一时间闹得乌烟瘴气,最后查下来竟是彩云看贾环的面子偷了王夫人的玫瑰露偷送给赵姨娘的,宝玉为着息事宁人,干脆自己揽了下来。

彩云和赵姨娘每天里捏着一把汗,直到此事被宝玉认去了方才松口气。

贾环这几日一直不自在的,听了这话忽然发火,将彩云私送的东西统统扔还给她,怒道,“你自去和宝玉好吧!”

急得赵姨娘直骂他个没造化的种子,彩云大哭,捧了东西就走,一股脑的全丢河里去了。

贾环嫌烦,自己进园子找了个清静地方坐下生闷气。

此事闹得他实在觉得丢脸,可是细想想又忍不住替姨娘辩解,姨娘央人去偷太太的东西自然不对,可正是因为她没有,才会这般,宝玉房中多得都可以给小丫头们随便送人的物事,姨娘稀罕得要厚着脸皮去央求彩云偷来给她,这是什么事儿啊!

姨娘去找芳官打架也是自低身份,可是那芳官确实是过份了些,自己又没有冲她要东西,自己那是向宝玉要的,她有委屈就该去找宝玉,一个丫头明目张胆地把自己当傻子哄呢,胡乱弄包粉来充数,自己走后她们一伙丫头还不定笑成什么样子,姨娘不愤也是可以理解,而且这种事要不是骂到当面,过后就只能算了,难道还为了这点子事儿去求太太惩治宝玉的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中间有一段和原著内容差不多,所以把后面一部分放在作者有话说里面,以作平衡。

接正文:

叹口气,自己和姨娘不招人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现在也能明白一点,姨娘这个做派确实是很不做脸,人家看不上也是没办法。

彩云和宝玉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该迁怒他们的。宝玉的怡红院里被姨娘闹得鸡飞狗跳,还是去看一眼道声歉意才好,他那几个势利丫头不去多理也就是了。等自己再大几岁,赚的银子也够了时就带姨娘去别处单过,省得在这里总被人看不起。

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那点生意更加的重要,对薄菡的提防惧意倒是淡去了不少,于是贾三公子的脚伤迅速好转,立时又能出门了。

打起精神来去赵国栋那里指手划脚,四处检查了一通,烦得赵国栋想把他赶回去,可惜又不敢,只好捏着鼻子陪他又把所做的生意细细查了一遍。

别说,还真查出了几处纰漏,省下了不少银子,赵国栋于是以后再见贾环来查生意就不再抱怨,都会老老实实地陪着。

贾环再去宫中时,不想郢德也知道他在家中摔跤伤了脚的事情,额外开恩不要他站着,又另外叫了宫中的一个老太医来再给看看。

贾环大为感动之余又有些小紧张,在那太医很疑惑地对皇上说贾三公子这脚一点事都不曾有的时候立刻就老实交代了实情。

郢德看他羞愧万分地说是因为不想出门这才假装摔伤,顿时沉下脸来,挥退了太医问道,“你做什么不想出门?难道是怕到朕这里来?”

贾环大惊,这可不能让皇上误会了,期期艾艾地道,“皇上,您这可误会我了,我是前阵子又不小心得罪了北静王爷,这是在躲他呢。”

本来还防着郢德必然对薄菡的事情十分好奇,怕是要刨根问底,没想到郢德听他说是在躲北静王,那脸色就转晴了,并不多问,转而命人斟上两杯茶来,自己一边看奏章,一边问他些闲话,最近都在家中做些什么,有什么趣事。

贾环最近趣事没碰到,烦心事倒有一堆,说着说着就不小心说到家中嫡母不知从哪儿得了些贡上的玫瑰香露,委实不错,可惜数量少,不能人人有份,自己姨娘就很羡慕,可惜没分到,等日后自己有钱了,一定给姨娘搞几十大瓶来,让她吃絮了为止。

郢德听着他絮叨这些家中的小事,觉得很是有趣,竟是有点暖暖的温馨之感,便笑道,“还以为你有什么宏图大愿呢,不就是几瓶玫瑰露吗,不用等日后,现在朕就叫他们给你拿几大瓶来,回去的时候带上不就成了。”

贾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这个家中的‘趣事’怎么像跟皇上要东西似的,尴尬得半死,“这个,我,我不是要和您讨东西的,就是顺口说出来了。”

郢德微笑,“朕怎么觉得你是专门说给朕听的啊,这要是不找几瓶出来给你,可要显得朕小气了,怎么着,朕愿意给,你还不想要了不成?”

贾环想要也不是,不想要也不是,暗骂自己猪脑子,说话前也不知想清楚再说,最后只得厚颜背着几大瓶玫瑰露,顶着郢德戏谑的眼光回家了。55、找上门 ...

贾环无端多出来了几大瓶玫瑰露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姨娘那里自然是要给的,不过这么多一起给她,一来她必吃不完,二来这东西明显比太太的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被人看到了要招惹是非。

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姨娘两瓶,自己的姐姐探春两瓶,剩下两瓶干脆送去给林姑娘,前几天姨娘大闹了怡红院他正准备去和宝玉赔个不是,那就还是老规矩,先去讨好下林姑娘,宝玉必然喜欢。

赵姨娘见了这大瓶的玫瑰露,果然欢喜得什么似的,贾环趁机道,“我以后大了,外面自然能弄到好东西,姨娘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别总是撺动彩云去偷拿太太的,一来丢脸,二来万一被抓住了姨娘吃苦不说,三姐姐脸上也要没光,她那么个要强的人,何必去给她找这种不痛快。”

赵姨娘不服气道,“太太屋里的东西,便是我不要,她们那些小丫头平时也经常会私拿了出去送人的,打量我不知道呢,前儿那是我们倒霉,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嚷出来了。”

贾环道,“她们敢偷出去送人是她们胆子大,万一被抓住必是要打一顿撵出去的,姨娘要是哪天也被抓住,打上一顿撵出去,你可教三姐姐怎么活?”

赵姨娘怒道,“我呸!我给贾家养儿育女的这么些年了,谁敢这么对我!况且我以前找来的那些东西你不是也喜欢吗,怎么这会儿子想起来假清高了。”

贾环急道,“你消停点吧,我以前那是不懂事,所以总爱沾个小便宜,为这个可吃了大亏了,所以才来劝姨娘你的。”

赵姨娘诧异,“你吃什么亏了?谁又欺负了你不成?”

贾环不耐烦多讲,说道自己还要赶着去给探春送玫瑰露,支吾两句就走了。

他因为沾小便宜而吃的最大的亏就是无端端招惹上了薄菡,这教训无比深刻,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那人一刀两断了,可是心中的情意却不是他说断就会没有的,都过去这么些天了,只要一想起薄菡,心中还是要狠狠地痛一下,真是折磨死人了。

带着东西到了探春处,探春却是个细心的,仔细看看,见是两个一尺多高的大肚雕花玻璃瓶子,花色细腻生动,都是些平日里不常见过的图案,瓶口上盖着系黄丝绦的银螺丝盖子,盖子上也有花纹,做成两片叶子微翘起来,正好得拧,里面的玫瑰露是深深的红玛瑙色,光是这两个瓶子往桌上一摆就让人赏玩钟情,爱不释手,果然是好东西,比太太那里的小瓶子玫瑰露又要好上不少。

因问道,“环儿这是哪里得来的,既是好东西怎不先拿去孝敬老太太和太太?”

贾环就怕她这个论调,见屋中没人,便不客气道,“我这是专门给姨娘要来的,老太太,太太又不缺这些,倒是姨娘可怜见的,这些好东西她总是看得见摸不着,不然也不至于求彩云去做那些个事情。多出来了几瓶,我怕全都放在姨娘屋里太招摇,就分两瓶给你,剩下两瓶打算送林姑娘,就放在你这里,三姐姐你得空的时候帮我去送一趟啊。”

探春叹口气,又问,“你到底哪儿得的?连太太都不曾有这么好的东西,人家怎么就随便送你了?”

“嘿嘿,那人是个大贵人,我们看着稀奇,人家可是一毫也不放在眼里的。”

探春奇道,“你还认识什么大贵人?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不错了,能被你称大贵人的是谁啊?难道是北静王爷,最近好像也就是他看得上你,叫你去过几次。”

贾环现在听到有人提起北静王就头疼,“唉,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这东西的来路绝对没问题,不信我发个毒誓给你。”

探春拿指头戳他,“少混说话,一个毒誓也是好随便发的?我也不用你来孝敬我东西,你只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是正经。既然在外面识得了有脸面的人,那也勤快着多跑动些,日后难免有需要人提携你的地方。”

姐弟两个正说着,忽有贾环的丫头绢儿急三火四地跑了来,也顾不上给探春施礼了,张口就叫,“快,快,三爷,外头来了贵客,老爷派了小厮在二门上急传,你赶紧回去换衣裳去吧。”

贾环和探春看她急得这个样子都诧异,探春皱眉,“这般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说清楚点,什么客人啊?”

绢儿急得直跺脚,“是,是北静王爷忽然大驾来了府里,前面措手不及的都乱成一锅粥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已经陪在那里了,正赶着去叫那边府里的珍大爷呢,里面又传话说要见三爷,来传的小厮听说三爷在园子里,急得满地乱转那,三爷你赶紧跟我回去换衣裳吧。”

探春一愣,“那宝玉呢,既叫了环儿肯定也要叫宝玉,两个等在一起过去的好。”

绢儿摇头,“没有,光急着叫三爷呢。”说罢再等不及了,不由分说,拉了贾环就走。

贾环只得跟去,暗道这回真生气了,竟然屈尊降贵地自己跑来贾府,不过也不怕,谅他在自己家中也不能怎样,那些个龌龊事岂是能当众乱说的,最不济你另找由头告我一状,拼着被老爹打一顿就是了,总不能打死了我吧。

自己安慰了自己一整,鼓起了勇气,去见贵客。

到了前面一看,果然气氛比往日不同,小厮们都规规矩矩的靠在两旁垂手肃立,另有一队北静王府的侍卫站在靠前一点的地方。北静王爷的车轿仪仗并没有看到,大概是停在外面了。

进去正厅,只见薄菡穿着一件五爪坐龙滚银浪的白锦蟒袍居中正坐,贾赦和贾政在下面侧首挨着凳沿坐了相陪。

几人正在叙话,见贾环进去了,就一起看过来,贾环没奈何,只得上去参见,这时打千都不行,要国礼拜见。

薄菡稳稳地坐着,看他跪下去先不忙叫起,过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贾三公子这可好大的架子啊,怎么,上次得罪过本王就算了,打算一辈子躲在家中,以为这便能没事了么?”

贾政闻言大惊失色,连忙立起身来,喝到,“孽畜,你如何胆大包天敢闯出如此祸事!”

薄菡朝他轻轻摆手,“政公且慢动怒,本王今日来就想听听令郎的说辞。”

贾环心道果然是挑事来了,真是翻脸无情,上次分手时还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舍不得呢,看我不顺着你了,跪在这里,起都不让起就开始劈头质问。

梗着脖子道,“小人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王爷,竟然惹得王爷要不辞辛苦地亲自上门问罪,小人这可惶恐得很,还请王爷明示,我是哪里做错了,这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才是。”

王兴站在薄菡的身后听得脸直抽,这贾三公子平常看着还挺识时务的,怎么要紧时候竟这般不管不顾,这话说得可也太噎人了。

贾政满头都是冷汗,贾赦也坐不住了,一齐起身请罪,说道家中管教不严,竟然出了此等没有规矩不知尊卑礼仪的畜生,万望王爷见谅,回头他们一定好好管教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薄菡听着也气,心说我都委屈自己成这样,不怕被人笑话地找到你家中来了,你说两句软话又能怎样!

可是看着贾环整瘦了一圈,小白脸都尖了,紧紧地咬住了下唇,任他父亲与伯父在一旁责骂请罪,就是不开口,再细看,发现他撑在地上的两只手臂都在微微的抖着。

心中一软,这戏就做不下去了,叹道,“你起来吧。”

又对贾政,贾赦道,“两位不忙请罪,这可是误会了,也是小王一时没说清楚。”一挥手,王兴连忙捧上一件物事来,正是他送给贾环,又被退回去的那匣子珍珠。

“我和贵府三公子打赌玩笑,输了这盒子东西给他,谁知他后来又退还了回来,这可不妥当,虽是玩笑,但本王送出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贾三公子,看在本王亲自登门了一趟,你这便收下了吧。”

王兴将东西递来,贾政连忙代接了,心中还在惊疑不定,“这个,犬子不懂规矩,竟然累得王爷亲自跑一趟,这个,这个,下官实在是汗颜!如何还敢当得起王爷的重赏。”

薄菡站起身来,“政公不必客气,都说了是小王打赌输给令郎的东道,并不是什么赏赐。小王不多打扰,这便回去了,两位留步,只劳烦你家令郎送送我就好。”说着也不等回答,抬步就往外走。

贾政,贾赦怎敢不送,连忙一齐跟着往外走,王兴在水溶身后拦住他二人,笑道,“王爷说不必送,两位老大人这就留步吧,只请贾三公子跟上就好。”

贾环爬起身来在心中暗骂,这杀千刀的,跑到我家里来冲我老子摆这么大架子作甚!无奈,只得跟上去。

薄菡知道他在后面跟着,也不回头,径直出门,快步走到自己的大轿跟前,忽然回身,伸手抓住贾环,一把拉进了轿中。

贾环大惊之下,差点大呼救命,连忙伸手捂住自己嘴,一脸警惕地看着薄菡。

王爷的大轿很是宽敞,两个一齐坐在里面也是绰绰有余,薄菡瞪了贾环一会方道,“你个臭小子,闹够了没有?”

贾环小心和他挪开点距离,“我没有闹什么,王爷您误会了。”

薄菡怒道,“我哪里误会了,你不就是觉着上次受委屈了,心里不痛快吗,当时怎么又不说?还情意绵绵地哄人,这一回家就立刻翻脸无情了,你,你个该死的,你把本王当傻瓜哄呢!”

贾环看着薄菡满脸的怒气,可就是这张横眉怒目的脸在他眼中也是如此的好看动人,心里酸涩,低声道,“我怎么敢哄王爷,我是实在高攀不上,所以这才不去了的。”

薄菡都要被他气笑了,“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上次的事情是本王的不是,这总成了吧,明明你自己犯错在先的,搞得好像我怎么欺负了你一样,这就乖乖地跟我回去,以后别乱闹了,这次本王就不和你多计较。”

贾环咬牙挣开,“我以后都不会再去北静王府了,王爷你请回吧,你可别再抓着我,再抓我就要叫了,轿子外面除了王府的侍从可还有贾府的人呢,我乱叫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薄菡一愣松手,眼睁睁地看着贾环眼圈一红,低头就钻了出去,被这般无礼威胁了竟没有生气,只是看着袍子上的两点湿处寻思:他这是哭了?又不是姑娘家怎么这般容易哭,既是哭了那心里必是难受的,难受还在这里和我犟什么?

过了良久,王兴都在轿外轻声询问走是不走时才回过神来,叹口气道,“回去吧。”56、坏人姻缘的贾三公子

北静王爷忽然大驾光临了荣府,搅得阖府上下人心惶惶了大半日,贾环红着眼睛被他父亲,伯父和后赶过来的贾珍一起好生审问了一通。

贾政看他那神色不太对,心里很有些惊疑,难道是送北静王出去的那一会儿功夫,王爷就把他儿子给教训哭了?细思量又觉得不可能,贾环一口咬定是刚回来忽然被一阵风迷了眼睛所致。

大家想想,北静王爷这次虽然来得蹊跷,刚才的话也说得有点吓人,不过并没有真的怪罪贾环什么,反而是赏了一盒价格不菲的珍珠,那就应该真的是如他所说,贾环不懂规矩,把他给的东西还了回去,他年轻气盛,觉得失了面子,所以才亲自过来一趟。

贾政为此使劲教训了贾环一顿,怪他这么大事怎么能自作主张,也不和家中商量一下。

贾环一脸倒霉相,说道他觉得东西太贵重了,不敢收所以才退了回去的,当时也没多想,不意竟会是一件十分失礼之事。

贾政骂了一会儿,也再骂不出什么花样来了,只得作罢。

倒是贾赦和贾珍看着那一大盒珍珠委实不错,稍稍有些垂涎,均道贾环这小子不知走了什么运,大概就是随意陪着那年轻王爷说笑玩乐了两次,就得了这么一个大好处。

这一盒珍珠颗颗都是上品,还不得值好几千两银子,大概都够他们阖府上下一年的嚼用了。

既是被这些长辈看到贾环得了这么盒子好东西,他自然就不能独吞了,等给老太太,太太过目之后,就一份份地分开,大份的孝敬老太太,和太太,小份的就是家中每位姑娘,还有薛姨妈,宝钗,林姑娘每人一份。

幸亏老太太,太太,不要他的东西,都说有这份孝心就行了,难得有人送点好东西给你,自己留着吧,贾环这才攒下最大的一份去给赵姨娘。

赵姨娘一天里得贾环孝敬了两趟好处,还一次比一次值钱,乐得眉花眼笑,又心疼分出去的那些,恨不得一家家的再去要回来,贾环也心疼,早知这样还不如上回就偷偷收了呢,没人知道就不用分了。哼,收了也不理他,干脆直接气死他,省得没事还要找上门来吓唬自己。

想起上次彩云被自己迁怒,嚷了几句重话,最近见了他都不和他搭腔的,便又挑了几颗好的用帕子包了去找彩云,彩云先还不要,后来禁不住贾环使劲说上次那实在是他自己糊涂,醋劲太大,才会犯了错,彩云姐姐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这才转怒为喜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