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一路抱怨着飞马疾驰到了北静王府,王府的人见到他是向来不拦的,贾环一口气跑到薄菡的书房门前,忽然觉得不对,这生病了自然应该是在卧房里躺着休养才对,转身刚要走,就被书房里出来的侍从叫住了,“贾公子,王爷在里面呢,你怎么不进去?”

贾环奇怪,“不是说王爷病了吗,怎么还在书房里待着?”

“王爷最近是身体不适,不过不耐烦一直躺着,所以就来书房这里,没事可以读书写字消遣一下,累了这边也能睡的。”

贾环点头,推门进去,暗暗觉得自己上当了,还能读书消遣,那肯定没什么大毛病。

薄菡正在桌旁坐着,见他进去就抬头一笑,“环儿速度可真快,本王是一个时辰前派王兴出门去贾府的,原以为你就算来也要到晚上了。”

贾环郁闷,“王爷没事派个人去我家里骗我一通,很有意思么?”

薄菡道,“王兴没骗你,我前两天是病了,今儿这才刚能起来走走,来诊脉的太医也说是思虑过度,加之外感风寒失了调理所致,若是能放开心怀,自然会恢复得快些。”

贾环细细打量薄菡,果然看着面色苍白,清减了不少,不似往日那般精神,很是心疼,“那你还坐到书房里来?这么不小心,这个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的,现在又不到生火取暖的节气,这里坐久了凉阴阴的,怎么也没个人劝劝,你赶紧回去躺着吧。”

薄菡低头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抬眼一笑,“环儿说得是,那你扶我一把,就在隔壁屋里躺躺吧,回去又折腾。”慢慢站起身来。

贾环赶忙伸手搀住,又扬声叫门口伺候的人赶紧去把床给收拾好了,铺暖一点。

服侍着薄菡过去了,脱了外衣,鞋袜,上了床,他却不肯躺下,只肯半倚在床头闭目养神。贾环无奈,只好又让人抱了一床软软的丝被来,叠成方块给他垫在身后,再命丫鬟去端杯热茶来,喝了暖一暖。

一转眼,看见薄菡闭着眼睛笑微微地靠在那里,虽说神色有些憔悴,但依然风姿秀美,两片薄唇不似往日的水红色,而变成淡淡的粉色,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苍白细腻的另有一番风情,痴痴地看了一会儿,方问道,“你笑什么,躺下就舒服成这样了?那刚才还非得硬挺着坐在外面。”

薄菡睁眼看他,“我不是舒服才笑,我是笑环儿你原来是这般贤惠的,本王的那两个王妃竟也比不上呢!”

贾环脸顿时沉了下来,“你可别乱说话,王爷的王妃是多么尊贵的人物,岂是我能胡乱攀比的!”

薄菡苦笑,“那我不提她们就是,就知道一提她们你要不高兴,”伸手拉拉他,“环儿你坐下,我这么总仰着头有点累,本王,嗯,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你一直都不肯单独见我,我们也没个机会好好谈谈。”

贾环很想立刻就告辞的,对着这么一个神情恹恹,说话轻柔,病美人一样的薄菡,可实在是太考验他的定力了,只怕待得时间久了,自己一个恍惚就要答应他一些决不能答应的要求,“那个,王爷你还是不宜劳神,多休息为好,我,我就不多打扰,这便告辞了。”

薄菡不答,一把抓住他手,瞪着他,眼神不怎么吓人只是颇为幽怨,不一刻贾环就败下阵来,叹气坐到床头,和薄菡并肩靠着,“王爷要和我说什么?”

“上次那事儿,你真有那么委屈?和本王翻脸翻得如此彻底,我后来仔细想想,果然是我那会儿一时火气大,处置得没有轻重,害你病了一场,可是起因总是你自己不对啊,你这小脾气也太娇横了点吧,后来本王都亲自去你家里找你了,你何必还要硬和我僵着。”

贾环垂下眼帘,“王爷说的没错,那次的事情是我不好,你罚我也是该的,我没有因为这个和王爷你赌气较劲,我只是觉得王爷身边并不缺人,我又是个性情粗糙,不懂逢迎的,别要哪天一个冲动又在王府中闯出了祸事来,那就不好了,到时惹你生气不说,处置起来怕又要为难,所以,所以…”

薄菡大皱眉头,板过他的脸来,“环儿,你和我说实话,你心里其实不是这样想的,你心里其实还是念着我对不对?就是因为念着我,所以才会觉得被这么对待太委屈了,乖啊,别委屈了,本王保证以后都不会对你这么凶了,哪怕你又闯了祸事呢。”

贾环愣愣看他,诺诺地道,“你这话说得也太过臭美了吧,谁念着你啊!”

薄菡一笑,忽然凑过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可有证据的。”说着从枕头边摸出一张纸来。

只见那张纸脏兮兮的,墨迹斑斑,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谁家院….为你如花美眷…正是贾环的手笔。

另外还有墨迹模糊,几乎都要看不清楚的字体,细细辨认,却是薄菡两字,被翻来覆去地写了好多遍。

拿过来细细回想,猛然忆起是那日他设计了琪官去颖王妃的院子后,在书房等薄菡回来,闲着无事,在纸上乱涂乱画时写的。

那时候满心里想的都是薄菡,只要待在北静王府,就满脑子都是风月情事,那两句话应是自己以前在园子中闲逛着玩时,听那些学戏的丫头们练唱时听来的,觉得风流婉转,薄菡定然喜欢,就记在了心里,那天顺手就写出来了。

现在看看实在是脸红,如此风雅情趣的话和他贾环有什么干系,应该八竿子也打不着才是,使劲捏在手里低声道,“这不过是在家里听她们唱戏时无意间听来,那天随手写了练字的,哪能算什么证据!”

薄菡一把将他手中的纸拿回去,“轻点捏,我可还要留着呢,你说不算是证据,本王却以为这是大大的铁证。”

凑过来笑眯眯地看着贾环,“这你可就没话说了吧,要是还实在气不过,本王在这里再好生给你赔个不是,环儿小宝贝,你就别再闹了,我这些天啊,心里堵得要命,翻来覆去都是你还在和我怄气这件事,想着你可真够绝情的,说不理我就真不理我了,本王可从来没有被人这般对待过,亏得发现了这张纸,不然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贾环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摸摸他的脸,他虽然在薄菡这里受过无数的委屈,可是却一点看不得薄菡也委屈,心想若是因为知道我心里有你,你就如此高兴,那我丢脸承认一下也没什么,“嗯,王爷天人之姿,自然是人人都仰慕眷恋的。”

薄菡讶笑,“你怎么忽然肉麻起来了?环儿宝贝,那你今晚别走了,陪陪我,”顿一顿又道,“要不干脆派人回去说一声,在这里多住几日吧,我让他们收拾个院子出来,专门给你用,以后来也方便些。”

贾环摇头,“你别费这个劲儿了,我不能住这里的,以后也不会,待会就该回去了。”

薄菡脸上的笑意潮水般退去,“为什么?我都这么低声下气地赔不是了,你还要犟着,难道也要本王去那黑牢里住一晚,你才能解气?”

贾环道,“都说我没生气了,不是为这个。”

“那你为什么?想怎么样说出来啊,本王答应你就是,总是这般让人猜哑谜,谁可受得了!”

贾环冲口而出,“我是不喜欢王爷身边的这些人,什么王妃侍妾,琪官玉官的,我只有你一人,你,你却有这么多个,我既只有你一个,那你也该只有我一人才是!否则你当我什么?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了打骂一顿,关去那个黑牢里,就算现在答应不对我凶,那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还能让你签字画押,下回冲我厉害了,就去衙门里告你不成?”

薄菡张口结舌,“环儿…你疯了不成,竟,竟打着让我遣散妻妾的主意,那,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情,你不要想了。”

贾环起身,低声道,“我自然知道,可你非得让我说出来,我,我并没有疯…只是…这下你可满意了?”

说完径直出门而去,一步步走得艰难,隐隐希望薄菡出声留自己一下,他都这般表露情意了,就算不能答应,安慰安慰他也是好的,可惜身后始终没有声音,一颗心使劲地往下沉,走到书房门口一咬牙,拉开门快步冲了出去。

64、祸事了

竟然忘了准备答应要给皇上的东西,这可得是多大一个罪过啊,欺君?

贾环从北静王府出来后就由着性子,在外面游荡了一个晚上,天亮才回家去,家里人因他现在身上有了官职,天天要出门去点卯办差,所以对他进出管得很松,不再似以前那般盯着,这一晚没回,除了自己屋里的几个小丫头急了急,旁人竟是一个不知。

正好贾环也没那个心情去编借口解释,回到自己屋中草草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晕头涨脑的在床上坐了半天,暗骂自己果然没出息,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的,不过就是和薄菡说开挑明了而已,何至于就像天塌下来一样了,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

想到日子还要照过,忽然跳了起来,今晚上可要带着谢礼进宫去见郢德皇帝呢,这都什么时候了呀!

大呼小叫地唤绢儿赶紧进来帮他梳洗更衣,火烧屁股地收拾好了就往宫中赶,总算没有又晚了,他到西苑暖阁的时候,据说皇上还在和几个大臣议事,过会儿才能过来。

贾环舒口气,站在外面,垂手候着,又发起愁来,这谢礼可怎么办呢,要是直接告诉陛下,这两天事多,把给他准备礼物的事情给忘记了,他会不会一气之下,命人将自己拖出去板子啊?这可有些可怕。

或者干脆故弄玄虚一下,就说自己已经精心准备了个东西,因为时间不够,这还没做好,下次就能带来了。这么说应该能过得了关的,不过回去后就要大伤脑筋了,上哪儿去找一个需要准备好几天的稀罕物给他呢?

过不一会儿,郢德就来了,贾环进去施礼,郢德倒没有追问他给准备的礼物,貌似有什么心思,一直对着贾环皱眉不语。

贾环抬眼四处看看,见刘轩正忙忙碌碌地指挥着几个宫女太监布置案几,一道道地上菜摆晚膳,就没话找话,“皇上这是准备用饭了?”

郢德嗯了一声,“环儿陪朕一起吃。”忽然问道,“环儿上次在朕这里喝的那葡萄酒觉得可还好?”

贾环想想,“挺不错的,就是后劲太大,我上次喝了没几杯就不知怎么的睡过去了,”不好意思,“可实在是大大的不成体统,幸亏皇上您大度,没和我计较。”

郢德一笑,“你喝了酒便只是乖乖地睡了一觉,又没有乱闹,朕和你有什么好计较的。”吩咐刘轩,“将上次那酒再去取一瓶来。”

贾环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就不敢贪杯了,只是应应景,郢德要他喝时,就举起杯来小抿一口。

不想皇上还不乐意了,“你那也叫喝酒?朕今晚难得有兴致,想让你陪着喝两杯的,你那种扭捏喝法,兴致都给你搞没了。”命人拿了三个硕大的琉璃雕花高脚杯子来,每杯都斟得满满的,“都喝下去,不然朕不饶你。”

贾环吓一跳,“皇上,这么大杯,别说是酒了,便是水喝下去也要撑得慌了。”

郢德这晚不似往常那般随和,眉头一挑,“你喝就是,朕劝的酒,这天下还没有谁敢不喝的,怎么着?环儿想开个先例,看看不给朕面子能有什么后果?”

贾环哪儿敢啊,暗道也不知这位为什么忽然心情不好,自己倒霉催的,昨天在他兄弟那里受气,今天又得来这位跟前看脸色,无可奈何,只得愁眉苦脸一杯杯喝了,大不了就在那边软塌上再睡一觉,上次皇上都没怪罪,这回应该也不会有事才对。

此酒的后劲是很大,撑着喝过第二杯,贾环就有些晕晕乎乎的了,隐约听见有人在耳边问他昨儿晚上一夜不归,在北静王府里都干什么了。

委屈道,“哪里,哪里在北静王府呆了一夜,早早地就被人冷淡出来了,在城外吹了一夜的冷风,差点被跟着的两个小厮抱怨死。”

又问,“好好的,怎么会被人冷淡?”

这可答不出来了,使劲睁睁眼睛,想看看是谁这么没有眼色,专爱刨根问底的,却见竟是薄菡在面前晃来晃去地逗他,怒气上来,一把牢牢抱住,“你,你,你,明知故问!人家都难过死了,你还当笑话问来问去。我,我说不能和你在一起厮混了,你非要知道原因,还假大方,说我只要说出要求来你就答应,结果呢?我说完就让我不要再想了,没可能的事情,气死我了,我又没上赶着找你,你没事总逗弄我做什么!”忽然仰头,一口咬在对方的薄唇上,“我让你骗我!”

咬得很是解气,后来又心疼起来,就松口了,轻轻摸摸,“痛不痛?怎,怎么不躲开呢!”

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日睡到午时方才醒转,果然又是在那张软榻上,盖了皇上御用的杏黄丝被。这种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了就好,也没有上次那么惶恐惊讶了,慢慢爬起来,但觉头晕目眩,昨天睡了一个白天,晚上赶到宫中,没多久就被灌醉了,直睡到这会儿,这可是睡得有点太多了。

刘轩留了两个小太监在这边招呼贾环,见他醒了,就上来伺候洗脸漱口,穿衣梳头。

贾环一边洗漱一边问二人,“皇上呢,昨晚我醉倒后他就走了?”

一人答道,“没有呢,昨晚皇上也留在这里歇息的,贾公子你睡软榻,皇上是在里面屋里安置的,早上才走。只不过,好像出了点事情。”

贾环奇怪,“出什么事了?”

另一个正在帮他系衣服的小太监笑笑,“我们是外面伺候的,也不太清楚,就是今早听说皇上去给太上皇老圣人和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太后发现皇上嘴角破了好大一块,吓一跳,皇上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太后哪里答应啊,昨天跟前伺候的人全都落了不是,竟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是怎么磕着的,连刘大总管都被骂了,那些个小的每人赏了二十板子,估计都要躺些日子才能起得来了。”

“是挺奇怪的,皇上这么大人了,怎么能不小心磕到嘴角上,他身边时刻都有那许多的人伺候着呢,竟没一个看见是怎么回事的?难怪太后娘娘要生气…”

忽然醒起,一把抓住那小太监的胳膊,惊道,“你说皇上他哪里破了好大一块?嘴角上,唉,呀呀…”昨晚稀里糊涂时干的事情终于被想了起来,头皮发炸,两腿发软,不敢再和两人多说,穿好了衣服,闷头就走。

一路叫苦不迭,完了完了,那些个一点责任都没有的宫女太监因为皇上御体受损都要被打二十大板,那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要是被抓了出来还了得,太后娘娘还不得砍了自己的脑袋啊!

抱头不舍,这脑袋虽说不是很聪明,长相也不是最出众,但自己可是很喜欢的,断舍不得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砍了去。

忍不住抱怨郢德,好好的非要逼我喝那些酒,这可喝出祸事了吧!只是我喝醉了乱来,难道你也喝醉了不成,怎么看陛下也要比自己高大健壮许多,被人抓住乱咬竟也不知躲一躲的,哪怕直接给他一巴掌也行啊,打清醒不就好了,这可害死他了。

65、新帮手 ...

贾三公子缩头乌龟一般在家中提心吊胆地躲了几天,最后发现好像没出什么大事,并没有宫中的人忽然来家中锁拿自己回去治罪的情况发生。

看来那晚上的事情没有败露,要不是郢德那时也醉了,不记得被他咬过,就是陛下这次又非常大度,好心替自己隐瞒了此事。慢慢放下心来,终于又敢出门了。

不过也幸亏有这个祸事闹了他几天,贾环分心担忧,将自己心中对薄菡的思慕眷恋还有那几分委屈冲淡了不少,没有落到日日忧愁苦情的境地。

他如今是很忙的,身上除了广储司的职务要每天去应卯督办,还有赵国栋管着的供军需和宫中木炭差事,另外还在翘首以待柳湘莲的消息,只盼他能快快地带了货物回来。

赵国栋每次抓住了贾环就有一堆的大小事情要商量,贾环在家躲了几日便攒下了一堆的问题向他请示,一边还又喜又愁的,“环哥儿如今真是出息了,谁能想到你这么能干,竟是一入仕就和政老爷是同样的官职,你年纪还轻,好好努把力,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啊!只是环哥儿你现在做官了,必然要越发忙起来,我这里好多的事情无人可以商量,都要攒在你空闲时一股脑地说,这可实在有点耽误事啊!”

贾环也觉得耽误事,怎奈他现在□乏术,要是全权都放给赵国栋做主,他又无论如何不放心,暗道三姐姐这么能干,我请她给我帮帮忙应该是最稳妥的,只是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姐,进出都不方便,可怎么做才好呢?

贾环在银钱上十分谨慎,便是现在也不给家中知道他做的生意,免得有人见财起意,或是眼红妒忌,去老太太,老爷那挑唆几句,他就得往公中充银子,那些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绝没有平白交出去的道理。

于是回家后先去探探三姐姐探春的口风。

探春因觉得这个弟弟出息了很多,现在见他去了,都很是喜欢,拉着坐下道,“环儿最近挺忙是不是,怎么今儿有空来看我?”

探春的大丫鬟墨翠斟上茶来,贾环接了喝一口,“我再忙也要抽空来看看姐姐啊。嘿嘿,不过近来也确实是忙得很,怪累得慌的。”

探春看他,“环儿最近身量长高了些,却也瘦了不少,看来是辛苦,你怎么会累成这样?老爷不是也做工部郎中吗,我看他除了前些日子点了学差外放时奔波了些,平日里也没就见忙成了你这个样子?”

贾环道,“老爷当然比我能干了,况且我是初来乍到的生手,万事都要从头学起,不比老爷他干了许多年,熟门熟路的。”

往探春跟前凑了凑,“姐姐最近在忙些什么?帮着太太管家可还做得来?我听他们都夸你精明厉害,比凤姐姐还强呢!”

探春‘噗哧’一笑,“听那些人乱嚼舌,我哪能比她还厉害啊,只不过就是太太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一心一意地做,尽了力,对得起太太的这份信任也就是了。

唉,太太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凤姐姐又总病着,家中也确实是缺人手的。如今天恩浩荡,每个月太太都可以进宫探望大姐姐一次,这本是好事,可是上次太太探了大姐姐回来就长吁短叹的,说是大姐姐面上风光,人又要强,看着体面精神没什么不好,其实内里身子也不硬朗,这大半年来总是小病不断,太太看着揪心。

我听太太和老太太私下里悄悄议论,说怕是皇上对她也没有什么大宠爱,两三个月也去不了她那里一次的,大姐姐嘴上什么都不说,心里的滋味可不好。

太太心疼她,回来也跟着心情不好,哪里还有心思放在家务事上,说不得,我能帮衬的就多帮衬着点了。”

贾环原想逗引探春说说管家的事,而后再看看有没有可能让她抽空给自己帮帮忙,不想倒引得她说了这么一通话,愣了愣才道,“这个,皇上后宫那么多嫔妃,能轮到见一面是要过好久的,太太这也太想不开了些,大姐姐能被封妃就是别人求不到的好运气了。”

探春点头,“可不是这么一说。唉,不提这些个了,皇上娘娘的事情,我们私下议论可是不敬。我听姨娘说,你近来和她兄弟赵国栋来往甚密,可有这事吗?你总找他做些什么?”

贾环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呢,一听探春自己问起来了,顿时一笑,“不瞒姐姐说,我是要他出面帮我打理些生意的,你可别告诉了别人哪。”

“做生意!好好的,你怎么想起来做生意了?咱们家里还能缺了你的钱不成?快收收心吧,老老实实的把皇上才委派的这个官差办好才是正理。”探春诧异。

“嘿嘿,这个生意其实也算是官差,都是朝廷派的。”贾环小得意,将自己的帘子铺按下不表,其余的都大概和探春说了说,最后道,“我最近天天要去管广储司的事情,赵国栋这边就腾不出手来,本想来和姐姐你商量商量,看你能不能帮帮我呢,不过你还要帮太太管家,这怕是也没功夫了。”

探春看他半天,“环儿你说真的?你,你怎么得来的这些个差事啊?”

贾环细想想,觉得现在和探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大概说了说以前自己凑巧帮过镇国将军郦柏一个忙,这些事情都是他关照给自己以示谢意的,至于具体帮的是什么忙,因为牵涉到军情,他谁也不能告诉。

探春将信将疑,站起来在屋中踱来踱去,明显是激动了,最后停在贾环面前,眼睛发亮,“你怎不早说,我是你姐姐还怕信不过吗?你忙不过来,我自然要帮你。这可好,我原以为这一大家子人都醉生梦死的,眼看着要没落了,没想到还有你算是有心思的。”

贾环抓抓头,“我这个钱是准备自己存着,以后给姨娘养老的,若是以后老太太,太太记不起来管我,我也不用看人眼色来讨要,你日后不管嫁得好不好,也总能有个仪仗的地方,因此我是不想说给家里知道的,免得被人惦记上,老爷要是再发句话,说我的银子也要拿出来贴补家用,那我不是白辛苦了。”

“这个我理会的,你能管好自己就先管住自己,我们家,唉,我们家…”探春管家多日,也知贾府的花销就是个无底洞,如今已经是在四处亏空,填多少进去都不够,自然没有将弟弟的辛苦银子拿来养这帮人的道理。

细细琢磨一下,“那你得空时先来和我说说你那些生意都是如何做法,怎么回事,等我理顺了后就想法子去见姨娘的兄弟一次,当面说清楚,再以后就让他找个稳妥的小丫头往来传话,大的不说,账目什么我来帮你盯着总没问题,小事情就我和那赵国栋商量着来,大事情再去找你,你看这样可好?”

贾环大喜,拿出对待柳湘莲时的豪气,“三姐姐,你这可是帮了我大忙了,你说罢,是要我每月分红利给你,还是存在一起帮你添嫁妆啊?”

探春伸手就去拧他的嘴,“没大没小的,刚正经没一会儿就拿你姐姐我来打趣了,看我饶不饶你!”

贾环连忙四处躲着求饶,“好姐姐,我是一时高兴,胡说八道了,你可别当真啊!”

自此后就多了个姐姐‘贤内助’,探春确实头脑精明,有她帮忙,贾环轻松不少。

再过些日子,郢德嘴巴上的伤大概是好了,刘轩又派人来找贾环进宫见驾。

贾环很有点做贼心虚,吃不准自己那晚咬人时,郢德是不是也醉着,不知道自己去了是直接认错请罪好,还是假装不知道好。

头天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还是见机行事,先看看郢德的脸色再做决定。

第二日进了宫,就有刘轩派着等他的小太监说陛下正和北静王爷在玉晔殿的花圃赏景喝茶呢,让他来了就直接过去。

贾环已经好些日没见薄菡,自己硬忍住不去多想,暗以为这回应该是彻底和他没瓜葛了,不想却会在宫里撞上,顿时停住了脚,“既然皇上还有正事要和北静王爷说,那我还是别去打扰,就在这里等等吧,等王爷走了我再过去。”

小太监诧异,“这可不成,皇上说了,让您直接过去的,还让快着点呢,您可别为难奴才啊!赶紧跟我走吧。”说罢也不等他答应,转身就行。

贾环硬着头皮跟上,暗自保佑北静王也听见了皇上让他过去的话,能够快快地说完事情先走一步,免得撞上了大家尴尬。

66、暗示 ...

郢德皇帝看着心情不错,正在和薄菡说笑着什么,见贾环过去了,便招手道,“环儿来了,过来吧。”

贾环低头过去跪下参见,郢德笑道,“你赶紧起来吧。”又让赐坐,说道,“这新茶不错,给环儿也斟一杯来。

郢德坐在正中,薄菡坐在他左手微侧着身,两人面前摆着张黄杨木镶紫檀的茶几,给贾环设座位的太监知道皇上很喜欢这个小贾郎中的,平日对他很是宽和,看一看,干脆就把他的位子摆在了郢德的右手侧面。

贾环低着头,端端正正地贴着凳子沿坐了,那两人自然不会跟他客气,继续讲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题。

贾环听了几句,原来是在商量朝中几个官员的升迁任免,他对这些朝廷政务向来没什么兴趣的,待刚开始的那阵尴尬劲过了,就悄悄抬起头去看郢德的嘴角。

果然隐约还有些印子,暗自算了算,这都几天了?竟然还能看到,自己当时可下口挺重的啊,今天看陛下这和颜悦色的样子,那九成是他当时也喝醉了,并不知道是自己咬得,正想要暗叫侥幸。

郢德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见他遮遮掩掩地打量自己的嘴巴,不由一笑,“环儿这是看什么呢,朕脸上长花了不成。”

贾环连忙移开眼睛,“没有,皇上恕罪,我就是不小心看了一眼。”

薄菡刚才一直没对他说话的,这时忽然插口道,“盯着皇上的脸看可是大不敬,环儿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以后小心些,别总这么举止毛毛躁躁的。”

贾环一愣,心想我经常盯着他脸看的,皇上自己都没说什么,你没事来教训什么人?我有官职在身的好不好,你应该叫我贾郎中才是,环儿,环儿的,谁跟你有这么随意啊!

郢德摆摆手,笑道,“他在朕这里一向随意惯了,这算什么,上次还狠狠地咬了朕一口呢,也不知是不是属小狗的,牙口这么利,那个印子到现在都还看得见。”说着伸手轻轻抚了下嘴角。

薄菡本来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听闻此言,突然睁大了眼睛,瞪着贾环。

贾环有点傻住,“啊,皇上您知道啊,我,我那个,唉,我还以为您那会儿醉着呢,这个还疼不疼啊,”四周看看,压低声音,“您可一定要帮我保密,听说那天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全被打了板子了,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是我干的,还不得每人回去都做个草人扎我!”

郢德更笑了,“你怎么每次都想得和别人不一样,怕他们做什么,有朕在,谁敢啊!”

贾环尴尬,抓抓头,看这样子,郢德是没有怪自己的意思了。放心之余,忽然觉得有两道冷冷的目光盯在身上,抬眼就看到薄菡冷着一张脸在瞪自己,吓得心里一突,随即反应过来,我怕他干什么,皇上都没生我气,怎么又是你看不惯我了!

硬顶着也瞪了回去,薄菡轻哼了一声,实在坐不住了,只怕再待下去要在皇兄面前失态,当即起身告退,郢德也不多留他,将刚才的事情再嘱咐几句就放他走了。

薄菡走着就听见背后郢德对贾环道,“你说要送朕的礼物呢,上次都给忘记了,几天可带了没有…”

薄菡气得心砰砰乱跳,自己一直有些担心贾环和皇兄之间会有什么暧昧,没想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该死的混账东西!十来天前才在他府里苦大仇深地痛斥他妻妾太多,对人不够一心一意,怎么这一转身就立刻就开始偷人了,还偷了这么一个万万不能招惹的人物,竟然还要送什么礼物给郢德,他和自己好了这么久,也从没见费心要给自己准备礼物的…

忽然觉得不对,环儿上次说不愿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受不了他身边有那边多的妻妾爱宠,自己知道了原因却没法留住他,那些妻妾并不是他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可是皇兄身边的美人比自己只多不少,环儿难道却能不在乎了?这可实在说不过去啊?

又或者,他只是看上了皇上手中那至高无上的权势,这不是才就被封了广储司郎中吗,那日自己听说了这事就觉得不对劲,追过去质问,贾环却还理直气壮的不肯承认…

想到后来竟是心中隐隐作痛,只觉得一个很珍贵的东西就要离自己远去了,无论他怎样的不舍也是留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越走越远。

贾环自薄菡满脸怒气地走了,就开始有些神情恍惚,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是怀疑我和皇上有什么?不成,这可实在是个天大的误会,要赶紧去结释一下才行。

不过,自己和他都已经闹到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值得去解释的呢?

郢德笑微微地看着他走神,也不以为意,过了好久才忽然道,“贾妃最近病得不轻,太医说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贾环左耳朵进,立时就要从右耳朵出,看看他,茫然道,“病得不轻啊。”

忽然跳了起来,“怎么会!上次我见她还好好的,上个月,我们家里人来觐见,也没说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说身子一直不爽利,这怎么忽然就这么严重了?”

郢德看着他,“朕也不知为什么,只不过因为她是环儿你的姐姐,朕才提前跟你说一声,过两日抽空去看看她吧,她如今已在卧床休养,你们家里人是不能再进宫来探望了,这个事儿,你自己知道。心中有个准备就好,其它人就先不要告诉了。”

贾环愕然不语,一时还在震惊不定,看着郢德仍带着淡淡笑意的脸,转不过弯儿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姐姐怎么会忽然不行了?还不让他告诉家里知道,这,这又是什么意思?皇上的妃子要不行了,他竟是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看来她们说的没错,皇上是对大姐姐没什么宠爱的意思了,果然最是薄幸无情帝王家啊!

67、小感动

贤德妃元春身子不好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她自离家进了东宫之后,就自觉被送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方,父母亲情,天伦之乐从此再与自己无缘,因此总是心情郁郁。

太子登基,元春跟着入了后宫,虽因温恭贤良,德行出众被晋为风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可是那大多是太后的意思,郢德皇帝其实并不喜她。

贾妃为人聪慧,凡事都看得通透,陛下对她没有兴趣,她也心里明白,日子久了,自然抑郁伤身,只因没得什么急症,所以并没有搞得尽人皆知,单是贾妃自己心里有数罢了。

她一来好强,二来不欲家中亲长担心,所以王夫人等人每月来拜见探望时,见她气色不好,询问起来,她也总是强撑着不说,只道这大半年来总会生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所以不甚精神。

本想着自己年纪也不大,好好调养些时日应该便能恢复,谁知竟是无论如何都养不好,反而每况愈下,眼看着小病拖成沉疴,前些日又受了点惊扰,一下子就一病不起了。

贾环从郢德皇帝那里听说了此事之后,当时就想去探看,他就算再不操心贾府的事务,也知道大姐姐元春如今是家中最大的靠山,元妃如果忽然去了,这可是件能将贾府上下翻过来的大事。

情急之下,伸手轻轻拉住郢德的衣袖,“皇,皇上,我想现在就去看看元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