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明显晚上没睡好,捂着嘴打哈欠道,“昨儿晚上和薄菡说起今天要去见老爷,他看看礼单,非得说我小家子气的,去看爹娘才拿那么点东西,竟还把他那份也算上了,赶着叫人又加的。”

探春不解,“你们还真好啊,他连这种事都帮你操心?”转眼看到贾环脖子上隐隐一处红痕,“环儿脖子上怎么红肿了一块?这种天气还有蚊虫?”

贾环连忙坐直了,把衣领往上拉拉,“可不是吗,好大一只呢,扰得我半晚上都没睡成,这会子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那一会儿去兰儿房里,请大嫂嫂找些药给你涂涂。”

“不用,不用,这么点小事不用劳烦大嫂。”

“我看红肿了好几处呢,你不难受啊,涂上药好得快些。”

贾环咬牙暗恨,“真的没事,三姐姐,他们现在心里都不爽快,就别再麻烦了。”

探春狐疑,心说肯定有问题,哼,等回去了再好好审他。

番外四 探春(续)

探春和贾环去家庙中给贾政和王夫人请安,贾政如今心如止水,每日里读书静养,不想其它,王夫人却是因唯一的儿子抛下亲人出家而去,自觉后半世再没了指望,伤心欲绝。

幸亏宝钗贤惠,虽然自己也是满心的痛楚,却还能和李纨一起安慰侍奉公婆,照顾家中。

贾环水平有限,自然也劝不出什么名堂来,加之探春总想抓他去兰儿的房中,给他那脖子上红肿的地方上点药,这可无论如何不能去,探春是个姑娘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嫂嫂可是一看就能明白的。

因此拜见了父亲母亲,就说了些请二老放宽心思,无比以保重身体为要的话后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扭来扭去的不自在。

贾政见了他倒是很喜欢,问了些他在扬州的生计,又感叹当初他在西北讯息不畅,若是早知圣上会赦免了他这一支就不必出那般下策躲避,也就不至丢了官职。

王夫人听了这话,又哭起了大女儿,她故世了家人还能得她的余荫庇护,若她还在,贾府必不至于事败至此。

探春和贾环面面相觑,都知道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探春是认为贾府那是从根子里烂掉的,将这么一大家子的成败寄托在一个女儿身上,失势那是迟早的事。

贾环是听郢德说过几次,郢德大概是怕他心里有芥蒂,所以解释得很是明白,这般贪腐的大家族,于朝廷家国好似毒瘤附疽,任谁都没有一直容忍的可能。

因此在他们两人看来,大姐姐早逝,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幸运,否则皇上要惩办宁荣二府的时候,她必然要大受牵连。

王夫人留探春和贾环吃了饭才让回去。

探春还惦记着贾环早上吞吞吐吐的事情,回房换了衣裳,歇了一会儿就往弟弟的住处去,倒要看看他在房中搞什么名堂,把自己身上弄得青一块红一块的。

走到贾环房外就发现静悄悄的,一人也无,伺候的小丫头一个也不见,暗自纳闷,这王府里下人不是向来最守规矩,一个个做事都仔细小心,自己刚住进来时还暗赞了一番,看府里下人的谨慎样子就知道那年轻王爷是个精明能干的。

忽听房中传出一阵笑声,是北静王的声音,探春这就不便直接闯进去了,停下脚步,心说要不先回去吧,晚上再来。

忽听贾环提高声音怒道,“滚,又来折腾我!昨晚就和你说我今天一早有事出门,要早些睡,你个急色鬼,非得不肯,困得我这一早上东倒西歪的,这会儿好不容易能躺下歇会儿,你又来捣乱,我可是才从扬州那么远的地方车马劳顿地赶过来的!”

薄菡低笑哄道,“好好好,是本王的不是,环儿委屈了,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我心里念着你呢嘛,我不扰你,陪着环儿一起躺躺,这可行了吧。”

贾环呢喃一声,“去你的,少来乱讨好,大白天的,用得着你陪我一起睡啊。”话是那么说,可也没有使劲不要。

探春瞪大眼睛,心里砰砰乱跳,知道自己这大概是碰上北静王的隐秘事了,需要赶紧避开,可是里面那个却是自己的亲弟弟!

房里的笑语声阵阵传来,贾环忽又提高声音道,“混账,别使劲亲我脖子,早上都被三姐姐看到留下的印子了,这一通盘问,我差点要找个地缝钻下去。”

薄菡呵呵地笑,“好啊,那咱们换个人看不见的地方亲…”

探春手脚发凉,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贾环和北静王其实做事不怎么避讳,她是吃亏在对这些情爱之事没接触过,不大懂,不然早该发觉了。

以前百思不得其解,北静王爷儒雅清高,似美玉修竹,高高在上的,如此的人才怎么就会和贾环这么个无赖小子这么有交情,这两人横看竖看都不是一路人,却原来私下里竟是这么个见不得人的关系!

心里一阵阵气恼,没想到自家兄弟竟然有这种嗜好,自甘堕落,公然在北静王府中和王爷鬼混,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佞臣,断/袖,龙阳之好,以色侍人…什么样的难听话不能用在他身上啊!

贾环这些日就觉得姐姐探春对着他的脸色极差,有些心虚,想问她怎么回事,又有点不太敢,只怕是和上回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有关,探春聪明得很,别是回来后回过味来了。暗自在心里把薄菡痛骂了无数次,这个做事不顾人的东西!

这日两人都在赵姨娘处闲聊天,探春忽然道,“环儿也年纪不小了,身边没个贴心的人照应,姨娘和我总不能放心,上次在家庙里,我见到彩云还跟在太太身边,环儿你以前不是挺看得上她的吗?干脆和太太讨来,开脸做了屋里人带回扬州去,怎么说也是个知根知底的,有她在你身边照应,不是比那些个小厮们强得多。”

赵姨娘最近养尊处优,自认为比王夫人都过得尊贵,满意之余,就是一双儿女的婚事最让她操心了,可她毕竟是姨娘出身,这些事情轮不到她做主,她也出不了什么大主意,因此听探春如此建议 ,立刻点头赞成,“我下次去探望老爷,太太时和太太说说去,彩云这个年纪要是在府中,早就该配人了的。”

贾环大惊,“这可不行,太太如今身边统共就那么两三个贴心的人了,我,我怎么好硬要一个来,再说,再说彩云她是挺好,可我现在对她没这个心思啊,要不姨娘你下回去帮我送点银子给宝姐姐,让留意给她找户好人家吧。”

赵姨娘奇道,“找什么好人家!她跟了你不是更好,你怎么不喜欢她啦?那你喜欢哪个?你姐姐说得没错,你也不小了,屋里总该放两个人照应。”

贾环额头上青筋直蹦,拉起探春就往外走,“姨娘,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和三姐姐商量…”

气得赵姨娘在后面骂,“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个燎毛的小冻猫子似的,哪里就有个火炕立等你钻呢,跑这么快做什么!”

拉着探春找了个僻静处,作揖求道“好姐姐,你可别再和姨娘提这些没影儿的东西了,这要是被谁传到薄菡的耳朵里还了得?不是找着要生事儿吗!”

探春瞪起眼睛,“生什么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正理,他若真当你是朋友就不该抓着你行那些苟且之事,还想阻你婚配!你个懦弱没刚性的混小子,我原说咱们家里就你长大了还明白些事理,谁知,谁知,背地里竟是在做这些让祖宗蒙羞的勾当!”说着眼圈一红。

贾环手足无措,围着探春直转圈,“好姐姐,你消消气,可别哭啊,我不对还不成吗,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探春慢慢平缓了一下,“怎么会没办法,我看北静王爷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咱们也不必贪他府中这些富贵,我与姨娘收拾收拾和你一起去扬州就是,若是他实在不肯放人,那你去求求皇上,我在太妃那里有幸和皇上说个两次话,看他那言语里的意思,对你还是挺在意的。”

“唉,求皇上干什么,我和皇上也是这般关系…不是,不是,说哪去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北静王爷和我那是你情我愿的,咱两个情意深厚,是要长远一起过下去的,不能分开,不然他伤心不说,我可也舍不得啊,姐姐,求求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你兄弟没有吃亏,也不是想要自甘堕落什么的,这,这,情意的事情不由人做主,不然宝玉哥哥也就不用出家了不是,守着宝姐姐那么个好女子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是很好?我,我和他也是一样的心思,没有了薄菡我就也出家当和尚去…”

探春无奈之极,本拟对弟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他再这样鬼混下去,谁知贾环说什么都不肯,反倒和她表了一番深情,赌咒发誓,要是没有王爷他肯定也要做和尚去,已经有了个宝玉出家,环儿自然是再不能让他也去步这个后尘的,气得探春一甩手,“我管不了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你只自己想好了,日后不要后悔,这世上可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到了晚上,薄菡一脸的喜气洋洋,“环儿真的这么痴情?没有我就要去出家?小宝贝,你放心好了,本王绝不会让你后悔的!”

贾环气死了,“你少在这儿肉麻,别以为说两句好听话我就被你唬住了,老实说,你是不是每日里都派人盯着我呢?怎么我和三姐姐私下里说的话,一转身就被你知道了!”

薄菡,“…”

再过两日,宫中传出书信一封,无比简洁,就一句话‘卿只愿为一人遁世出家?’

贾环这下郁闷得都要撞墙了,实在没有心情遣词造句,干脆回了句大白话,‘没有皇上我也出家当和尚去!’

再一日,宫中送来大批赏赐,指明是给太妃干女儿及其家眷的,气得薄菡拿眼睛瞪了贾环一天。

贾环在仔细观察了身周数日无果后很是忧郁,这两拨盯梢偷听的人究竟都是躲在哪里的呢???

番外五 薄菡

我叫水溶,表字薄菡,很迤逦风雅的名字不是,可惜我的好友郦柏却不这么认为,那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夫,我的名字到了他的口中就成了风骚有余气势不足,与我那北静王爷的身份不甚般配。

我大度,不去和郦柏那个武夫一般见识。主要也是因为我们的交情太好了,没有为了这点小事多计较的道理。

郦柏是当朝一品武将,官封镇国将军,他和皇兄差不多年纪,都比我大着七八岁。

我和皇兄是堂兄弟,不但相貌长得像,甚至连性情也有几分相似,所以自小我们就很亲厚。

郦柏原是一个三品威武将军家的庶子,不过其人很有些真才实学,骁勇善战,与平常人家的纨绔不同,是真能带兵上疆场的,他是皇兄一早就看上的人才,着力拉拢栽培,他果然也没有辜负皇兄的厚望,数年间军功累累,待到皇兄登基时,便是手下第一合心得力之人了。

我就更不必说,父王只有我一个儿子,他老人家百年后我定是要继承北静王府爵位的,因此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日后必要做皇兄在朝中的左膀右臂。

我和郦柏因着皇兄的关系,很早就开始认识交往,后来发现两人虽然是一文一武,但是彼此间很有点默契共识,慢慢地就成了至交好友。

皇兄是个胸怀天下,很有抱负的人,自登基后就励精图治,整顿朝纲,誓要肃清朝中的蠹累弊端,中兴我朝,我和郦柏自然要全力助他。

说实话,我那皇伯父晚年很有几分糊涂昏聩,偏信小人,宽容有余,威慑不足,搞得朝中吏治败坏,贪腐成风,也确实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父王故世得早,皇兄还没登基时我就已经袭了王位,没几年朝中便都交口称赞北静王水溶是个贤王,心思机敏,处事英明,兼生得风流潇洒,才貌双全,好生令人心折。

郦柏每每用这些传闻打趣我,说我沽名钓誉时,我都不以为意,我本就精明干练,俊雅不凡,那些夸奖都是我本就该得的,并不是我刻意做出来要博好名声。

不想我和郦柏,还有皇兄,三人间如此稳若磐石的关系,却因为一人的出现而发生了罅隙,差一点就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若是我三人反目,那朝中必将大乱,还不知会出现怎样的变数。

可笑的是,引起这般危机的人却一直懵懵懂懂的毫不自知,每日里东奔西走,忙他那点小生意,活得十分开心。

唉,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宁愿他想不到这些,一直这样开心下去就好。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京城最有名的青楼——醉仙阁。

那次是郦柏从边关回朝述职休整,我体谅他常年在边关,半个齐整的女人也看不到,一定房中寂寞得很了,于是就在醉仙阁摆酒给他接风洗尘。

大家都是豁达之人,并没有那些假道学的讲究,郦柏欣然赴宴。

我嫌光是喝酒说话没什么意思,又一直觉得郦柏武人气太重,不够情趣,想要给他挑个有才的女子,陶冶一下,就出了个行酒令作诗的主意,还拿出了一颗真真国进贡来的深海明珠做为彩头助兴。

其实我以前经常玩这个,以我现在的身份,俊男美女那是毫不稀罕,想要多少都有,所以我能看上的人,不光要生得美貌,还需要有些才学,须得色艺双绝方才算好。

郦柏不喜欢这些,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个做派实在附庸风雅酸气十足,他是个粗人,不讲究挑个陪睡的还要先考做诗这一套,长得漂亮就行。不过他这次也算给我面子,没有硬是拒绝,只是笑微微地看热闹。

选出来的结果让我笑了半天,竟是个小相公夺魁了。

要知道,我虽然喜男风,但是郦柏不好这个,为着照顾他,这次选得醉仙阁是一处以姑娘为主的妓/馆,清俊的小童也有几个,不过都是随意拉来凑凑兴的,醉仙阁的人并没有对他们下功夫调/教,所以没什么出色的人物。

不想今晚出了意外,看着郦柏难得一见的黑脸,不抓住机会笑话他一下那太也可惜,不过笑过之后我还是去评了第二名出来,这回总算是个美女,郦柏才不闹了。

其实我觉得郦柏就是没有试过,所以未得其中真味,要知道温香柔软的姑娘自然是好,但是男子也有男子的妙处,要我说,还是有风情的男子更有趣味一些。

因此在郦柏调侃我的时候,我老实不客气地让他不必担心,我们评出来的那很会做诗的小倌儿浪费不了。郦柏无话可说,一脸受不了我的表情回房去享受他的美女去了。

我本以为自己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可心人物,谁知进房后却被大大地扫了兴,那个小倌儿是假冒的!

他也是来醉仙阁玩的客人,不知怎么溜到我们的席上看热闹,结果被那个彩头珠子吸引,所以混在醉仙阁的人中下场一试。

我这个扫兴啊,可是看那小子苦着一张脸求情又挺可怜,实在发不出火来,只得放他走了。

再过几日,我和几个清客在京城外的别庄里闲来无事,大家品文论诗,忽然想起醉仙阁遇到的那个小公子。别说,他那件事情做得虽然十分有失体统,但是那首菊花诗确实做得不错,我记得他自称是荣国府贾家义学里的金荣,一时兴起,便派人去把他找来。

我现在已经对醉仙阁的事情不再介怀了,细细回想一下,那个金公子年纪虽然小些,但是长得也还行,白白嫩嫩,眉目俊秀,妙在文采出众,也能算是个风雅人物。

正是我喜欢的类型,找来结交一下也不错,这样的虽然比青楼楚馆的小相公麻烦,要弄上手得稍微费点功夫,但是也更加的风雅有趣。

我素喜结交京里有名的文人公子,长得十分漂亮,合我眼缘的,也会成我的入幕之宾,以本王我的家世相貌,一般除了实在不喜此事的,其余人都会或含蓄或欣喜的接纳。

这事讲究个你情我愿,用强的就失去了其中意境,因此对那实在不喜此事的 ,我也绝不会去为难他,有才的留下,无才的打发走;一拍即合的,自然就和他成就一段风流韵事。

我一看到被找来的那个金荣就火了,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竟敢骗我!

不过也不怕,那小子小聪明是有点,但是这样骗人又怎么不会被人抓出来,我沉下脸来训斥了几句,那金荣就什么都交代出来,还气哼哼地推测定贾三公子害他的,没事用他的名字在外招摇撞骗,拍胸担保,一定回去把那胆敢骗我的小子揪出来。

我暗皱眉头,他这都交的是些什么狐朋狗友,人以群聚,那贾三公子的为人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都折腾这么一整了,半途而废有些可惜,还是把人找来吧。

人说麻烦都是自找的,此话果然很有道理,这位贾三公子堪称是我此生遇到的最大一个麻烦,而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也确实是我自己硬派人去找来的。

我的担心果然没猜错,环儿——也就是贾三公子,我后来一直叫他环儿,是个不学无术的惫懒小子,后来证明那首诗也并不是他做的,是他抄袭家里姐妹们的诗作。

既然是这么个猥琐丢人的东西,那我也不必客气了,我的那些儒雅斯文实在没必要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大概就是因为那时存了不必客气的念头,所以才会搞出来后面那么多的事情。如果我当时也能拿出对待其它那些文人公子的礼遇待他,以后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了。

不过那实在也不能怪我,就环儿那时候的那副惫懒样子,任谁也对他礼遇不起来。

我特意让王兴去找了件又累又脏的活计给他做,以示小惩,谁让他竟敢凑到本王的跟前招摇撞骗的!

环儿那时候还小,虽然是世家公子的出身,但是估计在家中也不讨喜,不受长辈重视,所以一身小家子气,没什么风骨气度,被我敲打了几句就愁眉苦脸地服了软,答应去做那下人干的粗活。

我出了气,就把此事抛在脑后,本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这位贾三公子干完了挖泥的活儿后必然不会再有机会登我北静王府的门。

谁知世事多变,他后来不但又登王府的门了,而且还是经常来,而且还是人家不愿意来,我硬要他来的,这是怎么说的,我什么时候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家伙这么有兴趣了?

他比我想的要难上手,臭小子有时还挺精明的,没关系,咱们慢慢磨好了,我身边从来不缺人的,逗逗他也算是个无聊时的小消遣。

等到我陡然醒悟,发觉小消遣已经潜移默化的变成了习惯,习惯变成了嗜好,嗜好变成了入骨情思时,为时已晚,想要抽身退步已经是不可能了。

正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的老话,我自己安排了一个局,又一步一步地让自己陷了下去,悔之晚矣!

宝玉的脸被环儿烫伤那次,我的反应就有些不对劲了,人家兄弟的事情,我跟着掺和什么?我对宝玉也只是十分欣赏而已,并没有太深的交情,还因为他那娇养任性的做派有些看不上眼。

什么叫不喜经济仕途,他生在这种世家大族,安享了富贵荣华,自然也该出一份力,偏他只是一味的喜欢在内宅女儿堆中混,白白辜负了他那卓然不凡的相貌才学。

当然了,他那相貌才学在我这里是足够讨我喜欢了,就好像喜欢一株奇葩仙草一样,算的上是一件心爱之物,所以经常会邀宝玉来王府一聚,大家诗酒宴乐,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那次我一反往日的温柔斯文,直接就踢了环儿几脚,要不是环儿后来接着大闹了一场,估计还得再赏他一顿鞭子,现在想起来都很是心疼,环儿也从来不提这事,估计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唉,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大概那会儿就已经觉得他是我的人了,干出这种黑心龌龊的事情,我自然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过看到他身上那两处青紫的伤痕后,我自己腰腹间也跟着疼了一下,难道这个就叫感同身受?可惜那时我没去细想。

那是我第一次给自己找麻烦,环儿自此后忽然硬气起来,再不肯来见我了,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

不过本王要教训什么人还不是该的,从来没谁敢为此翻脸记恨过,环儿这个反应可是让我十分生气,就不信拿他没办法了。

过些天我又莫名其妙的被皇兄找去笑话了一通,笑的就是环儿在我府里大闹的那件事情。岂有此理!竟敢把我吃了闷亏的事情当笑话到处讲,这就决不能放过了他。

嘴上说得厉害,其实我也就是找了个侍卫吓唬了他一下,下意识里再不愿去动粗伤到他。

再然后,就发现,那个好些日子没有见的人再被我抱到怀里的时候,我竟然满心都是喜悦,高兴得想要笑出来。

想笑就笑吧,于是我笑眯眯地和环儿商量道本王心里一直掂着他呢,和我做一次吧。这大概是我对着环儿时表情最好的一次了。

此人明显吃软不吃硬,被我笑着看了一会儿就晕乎了,撑了那么多天都别别扭扭不肯答应的事情,这时竟轻易答应下来。

那自然就不能客气,要吃掉了,美味啊!没想到这么青涩的小子竟然如此美味,我琢磨着自己能有段日子好享受了。

刚开始时享受得很不顺利,那臭小子不知在忙些什么,每次来王府都匆匆忙忙的,经常椅子还没坐热就要走,很是让我难受了一段时间。

要不是早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定怀疑此人以前是故意装傻,其实手腕高超,绕一个大圈子才让我得手,然后又若即若离的故意吊我的胃口。

慢慢的就渐入佳境,环儿待在王府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开始时的新鲜劲儿过去后,我也就恢复了左拥右抱的老样子。

那日我在府中宴客,正好王兴安排了琪官那个班子来唱戏助兴,琪官美貌温柔,我一直挺喜欢的,不过前阵子他被忠顺王看上,一直霸在忠顺王府里不让出来,我自然没有为了个戏子去和忠顺王爷争抢的道理,就丢开了,不想如今他又能出来了。

琪官见了我就情意绵绵的,看样子是有什么事情想求我,本王也不是冤大头,先不应他,让他先伺候两次,我若满意了,再听听他有什么事也不迟。

我宠了谁,去了哪个王妃侍妾的院子自然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不过想起环儿那偶尔会犯的小无赖脾气,还是特意嘱咐了在门外伺候的人,不要乱说话。

谁知还是被环儿知道了,也不和我闹,却是转身就去他那家学里找了两个清秀的同窗,准备和别人一试,再也不理我了。

还真敢做啊!我那时就一个念头,抓回来好好收拾一顿,定要叫他下回再也不敢随意在外面勾三搭四。

等再把人哄回来后,形势就每况愈下,我退一步,他进两步,连总管王兴都看不过去,隐晦地提醒了我两次,不能太宠着了。

我那时还是没有意识到已经很不妙了,仍是想当然地认为环儿和我以前找的那些身边人没什么不同,最大的差异大概就是此人十分的粗鄙不通了,和以前那些才貌双全的很不一样。

这有什么,换换口味的事情,他有本事能哄得本王高兴,我就宠着他一些好了,本王对身边的人一向都是温柔大度的。

结果很不幸的,王兴一语中的,环儿的确是被本王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了,先是对本王的王妃无礼顶撞,后来竟又敢在王府里大肆捣乱,差点害得颖妃自尽。

我气得让人把他关到地牢里去,其实这个处罚非常之轻,堪称雷声大雨点小的典型,没办法,下不去手。

我只好又去盯着太医诊治颖妃,她要是真救不过来,那环儿可就要麻烦了,无故死了个王妃,就算我想息事宁人,颖妃的娘家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朝廷定然要派人彻查。

颖妃终于在入夜时分醒了过来,我也松一口气,这可总算没有出大乱子。

接下来该怎么处置环儿就是个难题了,再怎样都要让他吃些苦头的,不然没法向颖妃交代。

鞭子?不行,那会留伤疤的,那小宝贝浑身上下都白白嫩嫩的,我舍不得;板子?不行,那个太疼,他肯定吃不消,平时在床上我力气用大一点他都要叫;棍子?也不行,那和板子差不多…

唉,为难到了半夜时分还是没有决定该怎么办,干脆去地牢里看看他,顺便敲打几句,他要是乖乖地受教认错,那就算了,让他在本王的卧房里躲两天,到时就说打过了,也没人敢有异议。

要是他还敢倔脾气不认错,那就…再说。

到了地牢一看,我才发现自己粗心了,这么冷的天把人捆起来扔在地牢里半晚上,他已经被冻得人事不省了。

赶紧把他抱出来,火速找太医来,诊脉,擦身,换衣,喂药…等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了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里衣都湿透。

洗澡换了衣服,我就在环儿床边守着,虽然太医已经说没事了,可他不醒来我总是不能放心。

守到第二天傍晚他才醒过来,神情委顿,看那样子是很受了些委屈,不过并没有发脾气,而是抱着我撒了半天娇,我这个心疼啊,意思意思又说了说他就打算不再提那件事了。

过几日,郦柏又来说了我一通,说我做事也太没轻重,环儿这么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怎么说关就关起来了,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环儿前一向曾帮过郦柏一个大忙,郦柏向着他说话也是情有可原,可我就是听着不自在,本想告诉他我那不是故意的,说出来却是,“柏兄你这也管得太宽了,他在我王府中肆意胡闹,差点害了颖妃的性命,我这只是略施小惩罢了,兄弟不像柏兄后院那么清静,我这里可有一堆的人呢,要是不管好了怎么行,他受委屈了,回头我自然会哄哄他的。”

郦柏沉下脸来,“你这是什么话!他又不是你后院的姬妾,薄菡,咱们兄弟虽然交情不一般,但是我也不会看着环儿他在你这里吃亏不管的。”

我笑,“柏兄,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婆妈了?放心吧,我又不是欺男霸女的恶霸,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大家你情我愿,图个快活罢了,环儿只要是别乱闹事,我哄着他还来不及呢。”

郦柏看着我,“你记好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你情我愿才好。我就不信环儿会这么没出息,都这样了还硬要往你身边凑。”

事实证明,郦柏就是个乌鸦嘴,环儿真的不愿意了,我开始还生气,后来就难受了,派人送书信去他不理;派人送东西去他退回来;干脆自己登门去找,他也态度坚决,看那样子真的是打算要和我一刀两断。

这怎么行,而且他自己明明也不好受,看着他一边说今后都不会再来王府见我了,一边掉眼泪,我都快受不了,想要开口求他别这样了。

回去就心情不好,很不好,然后一个不小心就受风寒病了,灵机一动,他要是对我还有情意,那知道我生病了一定会来探望,等他来了,我,我大不了拉下脸来跟他再陪个不是好了,总得把人哄回来才行啊。

环儿果然心里还是有我的,王兴被我派去贾府没多久,环儿就来了,虽然一脸的别扭样子,但还是劝我上床去休息。

我使劲拉住他,不让他走,让他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我当时真的在想,不论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他说出来我就答应。

可惜,环儿那要求我竟无论如何也答应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脸黯然无望地离开。

怪不得关于颖妃那事的处罚,我明明觉得是自己网开一面了,他却不领情,原来他要的是两人都互相只有彼此,所以在他眼里我根本没有资格因为这种事处罚他才是。

按理说,这个人我就应该放手了,他那要求太过份了,我不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