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素心原酒不善言谈,此时被黛玉一席话,给堵得啥都说不出来。

“玉儿!你又使小性子了?”水溶从外边进来,看见素心为难的捧着汤碗站在黛玉跟前,黛玉赌气靠在凉榻上,便猜到了八九分。

“谁使小性子了?”黛玉听到水溶的声音,索性趴在榻上。

“哎——你倒是躺好了!这样能舒服吗?”水溶走到跟前,结果素心手中的汤碗,摆摆手,让丫头们都下去。自己便坐在凉榻上,怕怕黛玉的后背,轻声说道:“乖玉儿,来,把这个喝了吧?”

“不喝,要喝你喝。”

“为夫喝有用的话,哪里还用麻烦成这样?玉儿听话,来,起来喝了这个,为夫有好东西给你。”水溶依然耐心的哄她。

“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也值得你来耍宝?”黛玉轻笑,转过身来瞧着水溶。

“自然是好东西,来,你先喝了这汤,为夫就告诉你,怎么样?”

“哎!不是我不喝,是这汤实在难喝。不信王爷尝尝。”黛玉撅起嘴,看上去一脸的痛苦,真是喝够了这些东西。

“这个又不是药,至于这么难喝?”水溶不解,端着汤碗凑到自己的唇边,先闻了闻,是有股浓浓的药味,但还不至于喝不下去,于是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却觉得有些涩涩的,还带着一丝腥膻之味,是很难下咽,于是转身吐到痰盂里,又端过凉茶来漱口。

“怎么样?喝不喝得下?”黛玉瞧着水溶的狼狈样,掩着嘴笑道。

“真是难喝,回头叫云轻庐来问问,这是弄得什么东西,让我的玉儿天天喝这个,真是受罪。”水溶连连摇头,别说黛玉了,就是自己天天喝这个也早就火了。

“如今你知道我每天有多辛苦了吧?”黛玉委屈的依偎在水溶的怀里,抬手抚摸着他胸前淡青色衣衫上墨蓝色的滚边。

“是,为夫知道了。玉儿为了我们的孩子,吃了好多苦。”水溶低头吻吻她的额头,自从她怀孕到现在,自己一共陪在她身边这几天,而她却一直在喝这么难喝的汤药,自己还总是嫌她不听话,耍小性儿。

“不过,为了孩子,吃点苦也没什么。”黛玉被水溶这么一说,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想想云轻庐也是为了自己和孩子好,素心又那么细心的煎熬这些汤水,若是不喝,倒有些辜负这些人对自己的好意了。于是从水溶的怀中挣脱开,微笑道:“罢了,既然是为了孩子,那我还是喝了那碗汤吧。”

“算了,一次不喝也没什么,一会儿轻庐来了,为夫问问他,可有什么别的方子,最好调配一种好喝点的,不好喝也别这么难喝。不然孩子还没出来,先把我的玉儿给苦坏了,那还了得?”水溶笑笑,继续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

这里二人又说些外边的话,说到了冷枭门的李辉,水溶恨恨的说:“这个老不死的坚持不合作。非说邢天虎当初是跟太子有来往,太子当初不时就有密信给邢天虎。问他密信在何处,他说邢天虎看完就烧掉,从不留任何痕迹。他是唯一的在逃要犯,冷玉堂当时还小,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个李辉不合作,事情便会卡在这里,毫无进展。”

“那么说,他如今还被囚禁在落花楼?”

“嗯,他不合作,我们不能放他回去,为夫刚说服了冷玉堂,若是他回去再弄什么风浪,事情可就不好掌握了。”水溶心中也烦闷的很,隐约感觉一个阴谋已经呼之欲出,却总是抓不着摸不到。找不到结症所在,幕后那个人便就不出来。这种事,就算是有了真凭实据都很难办,毕竟对方的势力遍及朝野,稍有不慎,便会动摇涉及根本,更何况还没有真凭实据。

“王爷,为什么不用用非常办法?”黛玉轻笑。

“什么非常办法?”水溶低头看着黛玉,“那死老头子年纪不小了,若是用刑,恐怕活不过几天。若是他死了,这唯一的线索可就断了。”

“妾身说不用刑罚。可以利用他的内心的空虚,诈他一下,又何妨?”黛玉轻笑,“当初狄公审案,也曾弄过鬼怪之事,只要犯人的心理防线一破,还有什么事问不出来?”

“嗯,玉儿言之有理。”水溶连连点头,又苦笑道:“为夫也想过这个办法,但如今我们这些人都没见过邢天虎,对他的样貌特征一概不知,恐怕弄巧成拙。”

“对,这倒是个事儿,不过王爷不必着急,咱们再细细查访查访。妾身不信,一个人在这个世间活过,就没有什么东西留下。”

“嗯,说的是。”水溶点头不语。

“主子,云大人来了。”门外小丫头回道。

“快请他进来!”水溶一下子来了精神,正等这厮来呢。

“王爷在家?真是难得。”云轻庐一身浅灰色的云雁纹夏衫,腰里系着深灰色宫绦,身后跟着少年小杨子,主仆二人进屋后,对着水溶施礼。

“来来来,你来尝尝这个,本王信任你,你也不能给王妃天天喝这个,这…多难喝!”水溶也不多说,只是拉着云轻庐走到高几前,端起那碗汤递给他,要他尝尝。

云轻庐眉头微皱,看看那碗汤,细细的闻了闻,又凑到唇边浅浅的尝了一点,惊慌的问道:“这个王妃喝了没有?”

“这么难喝,怎么喝?”水溶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素心呢!”云轻庐转身厉声问道。

“怎地了?”水溶一惊,云轻庐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奴婢在。”素心已经听说云轻庐来了,所以赶来伺候,听听云轻庐吩咐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这是你亲自煎熬的汤水吗?中间有没有假手他人?”云轻庐怒道。

“这是奴婢亲手煎熬,没有假手他人。”素心听云轻庐这般问,虽然心中怕的要死,但还是不敢说假话。

“还不跪下!”云轻庐把汤碗蹲到高几上,眉头紧皱,冷冷的说道。

素心扑通一声跪下,着急的问道:“云大人,这汤可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你哪里来的红花?快说!”

“奴婢…没有红花。”素心大惊,红花可不是闹着玩的,孕妇沾染一点,那都是要流产的。自己服侍王妃,怎么会弄那种东西?

“那这碗汤里的红花是怎么回事?”

“这…奴婢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水溶急了,多险啊!刚刚若不是黛玉耍小性子不喝这碗汤,若不是自己凑巧赶来,尝了这碗汤,又恰好这碗汤又苦又涩还带着一丝腥膻之味自己也不喜欢,那此时黛玉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已经没有了吧?

“奴婢真的不知道,王爷…饶命!”素心趴在地上磕头,声泪俱下。

“本王饶你的命很容易,可你有没有想过,饶了我王妃和我孩儿的命!”水溶咆哮一声,即可喊人来,要把素心活活打死。

云轻庐也气得要命,自己一再嘱咐,黛玉的一应饮食药膳都务必经素心的手,就是因为她粗通医理,一些常识比别的丫头懂得多,为了黛玉的安全着想。想不到却是养虎为患。

“王爷,云大人…奴婢…什么也没做…真的什么也没做…”素心看着威怒之下的水溶和云轻庐二人,吓得哭起来。

“素心,你不要哭,既然你什么也没做,那你把从煎熬这碗汤水到送到这里为止的全部过程,都给我说一遍,不许漏掉任何一个细节。”黛玉已经从凉塌上站起来,走到素心面前,慢慢的蹲下身子。

说素心害自己,黛玉还是不相信的。素心这样一个出身平民毫无心机的女孩,应该不会做出这种阴险毒辣之事,她一进王府就呆在自己身边,从没受过什么委屈,平时在一起就跟姐妹差不多,黛玉想来想去,都不相信素心会下手害自己。但是换了别人,可就不好说了。

“还不快说?!”云轻庐气的跺脚,毕竟素心是他带了五六年的人,若果然是她要害黛玉,自己将有何颜面再进王府?

“是,这碗汤原是云大人开给王妃的防治将来呕吐的汤,奴婢煮好了汤,待晾到温度适中了,便端着去前面厅里找王妃,到了那边院子里才知道王妃已经离开,奴婢寻不到王妃,恰好遇见陈姨娘在门口,便同她说了两句话,她告诉奴婢王妃已经走了,不在前面院里,奴婢才又回了静雅堂,然后端着汤水进屋子。”

“只遇到了陈氏?你好好想清楚!”水溶脑门上的青筋立刻暴起,这个贱人,一出来就生事,且下手如此狠毒。

“是,奴婢寻了这一路,只遇到陈姨娘一个人…”素心知道事关重大,闹不好这次会出人命,于是又细心的想来想,然后补充道:“还有,奴婢煮好了汤,放在那里晾着的时候,三姑娘带着丫头路过,曾问了奴婢,这是给谁煮的汤,奴婢告诉她是给王妃的,三姑娘还说,母妃这几日忙的紧,应该好好地进补,别累坏了身子。”

“婧瑶?!”水溶瞪大了眼睛,怎么想都不可能。

“婧瑶一个人路过?”黛玉看着素心有些语无伦次,知道她是被水溶和云轻庐吓坏了,但此事干系重大,决不能有半点差池,素心就是再害怕,黛玉也顾不得去安慰她。

前面的宴席散了,徐妈妈的奉了太妃的命过来瞧黛玉身上如何,进门后却看见宁嬷嬷和紫鹃等丫头都站在门外,众人神色凝重,不敢多说一句话。便猜到里面有重要的事,于是走进了宁嬷嬷跟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有人在王妃的汤里,放了红花。”宁嬷嬷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啊?!”徐嬷嬷吓了一跳,但她毕竟是年老的嬷嬷,想到丫头们都如此安静的站在这里,王妃定然是无碍的,于是用手拍了拍胸口,继续问道:“王妃怎么样?”

“说来也怪,平时王妃喝那些汤水,也耍小性子,但从没像今天这样,说什么也不喝,那碗汤便放在那里。后来王爷来了尝了一口,也觉得难喝,便叫云太医换方子,云太医一闻那汤,便察觉出了事。”

“阿弥陀佛!”徐嬷嬷双手合十,对着西方念了声佛,“佛祖保佑,若是太妃听了这事,非得吓的半死。”

“姐姐还进去吗?”宁嬷嬷小声问道。

“算了,我在这儿听一听再说吧。”徐嬷嬷也站在了门口,听着里面的问话继续下去。

素心真是吓坏了,听到黛玉问有没有人跟着婧瑶,方点头回道:“三姑娘身边的丫头跟着两个,其中一个是她的贴身丫头筝儿,奴婢是认识的,另一个奴婢瞧着眼生,不认识。不过三姑娘也就在这儿呆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婧瑶和她的丫头都没接近这碗汤?”水溶此时心乱如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应该是的,奴婢一直在的,没瞧见她们怎么样。”

“那陈氏呢?你跟陈氏说话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没有,奴婢端着托盘,站在那里跟陈姨娘说了两句话就走了,汤碗的盖子都没打开,这红花…”

“如此说来,最有可能的人还是你自己?”云轻庐咬牙切齿的问道。

“不是奴婢,云大人…真的不是奴婢!”素心又哭起来,“王妃待奴婢这样好,奴婢纵然猪狗不如,也不会害王妃,奴婢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云大人是知道的,奴婢进了王府,有幸服侍王妃,王妃待奴婢比亲人还亲,奴婢绝不会害王妃!”

“这要等查出那个人是谁,才能说明你的清白!”水溶沉声说道:“来人,把素心关起来,听候发落。”

宁嬷嬷和徐嬷嬷应声进门,二人带着素心下去,叫人穿了水安家的进来,把素心交给他,宁嬷嬷又对水安家的说明原由,水安家的自然不敢大意,便安排了两个可靠地人守着素心,把人带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关起来。

徐嬷嬷则又回到静雅堂,见到水溶黛玉和云轻庐三人,先回了太妃的意思,听云轻庐说黛玉无碍,只是天热,进食太少,饮食还是需要调剂。万幸之事,是没有喝那碗汤。

徐嬷嬷便回道:“王妃真是万福之人,这也是王妃和王爷的福气。奴才想着,今儿虽然是咱们家族里的人来道贺,但却比前两天更加人多嘴杂,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说是咱们大意了。王爷和王妃切莫着急,以后加紧防范才是最要紧的。”

徐嬷嬷的话提醒了水溶,今天来的都是水氏家族的人,虽然说大家都是一个祖宗,但背地里那些尔虞我诈比外人更甚,他们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倒也没什么可惊奇的。只是如此狠毒,实在让人恨得牙根儿痒痒。

“轻庐,从今儿起,你搬到王府来住。”水溶伸手揽过黛玉,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事情比黛玉的安全更重要。

“好,我今晚就不回去了。王妃的饮食药膳轻庐一定亲自过手。”云轻庐也很紧张,此时也顾不得太多,在他的内心深处,和水溶一样不希望黛玉有事,甚至他的心更痛一些,毕竟水溶可以名正言顺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而自己却只能以太医的名义守在她的药膳旁。

“王爷,这…”黛玉想说,这很不合规矩,但看到云轻庐瞥过来的那一记担忧的眼神,黛玉的话还是哽在喉间,没有说出来。

“宁嬷嬷,叫人去安排云太医的房舍。”水溶搂住黛玉的手臂又紧了紧,等于给了黛玉一个答复。

徐嬷嬷回到太妃房里的时候,婧琪三个姑娘和秋茉都围在太妃身边。见她回来,太妃便笑问:“王妃的身子如何?没什么不适吧?”

“太妃,真是好险,就差那么一点儿啊!”徐嬷嬷连连念佛,便把黛玉屋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太妃。

太妃震惊了,秋茉吓坏了,婧琪皱着眉头不说话,婧玥挽着婧瑶的胳膊,傻傻的看着徐嬷嬷,而婧瑶在听到徐嬷嬷说道自己的时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瑶儿,你哭什么?”太妃被婧瑶哭的心中更乱,便忍不住呵斥了婧瑶一句,虽然声音不大,愤怒的情绪也不强烈,但在婧瑶听来,却已经是太妃在责怪她了。

“老祖宗,不是婧瑶干的,母妃对婧瑶那么好,婧瑶怎么可能去害母妃?”婧瑶说着,跳下床榻,跪在地上,边哭边磕头。

“哎呦,你添什么乱?”太妃无奈的拍拍额头,指了指徐嬷嬷,“快把她扶起来!”

徐嬷嬷便把婧瑶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弯腰抱起她,把她放在床榻上,又轻声安慰道:“三姑娘乖,王妃知道不是你做的,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呢,为了能查出这件事的原委,你的那两个丫头还是送到水安家的那里去吧。”

“恩…婧瑶听嬷嬷的话,嬷嬷说怎样就怎样…”婧瑶只是哭,六岁大的小孩儿原本就没多少心机,此时更是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办好。

蝶语轻歌 第08章 断尘缘为主求福

太妃听了徐嬷嬷的话,觉得有道理,此时此刻最主要的,是把所有接触过汤碗和煮汤的炉灶的人全都关起来,挨个儿的审问才会有结果。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若不把幕后的黑手揪出来,黛玉这怀胎十月就难保平安。今天她耍小性儿没喝这碗汤,这只是万幸中的万幸,这种事情不会天天发生,若是有个万一,这半辈子的心还是白操了。

太妃拿定主意,立刻吩咐人去把陈氏和婧瑶的两个丫头都绑了,一并叫水安家的关起来,太妃要连夜亲自审问。

秋茉也气坏了,连声说不能饶了这些人等话。

这里婆子丫头们刚领命出去,水溶和黛玉便进了门口。

“母妃先不要动气。”水溶拉着黛玉的手走到太妃跟前,给太妃请了安,赔笑道:“儿子料想母妃听了这事定会生气,所以和玉儿赶来瞧瞧母妃。”

“你又把她带过来做什么?如今她怀孕日子尚浅,还不能多走动,要以静养为主,等过了五六个月,才要多走动。你什么都不懂,竟跟着添乱。玉儿快坐过这边来!”太妃看黛玉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慌乱的心倒也安稳了不少。

秋茉和婧琪姐妹三人因水溶和黛玉来了,早就立在屋子里,待二人给太妃请安毕,三人才整整齐齐的给水溶夫妇请安。秋茉和水溶黛玉行平辈之礼,然后按照年龄辈分分别坐好。

水溶看看三个女儿,什么也没说,只是摆摆手让三人坐到那边的椅子上去,自己便坐在挨近太妃的椅子上。

“母妃错怪王爷了。儿媳是想,母妃听了那件事,一定不放心玉儿,所以才要过来站在母妃面前,给母妃看看,叫母妃放心。”黛玉轻笑着坐在太妃身边,任由太妃拉着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的小腹使劲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哎哟,你真是不知道,刚才我老婆子的心都要吓出来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婆子的命也就丢了半个了。”太妃握着黛玉的手,仿佛是握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

太妃如此一说,婧瑶便又忍不住起身,跪在地上,但这次却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呜呜的哭。

黛玉便奇怪的问道:“瑶儿,你哭什么?有什么委屈,只管同太妃和父王说罢了。”

“母妃,瑶儿没有害母妃的意思,瑶儿…”

“没有人说瑶儿要害母妃我啊,瑶儿是听话的孩子,又懂事,又孝顺,怎么会害母妃呢?”黛玉笑着起身,离座后,把婧瑶拉起来,抚摸着她的发辫,叹息道:“你这么小,还是个孩子,母妃怎么会怀疑你?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

“瑶儿谢谢母妃!”婧瑶这会子更是哭得厉害,抱着黛玉的腰呜呜的哭着不放手。

屋门外,潘氏听见里面婧瑶的哭声,也慌忙躲到角落里拭泪。紫鹃从里面出来,正好瞧见潘氏背着身子,像是在暗暗哭泣的样子,便走到她跟前,小声劝道:“姨奶奶放心,王妃没有怪罪三姑娘,这事儿的原委如今还没查清楚呢,三姑娘一个孩子家,王妃怎么会疑到她的头上?王妃可是那样糊涂的人?姨奶奶快别在这里掉眼泪,被人看见,又要生出多少闲话来。”

潘氏忙点头,把眼泪擦干,愧疚的道:“多谢姑娘提点。”

“姨奶奶且在这儿等等,这会子奴婢也不敢让您先回去了。”

“没事,我在这儿等,姑娘忙你的去吧。”潘氏对紫鹃等人向来客气,今儿更是小心谨慎。

屋里黛玉给婧瑶擦干了眼泪,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说了些宽慰太妃的话,一直到了晚饭的时间,太妃方叫二人回房去,并一再嘱咐黛玉,不要四处走动,有事自己会让徐嬷嬷过去跟她说,以后的晨昏定省全都免了。

黛玉又答应着,跟水溶出了凝瑞轩。婧琪三人送自己的父母出了凝瑞轩的门,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方转回来同太妃一起用饭。

子詹在静雅堂的西厢房里转来转去,把一边看书的云轻庐烦的不行:“大殿下,请你安稳一点,好不好,这屋子里本来就暗,你再这样晃来晃去的,我头都成两个大了!”

“云太医啊云太医,你说你怎么弄个啥都不懂的丫头来伺候我婶婶?啊?你自己熟读医术,又深谙百毒,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培养一个懂得辨别这些毒药的丫头出来?”子詹来回的走着,一边责备着云轻庐。

“我说大皇子殿下,你以为熟知百毒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那要以身试毒才行啊,你说哪个丫头愿意干这样的事儿?这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死了也没什么要紧,死了终归是一了百了,可有些毒是偏偏不要人命的,它会让人疯了,傻了,失去记忆了,甚至是残废了,你说,没有这种随时牺牲的心理准备,谁会闲着没事去碰这些东西?”云轻庐也很郁闷,其实他这会儿也一直在想,如果当时给黛玉弄个熟悉百草百毒的丫头来,会更放心一些,可这样的丫头必得从小在草药中长大才行。如今云轻庐的身边,没有这样的人,而且还必须是女孩子。

“不然我来跟你学医,怎么样?”

“你?开玩笑,你想学我也不敢教。皇上还不得凌迟了我。”云轻庐向来对子詹这坏小子没什么好感,这小子聪明是有的,就是一肚子坏水,总是琢磨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偶尔还会陷害自己一下。

“呃,貌似是的,不过咱们可以不让父皇知道。”子詹凑近云轻庐的跟前,摆出一副打商量的认真样。

“没得商量,这是闹着玩的吗?你万一误食了毒草,你让我上哪儿在找你这样一个小坏包儿来赔皇上?算了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云轻庐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存心的!”子詹一下子跳开,指着云轻庐说道。

“我…我存心?存…什么心?”云轻庐懵懵的看着子詹,不知这小子又耍什么花招。

“你存心不教我医术,是想你自己留在王府,留在我婶婶身边,是不是?”子詹的声音很小,小的只有云轻庐一个人能听到。但云轻庐的头顶却像是炸开了一个春雷,吓得他赶快上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胡说!”云轻庐瞪着眼睛盯着子詹,满脸怒气。

“呜呜…”子詹的嘴巴被捂住,有话说不出来,只得拼命地摇头。

“你答应我不再胡说,我就放开你。”云轻庐瞪着子詹,下定决心只要这小子再胡说,就一直捂着他。

子詹为了能够开口说话便拼命地点头。云轻庐才放心的放开手。

“我的天,你要谋害我啊?”子詹长出一口气,双手掐腰,大口的呼吸。

“臣不敢谋害大殿下,请大殿下也别谋害臣。”云轻庐知道自己刚才失手,便对着子詹深施一礼,表示赔罪。

“哎哟,算了算了,也是我太莽撞了。这话若是让我王叔听见了,还不废了你!”子詹笑笑,一边摇头一边自去爬上椅子坐好,又问云轻庐道:“不过你承认不承认我刚才说的话?嗯?”

“大殿下的话乃是无稽之谈,下官不敢承认。”

“哈哈,你别装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一直躲着惠宁郡主,不就是因为你心中装着别人吗?”子詹一副了然的样子,不屑的看着云轻庐,“你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呗,没人能够判你得罪啊。你只放在你的心里,怕什么?”

云轻庐苦笑,这是六岁孩子说的话吗?

“你笑什么?你笑我年纪小,胡说八道?告诉你,这可是金玉之言。”子詹认真的说道。

“殿下从哪儿听来的这些金玉之言?”

“自然是后宫里。你以为我父皇的那些嫔妃心里都想着我父皇啊,十有八九她们都是有心上人的,只不过,宫墙深深,她们只能想想罢了。呵呵…”子詹摇着脑袋,自豪的说道。

宫墙里出怪物——你皇甫子詹就是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