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的歌厅?”

“保险公司后边那片儿…我不记得叫什么了。”

“两点钟元明街19号大自然烧烤屋发生大规模打架事件,有目击人说你也在现场,你说一下看到的打架双方当事人。”

杨毅还没把他说的时间地点理顺,听见后半句话连忙问:“谁说的?”

“你就回答我问话就行了。”

“哦,我不记得了。我和同学在吃饭,就听见外面打起来了,猫在包间里没敢出去。”

“打仗声音那么大你一眼都没看?”警察厉着声音,“我可告诉你看着多少说多少。昨天可能死人了,这么严重的事儿你不说实话我可把你们扣回去审了。”

杨毅愣了愣,嘴一扁就哭了。“我真不记得了,昨天我们都喝多了,我们在二楼,就听一楼呜嗷的好像可多人了,我就知道打架了真不知道咋回事儿。”

警察不为所动,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她面前。“这个人当时在不在现场?”

杨毅抽搭着拿起照片,雷管那张有蚯蚓花纹的脸她扫一眼就不想再看了。“没看见。”

“回答这么快。好好看看。”

“这人长得跟个通缉犯似的,瞅一眼就知道见没见过了还看啥啊?”

警察又以理服人威逼恐吓了一番,杨毅只是哭也没说出来半句有用的话,最后在笔录上签了字噙着头回到于一他们那屋,俩眼睛雾蒙蒙一副可怜相。

坐旁边的警察让于一过去,让杨毅回班。杨毅摇摇头。警察抬高了声音。“问完话了不回班上课还在这儿等什么?等一会儿串完供了再翻啊?”

杨毅火了,带着哭腔冲他大喊:“我这样咋回去,同学要问我咋说啊?你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啊,杀人也不是我杀的,那我在那儿听着打仗吓都吓死了哪还敢看谁跟谁打啊?你们不去找杀人的吓唬我有啥用啊?警察怎么了,我喝多了又不犯法…”

她越喊越大声,隔间听听一清二楚,里面的警察哗地推门喝道:“喊什么!”

这个贼丫头!翅膀失笑,慌慌用咳声掩过。“不哭了,没事儿,他们就是照章办事问个话,咱看着啥说啥就行了。警察同志,小姑娘胆儿小一见着打仗都吓哭了能敢多看吗?再说我们昨天确实喝多了…”

在警察不许声张要求下,学校对杨毅三个并没有处份,但仍是第四节课都在教导处接受直立听训的VIP级待遇,直到快放学时才放人。翅膀给季风打了个电话直接告诉他到食堂找人。

食堂里已经有几个逃课出来的高三和辅导班学生在打饭了,三人也各自端了饭菜坐到角落里边吃边聊起来。

“季风怎么没被一起拎来。”杨毅稍显不公平地问,两只眼睛刚被眼泪冲刷过,晶莹水亮,但却完全没有受到惊吓或委屈难过的成分。

翅膀略一沉吟。“她可能不知道老四叫啥。”

于一露出些不解的神情。“那小刺儿呢?也没人喊她名。”

杨毅歪着头,笨想也知道是谁把他们扯进这件事上的。“我告诉她了。”

“欠!”于一狠狠地骂她,语气和神态都很像季风。

“话赶话唠到了就说说呗,再说红岩要有心把咱们拽出来不知道谁叫啥公安来学校一找就找到了。不过警察怎么找着她,啊,能不能就是她报的案?昨天听她口气跟雷管有仇,肯定是借这机会想把雷管告进去?”

“肯定是这么回事儿!”翅膀恨得咬牙切齿,“我说她五更半夜非得要回家干啥!这个死妖精,一来就没好事儿,拉老子淌这种混水儿!哎?能像你猜得那样吗?”他问于一。

“听说过雷家四个姑娘没儿子,再看她说话出事儿那样,当时一个激灵觉得有可能,我还打算晚上回林溪去找我爸问问呢。”

“她是挺像个混子,没准真是。”翅膀半眯着眼想了想,“公安局找咱仨让认雷管,看这架势指定是有人点了,当时那边哪有谁认识咱们?雷管是认出你来了,他不可能自己去报案吧?那就除了朱红岩没别人了。朱红岩你看她乍乍呼呼的,我太知道她了,她绝对不带自己去跟警察打交道…照一般道理说,她家要真是犯着雷管被整出M城了,就算敢回来也应该脲悄儿的才对,雷管现在没落势吧?这点儿小事能扳倒他吗?”

“你觉得是她家里安排的。”

“嗯,她家应该有把握能拿住人才敢捅的。”

“不一定,这事儿朱红岩把咱们供出去,可能就是不方便自己出头。”

杨毅心里打鼓,虽然不懂也静静听着,生怕自己一开口被他们意识到她的存在不再讲下去了。不过她的算盘打得过精,于一要是真不想让她知道根本不会在她面前提。而不避讳地跟翅膀讨论其实是有意让她参与进来,因为她跟红岩出去那一光景,凭这磨人精的本事,也许还唠出别的消息了也说不定。

仔细把和红岩的对话转述了一番,没管有用没用想到的就说出来,反正她不知道于一在想什么,也不确定哪句话是他想听的。说来说去关于翅膀的最多,听得那两个人都苦笑一声。“果然女生凑到一起话题老是围着男生转。”

杨毅脸一热,想到自己也说了很多于一的事,急忙别开话题。“你们刚才到底稀里糊涂说的什么话我听得脑瓜子都炸了。那到底是不是红岩去点的炮啊?”

“跑不了别人。”翅膀非常断定这一点。

“不过不一定是她自己出头的。你还记不记得老崽子死那天,我跟你说过真正雷家的人快回来了?”

杨毅的反应非常快,马上想到他在这个时候提起这句话是什么用意。“红岩不是姓朱吗?”

“说的就是这点怪啊,”翅膀看向于一,“她家不至于被逼得连姓都改了吧?”

“谁知道,我爸说雷管那人办事特狠,根本不给人留活路。”

两人嘀嘀咕咕,于一说吃完饭打个电话问下到底什么情况,再者被警察找上门来问话这事儿怎么也得跟老爸汇报。

“咯嘣”,杨毅被饭里的砂子硌得一声惨叫,捂着牙花子刚想骂食堂拿石头当米煮全家死光光,猛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于一,红岩说走过嘴,她说她妈生完她不能生小孩儿了,而且就算生了儿子也得死注定老雷家绝户,我当时听着想问了,让签子扎嘴给岔过去了。”

“应该叫雷红岩吗?”翅膀吐出一块发芽土豆,“真狠哪,为了报仇不惜把咱几个拖下水。回头雷管的人报信儿说是谁指的也没她啥事儿,靠,雷管一怒还不得做了咱仨!尤其是你,他出门时候看见你了。”

“他也看见我了。”杨毅被他一说有点胆儿突突。

“他看见你也不知道你是谁。”于一随口说道。

杨毅想想也是,又回忆起雷管侧目看她的那一刻。“啊~难怪当时雷管一回头红岩那么激动,把包间帘都扯掉了。当时我还以为她是吓的,雷管脸上有道红色的疤可恶心了。现在才寻思明白咋回事儿。”

“雷管看见你们没认出来红岩吗?”翅膀奇怪地问,“他眼神应该没那么差,红岩她家搬出M城的时候是多少年前的事啊?”

“这我也没细打听过,不过应该有个十来年了吧?可能模样变了。”

“不是不是,”杨毅急道,“门帘连铁丝一起掉了刮她头发上,等我给她拽下来的时候雷管都出门了。”

“他敢动你吗?”翅膀比较担心的还是这件事,他自己和小刺儿倒是真没什么所谓。关键是于一,雷管也应该知道于一和老崽子有交情,有理由怀疑于一会借这事儿替老崽子报个仇。

杨毅也想到了。“那阵儿咱可总去老崽子的币子厅玩,雷管肯定知道你和老崽子关系不错?他要是以为你是借机给老崽子报仇怎么办?还有你确定他是就因为老崽子给警察当线儿才砍他的吗?那时候二涛的事儿你还记得吗于一?雷管会不会知道?”

于一冷哼。“他要长点脑子就应该知道我啥也不能说。”

杨毅叼着筷子,歪头看于一。“你为什么啥也不能说?”

“我说了能有什么用?以雷管现在的势力,警察亲眼看他杀人他都折不进去。”

“你别大意。”翅膀提醒,“你想的这些是没错,他可不见得知道你能想到这些,你明白我意思吗于一?”

“啊。”于一默然了,承认翅膀的警告不无道理。“我估计他不能冒险动我,他刚踢了刘长河的地儿,绝对不敢惹我爸,除非他是真活够了。”

“昨天那个串店是刘长河的啊?”杨毅眨着眼,“对,那个花老抱子一劲说什么七叔七叔的。”西城本来就是刘长河的地盘,“雷管受啥刺激了?他就是想抢地盘也不用朝那么小个串店下手吧?”

翅膀也露出迷惑的表情。于一放下饭碗。“我问问我爸咋回事,还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呢,我过生日那天他张罗要去马来西亚。”他拿出手机拨号。

杨毅没注意于一说的话,否则一定会追问下去。她正在扭头问翅膀一些事情。“雷管那么厉害吗?杀人也进不去?”

“那有点夸张了,不过这场仗这样的,他肯定很轻易就能脱身。就算警察不是吓唬咱们,真是有人死了,只要没人亲眼看雷管杀人就是白搭。

这样她就不明白了。“你和于一都懂的事红岩她家怎么会不知道呀,干嘛还费这个闲劲把雷管点了?”

电话拨过去等接通的风音中,于一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俩的对话,杨毅的这句话让他脑中某根弦轻微一晃,发出一个预警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电话通了,他急着跟老爸说话,忽略了这个平凡但重要的响声。

皆为狼犬野心

于一在电话里简单地说了早上公安局来人提他们做口供的事,于军先是一顿骂,声音非常大,杨毅和翅膀同情地看着于一。于一倒是不在不乎,嗯嗯地应了几句结束通话。

“要收拾你了?”杨毅凑上去,很希望看到于一露出吃蹩的表情。

让她失望的是于一只是轻笑,他说:“我爸骂雷管呢。”

“说没说雷管干什么砸刘长河场子?”

“电话里说不清,让我晚上去林溪。”

“乱了乱了。”杨毅老气横秋地叹着气,“东城的扛把子亲自来西城踢馆,江湖乱了,M城乱了。”

“刺儿呀~”翅膀好笑地挑高一眉看着她,“这事儿是不是留给我爸操心比较好?”

杨毅端着几棒黏苞米踢隔壁大门,孙少华开门把盘子接过去。“哪买的?”

“我妈她们单位人买的她要了几穗儿。不好吃,一点儿也不黏。”她进屋扫视一圈,“季风呢?”

“厨房烤干豆腐呢。”季常福坐在沙发上摆扑克,抬头看老婆自顾自吃得正香,“给我扒一棒。”

“自己没长手啊?”孙少华抱怨着,还是把手上啃了一半的苞米递给他。

杨毅笑着溜到厨房,季风将平锅架在煤气灶上,锅里摊着干豆腐,正在往上面撒葱花和香菜末儿,香气四溢。

“整得挺像样儿呢。”她过去拿起油碗上的小刷,“跟哪弄把刷子?”

“老三画画的。”

“啊,那不能一股水彩味儿啊?”

“我洗了。”季风用筷子夹起豆腐卷,“吃不吃?我给你烤一张,这个有香菜。”

“我自己烤。”她对制作过程比较感兴趣。“煤气打着。”

季风开着火调到适当火焰。“小时候玩火差点没给房子烧了都敢,现在这么怕火呢?”

“我是怕爆炸不是怕火。”她把干豆腐放进锅里刷了油,等到微微起泡翻了个面儿,刷上酱油辣椒酱,“没有孜然啊?”

“还吃个四眼儿齐。”他在调料盒里找了半天递给她一个小罐。“跟海叔说你白天协助警察办案的事了吗?”

“嘘!”她紧张地回头看看客厅,“别让大人知道。”

“还知道顾忌了,我寻思你不得当好事儿似的转圈显摆呢。”

“拿我当你哪?”

“哎?朱红岩真能是东城雷家的姑娘吗?”

“八九不离十。你记不记得看完雷管之后她骂了一句什么雷管不配姓雷之类的话?不是雷家人她说这种话干嘛?完了我说雷管本来不是雷家的人她听了挺惊讶的,还问我怎么知道。她一个外地来的知道这事儿才奇怪呢对不对?”

“听小锹意思她家早就有风声要回M城收拾雷管了,她们家男的不是进去的进去死的死吗?一票娘子军搁啥扳倒雷管啊?”

“没听过吗?最毒不过一只眼,一只眼斗不过水蛇腰。女的要真上茬子才了恐怖呢!看翅膀提红岩怕的那样就能看出来了。还吃不吃了我再给你烤一张?”

“不吃。”他把煤气关掉,拾掇灶台上的锅碗。“是个女的就能降住翅膀。你说她们还回来干啥啊?老老实实在外地呆着得了,雷管这么多年在东城黑白道通吃,那么好对付呢?”

“那人雷家也是多年打出来的祖产啊。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搁你你能咽下这口气?”她倒挺乐意看到雷管折了,“也没啥好对付不好对付的,雷管当年能抢着人家的积业,人家现在也能抢回去。”

她想得单纯说得容易,季风却连连摇头。“那是雷家没防备。小锹说当年雷家把雷管当自己儿子一样,早晚还不是把买卖都交给他,他干什么还出一把这个事儿啊?招人讲究。”

“那人骨子里是狼血,驯不成狗。”

“就是说啊,雷家现在这么大张旗鼓地回来,雷管心里能没数吗?他疑心多大啊,老崽子跟他多少年了?他还不是说做就给做了。”

叹口气,杨毅撇撇嘴。“咱不知道,不过雷家指定是有一定武功才敢回来就是了。”

“能不能是找了什么靠山啊?”

“明天问于一不就知道了,他今天去林溪肯定能打听明白。”

“我就纳闷那个朱红岩还是雷红岩的,什么人啊?想报仇自己报得了,把咱们扯进去干什么?”

“是挺缺损,要不是于老歪能罩住,俺仨这还不得让雷管灭口了。”

“算了吧,人家雷管能把你们三个小屁孩儿放在眼里啊?”

“仨小屁孩儿都比你大好不好?”

“小四儿电话!”孙少华在客厅喊。

季风有点疑惑。“谁啊?”叫叫儿从不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还能谁。”杨毅挑着音打了个口哨跟出去,“我回家了啊。”

孙少华把电话递给儿子,着急地对杨毅喊:“让你妈别忘了明天早点起来跟我上早市买白菜。”

“小点声,打电话听不见了。”季风拿过电话,“翅膀?干啥?啊…哪个医院了?”他哗一声扣上电话,抓起沙发上外套往出跑。“快回家穿衣服。小锹撞车了。”

翅膀火燎屁股似地在急诊室门口打转,走廊一阵脚步声。他赶忙迎上去。“于叔。”

“严重吗?”于军急匆匆地问。

“里边检查呢,昏着的,交警看手机通话记录打给我的。”

“我说这晚上要过来,到这个点儿也没来呢。”于军沉着脸,“又喝了是不?”

“没有。”翅膀苦着脸,“他说今天上林溪找您,我叫他跟我一道坐车,他说先回去换个衣服一会儿骑摩托车自己去,谁知道这么会儿功夫就出事儿了。真没喝。”

于军抓抓后脑勺,眉毛皱得很深。“这小子车骑得挺稳当啊。”

“交警说人醒了打电话来做笔录,车他们拉队里去了。”

急诊室门打开,于一被推出来。“哪个是家属?”医生看了一圈问于军。

“我是他父亲。”

“中度脑震荡,左侧锁骨粉碎性骨折,得尽快手术。”

“没生命危险吧?”

“应该没大事儿,刚才还清醒了一下。”医生回头对护士说,“到四楼手术室准备手术。你们过来个人跟我办一下手续。”

闻讯都松了口气。于军吩咐跟在身边的小个子:“何儿你去办吧,带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