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婶上前靠了两步,才压低声音说道:“前两天镇上来了几个人,逢人就打听当年…就是您买下那所房子的旧主人,打听她还有没有什么家人,家人又在哪里,打听她的坟墓在哪里,还找上了我,问我能不能让他们去看一看当年的院子?说当年房子的旧主人是他们家的二夫人,他们想去看看二夫人的故居,如果可以,还想把二夫人的骸骨移回去葬入祖坟,如果找不到骸骨了,带一件她曾经用过的东西回去,立什么‘衣冠冢’也是好的。我当然没有同意,现在房子的主人可是司徒先生您,在没有征得您的同意之前,无论谁来,我都不会让他们进去的…”

“他们在镇上待了多久?都打听到了些什么东西?”司徒玺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微眯着的双眼瞬间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邬婶怔了一下,才说道:“他们待了不到两天就离开了,具『体』打听到出了什么俺也不知道,不过俺什么都没说…”

“您做得很好。”司徒玺再次出声打断了她,“我知道了,您回去吧!”

邬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看他们不像是好人,司徒先生您一定要多加小心。明天俺还让小二子去叫你们吃早饭?”得到司徒玺的肯定答复后,才折了回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司徒玺一直没再开口说过话,还是在回到他们自己的院子,进了屋摁亮灯后,他才冷笑起来:“口口声声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却这么快就又食言,真是说话如同放『屁』!”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夏小舟的手就一直被他牵着,整个人也一直依偎着他,自然知道他的肌『肉』绷得有多紧,自然更知道他的怒气有多盛,事实上,她刚才也差点儿没为邬婶那一番话而气死过去,严老太太到底还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她就没想过,都到这个地步了,司徒玺仍然不愿意回去,她就是做得再多,也只能是徒劳?还是她一定要逼得司徒玺跟严家反目成仇,她才满意?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出这次的招数肯定依然来自于严老太太。只是严栋作为一家之主,也真是有够失败的,竟然一连两次都让严老太太背着他做了手脚,他就算出于孝顺不能拿严老太太怎么样,好歹也该约束约束下面的人啊!

夏小舟正暗中组织宽慰司徒玺的语言,忽然就见他飞起一脚,将墙角一个半人高的架子踢翻在地,上面种着君子兰的花盆也应声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二夫人?谁他妈的是他二夫人?他也不看自己配是不配!”司徒玺大口喘着粗气,愤怒得英俊的脸都前所未有的扭曲起来,母亲屈辱了一辈子隐忍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终于解『脱』了,却还要在死后遭受这样的耻辱,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还是夏小舟第一次见他这么毫不掩饰怒意的生气,她虽然也同样生气于那句‘二夫人’…什么叫‘二夫人’?那不是摆明了在拿司徒玺的母亲当妾室当二房?生气于严老太太的步步紧逼,生气于她派人来打扰司徒玺母亲的清静,但毕竟更担心司徒玺气坏了自己。

于是上前从背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感受到他紧绷着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点后,才轻轻说道:“她现在又不在面前,你就是再生气,她也看不到,反而只会气坏了自己,何必呢?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事儿,不过是想逼得你主动去见她罢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无视她,无论她做什么,一律无动于衷,那可比打电话给他儿子,或是用其他办法回击都要来得直接有效,所以老公,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刚才你生气的样子,真的是好可怕,差点儿没吓死人家…”说到最后,已经是撒娇的口吻了,因为知道他吃她这一套,心里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看来上次她骂严老太婆还是骂得太轻了!

一边说,一边推着他坐到『床』边,才又柔声说道:“你坐着休息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很快回来陪你。”说着走到外面,拿了摆在屋檐下的笤帚和簸箕,进来打扫起地上的花盆碎片和泥土来。

将细碎些的碎片和泥土都扫进了簸箕,剩下几块比较大的碎片笤帚扫不动,夏小舟只得蹲到地上去捡,却没想到这一蹲,就让她发现了一样东西,一本发『黄』的作业本…就是她上小学那会儿用的那种最普通的作业本,面上被gan了的水啊泥啊的都糊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估计是因为被用来垫了花盆底的缘故。

她以为是邬婶的孙子孙『女』们用完丢弃了的作业本,所以被她用来当了垫花盆的垫子,随意翻了一下,便打算将其扔进簸箕里。合上作业本的瞬间,却不经意瞥见了上面一句话‘我…孕了,爸妈都无论…不让…生下来,我…怎么办’,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字迹已经很淡,甚至中间有些地方已模糊得看不清了,她先是没在意,仍将作业本扔进了簸箕里,心里还很狐疑,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么早熟的吗?

下一秒,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快得她甚至来不及抓住,她下意识将那本作业本捡回来,接着刚才那一句断断续续的话,飞快的看了起来,“这是…和栋哥的『爱』『情』结晶,我一定…要把他留下,把他生下来…”虽然字迹已经很模糊,但字『体』却很娟秀,看得出来写字的人有一定的化素养。

电光火石之间,夏小舟明白这本作业本的来历了。据说司徒玺的母亲在来这个镇子之前,曾在她老家的小学当过老师,这本作业本,应该是她当年留下的『日』记吧?

她站起身来,单手将作业本藏到身后,走到仍然面『色』铁青坐在『床』沿的司徒玺面前,轻声说道:“老公,我发现了一本东西…可能是当年妈的『日』记,你要不要看一下?”

司徒玺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冲她摊开了手。

夏小舟将身后的作业本『交』到他手里,然后便见他迫不及待的翻开,飞快的看了起来。

眼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冷凝,夏小舟犹豫了一下,站到他身侧,跟他一起看了起来,正好就看见这样一段话,‘爸妈已经在密谋打掉我孩子的事了,我必须尽快离开,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可是我一旦离开这里,万一栋哥哪天回来找我找不到了,该怎么办?’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勾勒出了背后的艰难与辛酸,让夏小舟仿佛亲眼看见了那个美丽『女』子昔『日』的挣扎与煎熬一般。她怀着凝重的心『情』,继续往下看了起来,‘顾不了那么多了,爸白天已经去医院将『药』抓了回来,今晚上我必须离开…存下来的七十块钱,给爸妈留一半,我自己带走一半…’

看得出来『日』记并不是每天都在记,只因下一篇已然是写在司徒玺出生之后了,‘小熙很乖,饿了也不哭,一定是上天垂怜我,所以才赐给了我这样一个好孩子…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我是多么的失败,让他既吃不饱也穿不暖,长大以后可能还要面对大家的嘲笑…栋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接我们母子?’

‘妈今天来看我了,我真高兴,可是,妈竟然提出要我把小熙送人,这怎么可能!小熙是我的孩子是我的珍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都不会离开他半步!’

‘还是没有栋哥的消息,看来我真的应该彻底放弃希望了…可是小熙这一阵都在问我要爸爸,我该怎么办?房租也要『交』了,我得再多接一些活儿来做才可以…’

‘爸生病了,我带着小熙回去看他,可是他却说什么也不肯见我,只是隔着门板一个劲儿的让我滚…’

‘爸去世了,我连他老人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甚至不敢去送他最后一程…我真是太不孝了,老天应该打雷劈死我的…’

再往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缺,才又有了下一篇,‘妈病得那么厉害,小熙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惟一的两个亲人了,我必须照顾好他们…栋哥,对不起了…’

‘今天,小熙又问我要爸爸了,还问我为什么同学都有爸爸,就他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告诉他,爸爸出远门去了,很远很远的远门,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其实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今天,小熙哭着回来质问我,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野种?我心如刀绞,可是却半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小熙今天又跟同学打架了,我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其实我知道是因为那些流言,我没有立场为自己辩白…我要生活,要养活小熙,将来还要送他念高中上大学,尊严是我早就要不起的奢侈品了…’

‘小熙已经很多天没有跟我说过哪怕一个字了,我知道他恨我…但凡有一点别的办法,我又岂会愿意这样作践自己?’

‘最近小熙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我知道是隔壁新来的那个小姑娘带给他的,他终于有了朋友,我为他感到高兴…’

‘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被小熙撞破那么不堪的一幕,我更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生气,然后竟会提刀杀了人…我的孩子,从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从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他还那么年轻,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能让他就这样送了命,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

‘分开了整整十九年,我终于又见到他了,只是,心里已不再有『爱』,『爱』早已在过去每一天每一年的无望等待里,消磨得干干净净了,现在,我只希望他能救小熙一命,只要他愿意,哪怕用我自己的命来『交』换,我也『情』愿…他让我回来等消息,说他会考虑,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已经有几分动心要救小熙了,可是还没完全下定决心,没关系,我可以帮他下这个决心…活了三十九年,我是真的活够了,再也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了,如果我的一条命能唤起他心底最深『处』的愧疚,让他永远记得他亏欠了我们母子,小熙的命,就一定能保住了!’

至此,整本『日』记的内容终于全部看完,夏小舟无意识的抹了一把脸,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是满脸的泪水,心更是酸得厉害,有种想要找个安静地方,大哭一场的冲动!

再看司徒玺,也是红着眼圈,并没好到哪里去。虽然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他理解并原谅了母亲,但当他亲眼看见母亲短短人生的心路历程,看到她将自己的心『情』以字的方式,简单记录在纸上,并看到纸上那斑驳的泪迹时,他还是觉得,原来自己并没有真正理解过母亲!

未婚先孕就是放在今天,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是放在保守的三十年前,更何况其时当地还是那么的落后?司徒玺想象不出,当年母亲到底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会坚持要生下他的,本来以她自身的条件,和当年她父亲系他们那个小山村的村长的家世,她如果愿意打掉他,她以后的人生是完全可以得到另一份平凡的幸福的!

可是,母亲却坚持生下了他,用尽一切办法将他抚养到那么大,还一直供他念书,让他除了没有爸爸以外,十八岁以前的人生,可以说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最后甚至还为了救他,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在她生前,他却几乎从没好好孝敬过她一天,甚至在他懂得某些事后,便再没叫过她一声‘妈’,他实在是愧为人子!

心酸、悔恨、愧疚、自责、悲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司徒玺忍不住一把抱过夏小舟,让她坐到他腿上,然后将脸深埋进了她的怀里。

【123】 自责

夏小舟知道司徒玺哭了。虽然他只是抱着她,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也没有一丝颤动,但她知道他哭了。他滚烫的泪水,不止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更打湿了她的心,让她的眼睛和心,都跟着『潮』湿一片起来。

但是,司徒玺已经哭了,她就不能再哭了。她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然后抱住他的头,轻轻无摸起他的头发来。这个时刻,一切言语都是苍白无用的,她知道他不需要,所以她保持沉默,只给他无声的安慰就好。

司徒玺无声的哭了一阵,『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却还是好一会儿才从夏小舟怀里抬起了头来,有些不自在的低声问道:“困了吧?我去生火烧点热水,我们洗漱一下,就早点休息吧。”说着松开她,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夏小舟『情』知他是不好意思了,毕竟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愿意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自己老婆面前的,他们更愿意在自己老婆心目中时刻保持顶天立地、无坚不摧的形象,所以她没有跟出去,而是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整理起『床』铺来。

等到她整理得差不多时,司徒玺端着热水进来了。他们简单的洗漱完毕,司徒玺先『脱』了外套躺到『床』上,用自己的『体』温将被窝暖暖和后,才让夏小舟躺进去,然后关了灯。

黑暗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夏小舟在司徒玺怀里窝了一会儿,觉得睡不着,很想跟他说点儿什么,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正暗中组织着语言,耳边就传来了司徒玺微不可闻的声音,“那本东西,已经存在足足三十年了,就算撇开我不在的那十年,也还有足足二十年的时间可以让我去发现,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它,今天若不是有你在,说不定我依然发现不了它,我…我真的是很对不起我妈,我在她最需要关心最需要理解的时候,给她的却只有冷漠和伤害…我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平常也是能不跟她说话,就尽量一句话都不说,我真的是太不孝了,我简直不配为人子…我他妈的简直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司徒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自责,最后终于忍不住猛地坐起来,狠命拍打起自己的头来,“若不是因为我,我妈根本就不必离家出走,她如果不离家出走,就根本不会沦落到之后的悲惨『处』境,她完全可以找到另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这幸福很平凡,哪怕她只能每天粗茶淡饭,至少,她不会红颜薄命,不会那么年轻,就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都是我害了她,我是罪人,我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黑暗中,他的双眼瞪得很大,就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的路灯灯光,可以看见里面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看得夏小舟心里一阵阵难过。

她坐起来,将他的头很温柔的抱进怀里,轻声说道:“我相信妈从来没有后悔过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她的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如果不是…发生了之后那件事,你还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和骄傲,是她后半辈子所有幸福的源泉…也是她曾经深『爱』过的见证,就算之后没能有好结果,我相信她也一定没有后悔过…你千万不要再有这样的念头,不止我听了会难过,妈在天上听见了,也一定不会好受…”她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眼泪却怎么忍也忍不住。

司徒玺的母亲没有错,司徒玺也没有错,惟一错的,就是严栋,即便司徒玺母亲的死,并不是他一直以来误会的是严栋逼她一命换一命,她的死,严栋依然该负最大的责任,若不是他始乱终弃,若不是他一直对她不闻不问,若不是他害她过得那么苦,她又怎么会年纪轻轻便寻了短见?她是因为活得太累太苦,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啊!

“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司徒玺的声音缓慢而干涩,低不可闻,“如果当初,如果当初我能对我妈好一点,宽容一点,或许她就不会采取那样…极端的方式了,她一定是因为活得太累,再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了,所以才会选择了那样的方式,或许对她来讲,那其实是一种解『脱』…”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厉起来,“怪只怪那个老混蛋,良心被狗吃了,害死我妈,我一定要让他百倍千倍的还回来!”说完忽然抬手,重重一拳砸在了墙上。

夏小舟吓了一跳,不等大脑发出指令,她已下意识拉亮了灯,然后扑上去一把抓过他的手,看见已经破了皮,有血丝渗出,不由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的吹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是要让我心疼死吗?你要明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老婆有家室了,你的任何决定和行为,都已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这个家庭的事,你要是再敢这样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自残,我绝不原谅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红着眼圈气呼呼的下『床』,就着之前洗漱时剩下的热水,用热帕子给他清洗过伤口,又找出手巾给他简单的包扎过后,才又回到『床』上,拉灭了灯。

她有意躺到离司徒玺最远的地方,背对着他,暗中组织起待会儿要开导他的语言来。她知道他心里难受,所以有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虽然她确实也很生气,等着他冷静下来,然后来哄她,那她就可以趁机开解他,不但要打消他自怨自恨的消极念头,更要打消他试图找严栋报复的念头!

果然司徒玺见她生气后,反而渐渐冷静了几分下来,他伸臂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才低声说道:“我不是有意要自残的,我只是心里难受,想要发泄一下,所以才…我其实不疼的,你别生气了,好吗?”

夏小舟沉默了一下,才放缓了声音轻轻说道:“老公,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就是再自责再愧疚,甚至你杀了你自己,事『情』也不可能再改变,妈也不可能再活回来了!你这样伤害自己,非但你自己不好过,身边的人也会因此而不好过,就是妈在天上看见了,也一样会难过,你这又是何必呢?妈当年拼命生下你…之后又拼命保住你,我相信她只是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生活,不然她也不会将那本东西一藏就是那么多年了,她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能看见你过得幸福,不是吗?”

“再有就是严…将军那里,我觉得我们不一定要采取什么行动报复他,让他付出代价,你始终不理会他,就已经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了,何必非要采取什么行动弄得两败俱伤呢?之前不是你教我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愚蠢的作法?还有大后半辈子美好的生活,等着我们去享受呢,何必要将时间浪费在怨恨浪费在报复上呢?而且你要怎么报复?杀了他吗?除了于事无补以外,反而还要赔上你自己的命,你难道就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妈在天上也未必愿意看见你这样作茧自缚。所以老公,我们就当今天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就当没有看见过这本东西,现在都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时,又是新的一天了,你说好不好?”

当然,她这样劝司徒玺,并不代表她就已经原谅严栋了,所以试图让他也原谅他,她只是害怕司徒玺因为想要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采取一些极端的做法,将自己也给赔进去了而已,他是她的丈夫,是她要共度一生的枕边人,她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他,就像他以往竭尽所能保护她不受到伤害一样!

事实上,她已经想好回c城后去『私』下里会一会严栋了,她要将那本东西拿给他看,让他一辈子都良心不安,让他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一直到死的那一天!

司徒玺听完夏小舟的话,半晌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明白夏小舟的担心,但一想到母亲的冤屈,一想到母亲所受的苦难,他就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火,既有对严栋的,也有对自己的,以致他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拥紧夏小舟,第一次言不由衷的说道:“好,我们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时,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第二天起来后,司徒玺和夏小舟还是像上次一样,先是邬婶家吃了早饭,才带着买来的『黄』表纸和香烛,还有茶瓶茶杯等祭奠用的东西上了山。

十二月正是山寒水瘦的季节,司徒玺母亲那个几乎看不见弧度的衣冠冢,没了杂草的遮蔽,终于一眼就能望见,但却孤伶伶的更显萧索,看得夏小舟的心『情』很是沉重。

她帮着司徒玺点燃香烛,随即跪到墓前,双手合十轻声说道:“妈,我是您的儿媳妇小舟,我和叶熙已经在三天前举行过婚礼了,从此以后,我就是叶家的人了,我会代替您,好好照顾叶熙,不让他再受一点委屈的,请您放心把他『交』给我。”说着动手斟了一杯茶,双手举『国』头顶,“妈,您请喝茶!”顿了几秒钟,虔诚的将茶洒在了墓前。

她洒完茶后,又不紧不慢的说道:“妈,您一定不知道叶熙他现在出息了吧?他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总裁了,我以自己能有这样的丈夫为傲,我相信您也为能有这样的儿子自豪吧?我们还计划过完年后,便为您添一个小孙子或是小孙『女』儿呢,说不定明年这时候我们再来看您时,我们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了…”

司徒玺看她絮絮叨叨的说着,不像是对着一座坟墓,而像是真对着自己的母亲在闲话家常一样,心里渐渐涌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来,既有伤感,又有温暖,他想如果母亲还活着,一定会很喜欢夏小舟这个儿媳妇,反之,以夏小舟的『性』格,也一定会和母亲相『处』得很好。只可惜,没有如果。

在邬婶家吃过午饭,又给他们家留下五千块钱后,司徒玺和夏小舟踏上了回去的路程。一路上,夏小舟都有意捡些欢快的事来说,想要转化一下司徒玺的心『情』,司徒玺当然明白她的心意,有意配合着她,一时间车内的气氛倒也算得上活跃和温馨。

快要到达新海时,夏小舟忽然接到梁彬的电话,说是米娜早产了,这会儿母子都在加护病房。

夏小舟大吃一惊,昨天分手时米娜都还好好的,怎么就会忽然早产了呢?挂断电话后,她把『情』况跟司徒玺说了一下,“我得看看她去,也安慰安慰梁彬。”

司徒玺点头:“应该的。”进了新海城区,买了花篮和一些补品后,便调转车头,直奔市立第一人民医院。

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梁彬。一天不见,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胡子拉渣,衣服也还是昨天那身,皱皱巴巴的,应该是昨天刚到家不久,米娜便发作了。

夏小舟轻声问道:“怎么会忽然早产了呢,昨天都还好好的啊?”

梁彬犹豫了一下,才苦笑着说道:“医生说…之前玩得太疯了一点,疲劳过度动了胎气,一旦松懈下来,便提前发作了。昨天刚回到家里,她便说很累,想要睡一觉,我才刚扶着她回到卧室,羊水就破了,家庭医生正好还没走,叫了来一看,说是要早产了,让赶紧送医院,我忙送了她来,经过一天一夜,孩子倒是平安生了下来,就是只有两千克出头,很是孱弱,娜娜也有些大出血的症状…”

荣升为父亲,人生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本应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可现在在梁彬的脸上,更多是却是担心和忧虑,看在夏小舟眼里,不由深深的自责起来,“对不起,梁彬,如果不是因为去参加我们的婚礼,如果不是接连两个晚上都玩得那么晚,事『情』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我…真是对不起…”

话未说完,已被梁彬打断,“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所以才会害她早产了的,不关你的事,再说医生说不会有大的危险,孩子经过检查后,也是一切正常,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不知道孩子有多可『爱』,眼睛和鼻子都像娜娜,嘴巴却像我,等他出了加护病房,你们就可以看到了。”说到孩子,梁彬脸上终于有了一抹喜意。

“那就好,那就好。”夏小舟听说孩子一切正常,稍微放下心来,但一想到米娜的『情』况,不由又蹙起了眉头,“娜娜…是不是很严重?要不转到c城的医院看看去?”

梁彬推了推眼镜,“没事的,已经输过血了,医生说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只是以后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罢了。”

夏小舟很想追问:“什么后遗症?”身后司徒玺忽然轻轻拉了她一下,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再问了。她会过意来,自己再要追问,岂不是在往梁彬的伤口上撒盐?于是临时改了口,“你吃过东西了吗?伯父伯母都还好吧?要不你先回家去休息一会儿,我们留在这里就好?你放心,一有『情』况,我立刻打电话通知你。”也不知道梁父梁母这会儿是什么『情』形,如果让他们知道米娜是因为去参加她的婚礼才会早产的,只怕梁母会更不待见她吧?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米娜母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梁彬想了想,自己留在这里也见不到妻子和儿子,倒不如回家去洗漱一下,换件衣服再过来,等到米娜母子出来时,他这个做丈夫和父亲的,也好以崭新的面貌迎接他们,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我回去换件衣服,很快就回来。”

等梁彬走后,司徒玺才对夏小舟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找主治医生问问,很快回来。”说着大步去了。

余下夏小舟坐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走廊上,心里一片忐忑,只希望上天保佑米娜能度过这一关,最终母子均安。

司徒玺很快回来了,微蹙眉头说道:“医生说大人没有生命危险,孩子待在保温箱里也很好,只不过,米娜以后可能不能再生育了…”

夏小舟的心刚落下,随即又高高提起了,“不能再生育了?”米娜之前还对她说,还要为梁彬生至少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呢,等她醒来如果让她知道自己以后都不能生育了,她岂不是要难过死?

司徒玺伸臂搂住了她的肩膀,“医生说只是可能,又没说一定,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应该能治好的,你不要难过。”

夏小舟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片刻才叹道:“希望真能如你所说吧,好就好在,她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不然…”不然光一个梁母,只怕就够米娜受的了。

梁彬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他刮了胡子,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精』神不少,“你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赶回c城,应该还不会太迟。”看向紧皱着眉头的夏小舟,“你放心,一有什么『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夏小舟想了想,征求司徒玺的意见:“要不我们今晚上就留在新海,等明天娜娜醒过来之后,我们再回去?”不亲眼看见米娜『脱』离危险清醒过来,她实在放心不下。

司徒玺明白她的担心,点了点头:“那我们就明天再走。”

两个人又宽慰了粱彬几句,才离开了医院。

随便找了一家菜馆草草用过晚饭,两个人驱车直奔新海市内最好的宾馆璟傲,本来夏小舟是打算回他们之前的家去住一晚的,司徒玺考虑到那里久不住人,她今天又累了一整天,再要打扫一番屋子,岂不是累上加累?于是坚持要住宾馆,夏小舟见他坚持,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到得璟傲,司徒玺径自走到前台登记,夏小舟提着简单的行李包跟在后面。

登记完毕,正要进电梯,身后传来两个嘻嘻哈哈的声音:“宝贝儿,今晚上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哎呀,你真是坏死了,当心让人看见。”

夏小舟听得两个声音中的一个很是熟悉,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她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夏冉旭,后者正揽着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妆也化得很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年轻『女』子,他的手甚至已伸进了她的衣襟中。

他就那样旁若无人的摸着,直到怀里的人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们,抬起『迷』离的眼看了夏小舟和司徒玺一眼,用手肘撞他,“哎,那两个人干嘛一直看着我们?你认识他们吗?”他才收回手,抬起了头来。

夏小舟生气的看着夏冉旭,一直到他看到她后,才厉声问道:“夏冉旭,现在既没到放寒假的时间,也不是周末,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新海?就算你回新海来,也应该回家去,到这里来干什么?你给我马上回家去!”年纪轻轻的好的不学,学着人家玩『女』人,这还是学生时代呢,要是出了社会再大上几岁,他岂不是要翻天了!

夏冉旭吊儿啷当的上下打量了夏小舟一遍,才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被我们家赶出去了的二小姐,哦不对,现在你已经攀上高枝了,我应该叫你司徒夫人才对。只是司徒夫人,你是你,我是我,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一把揽过那名年轻『女』子,便朝另一部电梯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将手伸进了后者的衣襟里。

“你给我站住!”夏小舟怒不可遏,紧赶几步挡在了他面前,指着大门口说道,“你给我马上回家去,否则别怪我…”

话未说完,夏冉旭忽然伸手将她推到一边,抬脚走进了电梯里,还不屑的说了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后按了电梯。

【124】 探病

“没事吧?”司徒玺眼见夏小舟被夏冉旭推得打了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摔倒在地,忙抢上一步扶住她,关切的问道。

夏小舟看了一眼当着她面合上的电梯门,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没事,只是冉旭他…”

“你管他去死呢!”话未说完,已被司徒玺没好气的打断,然后拥着她直奔服务台,冷声问服务员,“刚才那两个人住哪间房?”夏冉旭要玩『女』人甚至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都不关他的事,但他竟敢推他的老婆,那就与他有关了!

前台服务员被他冷冽的眼神一扫,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才结结巴巴的小声说道:“对不起先生,没有经过客人的允许,我们是不可以随便透露客人房号的…实在是对不起,请您见谅…”

司徒玺的声音更冷了:“你们大老板陈耀天倒是对你们管教严格,要我给他打个电话吗?”璟傲的老总陈耀天正好跟海泽在新海的分公司有业务来往,彼此间打过不止一次『交』代,算得上认识。

服务员一听自家大老板的名字,心下一哆嗦,刚才她已觉得司徒玺和夏小舟眼熟了,这会儿再听司徒玺漫不经心的说起自家大老板的大名,几乎是立刻确认了二人的身份,但毕竟不敢违背制度,只得怯怯的说道:“对不起司徒总裁,我们的规定是这样的,如果违反,是要被炒鱿鱼的…”

“算了老公!”夏小舟忽然说道,“不要为难人服务员小姐了,我真的没事,就不要再追究了吧?”夏冉旭也是快二十二岁的人,已经有足够的判断力了,他应该知道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她管得了这次,管不了下次,至多只能打个匿名电话回去,提醒夏舒权和荀慧欣多管教一下他而已;反倒是真让司徒玺找到了他,他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倒不如就此大事化小的好。

司徒玺没有错过她眼底的祈求,知道她是害怕他让夏冉旭好看,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牵着她大步往电梯走去。

因为这个小『插』曲,一晚上司徒玺和夏小舟都有些『情』绪不好,司徒玺是气的,夏小舟则是因为担心,既担心米娜,又担心夏冉旭年纪轻轻就不学好。夫妻两个一直辗转到天都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万幸的是,他们刚起『床』不久,就接到了粱彬打来的电话,说是米娜醒了。

这个好消息让郁闷了一晚上的夏小舟立刻心『情』大好,她心『情』一好,司徒玺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两个人乘电梯去到宾馆楼下,驱车直奔医院。

到得病房一看,米娜果然已经醒过来了,正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喝着梁彬喂的什么汤,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眼角和眉梢却满满都是幸福和满足。

看见司徒玺和夏小舟走进来,梁彬忙放下手上的汤碗,站了起来,笑着冲二人打招呼:“你们来了。”

夏小舟越过他,直接走到刚才他坐的位置坐了,关切的对着米娜嘘寒问暖起来。

因为米娜的身『体』还很虚弱,c城也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司徒玺回去『处』理,尤其高宣的归期就在这几天,所以夏小舟和司徒玺只在病房里待了不到半个小时,便离开了医院,离开了新海。

回到c城后,因为五天婚假已经过了四天,再去度蜜月已经是不可能了,而且公事也确实堆积得太多,司徒玺第二天便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当中。他一忙起来后,夏小舟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家里也是无聊,索『性』也销了假回公司上班。

在外面大办公室跟同事们寒暄了几句之后,夏小舟先回自己办公室放下手提包,然后去了隔壁施若素的办公室。

施若素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怔了一下,才诧异的问道:“波多黎各不好玩儿?”

夏小舟避重就轻的答道:“我们没去那里,就在附近走了一下。”为了防止施若素追问他们去了哪里,她忙有意转移了话题,“对了,米娜前两天早产了,幸好母子均安。”她本能的不想让任何人分享司徒玺和她的那段过去,就算是她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施若素点头:“那很好啊。”一边上下打量起她来,笑得无比暧昧,“据说度了蜜月回来的『女』人,无一例外都是容光焕发,『脱』胎换骨,怎么我看你却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我记得那天晚上闹『洞』房时,你都比现在『精』神啊,难道是你家男人太强了,那什么过度了,所以你才这副鬼样子?司徒总裁真是v5!”

“v5你个头啦,我当天晚上就来亲戚了!”夏小舟白她一眼,很是没好气,“你丫居然还敢跟我提闹『洞』房,哼,你给我等着,等到你和丰大少举行婚礼时,看我不虐死你!”

施若素脸上的暧昧立刻变成了同『情』,“可怜的司徒总裁,居然在『洞』房花烛夜看得见吃不着,真是难为他了,要不,我再放你一礼拜的假,让你回家去好好‘补偿补偿’他去?说不定你‘补偿’得他高兴了,他大笔一挥,明年我们公司就一年都不用愁了。”

夏小舟气笑不得,一把推开她越凑越近,笑得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的脸,没好气道:“哪里用得着我去‘出卖『色』相’啊?不还有你这个一把手在吗?只要你‘伺候’得丰大少高兴了,别说公司明年不用愁,估计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都不用愁了!”

她说完便适时转移了话题,“对了,这阵子公司一切都还正常吧?之前优驰的订单拿下了吗?”以施若素的『性』格,只要有人陪她贫,她能贫上一整天。

一说到公事,施若素立刻换了个人似的,『精』明而干练,“优驰还在比价,说是下礼拜一公开招标,我对比过我们的另外四家竞争对手,我们的胜算应该很大。我打算后天,也就是周五请优驰的竞标组长去打高尔夫球,正愁公司没人坐镇呢,你就回来了。”

夏小舟点点头:“你放心,公司这边就『交』给我吧。”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的细节,夏小舟便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办公室。

“小舟,等一下。”刚走到门边,却被施若素叫住了,“对了,这几天地税局的顾副局每天都会打几次电话来找你,昨天他还来了公司一趟,说是有『私』事要跟你谈,你跟他有『私』『交』?”

顾明川找她,还把电话打到了公司来?夏小舟皱起了眉头,片刻才嫌恶的说道:“他是我前夫。对了,你知道他找我什么事吗?”她这次外出,带的是另一支手机,之前那支则关了机放在家里,难怪顾明川会找到公司来。

施若素是知道夏小舟以前离过婚的,却没想到她的前夫竟然会是顾明川,神『色』间有些呆呆的,“他没有说,我也不方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