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哑一看那架势,根本是个没杀过鱼的,生恐他被鱼滑脱伤了手,忙上前接过刀,另一手按住他压鱼的手,看着他不语。

江明辉被她小手压住手背,心里一跳。

羞喜之余,又见她了然的目光,那握刀架势也比他有章法,便讪笑道:“你会呀?我不大会的。你别笑我,我没做过这活计。我怕你叫鱼刺扎了手,我才要杀的。那我放了?你小心些,别叫鱼跑了…”

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又不舍地抽手出来。

却见清哑捉住鱼,迅速用刀背在鱼头上磕了两下,鱼便不动了,跟着熟练地给鱼去鳞、剖腹、掏内脏…

江明辉止住不说,两眼盯着她动作。

杀好的鱼放在一个小筲箕里。

不大工夫,她就将所有的鱼弄好了。

不但如此,有两条桂花鱼是被去骨,然后片成薄片的。

江明辉看得目瞪口呆。

郭大贵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得意,还带些嘲讽味道。

清哑若无其事,并不得意。

前世,她因是哑巴,爸妈对她倾注了无限心血和关爱。

这关爱不是精心呵护,也不是攒钱攒房产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相反,他们尽可能教她独立行事,不用开口求人也能完全自理,她就这么练出来了。

这时,江大娘等人在吴氏陪同下看菜园,正看见坡下情形。

江大娘见从没做过厨房事的儿子为了清哑要杀鱼,而清哑也没推辞,心下很不快;又担心他会割了手,当着人也不好阻止,正不得主意时,清哑却接过刀,麻利地杀起鱼来。

那份刀工,她自愧不如。

大家惊叹,忙下坡站在水边观看。

又都赞“瞧他俩真是天生一对,多配呀!”

江大娘欢喜之下笑道:“清哑这手艺真是没的说。明辉你还想逞能,那不是帮倒忙么!你从小到大净读书去了,别说没沾过家务事,就是田里的活计都没干过,哪里会做这个。你想显摆也别显摆这个。男儿家,把外头的事做好就够了。家里是女人忙活的地方。要是家务事也要男人来做,那要媳妇干什么?”

吴氏那是什么人,当即听出味儿来了。

再说,她把闺女看得跟什么似的,对女婿的要求自然拔高。

因笑道:“这是亲家教的好,明辉会疼媳妇。虽说家务是女人的事,男人家也不能跟个大爷似的,任事撒手不管了。我常跟大全大有他们说,媳妇不容易,帮你洗衣煮饭养娃,一年到头没个歇的,你们抽空也要帮把手。一个男人家,要是连自己媳妇娃都不疼,还能有什么好?真要有那本事,挣一份大大的家当,买几个奴婢回来伺候媳妇,那才没话说!”

江大娘被噎得笑容僵住。

这时,蔡氏和阮氏各拿了东西来水边洗。

听见两亲家斗嘴打机锋,郭家媳妇当然要帮自己婆婆。

蔡氏嘴快,无人能在她面前抢先。

因对江明辉笑道:“明辉兄弟,往后你可要疼清哑。我小妹在家没吃一点苦的,公婆和我们都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要欺负她,我们可不依。”

江二婶惊笑道:“明辉,听见没?往后你要把清哑供起来!”

江明辉见她们说话间就杠了起来,说也不是,笑也不是,有些不知所措。因见清雅低着头一心杀鱼,也不知有没有生气,遂小声唤“小妹!”

清哑没吭声,依然用刀片鱼。

江大娘面色已经十分难看。

吴氏面上也很不好看,恨不能将蔡氏刚才的话塞回去,又暗恨江二婶曲解话意,夸大言辞。

说出口的话,塞回去是不可能的,但补救还是可以的。

她不动声色地瞅了阮氏一眼。

阮氏便微笑道:“明辉要疼清哑,清哑也要用心持家、伺候明辉。亲家大娘,你尽管放心,我公婆最有家教的。我常跟人说,能做郭家的媳妇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家也是女人做家务,一点不敢偷懒。你都看见了,我小妹又能干又勤快。婆婆叫娃他爹多疼媳妇,也是为一家子和睦。一家子,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累了的时候能问一声、伸把手,知冷知热,知道好歹,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才是过日子的样子。要是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整天跟大爷一样,对媳妇摆脸子,对外面女人倒陪着笑脸,那可不叫媳妇寒心?夫妻不同心,一家子就和睦不起来了。亲家大娘说是不是?”

这话没有任何不妥,江大娘当然不能说不是。

可是,要她赞同也难。

因她听出这话还是压着她之前的话的。

这郭家二媳妇倒是个会说话的,滴水不漏!

她鼻子里轻哼一声,像答应又像反对,很是模糊。

吴氏听了二儿媳的话,心满意足。

又见江大娘憋屈的模样,暗自爽快。

郭家族中两位妇人,一个就是郭盼弟的娘,郭家兄妹称其“三婶”,另一位是郭里正的媳妇,称其为“大娘”,此时见气氛不对,忙开口打圆场,因夸赞郭守业夫妻道:

“要说我们郭家,还数他二叔这一房家教好。”

“可不是,儿女都孝顺,媳妇也懂事,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村里谁提了不夸一声。”

吴氏谦虚道:“我们家还算和睦,他们兄弟妯娌都还互相亲爱,不像有的人家天天你刺我一句、我踩你一脚。我们老的也从不为难儿媳妇,都看得跟亲闺女一样。”

正揉洗小白菜的蔡氏适时叫道:“娘!你就跟我亲娘一样。我在家的时候,说错了话我亲娘还骂我呢;娘你从来都不骂我。”

讨好的语气,居然带些撒娇意味。

阮氏急忙低头,拿草把子用力擦洗莲藕上的泥,不敢抬脸。

吴氏白了蔡氏一眼,道:“我骂你做什么?有大全管你就够了,我才不操心!”

蔡大娘教训闺女:“你要多跟你婆婆学,别总嘴喳喳的。”

蔡氏连连答应,十分的乖顺。

江大娘撇嘴,心道:“真矫情!还当闺女,鬼才相信!那个才是亲闺女呢,傻子也看得出来不一样。”

吴氏言语占了上风,襟怀打开,十分的宽容。

因要赏亲家面子,所以对清哑吩咐道:“清哑,你鱼都弄好了?我看你还切了片,是要像上回那样煮鱼片?那今儿这鱼你来做吧,尽尽孝心,叫亲家大娘和二婶他们尝尝你的手艺。”

清哑听了点点头。

蔡大娘笑道:“上回就尝过了。清哑做菜,比亲家母做的还好。亲家母,这闺女都被你教成精了,什么都会,又文静又体面又能干还孝顺。哎哟,要是我,都舍不得嫁了。江家嫂子,你可真是天大福气…”

江明辉听见大家夸清哑,跟着荣幸,十分欢喜。

江大娘也承认清哑能干,只是刚才一口气还不顺。

待要寻别的话题找回脸面,又不知从何说起。

因此,她又含糊地哼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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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较劲

这时清哑端着洗好的鱼走上来。

江明辉也跟着她一块,双双一对璧人,闪乱众人目光。

经过江大娘身边时,清哑深深看了她一眼。

江大娘心中更加不痛快了。

虽说她不嫌弃清哑话少,但这见面招呼也不打一个,跟个哑巴有什么区别?更叫人膈应的是,她那一双眼睛直看进人心里,叫人浑身不自在。

可是江明辉却跟在她身边柔声细语。

儿子被她迷住了!

江大娘望着二人背影在心中下断语。

这时那阮氏又道:“娘,能开席了。正屋摆一桌,给爹他们坐;娘陪亲家大娘在大哥屋里开席,那安静自在,好说话;我们屋里摆一小桌,给娃们吃,随他们吵去。先上做好的大菜和冷菜,让爹他们喝酒。热菜随炒随上,吃热的才有味。鱼让小妹做…”

她一行说,吴氏一行点头,又叫弄个柴炉子炖鸡汤。

阮氏一一应了,和蔡氏洗了东西回屋安排。

吴氏又对客人招呼道:“亲家母,亲家二婶,她三婶,她大娘,咱们先进屋去喝点甜酒,让她们小辈忙去。”

江大娘见吴氏这般有婆婆威严,又羡又妒。

因笑道:“还是亲家两个儿媳会说话,嘴巴甜,讨人喜。我家那两个跟木头一样,就晓得闷头做事,公婆跟前不会讨好卖乖的。我们家都是男人管男人的事,女人做女人的活,哪懂这些个弯弯绕!”

吴氏立即接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家清哑从来不爱说话的,一心就晓得做事,可对了亲家胃口了。亲家,往后你可别嫌弃她嘴不甜,不会哄人叫人。”

江大娘心中一堵,强笑道:“哪能呢!”

当下众人回屋坐席不提。

且说江明辉,和清哑走上坡后,低声对她道:“当娘的都是这样。”

清哑没吭声。

他又道:“你别怕,其实我娘很疼儿女的。”

清哑依然不出声。

江明辉将声音又压低一分,道:“我是小儿子,将来我们…住镇上,不跟他们在一块,逢年过节回家探望就行了。等几年,生意好了,我还要去府城开铺子,那时就更远了。”

清哑不由得停步看向他,眼中净是惊异。

果然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明辉只是笑,看她的目光柔柔的。

清哑也对他一笑,快步进厨房去了。

她先红烧了鲫鱼,又将两条桂花鱼上了蒸笼,才动手调理鱼片。农家作料只能就地取材,没有豆粉,用两个鸡蛋清勾芡鱼片,和姜末小葱等调拌腌制,放在一旁备用。

红烧鱼和清蒸桂鱼都上了桌,她才开始熬水煮鱼的汤底。

这里的人吃不惯辛辣重口味的,她只用了几个秋后的红辣椒,和生姜、蒜子、泡开的干笋、新鲜莲子,再加一勺自家做的豆瓣酱,一起下油锅煸炒。一面炒,一面四下张望寻找。看见灶台角落放着嫂子炸的小半碗鸡油,忙拿了来,剜了两铲子在锅里。一顿猛翻后,香气扑鼻。她便急忙舀了两瓢水进锅,烧开后小火熬了起来。

待加了盐,汤底熬成了,才将鱼片下进去。

只略煮一小会,鱼片颜色变白,便示意烧火的蔡氏熄了火。

清哑将水煮鱼分作三份盛在粗瓷大碗里,还剩了一些,另用碗盛了,放在厨房小桌上。剩下的事她便不理会了,出去牵了郭巧和郭俭进来,弄了饭喂他们吃。

阮氏一直在旁看着,这时忙和蔡氏端了鱼送去堂间。

无论正屋还是东厢,吃了这嫩滑鲜美的鱼片,个个交口称赞,连那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郭家人满面荣光自是不说,江家人也都十分开心。

江大娘想:“郭家闺女养得再好,也是便宜江家!”

这么一想,之前所有的不平不顺都烟消云散,胃口大开。

这顿酒饭直吃到日头西斜,方才结束。

又坐了会,闲谈说笑一气,看看天色不早,江家人才告辞。

郭家人全都出来相送,连清哑也送到水边。

看着安静的少女,江大娘不信邪,心生一念,一定要扭转她这脾性,或者当着人,试看她敢不敢不给自己面子。

因拉着她手笑道:“清哑,我们走了。”

清哑微微一笑,点点头。

江大娘笑容一顿,瞟了蔡氏一眼,又道:“下回你嫂子回娘家,你记得跟她一块去玩,婶子杀鸡给你吃。冬天我们那有冬笋,炒肉最好吃的。”其亲切和蔼的神情仿佛亲娘。

清哑感动,看着她再次点头。

蔡氏笑道:“下回我肯定带清哑回娘家。”

江大娘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出不来。

目光一转,却发现江明辉正谦恭有礼地跟郭家人挨个打招呼:从岳父岳母到几个舅兄和嫂子,连郭勤等小娃儿都没漏下,还摸着郭俭的小脑袋说,下回来带玩意儿给他们。

娃们一阵欢呼,觉得小姑换了夫婿就是好。

郭俭期盼地想,下次再换,必定会更好!

两厢对比之下,江大娘更难以容忍了。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江明辉笑道:“瞧这娃,都舍不得走了。这门亲事可是对他心意了。他呀,一心记挂清哑。那天亲事说定了,他爹和他哥哥商量准备聘礼,他任事不管,倒赶着要他哥哥做个什么‘琴案’,说是给清哑放琴。他两个哥哥便连夜赶做。兄弟几个赶了一天一夜呢,才算赶出来了,今儿才带来了。花这么大工夫,也不晓得清哑喜不喜欢?”

说着话,眼看着清哑,心想这下该说句话了吧!

清哑闻言看向江明辉,盈盈目光流转,连点头都忘了。

江明辉被那纯净目光触动,柔情激荡,不能自禁,胡乱对她笑道:“没什么好谢的。我就是看见你那天拿着琴,我想一般的桌子放琴不合适,我就想帮你做一个。高矮都合适吧?”

清哑点点头。

那琴案不止合适,还很雅致,她真的很喜欢。

她的心意,江明辉一目了然。

这相知相爱的感觉真好!

唯有一点遗憾:今天人太多太乱,没能听她弹琴。

他想也不想原因,就觉得她一定会弹琴。

想到这,他丢给她一个意有所指的眼神。

江大娘看得气愤,听得气闷:

没什么好谢的?

人家开口说谢谢了吗?

她怎么没听见!

这个儿子,真是气死她了!

这个儿媳,也气死她了!

她放弃努力,丢开清哑的手,和江二婶等人上船。

这时,清哑却开口道:“婶子走好!”

江大娘回头,望着少女不知该笑还是该怎地。

江明辉落后一步,最后上船。

他凑近清哑身边,小声道:“过几天我再来。”

这便是他刚才对清哑使眼色的用意了。

他住在镇上看铺子,往后来郭家比回家还要近些和方便呢,所以眼下尽管不舍离去,倒也不急,早做好以后的打算了。

清哑点点头,道:“我等你。”

她心里想到一件事,正要跟他说,只是还没准备好。

江明辉听了情动缠绵,再挪不动脚。

那时,船上岸上,江家郭家一干人都看着他们。

江大娘见清哑只动了动嘴,也不知说了什么,儿子竟一副被勾了魂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对江老爹道:“你看看你儿子,真是丢人死了!”

江老爹也觉不妥,遂叫道:“明辉,还不走!”

江明辉竟然没听见,依旧傻傻地看着清哑。

清哑疑惑地看着他,心想难道还有什么事?

郭家人见此情形,也不好意思,然心里却都很欢喜。

郭守业咳嗽一声,道:“明辉,你爹叫你呢。”

江明辉这才惊醒,羞红了脸,忙道:“嗳,就来了。”

赶紧跳上船,又急忙回转头,对岸上笑着挥手。

等船走好远了,江大娘才没好气地对犹伸着脖子向后张望的儿子道:“都看不见了,还招手?我瞧你想待在郭家了。干脆你当人家上门女婿算了。”

江明辉听了不好意思,才进船舱坐着。

江老爹喝得微醺,乜斜着眼道:“明辉定了好媳妇,当然高兴。”

好媳妇?

江大娘想起之前的事,很是不忿。

因道:“清哑别的都还好,就是太木头了,见了人也不晓得喊一声。又不是不会说话。他郭家家教好,我就不信她娘连这个都没教。难怪人家背后说她。我先还当是那些人嚼舌根子,这两次看她,我算是看清了:她这不说话的性子,跟哑巴还真没两样!”

江明辉顿时急了,道:“娘,清哑那是文静本分。”

江大娘道:“文静本分?见了长辈也不招呼就是文静本分?”

江明辉强辩道:“她叫了。她看人就是招呼!”

江大娘瞪他道:“这真是新鲜,招呼人用眼睛?”

江二婶笑道:“说起来还真是,我都没见她张口过。”

江明辉忽然想起来,道:“怎么没张口?刚才送我们的时候,她不是对娘说‘婶子走好’么?”

提起这事江大娘更有气,道:“我说得嘴巴都干了,她也没开口;等我一转身,她倒开口了。叫个人就那么难?跟拿刀杀她脖子还要难!”

江明辉低头,不愿再说。

他想不通,娘为何对清哑这般挑剔,明明她很好的。

江老爹对老婆子道:“清哑不爱说话,这是人家生成的性子,你老挑这个干什么?先前说的王家闺女能说会道,你又嫌弃人家嘴喳喳的太伶俐,不乐意。现在又说这话。那王家闺女会说话有什么用?她有清哑会织锦吗?不是我说,所有咱们先前相看的闺女,都比不过清哑!”

江明辉立即抬头附和道:“对,对!都比不过。清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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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起步

要赶情节,是该加更了。求收藏推荐o(n_n)o谢谢!

江大娘不服道:“怎么比不过,马家闺女就会织锦。”

江老爹道:“那马家闺女茶饭比得过清哑吗?”

江大娘想了想道:“曹家闺女茶饭好,也会织锦。”

江老爹瞪眼道:“曹家闺女茶饭我吃过,比清哑差远了。会织锦又怎么样?瞧她长得那模样,跟咱明辉配吗?”

江大娘哑口无言。

这曹家闺女样样都还好,就是长相差了些。

所以,江明辉见了一面后,死活不乐意。

江老爹见她不说话了,又掰着手指数道:“马家闺女会织锦,煮饭手艺平常;王家的闺女能说会道这两样手艺都平常;曹家的闺女还算不错,可人长得差了些,你倒是找个十全十美的来我看看?还有,这几家哪一家能比得上郭家家底厚、能陪嫁二十亩田?不是我贪财,人家样样好,我当然要选好的了。比来比去,就数清哑好:人长得好,又能干,又斯文,又体面,又孝顺,又不爱说闲言碎语惹是非,这样的媳妇才是过日子的人。你不知足,还要挑三拣四。真要是再往上好,人家能看上咱明辉?咱们家又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明辉又不是什么秀才举人老爷。”

江大娘这才算真的无言以对。

可是,她心里就是不顺。

面上不说,心里嘀咕:不就是要她喊一声吗,这也算挑?

江明辉见爹说服了娘,总算松了口气。

他丢开这事,望着外面不断后退的秋景,开始想清哑。

再说郭家一干人,眼看着江家船去远了,才回身进屋。

等本家亲戚也都走了,他一家人围聚在正屋堂间闲话。

座上只有蔡大娘一个客,是吴氏刻意挽留的。

吴氏对郭守业道:“明辉这娃真是不错!他爹和哥哥也都还好。就是江老婆子难缠,不像个和气的。亏得清哑嫁的是小儿子,往后让她跟明辉住镇上,不能住老宅,不然肯定受那老婆子气。”

阮氏也点头道:“江大娘蛮挑剔的。”

郭守业便问怎么回事。

阮氏便将之前水边一幕说了。

郭守业沉吟一会,问蔡大娘:“亲家母,这江婆子人怎么样?”

吴氏也看向她,特意留下她就是为这个。

蔡氏道:“江婆子人心肠不坏,就是性子严厉些。”

说着,不经意地瞄了吴氏一眼,心想,要说严厉,亲家和她可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这不算毛病吧?要是这也算毛病,她把闺女嫁郭家岂不嫁错了!

郭大全道:“她再怎么样严厉,咱小妹那好性子,要是还不能容,真是没天理了。娘,这事我们也别瞎操心。我看就像娘说的,将来让清哑和明辉住镇上,不跟他们一块住。就咱们陪嫁清哑二十亩田,也够他们过日子了,怕什么!”

郭守业点点头,道:“就是这样。”想想又道:“亲家是个实诚人,不会亏待清哑。要是他们不好,我郭家也不是吃素的。”

郭大全笑道:“那是。我兄弟三个,还能让人欺负小妹!”

郭大有等人也都点头。

阮氏又提议道:“爹,娘,小妹亲事定了,该准备的也要准备起来了。趁着冬天闲的时候,让巧儿她爹把陪嫁的家具一样一样做起来。攒两年,也差不多能攒齐了。咱们自己做,也能省一笔开销。早些准备,不慌不忙的,能做精细些。要是等成亲日子定了再做,怕赶不及。手忙脚乱的请匠人进门,多花银子不说,活计做的不精细,反不好。”

吴氏见她考虑深远,很满意,道:“二媳妇想的周全。”

蔡氏听了不服,又没什么好主意可贡献,只能干看着。

郭守业对郭大有道:“大有,等农闲了你就慢慢给你妹妹做嫁妆。”

郭大有道:“嗳。等萝卜和小麦种了就做。”

郭守业又道:“大全,你往镇上看看,有好木料再买些。”

郭大全也答应了。

一家人又议论一会,才算心定,且不提。

清哑定亲后,对未来不无憧憬。

她眼明心亮,也看出江大娘不是好说话的,为将来生活计,自要努力。一是努力壮大郭家,二是努力壮大江家,否则,和江明辉在外生活的计划如何能实现呢!

想罢,她又一心投入自己的创作中去了。

秋去冬来,转眼过了几个月,到了十一月。

这期间,有两件重要的事须得详说。

其一,清哑虽没在织锦方面有所突破,却和二哥做出了剥棉籽的搅机,以及三锭脚踏纺车。这都是黄道婆的发明,清哑融汇两世所学,比出构造,和郭大有一块琢磨做了出来,并未费什么心力。

搅机结构很简单,却省了手工剥棉籽,速度加快自不必说。

三锭脚踏纺车可同时纺三股棉线,效率非同小可。

郭大有做出来后,当即叫了郭守业、吴氏、郭大全和郭大贵来看。

他们都惊呆了,至此彻底肯定清哑见神仙的奇遇。

当问及下面该怎么做时,清哑只说了三个字:“先不说。”

她是想等个好时机,然后为郭家谋利。

具体如何操作,她并没有详尽的筹划。

郭守业等人没有追问,他们依然对清哑的话自由发挥。

郭大全觉得小妹肯定有大计划,要谋定而后动;郭大有觉得小妹还有新的创作,要等全部都弄出来,才一举成事;郭大贵没别的想头,觉得赚钱的东西当然要保密;郭守业考虑最全面,觉得闺女是想摸清外面行情,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将这些公开。

这一次他们父子没有各行其是,而是慎重地凑一块商议。

商量结果就是:先瞒着蔡氏等人,这些东西也不能拿出来用。

不是不信任,而是人知道多了,想不漏风也难。

他兄弟都郑重答应了。

第二件事就是:江明辉每隔几天就会来郭家一趟。这日,清哑将一幅设计完善的竹丝编织图交给他,还有一些小钩针的图样。他本是内行,看了这图,便如打开一扇大门,闯入一个新天地。自此,他的人生便发生了巨大转折。

清哑对他道:“你该去大城镇,竹丝制品要卖高价。”

不是她故作高深,而是她只能说出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