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前世只开过书店而已。

江明辉却领会到其中奥妙:如此精细高雅的东西,自然要卖给文人雅客,以及豪门贵族,在乌油镇是没有作为的。

他便暗自计划:等一切齐备后,最迟来年春,便去霞照县城拓展,力争在锦商如云的繁华之地争得一席之地!

他虽内行,艺术素养却不够。

因此,在设计方面依然要请教清哑。

来往之间、相商之余,两人愈加情深。

清哑虽然心理年龄长于江明辉,然前世经历人事少,性格单纯;江明辉却是多情的,对她又十分爱重,百般俯就呵护,种种温柔体贴不消细数,因此两人情投意合,竟让清哑觉得比前世男友相处还有感觉。

十一月初七晚,水乡降下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第二日凌晨,鸡才叫头遍,清哑便起床了。

她换上一身宽松的衣裤,便在房内跳起舞来。

她跳的不是劲舞,而是舞蹈,极舒展身姿的那种。

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她生活圈子狭隘,活动少,运动更没处去,因此早晚在室内跳舞锻炼身体、塑身修形,不然容易生病。

跳了半个时辰后,她收身停止,窗户上也明亮起来。

她便换上紧身小袄和棉裙,外面又罩一件浅红对襟夹袄,然后梳头、在桶里舀了些冷水簌口洗脸,收拾妥了,才推开窗户。

外面雪已停了,莹白刺目。

田野村庄皆被白雪覆盖,凡有水的地方则呈黛青色。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黑白二色了!

她将目光收回来,落在门前。

一样的寂静,一样的冰洁冷冽。

这时,一个头戴厚棉帽,身穿大棉袄的身影闯入视野,他扛着笤帚走向水边,跳上郭家乌篷船,用笤帚打扫船上积雪。

那是她爹郭守业。

她看着那弓背的身影,忽想起一首诗来: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她回身在琴案前坐下,信手弹奏起来。

如今天冷了,她晚上怕冷,不大弹琴。她前世在北方长大,冬天都是在有暖气和热水的环境中度过,眼下这等森森严寒,实在承受不住,织锦还行,弹琴的雅兴却被“冻结”了。

因此,她弹琴的时间便改成了每日清晨,练身之后。

床上,被琴声惊醒的郭巧睁着漆黑的眼眸,静静听着。

在这寂静的冰雪世界,琴声似乎传得特别远,听着也格外清晰。

景江上,方家船正逆流行来。

方初坐在舱内榻上品茗,面前矮几上摆了两碟精致小点心。

忽然,他端茶的手一顿,叫道:“昌儿,拐过去!”

跟着放下茶盏,起身到窗边,推开窗户。

刺骨的寒气便裹挟着琴声灌入舱内,他激灵打了个寒颤。

于是回身,取下挂在榻旁衣架上的大毛氅衣罩上。

外面,昌儿赶紧通知掌舵人将船拐向郭家那条水道。

方初站在窗前,喃喃道:“怎么晚上不弹了,早上弹?”

前次他特意晚间经过这里,等了好久也没听见琴声,还以为怎么了,谁知今早听见了。

昌儿正进来回话,闻言插嘴道:“这老头怕冷。”

方初瞅他道:“你怎么知道是老头?”

昌儿很有把握道:“弹得这么好,肯定好老了。”

方初想要说“你的意思少爷我年轻,就弹得不好了?”又怕耽搁听琴,遂懒得再理他,望着窗外静心倾听。

第29章 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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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皑白雪世界,天地一色,诸物灭迹。

寒江边上,只余一艘孤舟,一披蓑戴笠的老翁,尚在盯着水中钓线。偶尔动弹的身影,昭示冰雪中还有生命在活动。

琴声依旧纯净、不染红尘。

譬如这首诗的意境,本带着孤寂寥落不屈之感,但琴音却没有透出这种感怀,清朗朗的白雪世界,只有安静,被雪净化的安静,扫净一切凡尘俗虑之后的安静!

方初听着,微微笑,忽对这雪天喜欢起来。

对方并没有像晚上弹那么久,只弹了几支曲子就停了。

方初好一会不见琴音再起,犹自等待。

昌儿不耐烦,道:“天冷,老人家身子不中用了,只能弹一小会。”

方初没理会他,目光在窗外流连,仿佛搜寻琴音落在何处,也许与白雪一般散落田野,构筑成这琉璃世界。

又想象一间茅舍内,一个模糊的倩影坐在琴案前。

她大概手冷了,正双手互搓、呵气暖手。

再不然,她记挂有事,所以起身了。

嗯,看这时辰,恐怕她要做早饭。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才道:“走吧。”

昌儿道:“是。”

因出去吩咐将船转回来。

待他再进来,方初已关了窗、去了大氅,懒懒地靠在榻上。

见了他,命他重新煮一壶热茶来。

又笑问:“刚才你说他是老人,为什么?”

昌儿笑道:“大少爷这么爱听他弹琴,可见他弹得真好。像少爷,从小有名师教导,弹得好不奇怪;这地方都是些庄户人家,谁有那机会学琴。只有弹了许多年的,才能弹得好。不是说‘姜还是老的辣’么,活得年纪长了,经验总有一些。”

方初笑骂道:“就你能!”

遂吩咐快行,他要回乌油镇老宅一趟。

回到方家老宅,他略歇息一会,即着手安排事务,至正午才完。

因叫圆儿来问:“上回我定的那竹丝画,可做好了?”

圆儿回道:“还没有。小的正要今天去问呢。那方家掌柜说,要按原先那样做呢,就能快些。可是他新近手艺有突破,将整体构思做了些改动,画的效果要好许多,就是日子要长一些。我听了赶紧说,只管慢慢做,我们要最好的。”

方初点头,赞他处置妥当。

一面吩咐摆饭,说吃完了他亲自去看。

圆儿遂去安排。

饭后,方初只带着圆儿,随意散步往江家竹器铺来。

谁知到了地方,却是铁将军把门。

圆儿纳闷极了,问隔壁掌柜的。

那人说,江小掌柜的才离开不久,说是明天早上回来。

圆儿抱怨道:“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动不动就关门。”

方初倒不急,道:“那画原不易制作,本就没定交货日期,也不能怪人家。就再等几日又何妨。我又不急着要,今天来不过是想看看是何样人制作这竹丝画而已。既这样,你明日再来取就是了。”

圆儿答应了,又告诉少爷道:“那江小掌柜的人很年轻,很斯文的一副模样,像个书生。怪道用竹丝也能编出那样的画儿来。”

方初听了道:“我也猜他定是个雅致人物。”

说着话,主仆二人转回家去不提。

江明辉去了哪里呢?

原来,他早早收工,去绿湾村看心上人去了。

这段日子,他来往乌油镇和绿湾村之间好多趟,村里好些人都认得他了。他往渡口绿湾村的船边一站,就有人跟他打招呼。

“江小掌柜的,又去看岳丈啊!”船家笑问。

“嗳,王老爹好。”江明辉客气地招呼。

“不是看岳丈,是看媳妇!”舱内有人打趣道。

“哎哟,这扛的什么一大篓?孝敬岳丈的?”有人惊问。

顿时,已经上船的和还没上船的都伸头看究竟。

只见江明辉穿一件新淡蓝棉袍,束着宽腰带,外面披了件深青镶边绸斗篷,很斯文清爽的一个人,肩上却垫了件旧衣裳,扛着一只大竹篓,累得脸红气喘。

他小心将竹篓放下后,狠狠喘了一口大气,才扯下肩头的旧衣裳,扭扭脖颈恢复长时间歪脖行走造成的僵麻,又掸了掸身上灰尘,尽力站直了,才恢复斯文模样。

“这是什么?”旁边有人抠着篓子缝向里看。

“炭。”江明辉红脸答道。

“炭?给你岳丈的?”那人问。

“不给他岳丈难道送你?”另一人笑道。

“哎哟你这当女婿的真孝顺!”先前那人夸道。

江明辉便请他们搭把手,帮忙将炭篓子抬上船。

于是好几个热心人搭手帮忙抬。

将竹篓弄上船,在舱内坐定了,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唉,为了这篓炭,他可真不容易!

原来他上次去郭家,见清哑惧冷,就暗自盘算这事。

住在水乡的人,柴火也不太缺,有棉花秆、稻草、麦秆,甚至竹枝等,凑合着一年到头烧煮也够了。只是冬天取暖就成了问题,烧炭更是奢侈,和住在山里的人没法比。一般人家都是在煮饭后,将灶洞里的热灰弄出来取暖。虽然也能管些用,但很容易就冷了。

江明辉见清哑常一坐半天不动,就想买炭给她取暖。

镇上买炭倒容易,可怎么弄去渡口却让他发愁了。

他不是富贵公子,为了一篓炭特地叫个脚力相送,也不划算,况且雪天也难找到人;再者少年爱俏,又是去见心上人,当然要换一身清爽衣裳,穿得斯斯文文、整整齐齐的出门,若扛上一篓子炭,委实不大雅观,且会弄脏他的衣裳。

可这炭虽然黑不溜秋的,却是他对清哑的一番情义。

所以,他断不能嫌弃而不抗!

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妥善的法子,只能咬咬牙,找了件旧衣裳搭在肩背上,把包袱斜背着,再将竹篓扛上肩,就往渡口来了,对路人眼光一概视而不见。

如今炭上船了,他心定了,才有闲心听人说话。

绿湾村也不是家家都有船的,有船的人家非必要也不愿摇船出来,尤其是这样大雪天,花一文钱搭顺风船来往还便宜呢。因此,一会工夫,王老爹船上已经挤了十几个人,连带货物,舱内满满当当。

见王老爹还不肯开船,有人喊道:“老爹,走了!人家江掌柜的特地早关了铺子来这,就是想早些到郭家,还能赶上让郭婶子杀鸡。你老捱着不走,回头到家都吃晚饭了,杀鸡也来不及了,那不是害他么!”

人们哄一声笑了起来,都嚷嚷叫快走,别耽误杀鸡。

又有人问江明辉,他到郭家,郭家会不会杀鸡。

江明辉脱口道:“每回都杀。”

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这都去了十来回了,郭家多少鸡为他超生了?

众人既惊叹又羡慕,都说郭家日子富裕。

说话间,王老爹和儿子果然撑开船,离开渡口。

门帘一放,船舱内温暖又嘈杂,说话嗡嗡的。

大家还不肯放过江明辉,依然追着他问这问那。

说笑间不免提到郭家和张家过去的亲事,总算庄稼人厚道,且顾忌后果,没说格外难听的。然虽未贬一方抬一方,言词却感叹不已,觉得世事无常。

江明辉尴尬,再不肯搭腔。

船上还有个人也不好受,便是张福田。

他来的早,坐在最里边,又戴着帽子,低着头,所以人不留心。江明辉来后,他更不愿出声了。他私心觉得江明辉定是在街上看见了他,所以才特地买了炭赶来,要在人前使他难堪。因此,他从帽檐下斜瞅他,心中怨愤不已。

江明辉却只知张福田其人,并不认得他。

因不想跟人说话,又等得心急,且船舱内气味难闻,他便使劲往门口靠,一面将那垂帘掀开一丝缝隙对外看。

谁知这一会工夫,外面又下起雪来。

王老爹父子披蓑戴笠站在船头,一摇一荡,船儿在雪中穿行,如同穿行在天河,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青冥。

江明辉看得恍惚,不禁想起清哑。

他便望眼欲穿,期盼快些到郭家,那下雪也好,下雨也好,都成为一道风景,为他和清哑说话做事平添乐趣和兴致,甚至激发灵感。

这么看着、想着,他渐忘记身处的环境。

直到一阵嘈杂的招呼,伴随着搬货下船的剧烈摇晃,以及人走空后舱内蓦然寒冷的感觉传来,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绿湾坝渡口了。

他忙朝外喊道:“老爹,我带了炭,不好拿…”

王老爹不等他说完就笑道:“晓得,晓得。我送你到郭家。”

江明辉这才放心,再次称谢。

待到郭家门前,他迫不及待地望向坡上。

只见一大二小三个身影蹲在菜园里摘菜。

他一眼认出,那个大的正是清哑。

她穿着红衣,带着他送的竹斗笠,在雪中十分显眼。

两个小的应该是郭巧和郭俭。

忽然他笑出声来。

因为两小也带着竹斗笠,也是他送的。他因为送清哑斗笠,不好漏了晚辈,便特地选了三顶小的,十分精致玲珑,送给郭勤三兄妹。眼前这光景,两小不像出来摘菜的,倒像在雪中显摆新得的斗笠来了。

不然,他们丁点大,能摘什么菜?

“小妹!”

他再忍不住,扬声喊。

清哑直起腰,看向水中。

一艘乌篷船正行来,船头站着系深青斗篷的少年,正对她灿笑。笑容如清风朗月,眼中流淌着思恋和爱意,纯洁、澄净。绵绵密密的雪花在他身周飞舞斜织,衬得他身形有些单薄,十分“冻人”。

她也笑了,心中忽有些欢喜和雀跃。

“明辉叔叔!”

郭巧努力后仰小脑袋,一手扶着斗笠,大声喊。

跟着郭俭也大喊。

两娃儿欢喜地奔向水边,要看他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这是习惯,谁让江明辉每次来都不空手呢。

第30章 女婿

郭家人听见声音,都出门来看。

江明辉忙喊道:“大贵,快来帮忙!”

郭大贵便光着头跑下来,笑问:“什么好东西?”

王老爹笑道:“怎么不是好东西,一篓子炭呢!”

声音满满都是羡慕。

说话间,已经和江明辉搭手将竹篓搬上岸。

清哑已经下坡来了,蹲在跳板上洗菠菜。

江明辉便迫不及待地和他说话。

这时,郭大全也来了,十分感谢王老爹将妹婿送到门口。

王老爹忙说应该的,寒暄两句才摇着船走了。

郭家兄弟便抬起那篓炭上坡往家去。

江明辉等清哑洗好了菜,才和她一手一个,牵着郭俭和郭巧回去。

因见清哑看他,他度其心意,应该是疑惑他怎来得这样早,便解释道:“我买了炭,走晚了怕搭不上船,我才早早关了门来了。”说着又拍了拍斜背的包袱,小声道:“我还给你买了好东西呢。”

却不说是什么东西。

清哑目光在他脸上一溜。

他就笑道:“等进去拿给你瞧。”

说完又问她:“你挑菠菜,怎么你今天做饭?”

清哑点点头。

郭大全兄弟已经到了廊下,放下竹篓,其他人都围过来看,只不见阮氏和郭勤。

见江明辉和清哑走来,吴氏又笑又埋怨道:“这炭好贵吧?乱花银子!你开铺子一天还赚不了这么多钱呢,倒买这个。回头一个月算账,没的钱赚,看你怎么跟家里说!”

郭守业则问:“怎么来这么早?”

江明辉道:“今天晌午就关门了。”

郭守业训道:“这不是胡闹吗!做生意,怎么能随便关门呢?你来这不要紧,总要等晚些时候,街上人少了再关铺子。又不是没船回来,一天好几趟船呢。你急什么?”

江明辉尴尬道:“今儿有炭。往常我都是坐最后一趟船的。”

吴氏忙劝道:“来都来了,还说那些干什么。”

因回头对郭大全吩咐道:“大全,去逮只鸡杀了。”

江明辉急忙阻止道:“别逮鸡!我买了肉的。”

一面说,一面随大家进了屋,解下包袱放在桌子上。

打开包袱,他先拿出一个比盘子只大一圈的单手柄平底铁锅递给清哑,“这是你要的锅。做的好不好?”

清哑接过去一看,正是她要的式样,遂点点头。

江明辉一笑,又掏出一个粗瓷手炉来,柔声对她道:“这个是我买给你捂手的。瞧,这有个盖子,热炭放在里面,能管好长时候不得冷,炭灰也不得洒出来。我本来想编一个篾的套子在外面,又怕编好了套不上。我想还不如你做一个布套子,套在上面又好看,拿着又不烫手,又干净,还能拆下来洗,我就没做了。”

清哑放下锅,又接过那带盖的小手炉观看。

江明辉见她眼睛亮了几分,便知她喜欢,自己也就喜欢了。跟着又拿了一小包麻糖出来,递给郭巧,“和弟弟分去。”

郭巧欢喜道:“嗳!明辉叔叔。”

最后,江明辉拿出一块废纸包的猪肉来。

吴氏一直在旁看着,满眼喜悦,嘴里却不住埋怨。

她怕女婿花太多钱,无法向家里交代。

郭大贵笑道:“哎呀娘,你别说了。这也是明辉一番心意。往常他来了咱们不也杀鸡的。他买一回肉给咱们吃,也是应该的。”又转向蔡氏,“大嫂,晚上用肉烧干笋子。”

江明辉忙道:“就是。我都不敢来了,鸡它们看见我就跑。”

众人轰然大笑,连郭守业也绷不住笑了。

清哑见蔡氏拿了肉往外走,忙上前拦住。

她前两天让郭大有帮忙做了个木锤子,这时拿了出来,又将肉洗净擦干水,将肥肉切下来,单留瘦肉,切成几条,放在一块石板上,让三哥郭大贵用力捶砸,直到砸烂为止。

众人都奇怪,问干嘛这样费事。

唯有蔡氏想,清哑肯定是要做什么新鲜吃食,且让她做去,自己正好乐得不用煮饭,还能吃到好的。想罢对郭大贵道:“小妹叫砸,三叔你就砸吧。小妹肯定要做好吃的,不然大冷天的能叫三叔砸肉玩?”

众人一想可不是,清哑每回做的新花样都很好吃。

吴氏忙一叠声叫小儿子“大贵你就听妹妹的,快砸去。”

蔡氏又殷切对清哑道:“小妹,嫂子帮你打下手。你要嫂子干什么只管说。”

清哑道:“挖芹菜。”

蔡氏顿时笑容一僵。

原来,这芹菜可不是普通芹菜,乃是秋天种下的,入冬以后,再用土将其完全掩埋起来,连芹菜顶端也护住。芹菜有泥土保护,就冻不死,在土中慢慢褪去青色,变得又白又嫩。等寒冬腊月里挖出来,炒了吃又脆又甜。

菜是好吃,就是难得弄。

挖出来的芹菜带有许多泥,需用水仔细洗干净。

冬天水冰冷刺骨,这活计可想而知有多痛苦。

蔡氏放出话来了,无法再推脱躲懒。

再说,婆婆在跟前,她也不敢。

若不去,难道指使小姑自己去弄?

那婆婆非骂死她不可!

想推到阮氏身上,阮氏一直在屋里织布,根本就没出来凑热闹。不像她,听见声音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了。她最是坐不住的,宁愿煮饭,也不愿坐在织机前几个时辰做同一件事;煮饭能跑来跑去,要松泛许多。

没法子,她只得找了篮子和锄头去了菜园子里。

这里,清哑也没闲着,动手将肥肉切了,下锅炼油。

一面又请吴氏烧了个柴炉子,摆在厨房门口;她将面粉和鸡蛋搅和了,撒上些细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炉子跟前,用刚买的平底锅摊薄饼。

这也是个细致的活计,要不紧不慢地操作。

圆圆的饼,每一张只有茶杯口那么大。

清哑摊了一张又一张,全摞在竹碟子里。

郭巧和郭俭蹲在小姑身边,眼不眨地盯着看。

“小姑,我想吃一块。”

郭俭见清哑没像以前一样叫他们尝,忍不住小声恳求,神情可怜兮兮的,还咽了一口口水。

“还没好。”清哑道。

郭俭纳闷,明明已经摊好了,怎么说没好?

“要包菜吃。”清哑又道。

“我晓得了。”郭巧恍然道,“菜还没炒。”

清哑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郭巧就很得意,就按自己理解的告诉郭俭:等炒了菜,像包饺子一样包在这摊好的饼里,在锅里煮了吃。

“噢,吃饺子!”郭俭也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