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又拜谢一次,方退到一旁。

陶女被这情形弄得不知所措,见韩希夷看向她,她结结巴巴道:“婢子…婢子…”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泪水倒是不断往下滚。

韩希夷微笑道:“这是怎么了?女儿家,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便是我的亲妹妹,也不能留在韩家一辈子。我别的能力没有,替你们谋一个好人家,还是能做到的。你且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陶女哽咽道:“婢子不想离开韩家。大爷一定要婢子嫁,婢子…婢子就嫁给大爷身边的管事随从吧。”

韩希夷心中一动,道:“我身边的管事随从?小秀?那家伙虽然秀外慧中,配我家陶女还是不够的。你再好好想一想。”

陶女胡乱点头。道:“是。”

静女同情地看着陶女,暗自叹了口气。

因拉了陶女告退,道:“水已经备好了,大爷请沐浴。”

韩希夷点头,道:“知道了。”

静女便拉着陶女回房。进屋关上门,在床上坐了,执手道:“你这是何苦呢!”

陶女不肯出去,想着就算不能嫁给大爷,嫁给他身边的管事随从,也能常常见着他,真是又痴又傻。大爷定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反不肯成全她。

陶女再忍不住,哭道:“我不要嫁人!”

静女低声道:“别胡说!就算定了亲的,也保不准变化。那方大少爷和谢大姑娘不就退了亲吗!还有郭姑娘。也退了几次亲。你我不过是个丫鬟,太太和大爷又不曾承诺过我们,凭什么留在韩家?”

一语提醒了陶女,恨声道:“都是因为郭姑娘!这么不容人!”

静女道:“你又胡说。大爷的主意,关郭姑娘什么事?”

陶女道:“你别跟我装糊涂!大爷若不是为了郭姑娘,能打发我们?那几年前向谢家求亲的时候,他怎么没赶着要嫁我们呢?这回还没上门求亲呢,先清理身边伺候的了。”

静女听后不言语了。

关于郭姑娘的事,她也听说了些。

她和陶女本就是韩太太选中给大少爷的,若不是为了郭姑娘。大少爷应该不会安排她们出嫁,她们说不定可以留下来。

就听陶女又哭道:“我宁愿死了,也不出去。”

静女道:“你这样闹,让大爷怎么想?你死了不要紧。连累大爷被人议论,毁了他一世清白。他又没对咱们怎么样,你寻死觅活的,倒像他害了咱们一样。他岂不冤枉?”

陶女无言以对,只好呜呜痛哭,心中恨死了清哑。

静女被她惹动心肠。也跟着静静落泪。

她何尝不是对大爷情根深种。然她对他知之最深,刚才他一言既出,便知其心意。她索性顺着他,为自己谋一个平安稳定的将来,也省得惹他心烦,徒令自己断肠。

不说二女在屋中柔肠寸断,且说韩希夷,匆匆沐浴后,穿一身柔软洁白的中衣,披散如墨长发,在灯下摩挲大圣遗音。

郭姑娘会喜欢吗?

他想象清哑坐在琴前弹奏的样子,心中柔情似水。忽又生出不足之感,觉得影像太过飘渺。略一思忖,铺开纸笔颜料,要作一幅画像。

画怎样的她才好呢?

在谢家初见她斩断情丝的果断?

不好,那时她太伤心,为了江明辉。

初入锦绣堂傲视群雄的风姿?

也不好,那时她怀着一腔决然和仇恨。

在牢中的沉寂?

还不好,那时她仿若脱离红尘,了无声息。

和她相识接触的一幕幕渐次在脑海中浮现,最终,定格在和她泛舟田湖之时:

记得那天她吃了臭豆腐、喝了红酒。

记得她对他说,“身边没有好风景,因为不懂珍惜。”

还记得她说,“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失去了才后悔。”

记得自己当时回道,“万事皆有缘法,强求不得。”

他嘴角噙笑,想道:“我们也有缘的。这次我绝不放手!若失去了你,今生再无望,要后悔一辈子了。”

想毕,他俯身泼墨挥毫。

至子时方才画成:夕阳下,一艘乌篷船穿行在碧荷中,一个少女坐在船头,安静地注视着连绵无尽的荷叶荷花,不知想什么。

他端详半响,意犹未尽。

于是,他继续画。

这次画的是少女在弹琴。

画面背景则是绿湾村郭家院子。

清哑坐在窗前,只露出上半身。

将近黎明时画完。

韩希夷看着画中少女,心中无限充实。

他想,往后凡心有所想,便画下来

等画尽她各种形态,是否就能迎她进门了呢?

他怀着一腔柔情,开始洗漱。

待会,就要去严家贺喜呢。

再说谢家母女,送走韩太太后,欧阳明玉命谢吟月自去忙,她要在湖上散淡散淡,游逛一圈。

第382章 旧情

谢吟月忙道:“劳烦了这半日,娘可支持得住?”

欧阳明玉道:“不妨。横竖在船上,我先眯一会再逛。”

谢吟月只得罢了,另乘了小船离开。

欧阳明玉待女儿离去后,命婆子将船划向湖东。

田湖东岸,醉仙楼之外是大片树林,林中屋舍俨然,其间一所清静的小院,却是个酒家。后院一间雅室内,严纪鹏正和几个商家老爷饮酒谈笑。

小二叩门,请了严纪鹏出来,说有人找他。

严纪鹏看着面前婆子,问道:“你找严某,何事?”

那婆子恭敬道:“有位故人想请严老爷一见。”

严纪鹏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心头灵光一闪,目光犀利地看着那婆子,冷冷问道:“哦,哪位故人找严某?”

婆子道:“严老爷去了便知。就在前面左起第三间屋。”

严纪鹏不语,婆子也不催,就等着。

僵持半响,严纪鹏终究还是迈步往前头去了。

婆子松了口气,也跟上前去。

见到欧阳明玉的那一刻,严纪鹏即便早已猜到是她,也不禁身形一震,心中翻江倒海:“她竟然还是那么年轻!是因为嫁给谢明理过得好?既然过得好,为何看去如此柔弱?”

嫉恨和疑惑交替,也不知到底希望她过得好还是不好。

欧阳明玉款款起立,微笑道:“多年不见,严老爷风采更胜往昔。”

“严老爷”三字听得严纪鹏很是刺耳,冷哼一声。

欧阳明玉也不在意,伸手延请道:“严老爷请坐。”

严纪鹏讥讽道:“不必了!谢大太太有事不妨直说,严某就站这听,不然带累谢大太太名节受损,严某就罪过了。”

欧阳明玉幽幽道:“严老爷还在怪我?”

严纪鹏反问道:“我怪你什么?”

欧阳明玉似觉尴尬,难以回答,便垂下眼眸。眼角余光却瞥向身旁,身边侍立的婆子媳妇都纹风不动,仿若木雕泥塑。

严纪鹏见她如此情形,又是难受又觉不耐。又不禁恼恨自己:一把年纪的人了,已是儿孙满堂,面对她居然还不能淡定。昔日有情又如何?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还爱恋她不成!不但不爱,连恨也不必。否则就太无风骨了。

因硬邦邦地问道:“不知谢大太太找严某所为何事?”

欧阳明玉轻叹道:“今日此来,是想求严老爷看在过去情分上,莫要对谢家落井下石才好。”说完蹲身拜下去

严纪鹏厉声道:“我严纪鹏岂是那种小人!”

欧阳明玉双目灿然,道:“我终未看错你。如此,我便放心了。”

严纪鹏心念电转间,已经想明白了,不由更怒,道:“你既知我性情,又怎会担心我对谢家落井下石?岂不是羞辱我!若不信我为人,更不该来自取其辱才对。”

欧阳明玉道:“事关亲人。也顾不得冒撞了。”

严纪鹏气愤恼怒之余,又疑惑不已。

欧阳明玉是什么样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般不顾尊严来求他,只为了谢家?

是为了谢明理和谢吟月吧!

那也不像她为人行事。

他便用嘲笑的口气道:“你该去劝你那好夫君、好女儿。明明是谢家欺压弱小引出来的事端,你反来求人,真是可笑!”

欧阳明玉轻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严纪鹏暗想道:“你这是怪初儿不该退亲了?那你当年弃我而去,又怎么说?你一向心高气傲,今日来求我,是深知我为人。所以故意拿话逼住我,令我不便对谢明理动手;还是有恃无恐,认定我对你还有旧情,所以不忍拒绝你?再不然你也还惦记我?”

心底有个声音蛊惑他。要他质问她。

问她当年为何移情别恋,弃他而去。

然经年过去,已是物是人非,问又何益!

问不出口,他便道:“当年,鲲鹏展翅…”

说到这停下。目光炯炯地看着欧阳明玉,脑海里却浮现一个明媚的少女,娇笑着接道:“美玉焕彩。”

他不禁痴了,耳中却听见怅然之声:“你是鲲鹏,我不过鸦雀而已,何苦再提当年!况严老爷如今子孙满堂,家业兴旺,比之谢家风雨飘摇,逐渐败落,要强的多了。”

美妇人满目凄然,真个我见犹怜。

严纪鹏愕然,脱口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怜自艾?”

欧阳明玉神色一僵,随即面容一整,道:“形势不由人,奈何!”跟着又道:“言尽于此,不过是尽一份为人妻、为人母的心意。至于严老爷如何决定,欧阳氏不敢强求。这就告辞了!”

说完,再未看他一眼,径直率仆妇们离开。

直到屋子里再无一个人,严纪鹏还怔怔地站在那。

脑中有点点疑惑不明,又理不出头绪来。

又过了片刻,他才慢慢走出来,回到原来雅间。

四月一日,通往严家的林荫道上车马簇簇、人流如潮,严纪鹏和长子严予宽满脸含笑地站在门前迎客。男客均被让入主院顺和堂,女眷则被引入园内,分各处接待。

让了一拨又一拨,前方又一少年率随从护持着几辆马车过来了。

严纪鹏忙上前招呼道:“郭贤侄好!可是令堂来了?”

说着看向马车,猜吴氏和清哑在里面。

郭大贵跳下马,拱手笑道:“恭喜严伯伯!我娘来了,小妹也来了。我爹和大哥有事脱不开身,望严伯伯见谅。”

严纪鹏忙笑说无事,你们来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杨安平家的赶上来,将个绣凳放在车门边,细腰掀开车帘,先跳下来,然后伸手牵引清哑下车。

严家父子一愣,想郭姑娘怎么在大门口就下车呢?

正要命管家娘子带她母女直接坐车去花园,目光落在下车的清哑身上,便转不动了,也忘了说话。

只见她穿一身浅粉接近肉色长裙,裁剪紧凑,真是增一分则松,减一分则紧:玉臂修长柔软,胸部紧致玲珑,纤腰袅袅;裙裾自臀部以下向后呈凤尾状展开。衣料是本色暗牡丹纹,光华内敛,乍看不出奇,然随着视线微动,光暗角度变化,一朵朵牡丹仿若活了过来,轻轻随风摇曳。

这是清哑设计改良后的礼服,只不露胸、肩、臂。

第383章 高调

她头发全部挽起,露出修长玉颈;发髻间戴了一副小巧精致的双凤朝日冠,凤冠底托镶了半圈十颗莹润的珍珠,双凤中间擎起一粒鸽卵大璀璨的红宝石;耳上穿粉色珍珠耳钉,项下悬一心形墨玉莲花。

这身简洁流畅的礼服,配上凤冠发髻,一眼看去:修长玉颈、袅娜腰身、拖曳在后的凤尾裙裾,造成了整个身形仿佛拔高一截的视觉效果,宛如鹤立鸡群,优雅高洁。

严纪鹏这个年纪,自然不会贪看晚辈色相。

他看的是织锦。

清哑的新礼服料子看着平常,其实很不平常。

明明是素色暗花,却随光线变幻凸显,低调中透出矜贵。

清哑走上前来见礼,“严伯伯好。”

严纪鹏惊醒,急忙招呼:“贤侄女请!”

清哑又对严大少爷点头致意。

严大少爷面色微红,矜持回礼。

彼此见礼后,让进门来,吴氏马车随接应女眷的管家娘子去了花园,清哑则和郭大贵并肩直入顺和堂,细腰细妹紧随其后。

严纪鹏这才明白,清哑为何在大门口下车:她今日是要以御封“织女”和郭家女少东名义面对众商家,为郭家壮声势!

亮相人前还不算,更穿着新设计出的织锦!

独特的织锦已令人心动,款式更是独具匠心!

这样刻意亮相,当是为了近日专利纠纷,亦是与谢家遥遥对峙。

想明白后,严纪鹏笑问大儿子:“如何?”

严予宽已恢复如常,赞道:“还是父亲眼光独到。”

父子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又回身去接下一拨客人。

后一拨来人是高家,高云溪在车中看见清哑进了顺和堂,眼珠一转,也下了马车,带着两个贴身丫头随着大哥进了顺和堂。

清哑在顺和堂门口凝神打量:严家为了严未央出嫁。将顺和堂左右偏厅都打通了,形成纵深朗阔、横向层层递进的宽敞格局。此时,大堂内锦幔重重、彩灯煌煌,笑语喧阗。往来人声不绝。

郭家兄妹一到,堂上诸人莫不瞬间收声。

他们没有留意郭大贵的笑容,只关注他身旁那道袅娜的身影,安静从容地走进来,所过之处。观者皆凝成雕塑。

韩希夷正和人谈笑,心中却在想,不知郭姑娘到了没有。

忽觉身旁有些静,顺着大家目光看去,顿时心悸心颤。

从前,他每见清哑首先被她安静的眼神吸引;今日,他首次将注意力放到她双目之外:优雅的颈项、柔美的胸脯、纤细的腰肢、丰腴的翘臀…“气质高华”四个字自动跳出,犹觉形容不尽。

他从未见过有女子将魅惑和纯洁如此完美糅合,动人心魄却又无法生出亵渎侵犯之意。

下意识的,他飞快向周围扫了一圈。

见一众男儿双目发直。又心惊又难受。

又疑惑清哑:怎不去后院,却来到顺和堂?

他生性机敏,那疑惑只在心头打了个转,便明白了清哑来意。想她从第一次带病站在锦绣堂开始,便以柔弱双肩撑起郭家,不禁心疼万分,更坚定要从此呵护她、分担她肩上责任。

深吸一口气,他疾步走上前,笑唤:“郭姑娘!”

简单三个字,搅碎了清哑惯常的安静。

她微笑应答:“韩兄!”

随即腮颊飞起一片红云。

那夜江上箫声。含蓄地传达了他的心意;今日近在咫尺,并不见他刻意殷勤,然他的眼神、他的轻唤,都倾泻了浓厚深情。举重若轻。

她微觉慌乱,有些抓不住自己心情,急忙移开目光。

卫昭不知何时来到身侧,和她对个正着。

清哑颔首致意,招呼道:“卫少爷。”

卫昭也含笑道:“郭姑娘,好久不见。再过两月在下成婚。还望郭姑娘能赏脸光临。”言谈语气比从前随和不少。

清哑忙道:“恭喜卫少爷!到时一定去。”

卫昭看着她笑了,目光既亮且热,很是开心。

韩希夷盯着卫昭,眼底幽深。

卫昭的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他有些诧异。

就听有人笑道:“卫贤弟,这日子尚未到,你急什么?就算到了也不用急,横竖都要下帖子的。难道你今日要挨个请?”

随着说话声,高大少爷和高云溪走了进来。

两边人一齐寒暄。

高云溪把清哑上下一扫,亲热地挽住她手臂,道:“郭妹妹,我在后面看你进来了,我赶忙也求我大哥,我就也来了。要是我一个人,还不敢进来呢。妹妹今日这身装扮真高雅。这是妹妹新织的锦吧?”

见清哑点头,她赞道:“妹妹每次出手都不凡。”

清哑道:“高姐姐过奖了。”

高云溪娇嗔道:“哪里过奖!你这样成就,还这样谦虚,我要多心了——以为你故意笑话我没出息。”

她口气十分亲密,俨然和清哑十分要好。

事实上,她也决定从此后和清哑做好朋友。

他们这些大富之家的少爷和姑娘,人面虽广,相交知心的却不多。她觉得清哑为人纯善,和她做朋友心里踏实。再就是因为韩希夷,和清哑在一起,能多接近他;就算没有结果,也要让他看见自己的好,当她是朋友。

清哑道:“你还没出息?你才谦虚呢。”

见她和自己说着话,却把目光去瞟韩希夷,心下隐隐明白,却不生气和反感。因为高云溪和严未央是同类人,她挺喜欢她的。还有,她也想看韩希夷做何反应和处置。

韩希夷笑道:“两位姑娘都不要谦虚了。两位巾帼不让须眉,再谦虚,我等男儿才觉羞愧呢。”一面低头,柔声对清哑道:“过去和方伯父打个招呼吧,还有严二少爷,他们在这里主持接待。”

清哑点点头,对高云溪道:“高姐姐请。”

高云溪压下心头酸楚,强笑道:“好。”

她心里不禁怀疑:自己坚持接近郭清哑是否明智?

无他,这看着心上人爱恋别个女子的滋味实在难受!

这时,严家二少爷严予荣匆匆赶过来。

他性情敦厚,面对清哑心如擂鼓,红着脸不敢正视,垂眸拱手道:“郭姑娘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清哑不信道:“我有那么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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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亮相

严予荣神情一滞,不知该如何接去。

众人却被清哑满面疑惑的模样给逗乐了。

笑声中,有两道声音突兀显出。

高云溪戏谑道:“织女之名,天谁人不知!”

另有讥讽之声道:“郭姑娘何止出名,简直名满天!御封的织女,堂而皇之借专利敛财,与民争利,还闹出了人命,又岂止是名不虚传!”

众人搜寻第二道声音,原来是夏家兄弟正和几个少年走来,发话的是夏三少爷;夏四少爷也冷哼一声,傲慢地扫视郭家兄妹。

清哑道:“三少爷说的没错。郭家从今日起取消专利收费。”

一面说,一面伸手拦住生气要发作的郭大贵。

这是她昨晚才做的决定,已经传信给父兄施行了。

所谓“专利”,是专有利益;而皇帝赐她“织女”称号,则是看在她对天百姓的贡献份上,她既得了这称号,朝廷又为郭家修建了牌坊,便不能再利用专利收费,否则迟早被有心人攻讦。

夏三少爷不料引出她这样重大决定。

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若无其事!

他上打量清哑,越感觉她出色,心里越发不自在,觉得窝火。他以前对清哑印象不错,一个农家女能有那样的聪明和志气,让身为富家纨绔的他也不能不佩服她。后来夏流星向郭家求亲,他还高兴呢,觉得自己有眼光,夏家出色的嫡长子都青睐这个农家女,可见他没看错人。谁知清哑竟不知好歹。激烈拒亲,害得夏家被人耻笑弹劾。他如今看见她就想欺负踩踏,让她见识纨绔本色。

只是这满心别扭又是怎么回事?

他悻悻道:“再取消也晚了,人都死了。”

清哑道:“这件事与我郭家无关。”

郭大贵也怒道:“那是有人陷害我郭家。”

高云溪心中正酸楚难过,一腔郁闷不得发,也质问道:“夏三少爷,我们这些锦商。谁家没点压箱底的秘诀。别说我们。那些瓷器商人,甚至街上一个卖臭豆腐的,也都有秘方。谁又肯平白的拿出来给人?郭姑娘公开织布机和纺车不算,别人想要学织她的花布,还不能收点费用了?什么死人,明明就是陷害郭家!当我们眼睛都是瞎的不成!”

正说着。一眼瞥见韩希夷赞许地看过来,暗自欢喜。

就听韩希夷道:“高姑娘坦率真诚。说出了我等商家心声;郭姑娘气魄更是不同凡响。听了两位姑娘之言,真相不问可知。”

说完转向夏三少爷,又道:“这件命案官府尚且没有定论,三少爷身为织造大人公子。言行牵涉夏大人,还请慎重些,莫要引人误会。”

夏三少爷哪有能耐和他斗口。气得瞪眼。

严二少爷见自己不过赞了清哑一声,便引出双方这般争执。忙打圆场道:“诸位,这边请!”引他们往大堂右手侧厅见方瀚海。

今日严家大喜,众人也不想搅扰了,遂不再多说,随他行去。

转过一道屏风,便见方瀚海正陪沈家父子等人说笑。

看见清哑等人,方瀚海忙站了起来。

他虽为长者,却被严家委托主持招待来客,清哑这一行人无不是各家少年主事者,他主动迎候也不算失了身份。

他目光落在郭家兄妹身上,深邃悠长。

郭大贵笑容满面,边走边同高大少爷交谈热烈,及至到了近前,看见沈家父子,忙又高兴地招呼;清哑不疾不徐,身形优雅;韩希夷走在清哑身边,身上银灰绣墨竹长袍和她粉色衣裙正合宜,正是珠联璧合一对,耀目之极。

方瀚海笑容停滞一瞬,方招呼郭家兄妹。

清哑正要落座,忽见夏三少爷冲她笑,笑得很暧*昧。

笑,又转开目光,看向大堂右角落,若有所指。

清哑顺着他目光一看,那边坐有四五个少年,方初正在其中。

就听夏三少爷问:“怎么方大少爷不过来?”

严二少爷飞快瞟了方瀚海一眼,含糊道:“表弟同他们说话呢。”

更多的人则看向清哑,看她面对方初神色可坦然。

出族的严重后果,更甚于断手。

被出族之人,仿若无根之木无本之源,为世俗所不容。

方初尚未走到绝境,其原因有二:一是他从前在行内素有名声,才能出众。二是他被出族的原因并非犯了大奸大恶,而是和谢家退亲。不管外面传言如何,谢吟风通*奸*杀人是不争事实,和谢氏族中女儿定亲的人家纷纷都退了。方家当时答应不退,后来又退,虽出尔反尔,严格来说也不算背信弃义。方初之所以被出族,有人猜是方瀚海心机深沉以退为进,日后肯定还会让儿子回归方氏的。今日方初在严家露面,使得大家更笃定这点。

然眼他尚未认祖归宗,方瀚海面前肯定无他立足之地;别人虽不至于踩踏他,他又怎会凑过来自讨没趣呢!

清哑见夏三少爷幸灾乐祸的神情,心中了然:夏郭两家交恶,他兄弟今日处处刁难她,眼挑出方初,要当众看她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