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朝廷下旨嘉奖谢吟月,并恢复谢家皇商身份。

韩氏不得不妥协,谢吟月于腊十八嫁入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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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3章 宿命

当喧嚣褪尽,新房内红烛摇影,静静的只剩下一对新人。同样是欲语还休,却少了一般洞房的暧*昧和缱绻,两人都沉默着。

良久,韩希夷轻声道:“你也累了一天了,睡吧。”

说罢遂自行宽衣。

除去华丽的喜服和贴身锦袄,他只穿着宽松的乳白中衣裤,舒适随意地动了动长腿,带着慵懒的性感特质,更显风流倜傥。

谢吟月只瞄了一眼,也慢慢宽衣。

她调养了这些日子,肌肤细腻不少,虽未能恢复当年的荣光,今日盛装,却也美艳不可逼视,除去喜服,丰满的身段便凸显无疑。

俊男美女,优雅上床,并肩躺下。

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可是,他们心里都有道坎。

韩希夷望着帐顶想:既已娶回来了,就要当她是妻子,洞房花烛夜冷落她,太无情,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想罢,他微微侧身,向谢吟月伸出手臂。

谢吟月却猛然翻身向里,避开了。

韩希夷手停在空处,静了一会,又缩回来。

他是绝不会勉强女人的,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妻子。

谢吟月没听见身后动静,放下心来。

前世,他们成亲后,除了开始几年在一起外,从陶女死后,两人再未同床共寝过。她早已忘记了和他肌肤相亲的感觉。漫漫长夜,积攒下的全是对他的痛恨,痛恨他的绝情和无情。

她沉浸在前世的记忆里,无法自拔。

正迷糊间,远处隐约传来丝竹声。

她猛然惊醒:今日,是她重生后的成亲之日!

今晚,是她重生后的洞房花烛夜!

若今晚她不与他洞房,明早便交不出元帕,那婆婆…

她无法淡定安眠了。

她告诫自己:前世仿若南柯一梦,今生与前世有很多不同,若不能坦然以对,还不如不嫁呢。再说,不与他洞房,如何生孩子?

她慢慢转过身来。

韩希夷显然也想到了,正开口道:“你确定要这样?”

谢吟月已经转过来了,他便住了口。

他接了她这暗示,半撑起身子,借着外面红烛朦朦光晕,看向谢吟月。却发现,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掩饰了她的抗拒。

打量她娇美的容颜,他忽然心痛如绞。

曾经,这张脸让他梦寐以求;曾经,他即便不是她心头所爱,也是她的至交,如何今日洞房,两人却不忍面对?

那些往事,他不愿再回想,同样她也不愿回想。

心里长叹一声,他也闭上眼睛,翻身覆了上去。

合体的刹那,韩希夷猛然睁开双眼,心中惊骇欲绝。

他死死盯着她,像要把她的容颜刻入心底,好代替刚才脑中浮现的另一张面孔,以掩饰他的难堪和羞愧。

谢吟月吃痛,忍不住睁眼,看到的便是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

他身子僵住不动,似在竭力隐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谢吟月心想:他…是怜惜她吗?

不管如何,这是个好的开端。

她身体放松了些。

方家别苑,盼弟依然不肯松口。

她对沈寒冰无所谓道:“你尽管磨,有本事你磨一辈子。看我们哪个吃亏。大不了我不嫁人,反正我家不指望我传宗接代。”

沈寒冰暴躁的很,被方初安抚住。

除了方初不满盼弟,还有一人。

细腰早就看盼弟不顺眼了。

这日,盼弟从织机房一出来,就被她扯住,拖着往园子里去,“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盼弟诧异,细腰虽是清哑的丫鬟,却比郭家主子还要高傲,除了清哑,轻易不给其他人好脸的,今日不知怎么找上她了。

盼弟好奇之下,便跟她去了。

细腰一直扯着盼弟走进一间水亭。

恰好方初和沈寒冰进园来,看见她们,沈寒冰也疑惑,忙对方初道:“我去瞧瞧去。”又叫他别跟着。

方初只得由他去,只叮嘱他不可冲动。

沈寒冰摆摆手,大步去了。

到了水亭前,他放轻脚步,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水亭内,细腰把盼弟一推,推得她跌坐在围栏旁。

“臭丫头,你凭什么折磨三少爷?”

这水亭夏日最凉爽,窗户一开,带着水汽的凉风就穿进来;可是寒冬腊月待在里面,又没燃个火盆,冷嗖嗖的,座位也冰凉。

盼弟恼了,道:“干你什么事?”

细腰用轻蔑的目光把她上下一打量,冷笑道:“你知道沈家人为什么瞧不上你吗?”

盼弟道:“我不要他们瞧得上。”

细腰道:“从前你畏畏缩缩,明明是个村姑,偏要学大家闺秀,装模作样,又没胆量,又愚蠢。沈家这等人家,岂会娶你这样的媳妇,不喜欢你难道有错?!”

盼弟愤怒道:“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也没不要脸地巴结他们。我不是要退亲吗?你这么喜欢沈寒冰,你嫁给他好了。你有胆量,你聪明,你不愚蠢,你肯定能做威风的沈三少奶奶!”

细腰并不生气,道:“若之前你有一半现在的刚强,沈家人也不会嫌弃你了。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对三少爷发什么脾气?”

盼弟心神一震,愣住。

但她很快便道:“你不用说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三少爷,我就退亲,让他找个配得上他的。这也错了?”

细腰冷笑道:“你想学织女的傲气?可惜,你只学了个形似,不过东施效颦而已。你永远学不会她真正的骄傲!你这是矫情,小家子气!”

盼弟气得发抖,嚷道:“我不好,我退亲不行吗?”

细腰厉声道:“不行!”

盼弟也尖叫道:“为什么不行?”

细腰道:“因为你背信弃义!”

盼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背信弃义了。

细腰仿佛看透她心思,严厉道:“你以为你主动退亲,不让沈家背信弃义是大度?错!三少爷当年当着那么多人维护你颜面,公然宣称要娶你,就算沈家上下都不喜欢你,他也不曾后悔过。

“这份情义,比方初对织女也不差了。

“可是,你是怎么对他的?

“你辜负了他对你的维护!

“你辜负了他对你的期望!

“当年方氏一族也同样嫌弃织女,可织女是怎么做的?你都忘了吗?你能比得上织女吗?你给她丢人!

“你若退了亲,三少爷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笑话他当年瞎了眼!

“你这个蠢女人,该庆幸自己碰见的是三少爷,他虽脾气差了些,却最是看重承诺有担当。若是沈大少爷,你要退亲他就退亲,就算你跪在他面前求他,他也不会跟你这样私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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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4章 恶人

亭外,沈寒冰听不下去了。

细腰的话让他感动,也欣喜,毕竟是维护他么,可是,谁让细腰骂的人是盼弟呢,在他心里,他骂盼弟可以,别人不行!

细腰原先不过是大哥的丫头,凭什么骂盼弟?

谁给的她这个脸面?

他便走进亭去,对细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管起爷的事来!我和二姑娘怎样,我愿意,谁要你来多嘴的?”

细腰气得瞪了他半响,扭头就走。

今日她真是鬼上身了,没事找骂!

沈寒冰见她走了,才对盼弟道:“你不用管她…”

盼弟被细腰噼里啪啦一通话骂得呆怔,听见沈寒冰的声音,才醒悟,忽然她问:“你喜欢清哑姐姐,娶我也是为了清哑姐姐,对不对?”

沈寒冰皱眉道:“胡说!”

盼弟道:“你还不肯承认…”

沈寒冰打断她的话,道:“细腰那丫头虽然讨厌,整天板着一张臭脸,但她对爷的评价还是没错的。我若真钟爱织女到如此地步,我便宁愿终身不娶,也不会找人代替。就算找个代替的,我也不会花心思哄她、调教她。代替的就是代替的,不值得用真心。”

盼弟:“…”

这一刻,她心猛跳了下。

沈寒冰跨前一步,站在她面前,低头,轻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无形的气势比任何时候都更压迫人。

盼弟嘟囔道:“我就不信你真想娶我。”

沈寒冰点头道:“原先是将就了点,要不我怎么要调教你呢。现在你这样子我就很喜欢。所以,我是万万不会退亲的。”

盼弟吃惊地仰头,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她撇嘴道:“你有毛病,非得人骂你才舒坦?”

沈寒冰道:“若我真哪里做的不好,你是我媳妇,就该骂我,我听了会改。上次在我家,你就骂的很对。沈三少奶奶就该这样!”

前妻会柔柔地劝他,相比起来,他更喜欢盼弟直来直去的性子,那炸毛小猫般的模样,在他眼里特别可爱。

他看着她,目光不自觉柔和。

盼弟觉得,他的口气与平日不同,很…温柔!

她不习惯了,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还是凶一点比较正常。

她慌乱道:“你不是嫌弃我,要把我调教成大家闺秀?”

沈寒冰没好气道:“我要娶大家闺秀,哪里娶不到,费心费力调教你做什么?我就有那个心,你能学的成吗?”目光把她上下一扫,断定道:“你再学,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大家闺秀!”

盼弟成功被他惹怒,猛力朝他脚上跺去。

沈寒冰纹丝不动,盼弟反趔趄着往后倒退一步。

沈寒冰忙伸手扶住她,笑道:“我说的是实话。”

盼弟道:“我也跟你说实话:你一点不像世家少爷,你就像个土匪,活土匪!”

沈寒冰一把抱住她,道:“活土匪配村姑,正好。”

盼弟气红了脸,猛力挣扎。

沈寒冰紧紧箍住她腰不放手。

盼弟咬牙捶他胸膛,骂道:“沈寒冰!你这混蛋…”

坚实的胸脯,震得她手生疼。

沈寒冰没事人一样,自顾说道:“我成亲后,会搬出沈家别苑,就像你姐夫这样单独过活。等将来怀玉能独立担事了,织锦这块会交给他,我不想管。若你喜欢,我们去海外住也行…”

盼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呆呆地看着他。

沈寒冰低声道:“都是你闹的,只剩几天就过年了,成亲也来不及了。明年吧,正月初八日子就很好。初八,我迎你过门。”

西南岷州深山内,有一座小庄园,卫昭隐居在这里。

大雪封山前,他的心腹阿黑赶了回来。

阿黑将外面形势和江南织锦商家近期发生的大小事都回禀了。

卫昭对方家和郭家的事尤其关注,听说方老太太和林姑妈去世,方瀚海退隐,主仆两个分析后一致认为:林姑妈对郭织女下手了。

他当年害了高三少爷,乃一箭双雕之计。

其一是为了挑拨高巡抚和郭方两家关系。

其二则是离间方初和清哑的感情。

方老太太曾想把林亦真许给方初,因为郭清哑插入,这亲事才作罢。卫昭当着林家母女的面杀了高三少爷,公然宣称是报复方初和郭清哑,林家必然迁怒郭清哑,方初也会对表妹心怀愧疚,加上林亦真痴恋表哥,三下合一,没准两人能再续前缘。

方初若纳林亦真为妾,以郭清哑的性子,两人迟早要离心。

为了促成这对表兄妹,卫昭命人散布林亦真克夫的流言。

可是,事情并未朝卫昭预计的方向走,林家居然要与史家结亲。

当时旧太子未废,卫昭投靠了旧太子,为旧太子在西北筹谋,并设计阻拦方初帮助六皇子。扣押方初后,又故意将消息传到乌油镇。

清哑早产,差点死于非命,方初最怀疑卫昭。

卫昭也以为这事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今日听了阿黑带回来的消息,别人或许想不到其他,深知内情的卫昭却立即想明白了:那日林姑妈一定借着清哑难产的机会下手害她,现被郭家查出来了,方初不依不饶,方家只得清理门户,方瀚海维护妹妹被引咎退位。

他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想清楚后,他骂道:“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

郭清哑可是她侄儿媳妇,她竟要杀了她。

阿****:“她不甘心林家小姐为妾。”

卫昭点点头,道:“好在郭织女没事。虽然没有达到初衷,却也有意外收获,方家老不死的没了,方瀚海又退了,对我们只有好处。”

阿黑笑道:“是。下一步我们怎办?”

卫昭道:“蛰伏。什么也不要做了。”

阿黑忙问:“请少爷明示。”

卫昭道:“方初早怀疑我了。若他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便知我的用意。现在新皇登基,我们曾助过废太子,若有任何闪失,都是灭顶之灾。故而要蛰伏几年,让人淡忘了才好。”

阿****:“是。”

卫昭又轻笑道:“放心,自有人为我们出头。”

阿黑问:“谁?”

卫昭道:“谢吟月不是回来了吗。这女人啊,最不可理喻,狠毒起来胜过男人十倍。你只看林姑妈就知道了。谢吟月和方初郭清哑有不共戴天之仇,即便我们不参与,江南也不会平静的。”

阿黑恍然大悟,笑道:“少爷好算计。”

卫昭又问道:“姑娘那边有什么消息?”

阿黑低声道:“听说姑娘为了替少爷求情,被林世子斥责了。”

卫昭垂眸不语,屋里气息仿佛凝滞了。

好一会,他才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去求她。”

阿****:“是。”

卫昭又自语道:“求她也没用。她也是自身难保。”

次年是顺昌元年,新皇特设恩科。

夏流星参加春闱,位列榜眼。

状元却是郭勤的蒙师——龚先生,他苦熬多年,终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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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了,下章要穿越了…

第795章 爬床

五年后。

谢吟月连续四年在织锦大会上拔得头筹,一时风头无两。

相反,郭织女却沉寂下来,算上怀孕生方无适那两年,她已经连续六年没在织锦大会上露面了。

传言道,郭织女江郎才尽,谢吟月东山再起。

五年内,谢吟月先后诞下长女韩非花,长子韩非雾。

自她嫁入韩家后,除了悉心钻研织锦技术外,便在家相夫教子,并不参与韩家买卖经营,韩希夷也不让她插手韩家商务。

谢家却在她的指引下,逐渐恢复昔日鼎盛。

小方氏,清哑继方无适之后,又诞下一子一女,分别是:次子方无莫,女儿方无悔。

方初牵挂妻儿,自清哑怀孕以来,从未离开江南一步。

他有意控制小方氏的经营规模,除了京城有几间竹丝画铺面外,小方氏名下所有织锦作坊和商号均分布在江南一带。

然他擅长经营,清哑名头又盛,便不刻意扩展,名下产业也日渐壮大。去年开始,舒雅行不得不在云州和荆州连续增开两家分号,连作坊带商铺,投资数十万。

他昔日承诺清哑,说无论去哪都要将她带在身边,终究还是失言了,只因孩子太小,方无莫才四岁,方无悔两岁,实在不宜带出门。

三月初,他出了一趟远门,下旬才回来。

进家便问清哑,圆儿回禀道,少奶奶在研发中心用功,他便不许打扰她。自梳洗一番后,疲倦袭来,便吩咐方无适带弟弟玩,他要小憩一会,以免清哑回来,一家子团聚,他却精力不济。

他便除了外袍,只着中衣,就在书房的罗汉床上躺倒。

这一放松,他很快陷入迷蒙中。

外面,方无适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麻雀。

方初并不觉得儿子吵闹,相反,这声音令他感到踏实、安心,使他意识到亲人就在身边,没了在外奔波时的牵挂。

听着儿子的声音,他脑中自动浮现相应画面:

“噢,又挖了一个!”

“无莫,捡起来。”

“无莫,你来挖。你挖我捡。”

这是他们在挖知了猴。

“黑子,折柳枝给我。”

“好。哥儿要几根?”

“折多多的。编个花篮放花。”

“我不会呀。”

“哎呀你真笨!细妈妈就会。”

“那我折了叫细妹姐姐帮你们编。”

“你快折。”

这是小黑子带他们折柳枝玩。

“这棵树是我那年插的。”

“你骗人!”

“真是我插的。不信哥儿问大少爷。”

“怎么插?”

“就是把这柳树砍一根枝子下来,插在土里就成了。简单的很。”

“那我也插一个。长大了这树就是我的。”

“你,去拿镰刀来,哥儿要栽树。”

“是。”

“无莫,你也插一个。比比看我们插的长得快,谁的快。”

方初已经睡沉了,声音渐渐闯不进来。

猛然的,他又醒过来。

就听外面圆儿压低声音呵斥人:

“大少爷在睡觉呢,你带哥儿在这吵?”

“我说去后园子,哥儿不肯。”

“哎哟适哥儿!小祖宗!去别处玩吧,这么闹大少爷可怎么睡!”

“才不是!我爹说,他听见我们吵才能睡得着,听不见心慌。”

“你这小嘴…真会编。”

“我没编,是爹说的。”

方初嘴角微翘,脑子里想象圆儿跟儿子对峙的情形。

“那你们也要小声点,我老远就听见你们闹了。”

“哪闹了?我就跟黑子和弟弟说话。”

“啊,莫哥儿说话了?”

圆儿的声音很急切,也很惊喜。

“还没有。无莫,叫大哥。”

“无莫,张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