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在这里,本军将成全你。”蚩狂淡淡说道。

“老二啊!”赵老太爷猛地推开扶着自己的大爷赵禀松,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爹!”

“二老爷!”

堂上众人突然惊醒,一时间哭声叫喊声响成一片。

鲜红的血从案几上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一点点洇进去,仿佛是地毯上新织就的花。

赵修缘缓缓伸手,抹去溅到脸上的血。兴奋和激动被赵二老爷喷溅的鲜血浇得冷了。他错了吗?再努力不过就是个锦王赵家罢了。去了南诏,以赵家的技艺,赵家的经验,能管理南诏的锦业,被所有锦户仰望。晟丰泽说,只要他能做好,将来娶个郡主回家都不成问题。

他只要季英英。他只要能摆脱牛五娘那个丑妇!

“你杀了我爹,我和你拼了!”赵大郎举起了狭长的案几朝蚩狂砸去。

旁边一名偏将朝着他的后腿弯就是一脚。赵大郎扑倒地地上。没等他爬起来,镶着马刺的牛皮靴子踩在了他背上。

蚩狂低下头,用剑背拍了拍他的脸:“赵家大郎?听说织锦技艺与赵二郎不相上下。本军将舍不得杀你。来人,绑走!”

进来两个士兵将赵大郎绑起来架了出去。

“我看赵家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绑人带走!”蚩狂大声下令。

“将军息怒!”赵修缘蓦然惊醒,上前作揖道,“将军,我保证赵家的好匠工悉数南迁,请将军给两天时间收拾……”

蚩狂已转过了身。

两名士兵上前扭住赵修缘往外拖。

“放手!我是白王殿下亲许的织造局大使!蚩狂将军,你不能这样对赵家!”赵修缘挣扎得满脸通红,高声叫喊着。

没有人搭理他。士兵们似早有准备,逮着年纪瞧着在四十以下的,一律拖走。转眼间厅堂喊叫声骂声不断。没过多久,后院传来女人的哭叫声。

蚩狂玩弄着厅堂中摆设用的精美花瓶,啧啧摇头:“白王殿下做好人,这坏人就由本军将来做了。眼瞅着三道堰最有钱的人家不抢,去抢那些穷汉,如何对得起本军将手下的将士?”

他抬起头,看到堂中以赵老太爷为首的赵家长辈们疯了似的扑向被捉走的青壮。蚩狂大声下令:“将四十以上的全带到垮院关起来。告诉他们,再吵闹,本军将就要杀人了!”

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赵老太爷再次翻了个白眼,晕死过去。

厅堂上终于变得安静。蚩狂满意地下令道:“抄家!手脚都轻点!别把东西弄坏了!”

“是!”偏将应了,兴奋地带着一队人奔向了后院,“抄家搬东西!”

“蚩狂将军!”赵修缘伸长了脖子,不停地喊着。

蚩狂想了想,走了过去:“赵二郎,你只要老实听话,本军将就让你暂管着三道堰带走的匠人。你管不好,本军将就杀了你!”

只要挺过去,见到晟丰泽就好了。赵修缘迭声说道:“小人早就答应了去南诏,请将军放心!我一定会说服赵家人的。”

蚩狂招过一名偏将耳语了几句,挥了挥手:“带他们过去!”

那名偏将笑了笑,上前推搡了赵修缘一把:“走吧。听将军的吩咐办事,我会照顾你的。”

后院月锦堂间的院子里,赵家所有四十以下的仆妇聚集在一起。乌泱泱的有二百多人。女人们不敢放肆地大哭,哆嗦地挤在一起,传出压抑的嘤嘤哭声。

牛五娘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她瞥了眼哭瘫在丫头胳膊上的大奶奶,转开了脸。

四周围满了士兵,直勾勾的盯着赵家害怕地不停哭泣的女人们。

隔了一会,两名士兵架着一个侍婢过来。玉缘挣脱了士兵,快步走到了牛五娘身边。

“事情办妥了?”牛五娘低声问道。

“不出娘子所料。娘子放心。”玉缘看了眼四周,声如蚊蚋,“奴婢会找机会带你逃走。”

面纱微微一动,似乎是被笑容扯动。牛五娘悠然说道:“逃什么?我等着白王殿下进了城,把杨家人也一并交给我。”

玉缘不由大惊:“娘子,他们要掳人去南诏啊。您怎么能吃得了这种苦头?”

“我是赵二郎的妻子。夫贵妻荣,我自然是要跟着他去南诏享福的。只要他为南诏人做事,我怎么会吃苦?”牛五娘喃喃说道,“我只想知道,杨静渊如果知道杨家人在南诏任我羞辱,隔了千山万水,他会不会痛苦地疯掉?”

★、第225章 同囚

喉咙干涩得让季英英忍不住呛咳起来,瞬间有股清水灌进了嘴里。她狼吞虎咽地咽下,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说:“好了,娘子没事了。”

“娘子!”看到季英英眼睫毛动了动,湘儿喜极而涕,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脑袋灌了水似的,动一动都难。季英英睁开眼睛,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她慢慢看清楚了:“湘儿,玉兰……”

四五个丫头围着她放声大哭。

“哭什么?再哭就把你们杀了!”远处传来男人粗野的喝斥声。

火把的光并不十分明亮,远远的插在栅栏上。天空有月,怎么天黑得这么快?印象中天已经亮了。家里被搜刮干净,没有兵来了。朱二哥说再等到天黑,就放火烧了母亲他们的尸骨,凫水逃走……季英英朝湘儿伸出手,让她扶着自己坐了起来。

淡淡的月光照在这片开阔地上,栅栏外头是连绵看不到尽头的帐蓬。季英英瞳孔收缩,抓紧了湘儿的手:“这是军营?南诏军营。”

“是。我们被关在南诏军营里。”湘儿哽咽地说道。

玉兰拉了把春兰,连同另外两上小丫头跪伏在季英英面前:“娘子,大奶奶已经去了。求娘子收留我们四个。我们一定尽心服侍您。”

“嫂子去了。”季英英像是在肯定一件事,重复了一遍。

玉兰泪如泉涌:“生下孩子,太太正欢喜地给孩子清洗,南诏兵就闯进来了……我家娘子血崩……太太想把小郎君抱给她看一眼,被南诏兵推搡了一把撞到墙上,小郎君就……”

“别说了!”季英英打断了她。

母亲哥哥季嬷嬷还有刚出生的孩子,几张脸蓦然出现季英英面前。她的心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痛得涸出了血。她揪紧了胸前的衣襟,大口地喘着气。

记忆纷涌而来。

她和湘儿还有朱二郎躲在回廊下面,看着一拨又一拨的士兵来家里搜刮财物。家人的尸首静静地躺在面前,连给他们收尸都不敢过去。她看了整整一夜不曾合眼。

家里终于安静了。她爬了出去,想把母亲的眼睛阖上。然后就不醒人事。“南诏兵发现我们了是么?”

湘儿哭着摇头:“不,是一个黑衣蒙面的人,看身段是个女的。她打晕了娘子。我和朱二哥就忍不住出来拦她。她喊了一嗓子,南诏兵就跑进来了。”

“她呢?”

“跑了。”

南诏军进了三道堰。还有个蒙面女子特意来抓自己。还会有谁呢?三道堰出现的神秘女子。应该有一身好功夫吧,才会在南诏兵冲进家门时全身而退。季英英笑了起来:“牛五娘。”

是不是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人都被抓这里关着了。还能跑出去质问她不成?季英英摇了摇头,问起了家中其他人:“朱二哥是和男人们关在一起吧?嬷嬷她们呢?季福季贵叔田叔呢?”

湘儿摇头不知。玉兰几个是一起被带走的,当即答道:“到了军营就分开了。这边关的全是年轻的娘子。”

季英英仔细一瞧,果然发现席地而坐的全是年轻的小娘子。她认出了几家的小娘子,都和自家的侍婢坐在一起。

正说着,栅栏被打开了。一大群女子被士兵放了进来。

“瞧!是赵家的人!”

“那个戴面纱的是赵二奶奶!”

“啊呸!不是赵家说动县令大人下什么禁令,又封了街。我爹娘早带我跑了。”

“小声点,她们人多。”

牛五娘与赵家的妯娌们走在一处,身后跟着一大群赵家的年轻侍婢。玉缘目光锐利地往场中一扫,寻了处角落,直接上前将坐在地上的两个小娘子拎起推到了一旁:“让开!”

那两个小娘子怒了,抬头看见一大群赵家女子走过来,只得忍气吞声地挪开另寻了个地方坐。

地上零星扔了些草席,早关进来的人拿来垫着坐了。赵家人一进来,婢女们就四下赶开了人,捡了草席在空地上铺好,请赵家奶奶们坐了。

赵家婢团团跽坐在周围,如众星拱月一般。

被抢走草席的小娘子委屈地嘤嘤哭了起来。

有人看不过眼低声讥讽道:“都是被南诏军关进来的,还以为自家是高高在上的赵家奶奶呢。”

“赵家人多。忍着点吧。”

“人在做天在看,当心报应!”

自赵家女人们进来后,空地上的小娘子们都自发地挪动了位置。宁可坐得挤一点,也离赵家人远了。

牛五娘泰然自若地坐着。那姿态仿佛不是被关在军营,而是在赴宴一般。只是身边几位妯娌哭得让人心烦,她忍不住蹙眉喝道:“我家郎君是继任家主,他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且侯着。”

赵家几位奶奶早听说了前堂发生的事,有位辈份高的堂婶就怒了:“不是赵二郎答应那个南诏白王,赵家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着就想扑过来打牛五娘。玉缘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扯着她去看场中的女子:“她们家都答应南诏的条件了吗?如果不是我家郎君虚与委蛇,五太太还能体面地坐在这里?”

都是被南诏兵抓来的。小娘子们鬓发散乱,白裙沾了泥垢。差一点的,外裳都被撕破了。进了军营人人害怕,都抓了泥土擦手脸脖子。个个蓬头垢面。赵家女人们受了惊吓,却还没有落到这样的田地。赵五太太恨恨地闭了嘴,仍嘟囔着:“二老爷就是赵二郎害死了……”

赵大奶奶又抹起了泪来。

季英英被挡在人后,她竖起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赵修缘,晟丰泽。”她喃喃念着这两人的名字,声音在齿缝间滚动,似要把两人咬磨嚼烂。

目光落在黑衣黑裤的玉缘身上,她更加确认:“湘儿,你看看,赵二奶奶身边那个黑衣婢像吗?”

赵家坐在对面的角落里,离边上的栅栏不远。借着火把的光,湘儿看清楚了:“身段像。只是没有蒙面。”

这叫什么?临死也要拉自己垫背吗?季英英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她转过身,看到这边的栅栏离自己并不远。栅栏外站着一个南诏士兵。也许是因为有兵,小娘子们都自发的离栅栏远远的坐着。

“这里太挤,我们坐过去一点。”

五个婢女害怕地看着栅栏外站着的士兵。湘儿不会违背季英英的意思,跟着她挪动。玉兰几个互看了一眼。她们的主子张四娘已经不在了。季英英是她们唯一的主心骨。四人也跟着挪了过去。

★、第226章 打听

离栅栏还有三尺远,季英英停了下来。她看了眼五个婢女。发髻上都只剩下一两根银簪子绾发。想必进来时都被搜走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也苦笑起来。为了方便行动,她换了胡服,梳了最简单的道髻,插的也是根不起眼的银簪。

离开杨家时,大太太给的一袋金豆子分了一把给绫儿,其它的都缝在了几个人的衣裳下摆里。如果取出来,难免不会引起这些兵的觊觎。被搜身就惨了。手摸到了靴子里藏着的小刀,季英英有点心安。

几位婢女耳朵上都还戴着银耳塞子。玉兰戴着的一对米粒大的金耳塞也没有被取走。世人都以女人穿耳为习惯。只要不是特别值钱,都没有拿走。季英英取下了自己戴的两枚南珠耳环。滚圆的珠身,在夜色里泛着迷人的珠光。

但愿……她捏在掌心,鼓起了勇气。

“军爷!军爷!”她小声地喊道。

士兵疑惑地回过头,看到一双黑乌乌的眼睛望着自己。他禁不住乐了。益州府的小娘子够泼辣。他去逮了两个,像护崽的母鸡,扑扇着翅膀乱蹦。扔进这里关着了,又老实胆小起来。敢靠近栅栏坐着的没几个。这个胆子够大,竟然还敢叫他。

他来了兴趣:“叫我?”

季英英又往前挪了一尺,摊开了手:“我只有这对珍珠耳环了,是上等的南珠,送你。”

“送给我?”大军将说过,抓来的人不准逃走一个,不准让她们轻易寻死。否则军法从事。士兵反而警惕起来,离栅栏又远了一步。

季英英直接将耳环扔到了他脚边,哀求道:“不求别的,只求军爷告诉我,家里的嬷嬷下人们都关在哪儿。我母亲哥哥都过世了,不晓得军中有没有遣人去给他们收殓。”

在回廊下面躲着,她的脸蹭得很脏,看不清容貌。一双眼睛黑得像化不开的墨,噙着一点泪,哀哀地望着他。

来的时候白王殿下就大军将就吩咐过,这些人都是要迁往南诏为奴的,不许随便杀人。这小娘子的母亲哥哥定是反抗惹怒了去的士兵吧。她只探听这点消息,告诉她也没关系。士兵心软了,他弯下腰假装擦拭着靴子,飞快地捡起了耳环,压低声音道:“四十岁以上的都不带走。等你们走了,就会放了他们。他们会给你的母亲哥哥收殓。”

“什么时候走啊?”想到尸首就那样躺在院子里,季英英恨不得马上启程,让放回去的季家人早点让母亲他们入土为安。

“快了。”士兵也不敢多说,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站岗。

快了。

是攻下益州城快了吗?西面来了南诏军。大军在南面。东南也一定有军队。三军合围,益州没有援军,城破指日可待。

还是快要把她们先送走了?大军带着掳掠的百姓行程太慢。大唐的援军一到,这些人就是大军的拖累。

一年前,晟丰泽拿百年老参引诱她签下欠条。还不清他的钱,就要与他为奴三年。现在季英英才明白,他要的不是她一个奴婢。他要掳成千上万的益州工匠为奴。

也许益州还在开战,她们就已经踏上了南行的路。

停留的时间越长,获救的机会最大。可是停留的时间一长,母亲他们就会孤零零地躺在院子里。

季英英坐了回去。幸好,季福季贵叔他们会被放回去,吴嬷嬷田嬷嬷会平安无恙。她又想起了季嬷嬷,心里一酸,她再也不能靠着季嬷嬷宽厚的背了。对,季鹰还在,他一定和朱二郎关在一起。没有见到绫儿。她和香油没被抓到还是被杀了呢?南诏肯放嬷嬷她们回去,不会轻易杀人。她一定躲好没有被抓到。

南诏要掳掠人口,不轻易杀人。可是母亲却亲手杀了哥哥。

母亲一定猜到了南诏人的目的。所以她宁肯亲手杀了哥哥,也不愿让他被抓去南诏为奴。侄儿死了,嫂子死了。哥哥被抓走,也许这辈子都回不来。母亲怎么活得下去?她恨南诏人,她宁肯哥哥死,也不愿意他去南诏染丝。可是,活着总比死了好。母亲,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季英英痛苦地把头埋进了胳膊里。

五个婢女听得清清楚楚,见她这样,心里不免惶恐起来:“娘子,你要不要躺着睡一会儿?”

这样的夜晚,有几个人能踏实去睡呢?季英英在衣袖上擦干泪,抬起脸。看到五个人的神情,她突然明白了。她们不是想劝自己休息,是害怕看到自己慌张悲伤。会有办法的。亲眼看到家人那样的死,季英英想,她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等杨静渊找到自己。

她看了眼月亮的位置道:“两个时辰换一人值守。其他人都睡觉。玉兰排第一。”

玉兰眼睛亮了起来,谦卑地说道:“娘子放心。”

季英英挤出一丝勉励的笑容,蜷缩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四个婢女挨着她睡了。玉兰挺直了腰跽坐着。

南诏军围城之前,不知道太太和大哥大嫂是否也出城躲避了。不过,南诏只掳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只要任他们掠取财物,太太和大哥大嫂就算留在府中,也无恙的。

太太那性子,不晓得她能否忍下来。那晚牛副都督登门索锦。听陈嬷嬷说,太太怒极骂了他。厅堂的桌子都被牛副都督砍下一角来。大唐的三品武将,勒索了蜀锦,仍不免一战。不知他心中是否有愧。连他自己的女儿都要被强掳到南诏去。他会不会后悔没有和南诏直接决一死战?牛五娘身边有个武艺高强的婢女,她会半道上想办法逃走吧?

明明是她指使人害了自己,还能指望牛五娘帮着逃走吗?别傻了。

哦,赵修缘!季英英突然想笑,他是否想过,他与南诏勾结,也落得个掳去南诏为奴的下场?

杨静渊在哪儿呢?他有没有收到她的信?他会和东川军增援益州吗?如果自己路上没有逃走的机会,他会不会来南诏找她?

迷糊纷乱的想着事,季英英听到了玉兰叫醒春兰的声音。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还有五个人要依靠着自己。如果真要被送走,得养足精神和体力……这一晚,季英英睡得甚是香甜,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第227章 服侍

季英英睡醒时,天空蒙蒙亮,地面上浮着一层灰白的雾气。正在轮值的婢女是春兰,季英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春兰会意,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栅栏靠门的地方摆着几只大缸,任女子们轮流取水。旁边还用草帘子和竹竿搭起两个简单的茅厕。已经有早起的女子过去了。

空地上女子横七竖八的睡着。也有呆愣地坐着的小娘子,时不时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季英英趴在地上朝栅栏外看。晚上看得不是很清楚,借着晨曦,季英英发现这里已经出了三道堰。军队驻扎在秋收后的田地里。外面帐篷之间的空地上还竖着地里枯黄的稻桩。

手摸到地上的草叶,仔细一看,她乐了。关女人们的栅栏竖在菜地里。菜叶被女人和士兵们践踏得不成样子,季英英仍认出来种的是萝卜。

她们六个已经是最靠近栅栏的人了。季英英小心地刨着土,尽量不让人注意到她的动静。没过一会儿,被她刨出了一颗。她用衣裳下摆仔细擦干净了。放在了湘儿的衣摆下面藏着。

再看,季英英又惊喜起来。这块地不仅种着萝卜,还搭着豆角棚。棚子垮了,没有人坐在那边。她赶紧叫醒了睡着的婢女们。几个人慢慢挪到了豆角棚边上坐着。

“看着点。”季英英吩咐了声,借着婢女们的遮挡拿出了靴子里的小刀。

没用多长时间,她切下了几根短竹筒:“趁着人少,春兰你们几个去茅厕,少喝点水。别梳洗了。再偷偷装一些水回来。”

她让湘儿放吵,捡了不少豆角。

远处,玉缘跽坐在牛五娘身旁,低声说道:“娘子,她在垮塌的豆角棚处。”

以牛五娘的聪慧轻松猜到了季英英的行为:“大军不会饿死我们。小家子气。”

要掳人回去,是要活着的人。不喂饱也不会不给吃食。牛五娘撇撇嘴:“盯着就行了。”不过,她盯着栅栏门口的简易茅厕蹙紧了眉。玉缘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心里了然:“娘子,奴婢去豆角棚瞧一瞧,取些竹竿回来。”

她起身朝豆角棚走了过去。

可能是这群女子中唯一穿黑衫的人,湘儿一眼就看见了:“娘子,她过来了!”

季英英也看见了。她早将切过的竹竿藏了起来,镇定地拉着湘儿避到了旁边。

玉缘走到两人面前,看到地上堆着摘下的豆角和几颗萝卜,嘴角弯了弯:“季二娘,会给你饭吃的。”

说着一脚踩下去,萝卜和豆角被踩得稀烂。

湘儿不敢招惹她,气得咬住了嘴唇。

见季英英一言不发,玉缘扯出几根竹竿轻蔑地看了两人一眼道:“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别妄想逃走。”

说完笑着拿了竹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