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急忙拦着,“你病刚好一些,不能劳累,赶紧下去歇着吧!”

锦秀慢慢退下,走到门口,抬起头看了一眼容华。

容华脸上正挂着一抹微笑,眉宇间似是有宁静的河水,在缓缓流淌,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和从容。

锦秀抓紧了手里的佛珠,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容华从大太太那里出来,研华本也要起身离开,只是临走之前被大太太叫住。

陈妈妈倒是热络地将容华送出来,陈妈妈站在门口一直等到容华和春尧、木槿走出大太太的院子,才转身返回了屋子。

容华走到半路上,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要描样子,屋子里的东西够不够用?”

春尧仔细一想,“这个不打紧,小姐先和木槿回去,我去张罗这些东西,一会儿就给小姐拿过去。”这是太太第一次派活给八小姐,八小姐肯定会十分重视,再说她又想趁着这个机会,见那个绣娘,打听芙蓉花的事,办起事来自然也就积极多了。

春尧走了,容华和木槿又走过一条抄手走廊,身边再无其他旁人,木槿紧绷的神经才算放轻松一些,“小姐,你真是要吓死我。原来你是要去大太太屋里,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容华笑笑,“我就是要你不知道。”只要木槿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这对主仆也算是过关了,经过了当年她和七七的事,大太太心里对主仆关系过密一定异常反感,更何况木槿通过崔执事家的到她身边来,这件事大太太总要疑心过问的。

只要木槿和她没有半分的默契,大太太才能放心。

这府里上到大爷、小姐,下到丫鬟、婆子,每个人都要忠诚于大太太,而不能私下追随旁人。

木槿还是有些不甘心,“大家都说府里的庶出小姐里面大太太最喜欢的是六小姐,府里的其他庶出小姐嫁的嫁,剩下六小姐是因为大太太要给她找一门更好的亲事。你没看刚才,大太太看六小姐时那种满意的眼神。”

“要我说小姐,你也不能什么也不争,关键时刻还是要讨好大太太一些,毕竟这个府里大太太说了算。”

“小姐没看大太太对六小姐有多亲,苦差事累差事是不会派给她的,小姐要想赢过六小姐也不容易。”

木槿侧过头,正好看到容华微微一笑,眼睛异常明亮,“你这些话加起来,只说对了半句。”

原来连木槿也认为,那只是份苦差事。

木槿想不出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只能又说:“按照惯例本来是让府里的丫鬟和绣娘做了,今年偏将这活派给小姐,做这些东西,辛苦不说,也落不到什么好,不过是到时候送出去就完了。”

容华微微一笑,“那也不一定,有些事并不是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就像…”

“就像什么…”木槿在一旁急着问。

容华却笑笑不再说话。

就像现在大太太留下六小姐…就像她一进府就已经踩在了刀刃上,她在上面行走,一不小心就要…

大太太在正厅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累,就带着六小姐到碧纱橱里说话,其他丫鬟婆子都退下了,外面只留了陈妈妈和香巧。

大太太刚坐下,研华正想着也坐过去,就听见大太太一声喝令,“跪下。”

研华顿时浑身一抖,她抬起头看向大太太,只见大太太满面怒容,她腿一软吓得跪在地上。

大太太声音虽然不大,却十分严厉,“我素来觉得你是伶俐的,不然你姐姐妹妹一个个都嫁出去了,只留下你在身边,却没想到你是个蠢的,枉我疼了你这些年,你竟然都没有个心。”

研华还从来没见过大太太这般模样,冰冷的语调,刀锋一样的眼神,怒中带着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研华半晌才说出话,“母亲…女儿是不是有什么做的不对…”

“我且问你,你今天是不是差人背地里对义承侯府的人使了银钱?”

研华顿时心里一惊,大太太怎么会知道…她明明已经很小心,就连送银钱去的丫鬟,也是平日里不敢和她在人前亲近的。她早已经打算好,就算大太太听到些什么风声雨声,查下去,也不会查到她头上,更何况她明明还在陈妈妈面前唱了一出戏。

陈妈妈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明明是已经相信了。

或许大太太只是怀疑她,现在说这些,不过是要诈她,研华咬咬嘴唇,“母亲,我哪里敢做这种事,果然有这样的事,您怎么不问问别人,府里本来就人多…”

大太太冷笑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知道侯爷夫人今天跟我说了什么?侯爷夫人是看上了我家的六小姐,看她人长得漂亮,又识大体知进退,想来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你的好话。”

研华脸色阴晴不定,看来她用的银子已经起了作用,侯爷夫人真的看上了她没错,只是大太太会不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伸手阻拦?

大太太道:“你一定在想,侯爷夫人看上了你,我却可能会拦了你的路,挡了你的好去处?”

研华心中一惊,连忙又俯下身,“女儿不敢,女儿知道母亲素来心疼研华…”

大太太扬起眉毛,“你还知道这个?我看你是嘴里这样说,心里不这么想。”说完微微一笑,“明天我就回了侯爷夫人同意这门亲事。”

第十四章 亲事(下)

研华抬起头,心里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惊讶,只是紧接着的话却让她心里一慌差点晕死过去。

“侯爷夫人说,要将你说给吏部尚书做侧室,我本来是舍不得的,现在看来以你的聪明才智,进了尚书府将来说不定也会有个好结果。”大太太脸上不禁浮起一丝讥诮的笑容,“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

研华张大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跪行到大太太脚边,“母亲…母亲…”

大太太看也不看她一眼,“《女诫》、《内训》,这些书你都读过,应该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爷夫人已经开了口,我如今也没有了办法。”说着她闭上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任凭研华在脚下哭得哀戚。

研华精心梳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脸上的妆容更是花成一片,声音已经哭哑了,却不敢直说半句不愿嫁的话,她只觉得万念俱灰,整个人从云端掉入了深渊。

没想到争来争去,竟然会落得去吏部尚书府做姨娘…之前家里来过父亲同僚家的女眷,说起过吏部尚书的事,听说吏部的姨娘娶得最是频繁,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得宠不了几日,而且吏部尚书的正妻又是出自世禄之家,十分有手段,这些年来吏部尚书府里除了正妻育有两男一女之外,其他姨娘都没有生下一男半女。

研华只要想起来就害怕得浑身发抖,如果去了那里,她这辈子就算完了。她愿意去给大姐夫做姨娘,那是因为看上了侯爷府世袭的爵位,就算她抬不成正妻,她的孩子也是有机会成为爵爷的,这样子子孙孙就会永远地富贵下去。

可是却吏部尚书府,她却有可能连后代都落不下。

想到这个,研华心里的那种无助和惧怕,将她整个人都浸没了,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扑到大太太怀里,痛哭流涕,“母亲,母亲,都是研华一时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事来,我实在没想到会有这种后果,我只是想给侯爷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早知道会这样,我是万万不敢,万万不敢的啊!”

“研华知道母亲是疼研华的,母亲…”

大太太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早些明白这道理,也就不会背着我做这种事。侯爷夫人会说这门亲事,也让我措手不及,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我也要受制于人,想要从中周旋,谈何容易。”说到这里,大太太眼眶一红,也悲戚起来,“你说说,我这些年什么时候不把你放在心口疼?跟你大姐姐、二姐姐又有什么两样?我一心一意地对你,没想到你到动了歪心思。”

研华听大太太话语中有转圜的余地,急忙擦干眼泪,赌咒发誓一般地郑重,“研华以后再也不敢胡来了,母亲说什么研华就如何做,绝不敢再自作聪明。只是这一次,母亲一定要帮帮我。”

大太太叹口气,用袖口擦擦眼睛,扶起怀里的研华,目光中又复有了慈爱的目光,“我是怒你不争,本想要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却在这时候弄出事端,如果我要是舍得你,早就答应侯爷夫人了,你前面的几个姐姐,就是个例子。”

“我一直迟迟没答应,那是因为心里实在喜欢你。”

研华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此时此刻心里充满了悔恨。

“我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婉拒了这门婚事,实在不行…”

研华又打了个冷战,急忙仰起头来又恳切地看大太太。

大太太怜爱地将研华乱了的鬓角抚平,“实在不行,我只能看看府里有没有人能替你…好在这府里不只是你一个小姐到了婚嫁的年龄。”

研华实在没想到大太太会说出这样维护她的话来,她只觉得整颗心忽然之间被一种莫名的感情充斥,她的目光笃定,“母亲,你对研华这般,研华一生一世都不敢忘,如果我再有二心,就让我粉身碎骨,不得善终。”

大太太重新将研华揽在怀里,“你这孩子,做母亲的哪用得着你发这样的毒誓,只要你日后好好的我也就心安了。”

香巧和陈妈妈在外面坐着,一开始还好,只是说些闲话,后来隐约听到里面一句半句话,夹杂着六小姐的哭声,香巧顿时心跳加速,再也坐不住了,陈妈妈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一边慢慢喝茶,一会儿功夫香巧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陈妈妈不在意地咳嗽了一声,香巧顿时浑身一抖。

六小姐的哭声渐渐小了,陈妈妈才有意无意地道:“香巧,你也是从大太太房里出去的,虽然比不上春、夏、秋、冬,太太还是提了你二等丫头。”

香巧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愣愣地应了声,“是。”

“大太太将你给了六小姐,是因为疼六小姐,让你跟过去也是享福。”

陈妈妈笑笑,“你年纪不小了,也应该懂事了。”

陈妈妈这话里的深意,就像一盆冷水,将香巧从头到脚淋了个透,陈妈妈说的没错,大太太现在是疼六小姐,可是…

屋子里呜咽的声音又传来。

变化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大太太和六小姐还没有出来,就听到外屋里陈妈妈扬声道:“二爷来了。”

大太太忙拍拍研华的肩膀,“在我这里擦擦脸,别让你弟弟看出来。”

研华应了,大太太笑着迎出去,香巧忙进碧纱橱里服侍研华。

大太太出来时帘子一掀,弘哥看到屋子里还有人,不禁向里面看了看,大太太笑着说:“是你六姐姐,刚才不知道怎么的蹭脏了脸,正在里面收拾呢。”

弘哥冷不防地叫了一声,“六姐姐。”

研华刚才已经被惊坏了,听到这么一声,身体一抖,毫无预警地对上弘哥的眼睛,这样一对视,研华忽然想起自己脸上此刻正是一片狼狈,急忙别开了脸,侥幸弘哥好像并没有看出来什么,研华调整一下呼吸,低哑的说了句,“弟弟好。”

弘哥还欲说话,大太太已经过来拉着他的手,笑着问他,“你这是又想起什么事了?”

弘哥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想到明天要去左宗学,特地来问母亲,看看还有什么交代的。”

大太太道:“明日你第一回上左宗学,本应该你父亲带你去,谁知道他今日有差事出了京。家里应该有个长辈出面的,可惜你两个叔叔都不在京里,我想了想只好给你大姐送信,明日一早让你大姐夫送你过去。”

“左宗学是贵勋子弟才能上的,你要事事小心着些,万一遇到什么事,就报你大姐夫的名字,那些人自然会让你几分。”

弘哥又点头。

大太太想了想仍旧不放心,“还有,交友更是要慎重,就算有脾气相投的,也要禀明家里再作打算。”

弘哥道:“母亲放心吧!”

“更不可在里面惹事。”

弘哥急忙道:“儿子不敢。”

大太太满意地笑笑,伸出手整理一下弘哥的衣服,“在外面上学虽是好的,总不如家里随便,你也不小了,改历练历练。”说着,大太太仔细端详了一下弘哥腰间的配饰,尤其是那只绣着翠竹的香囊,大太太拿在手里摸了一下才放回去。

又说了一会儿话,弘哥这才离开。研华也收拾妥当,让香巧陪着走了。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陈妈妈急忙端了茶给大太太。

大太太摸着茶碗好半天才叹口气,“要是瑶华身子好好的,我何用操这么多心。”

陈妈妈急忙说:“二小姐的身体会养好的,您大可放心,再说…”话说到半句,陈妈妈便不敢往下说,二小姐是不能多提的。

“经历了这一次,希望研华学乖一点。”

陈妈妈笑,“那是自然,您没看到六小姐对太太感恩戴德的表情。”她顿了顿,“只是侯爷夫人那边?”府里适婚的小姐除了六小姐就只有八小姐,大太太是不是就准备将八小姐…

“我说了,不着急。”

“是。”

大太太又想起来,“八小姐身边的丫头是谁荐上来的?”

陈妈妈还没说话,进来伺候的冬蕊已经道:“您说那个木槿?我瞅着像是崔执事家的,刚才路上崔执事家的还拉着她咬耳朵。”

大太太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眼睛轻阖着,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好半天才看了一眼陈妈妈,“都是我的人,她却和你不同,这些年她也没少在府里捞银子。”

崔执事两口子也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这些年她男人在府里做了执事,她也越发大胆,府里的丫鬟婆子只要有银钱送去给她,她没有不拿的,三小姐、四小姐出嫁,她就捞了一笔,大太太心里知道,却并没有说破,看来太太不准备再纵容她了,这时候陈妈妈只得尽快摘清自己,“可不是,背地里我也没少说她。”

大太太细摸着茶杯上的浮雕纹理,“有些小事上也不用非要跟她计较,只是要提点她别因小失大,万一弄出什么大事来,别怪我将来不顾这些年的情分,让她弄了个没脸。”

陈妈妈急忙说:“是。”

“木槿那个丫头怎么办?”

“看着还本分,就让她在八小姐身边吧!”

“是。”

第十五章 姐弟(上)

陈妈妈躬身退了出去,连忙去找崔执事家。

崔执事家的瞅着木槿没有给她惹出事来,心里高兴,便从厨房弄了两盘菜在屋子里,温了壶酒,正在吃酒,看到陈妈妈进院子里来,连忙上前请陈妈妈与她一起吃酒。

陈妈妈进到屋里来,也不动筷子,就将大太太今日的话说了一遍。

崔执事家的听得陈妈妈这话,顿时惊出了身冷汗。

平日里她在下面做些小动作也是仗着大太太信任她,没想到大太太早就将她那些把戏看在眼里。

崔执事家的急忙央求,“陈姐姐,我们跟着太太这些年了,平日里姐姐妹妹总好在一起,关键时刻你可要帮帮我,大太太她准备怎么发落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陈妈妈叹口气道:“难为你是个聪明人,早知今日,竟被那些个财物蒙了心,”顿了顿又说,“当初你怎么能做那些糊涂事,现在既做了也不该怕。”说着就要走。

崔执事家的急忙将陈妈妈拦住,苦苦哀求,“可怎么办,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陈妈妈被她磨得没法,只能道:“太太若想要发落你,还用得着遣我来说这些?还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如今你家里已不同往日…”

崔执事家的急着道:“姐姐回去千万跟太太说,我可半分没有别的想法,我哥哥一家子这些年也是受了陶家的庇护,才没饿死。我本想过段时间跟太太说说将我哥哥的女儿要进进府里,谁知道我那没良心的哥哥竟然图几个钱把女儿卖去了武穆侯府,按理说我们这些家养的奴才,不该就这样擅自做主,别说是卖出去,就算是配人也该是太太拿主意,只是我那哥哥早早就被逐出了府,就疏忽了这些规矩,我又一时没嘱咐到他,才让他作下这种事。”崔执事家的想来想去,大太太一定是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才会…

陈妈妈听得仔细,崔执事家的又催她拿主意,陈妈妈思量了一番道:“这种事我可做不得主意,再说这事太太也没跟我说起。”

崔执事家的看到陈妈妈是这种表情,知道里面没假,顿时后悔起来,自己竟然将这件事说破了,这下子想遮掩也来不及。

“只是我劝你,趁着太太没有问起,你不如早作打算。”

陈妈妈从崔执事那里出来,仔细盘算崔执事的那番话。

这些年大太太虽然视她为心腹,但是有些话也是不会跟她说的,更没说起崔执事哥哥家的事,难道大太太让她这次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这件事?崔执事哥哥家的丫头,她是见过,生了一副好皮相,不过是一个毛丫头,又能有多大干系?

陈妈妈不禁叹了口气,大太太心里想的,谁能猜得清楚。

木槿在一旁伺候,容华将花样描得精心细致。

容华让春尧去锦秀那边看一看以表心意,锦秀是因病得福,讨了大太太欢心,园子里的丫鬟不少前去探望,木槿在一旁愤愤不平,“小姐你冒险救了人,人家却不念你一点好处,都算在了大太太头上。”

容华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木槿还欲再发牢骚,这时听到外面有丫鬟道:“二爷来了。”

弘哥一进屋,容华急忙走出来,吩咐木槿,“快去给二爷倒杯茶来。”

木槿领命出去。

弘哥进了屋,径自坐在椅子上看容华。

别看弘哥小小年纪,目光却十分的细腻深沉,只是少了几分的耐性。

弘哥等着容华先开口,容华却偏偏不肯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弘哥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要耍什么花样?”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的恼怒。

容华挑起眉梢,“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为什么要让丫鬟跟着我?”

“因为。”弘哥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觉得这个八姐姐看他的目光有蹊跷?府里的人看他多是尊敬、羡慕的,还没有谁对他流露出那种怜悯的目光,他这才不由地生疑,遣了个身边的丫鬟多注意她些,谁知道倒让她发现了。

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她能拿他怎么样?谁知道她反将他一军,遣了那个叫木槿的丫鬟来告诉他,让他找个借口去大太太屋里。

凭什么她说一句话,他就要按照她的话去做?偏偏她却好似很了解他,让木槿来跟他说:“小姐说了,二爷想知道什么,去了一看就明白了。”

明明知道是她在耍手段,他却还是上当了。

弘哥后悔不已,他本不该去的,怎么就听了她的话,去了不说,完了还巴巴地送上门来,想到这里,不由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就要走,嘴里还不服气地道:“别以为我不敢跟母亲说…”

“说什么?”

“说你…”弘哥辩不过容华,只得回过头来怒目以对,却没想看到容华笑弯了的眉眼。

弘哥不由一愣,容华那恬静的笑容,让他赫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弘哥正看得入神,忽然看到容华嘴唇一张一合,他耳朵似是有金器交鸣的声音,轰鸣不绝,半天那才恍惚明白那话的意思。

她是说:“你的锦帽貂裘还在不在了。”

弘哥惊呆了,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因为功课不好挨了父亲骂,父亲罚他在屋子里静读书。正逢时节,外面鞭炮声不绝于耳,他在屋里枯坐,书本里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只能托着腮想着外面不知是怎么一番玩闹的景象,正觉得难过,听到外面有人喊,“五小姐来了。”

听到这句话,他激灵一下活了过来,忙跑出屋子去看。

撩开帘子,他一眼就看到了五姐姐。那天正下着雪,她踩着雪花,红色的罗裙在地上拂过,拖带了几粒莹白,落在褶皱里,远远看去似花瓣里的晨露,她走到他身前笑着看他,还没说话,她就脱了身上的红裘披在他身上,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众丫鬟生怕担了过错,急忙拦在前面说,“老爷命二爷在屋里读书的。”

她笑着说:“我可不就是来教他功课的。”

他那时个子还矮,只能仰起头来看她,她眼睛里光芒四射,异常明亮。

雪在脚下“咯吱”地响个不停,也是那时候她告诉他那句诗,说的是,“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后来他将她的锦裘藏了起来,再也不肯给她。

每当她想起这件事,总是会笑问他:“你的锦帽貂裘还在不在了?”

弘哥看着容华发愣,又见她伸出手,轻轻地在他额头上比划,“一时不见,你已经长这么高了。”

弘哥想说话,嘴唇机会颤抖的不能言语。

容华又微微一笑,十分清晰地在他耳边说:“是我回来了。”

他的眼泪顿时掉下来,滚过金边绣的衣角落在地上。

弘哥再坐下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看容华亲手拿了茶给他喝,清香的茶水入了口,他这才急急放下茶杯,站起身拉过容华的手,真切地喊了一声,“姐…姐…你怎么就…”

弘哥年龄毕竟是小,在他心里只有容华一个亲人,当时容华死讯传来的时候,他只是不敢相信地呆坐了一天,然后在容华灵前默默哭了一回,之后再也没表现出过度悲切来,现在容华回到身边,感情失而复得。与容华见面固然欣喜,之前失去的痛苦却也一并回到了心里,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哭了起来,恨不得将这些年的痛苦一并发泄出来。

哭够了。弘哥还是不明白容华怎么会有这样的经历,容华只是一旁劝说他,里面的细节她也说不上来,“大概是我命不该绝,人都说做亲人的有今生没来世,老天却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

弘哥只在一旁点头,眼都不敢眨地盯着容华看,生怕一眨眼容华就会不见了似的,等到心结一打开,一个个问题就接踵而至,“姐你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你是得了急病,我才不相信,还有那个赵宣桓怎么就娶了大姐?”

她们姐弟素来亲近,赵宣桓的事容华也没有刻意瞒着弘哥,那时还以为他年纪尚小不会在意,哪知道他早已经看到眼里。

“后来大太太故意试探我赵宣桓的事,我一直装作不认识他,赵宣桓也是奇怪,竟然也像是不认识我的样子,”说到这里,弘哥“哼”了一声,“我一直不相信姐是得了什么病,心里早就下了决心,想着等我长大以后,定将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查出是谁害的你,我要将他们一个个杀了为你报仇。”

说到这里,弘哥脸上顿时出现坚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