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婉也是好久没见锦娘,再见时,有着恍如隔世之感,当年,锦娘还只是孙家庶女是,便到过宁王府玩耍,那时,冷婉便特别喜欢锦娘,两个兴趣相投,很是谈得来,后来,锦娘嫁到简亲王府,那时候,二太太还在,冷婉会和芸娘一起到二太太府里玩,二太太便会请了锦娘过来一起说话,关系自然就越发的融洽了。

原以为,二人能成为妯娌,却不知,世事变迁,如今二太太早已伏法,东府萧条冷清,锦娘却成为了大锦朝的女才子,女红人,也成为了最尊贵的王妃之一,而自己,仍是独守闺房,心心念念着的那个人,一直不肯下决心娶她,偏生他又并非无情,偶有书信传来时,话里多有关切之意,让她又升了希望,舍不得弃他另嫁。

“给王妃请安,王妃安好。”落霞俏皮的一福身,行了个标准的宫礼,锦娘避让不开,便笑着拿手打她,“你这丫头,几日不见就跟我生分了是吧,那好,我也给落霞郡主行礼。”

落霞一听忙扯住她的手道:“别介,我受不起啊,嫂嫂,若是庭哥哥看我给你行礼还不整死我去,你饶了我吧。”

锦娘嗔她一眼,笑着对冷婉道:“婉妹,好久不见,你看着清减了。”

冷婉优雅的给锦娘行了一礼,眼中带着一丝沧桑,“确实好久不见了,请王妃受冷婉一礼。”

锦娘笑嘻嘻地将她扯住,一手一个,接着就往府里走。

“你们都是我的好姐妹,既是难得来一趟,那就不要拘礼了,你们也知道,我做不惯那个。”

落霞听得掩嘴就笑,几个说说笑笑就到了锦娘院子里,吩咐满儿茶点备好,因是秋夏相交,天气炎热,屋里就放了冰块,张妈妈又让人端了冰镇的酸梅汤来,三人喝了,解了渴。

落霞放下手中的汤碗,看了冷婉一眼,对锦娘道:“有人可是夸下了口,说她长嫂如母,会给兄弟做主的,怎么到了如今还没动静呢?人家的年纪可是等不了了啊。”

冷婉一听,脸上浮出两朵红云,落霞的爽直大方她有些吃不消,羞涩地低下头去,但却又忍不住满眼期抬眼看锦娘。

锦娘听了也怪不好意思的,却实是她自己曾说过,要帮着解决冷婉和冷华轩这对冤家的事情,可是,她也努力了,人家男方自己总不表明态度,她总不能拿刀子逼他娶亲吧,可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还真不敢当着冷婉的面说出来,她今天既然找上门来,怕也是实在在家熬不住了,一腔希望全放在自己身上了,唉,惭愧,惭愧啊。

“那个,三弟最近,忙下政务,我倒是找过他几回,他有几分意动,只是,好像有些顾及,我问过他,他又不肯明说,唉,那小子经历了些事情,比过去稳重多了,婉妹啊,这事你别急,再给嫂嫂些时间啊。”

冷婉一听冷华轩并非直接拒绝,黯淡的眼眸变得明亮了起来,微垂了头,羞涩地说道:“多谢嫂嫂了。”

一回子凤喜回来了,却是站在穿堂处看着,并没进来,那样子似乎有话说,锦娘心知她定是看冷婉和落霞在不方便,不由摇了摇头,叹口气对落霞和冷婉告了个罪,才出得门去,心里不由想念双儿,如今因着双儿成了亲,便不能如先前那样随侍在身边了,她的一部份工作便交由凤喜,今儿这事,若是双儿,她便会附到自己耳边耳语几句就是,绝不会让自己丢下客人,走到外面去只一个丫头回事。

凤喜见锦娘出来了,脸上露出犹疑之色,很小声的对锦娘道:“三爷没在府里,奴婢问过烟儿,说他去了二老爷的坟地了。”

锦娘听得一怔,自己先前准备去东府时,便使了人看过,知道冷华轩在府里才去,怎么这会子又去二老爷的坟上了?

“奴婢也觉得奇怪呢,听烟儿说,好像三爷也是听说…宁王家的郡主来了,才敌意避开的,烟儿那样子,像是要哭了一样,夫人,她说三爷好可怜,其实心里还是很喜欢婉郡主了,但就是不愿意娶她进门,唉,若是三爷好生成个家,东府也能有些鲜活气呢,以前的东府可真是富贵得紧,如今却落得…”

锦娘皱着眉头止了她的话:“你去让外门管事备辆大些的马车,说我要出门。”

凤喜听得一怔,夫人这怎么也要出门呢,屋里还有两位客人呢?但看锦娘一点也没有要向她明说的意思,她只好垂了头,老实办事去了。

锦娘回到屋里,半挑了眉看落霞:“婉儿的事我且不说,落霞,你今儿可是只来陪婉妹的?”

落霞听得一楞,眼里闪过一丝落漠和无奈,随即又嘻笑着道:“自然不是,如今京里可是好多太太小姐们都知道,简亲王妃最爱的就是做大媒,落霞年纪也不小了,自然也是想让嫂嫂给说个好人家呢。”

锦娘脸上笑容一收,一本正经的对她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我真的会给你找一户家差不多的人家,差不多的人,把你嫁了哦?”

落露仍是笑着,眼里却浮出一丝泪意来,垂了头,两手扯着手里的帕子,狠狠地说道:“哼,你这话要是说给那个人听,他不定会有多高兴呢,这阵子,日日想法子躲我,看到我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我有那么可怕吗?我落霞,不说要倾国之貌,也是绝色美女一个,论才貌,论家世,论人品,哪一点配不上他,他越是要躲我,我便越是要缠他,今生缠不到一起,我缠到他下辈子去。”

锦娘很喜欢落霞这敢爱敢恨的性子,对她竖了个大拇指道:“好,我支持你,落霞,你是好样的。”

冷婉听了也触到了自己的心事,不由也撇了嘴道:“可不是吗?都是没良心的,咱们哪点配不上他了,非要扯三扯四的,喜不喜欢,想不想娶,明着说吗?拖拖拉拉的,断又不断,真是烦死个人了。”

锦娘听得眼睛一亮,原来冷碗也这么有气势呢,她一起身,拉起两个郡主的手道:“嗯,姐妹们,咱们不能被那些臭男人打倒,既然喜欢了,就是拿刀子逼,也要逼得他们将咱们娶回去。”

“娘子,两位妹妹说这话还可以,你嘛,就算了吧,差不多一点啊。”锦娘话音刚落,自里屋便传出冷华庭很不豫的声音,锦娘一听便缩了头,拉着两位郡主便往外跑,回头对屋里的人说道:“相公啊,我只是去做大媒啊,给两个妹妹相亲,出去一会子再回。”

说着,也不等某人回应,人已经出了穿学,下了台阶,走出好远了。

落霞一路走,一路笑,“嫂嫂,我还以为庭哥哥最是怕你的呢,原来,是你怕他哦,他说一句你就原形毕露了。”

锦娘听了便嗔了她一眼,拿手戳她道:“小丫头你懂什么,夫妻之道,不是谁怕谁的事,而是要相互尊重和忍让,谁都会有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错了不要紧,重要的是一方要包容,而另一方要知错认错,知错就改,这样的夫妻才能长长久久啊。”

落霞和冷婉听了都垂了头,露出思索的神情,锦娘知道她们两人都听到心里去了,便不再说话,带着两个去了外门,门外早就备了两辆马车,锦娘拉着落霞和冷婉同坐了一辆,而后面的一辆便坐着各自的丫环婆子,王府的侍卫随从跟了十好几个,马车向城外开去。

冷婉和落霞都不解,问道:“嫂嫂这是要带我们两去哪里?”

“你们两个长得如此水灵,我呀,要卖了你们,一定能赚不少银子呢。”锦娘故意一脸邪笑地对两个郡主说道。

落霞听了立即对锦娘翻白眼,冷冷道:“就你这怂样,还想卖我,小心我和婉儿一起把你卖了,你呀,如今可是最值钱了,你信不信,我只要传个信去简亲王府和宫里,说你失踪了,立即便有大批宫廷侍卫和王府私兵追出城来,啊,还是算了吧,我怕乱箭穿心啊,五马分尸啊。”

说着她还故意两手一摊,装个死样,把锦娘和冷婉得得前府后仰,冷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半晌才止住了笑,对锦娘道:“她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咱们可都是皇室宗亲,不管是丢了谁,宫里都会派人来找吧。”

落霞听了意味深长的看了锦娘一眼,小声道:“不见得呢,总之,咱们的锦娘嫂嫂如今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咱们两个啊,最好不要得罪她哦,不然,小心皇兄会找麻烦哦。”

锦娘听她的话状似玩笑,却似在深意,一时脸上的笑僵住,脑海里回想起与皇上一起在江南地道里避难时的情景来,又想皇上一直对她很亲和,如待妹妹一相对她,自己不应该乱猜疑才是,如此便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神神秘秘的对冷婉道:“一会子,我和落霞两个不下车,你一个人带着丫头婆子们过去,那个人就在族坟里,你可以自己去问她,大胆一些,问明白了,肯就肯,不肯就不肯,不许他再玩暖昧了。”

落霞听锦娘这‘玩暖昧’三字觉得很贴切,瘪了嘴对冷碗道:“嗯,确实是这样,他男人,他拖得起,咱们姑娘家可就拖不起了,你的这一位,可比我那一位还要让人恼火和讨厌呢。我起码是个单相思啊,他不肯我也不怪他,他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心意,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不肯放手的啊。”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冷婉心知她的苦楚,便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这一次一定不给他玩暖昧的机会了,非要逼他表态不可。”

说话间,简亲王一系的祖坟到了,锦娘真的让冷婉带了自己的丫头进了祖坟,在简亲王府的一个粗使丫头的带领下,找到了冷二老爷的坟地,远远的,看到冷华轩果然正站在二老爷的坟前发呆。

冷婉将手一扬,让跟着的人全都停了下来,自己悄悄地向冷华轩走去。

“爹爹,你说轩儿要怎么办,当年,害你的人里也有她爹爹,儿子不能找他报仇,但要儿子认他为岳父,儿子实在是做不出来啊,可是,她又是那样的一往情深,轩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有那样痴情的女子,她对轩儿真的是做得仁至义尽了,轩儿落魄潦倒时,她从来就没有嫌弃也没有放弃过轩儿,她是轩儿能坚强存活下来的勇气,轩儿…其实好喜欢她,可是,造化弄人,为何她会是仇人之女呢?”冷华轩边说,边蹲下身去,给面前的纸灰上又添些纸钱,温和干净的双眸里蕴满痛苦之色。

冷婉先是听得一震,整个人都差一点僵木发麻,随即听他又说,他其实很敬重自己,很喜欢自己时,一股狂喜又充斥心间,原来,他对自己也是有着那样深的感情,他也明白自己的一片痴情,可是,父亲,怎么会是杀害二老爷的凶手呢?二老爷不是被他哥哥冷华堂所杀吗?

是了,那个二老爷是假的,是西凉的探子,难道,这坟里,就是住着真正的二老爷?那冷华堂比他还大,怎么又是假二老爷的儿子呢?

冷婉想不明白,因为,她不太知道当年刘姨娘与赫连容城之间的那些事情,所以,越听越糊涂了。

但是,冷华轩又是从何处得来,宁王爷与赫连容城有勾结的信息的呢?若真是,那宁王府不是…会,想到这里,冷婉不由打了个冷战,她突然明白冷华轩为何如此痛苦了,不由对眼前这个男子更加心疼和怜爱。

若宁王真的曾经背叛过大锦,做过出卖朝庭的事,又害死了冷二老爷,那冷华轩如果要报仇,告发就是,但那样一来,整个宁王府便会被抄查,几百口人都会被流放,或是卖掉,而自己,也会由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而被打落尘泥里去,所以,他宁可自己一个人痛苦,宁可自己怨他,既舍不得自己,又无法接受自己,所以,才玩暖昧,才…拖着…想来,他也是一直在想着解决的法子而不得,正苦恼着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冷婉决定要勇敢的跟冷华轩站在一起,一起想办法解决,或者,这是个死结,难以解开,但她相信,只要两个齐心协力,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到他们的,就如当年的锦娘和冷华庭,他们的处境更为恶劣,但她一样坚强的与冷华庭在一起,如今苦尽甘来,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快乐夫妻。

慢慢走近,她悄无声息地在冷华轩的身边蹲下,拿起一张钱纸,也丢进火堆里。

冷华轩一时怔住,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冷婉,冲口而出的是:“婉妹,你怎么在这里。”

冷婉温柔地笑着,火光映在她带泪的脸上,像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只是那样的笑容太过凄楚和哀伤,让人看着心疼啊。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要将那些话藏在心里一辈子?”冷婉含泪笑着,缓缓抬眸,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男子,心中有无数个念头升起,最后聚成一条小溪,唱着同一支歌,说着同一句话,那就是,今生非眼前这个男子不嫁。

“什么…什么话?你听到了什么?”面对这样的冷婉,冷华轩有些慌乱,他猛然站起身来,逃一般的往坟外走。

“你还想要逃吗?你还想要拖到何时去?不管如何难,总有个解决的法子的,难道,你真的要逼我去做姑子么?”

“婉妹,我…对不住你,你还是,另找户好人家,嫁了吧。”冷华轩背对着冷婉没有回头,声音干涩的说道。

“你混蛋,这种话为什么不早几年说,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你了再说,为什么要让我再也忘不掉你了再说,为什么要让我决定终身非你不嫁之后再说?你分明就是个懦夫,一个胆小鬼。”冷婉不顾一切的在冷华轩身后大声吼道。

番外9

冷华轩听得一怔,眼里立即露出一丝恼怒来,回头看了冷婉一眼,让开落霞,给锦娘行了一礼:“嫂嫂怎么会来此处?”

锦娘叹口气道:“我特地使了人支请你,你却不肯来,婉妹又来了,我便只好带了她到这里来了,三弟,有什么话不能往开了说?你既是对婉妹有情,就因该告诉她原由,你给人定罪,也要让人心服口服不是吗?”

冷华轩听得眉眼微动,温亮的眼里带了丝愧色,但很快又浮上一层无奈,转头戒备地看了落霞一眼,没有说话。

锦娘便知他是不原当着落霞的面说话,又怕落霞生了硌应,忙道:“郡主也是关心婉儿的,她是个爽真人,没有恶意的,不过,说到底,这是你跟婉儿的事,我们两个说再多也无用,她只是看你话也不说清就走,仍是让婉儿吊在半空里,上不得,下不得,总拖着,不是个事,三弟,我们两个这就回马车里去,你和婉妹再谈谈,兴许,中间有啥误会也不一定呢。”

说着,扯了落霞就往回走,落霞狠狠地瞪了冷华轩一眼,又关切地对仍在地上哭着的冷婉道:“婉妹妹,你莫哭,姐姐和嫂嫂会给你做主的。”

冷华轩这才注意到百多米远的小树林子里,停着两辆马车,正是简亲王府的,看着锦娘朝马车边走,他欲言又止,抬了抬手,想将人叫回来,最后还是忍住了。

正在此时,锦娘却又回了头,转过身来,他微微一怔,呐呐地看垂下了手。

锦娘却并没往回走,只是正色地对他说道:“三弟,我不管宁王当年做过什么,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我只想告诉你一句,那些都跟婉妹没关系,宁王是宁王,她是她,她是无辜的,跟你过一辈子的人也不是宁王,是冷婉。”

说着转回去,再不迟疑,和落霞双双走向了马车。

冷华轩听得楞住,锦娘的话像一夏日的一缕清风吹入他的心里,顿时有种清明之感,那郁结于心多时难解的结也似是有了引线,只需扯着那引线,便能解开,他慢慢地回转身,眼里露出一丝坚决,走近婉冷,伸了手,将她温柔地扶起:

“地上凉,起来吧。”

冷婉仰起梨花带雨的俏脸,仍抽着鼻子,两眼却是闪闪发亮,像看到了黑夜中那盏指路的明灯,缓缓的顺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乖巧地跟着他走回二老爷的坟边。

钱纸已经燃尽,只剩一堆灰烬,一阵风吹来,将纸灰扬得漫天都是。

“当年,你父亲与那赫连容城是好朋友,与我父亲也是莫逆之交,只是,我父亲是不知道那赫连容城是西凉人,而宁王爷却是知道的,父亲最后一次出门,便是应了宁王爷的邀请,后面,便死在了外面的,说起来,赫连容城假扮成我爹爹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宁王爷究竟知不知情,但是,宁王,与赫连容城之间必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密秘的。”冷华轩斟酌着,想尽量将话语说得委婉一些,往日温和干净的黑眸如今浸满痛苦和挣扎,确实不管宁王做过什么,都不关婉儿的事,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可以不怨恨冷婉,但又怎么能够娶仇人之女为妻?

再说了,两人若真的成婚,宁王便是他的岳父,一个女婿半个儿,让他认贼作父,那他不是猪狗不如了么?

“也就是说,你并不能肯定,我爹爹就是参于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对吧。”冷婉想了好久才弄清楚,他话里的关节,亏得她早就打听过赫连容城的身份,和赫连容城与冷二老爷关系,而且,正是因此,她才更加疼惜冷华轩。

不能肯定吗?冷华轩在心里苦笑着,虽说宁王并非直接凶手,却是间接凶手,而且,宁王应该是最先发现赫连容城的假身份的,当初,赫连容城假扮父亲时,曾经露过破绽给宁王的,但宁王却没有细究,或者说,明知他有问题,也假装不知道,而放纵赫连容城,甚至,后来还与赫连一起帮着对付伯父和二哥…

这些,都是他不小心看到的,谁也不知道赫连容城有记日记的习惯,他竟然将自己假扮父亲时的所有心情都记录了下来,也许是,他顶着别人的一张脸太久,又成天假扮另一个人的习惯,假装另一个人的生活太过疲累了,又不敢和任何人讲,心中孤独苦闷之下,便宣泄于纸上,所以,才留下了那本记录。

只是,以赫连那谨慎的性子,当初他逃离东府里,不知为何没有将那本记录着他的点点罪证的东西带走,而是留了下来,他就不怕自己哪一天,会看到么?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留下来,给他看的。

他逃走时,已然身份败露,那份东西,如果到了他的手里,会让他发现很多曾经与赫连勾结过的朝中大臣的秘密,又或者,那是他的最后一个打压大锦王朝的手段?还是,他要给自己留下一点保命的东西?

记碌里的人,他到现在都从来没有去找过,也没有打算将记录交出去,如果他拿着那东西去找其中一些人,那些人定然会很害怕吧,如果自己有所求,那些人就是拼了命也会帮他的吧,呵呵,可惜,他不想那么干,也没打算将东西送给朝庭,尽管,那样会让他立大功。因为,里面有婉儿的爹爹。

“你既不能肯定,就不判定我爹爹有罪,你这样对我公平,只是怀疑就弃了我,你…你…”婉儿却不知他心里所想,看他半晌没有说话,心里更是充满希冀,大声对他说道。

“婉妹,你想离开京城吗?去江南,或者,去海边,那里民风淳扑,生活简单,但是,会很快乐。”冷华轩看着冷婉执拗而倔强的小脸,突然觉得自己的苦恼很可笑,伸了手,握住冷婉,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宽厚的掌心里,用手里的温充,温暖她的冰凉,给她安定。

冷婉听得楞住,他的话转换得太快,她一时还没理会意思,“你…你说什么?”

“我很喜欢海,大海能让人胸襟开阔,浪花能涤荡人的心灵,我想在海边建一座房子,跟心爱的人,第天早上看潮,晚上听海。”冷华轩唇边带了丝宠溺的笑,温润的眼眸也含了一丝玩笑,眼底,却是一抹期待和不安。

“大海…我没看过,很美吗?”冷婉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阵狂喜充斥心间,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话说得更自然一些,灿亮的大眼里闪着惊喜和不自信。

“很美,你…会和我一起去看海吗?婉妹。”冷华轩定定地看着冷婉,眼神一瞬不瞬,生怕错露了她脸上一任何表情,他的意思很明白,她要跟他在一起,就要离开她的父母,与他一起远走。

“嗯,一起去,一起在海边建房子,在海边生活。”冷婉坚定的看着冷华轩,他潜在的意思她是明白了,他会娶她,但他不会叫宁王爷岳父,她想要嫁给他,便要大胆的自家庭里脱身出来,他们两早就换过庚贴,也请过媒人,只并定日子成大礼了,所以,说不上是私奔,却也和私奔没什么两样,因为,她的婚礼,总不能不告诉父亲吧,总不能成婚时,他连女婿礼也不行吧。

但冷华轩就是这个意思,具体会如何操作,她不明白,但她知道,自己要婉给他,就得伤了父母的心。

“婉妹,谢谢你的成全。”冷华轩由衷地说道。

冷婉悲伤地看了眼远方那两马车,心里既幸福,又酸楚,不管宁王曾经做过什么,他是她的父亲,突然要抛开生她养她疼他的亲生父母,背弃他们,让她感觉很疼苦,也很不舍,可她更离不开冷华轩…

“我们回去吧。”冷华轩牵着冷婉的手,柔声说道,他也明白她的痛苦,只是…能有两全的法子吗?除了这样,他还能怎么做?他为了她已经放弃报仇了,再退一步,他做不到。

锦娘和落霞两个在马车里,掀着帘子看外面那对壁人手牵着手,不由高兴的笑了,落霞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心情越发的黯淡了下来:“嫂嫂,咱们也走吧,一会子婉妹两个来了,会不自在的。”

锦娘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泄气,你看,他们不就成了么?加把子劲,我相信你,肯定能把那小子征服的。”

落霞嘟了嘴,摇了摇头道:“我和冷婉不同,他和三爷是两情相悦,我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个男人,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努力了很久了,可是,却得不到他半点回应,我知道,冷家的男人,都是笨蛋,认死理的。”

就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吧,她原是骄傲的,被人捧在心里的郡主,多少青年才俊倾慕她,追求她,及笈以前,便有媒人上门来说亲,及笈以后,那媒人更是差点踩破她家的门槛,她一个也相不中,也不许父母将她随便许人,可是,如今,她的骄傲被他踩在脚底下,竟是毫不怜惜,她感觉…好累啊。

“怎么,想放弃了么?”锦娘拍了拍她的手,含笑看着她:“我认识的落霞可是不会轻言放弃的哦,难道,你失败了几回,就这样没有自信了?”

落霞被锦娘说得兴起,抬了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有时候,真想拿个锤子锤开的头就好,你是不知道,他一见到我就躲,偏生我又知道他喜欢呆在哪里,便偷偷地跟着他,他便傻傻地一个人呆在湖边吹曲子…如今也不拿箫了,改吹笛子…”

锦娘听得一怔,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想起自己先前曾经为冷青煜吹过一次竹笛,不由苦笑了起来,难不成,他还真的和裕亲王一样,是个痴情种吗?那也太…傻了点,心里浮起来丝不安起来,虽然自己不曾对那个做过什么,但如果他因自己而孤独,痛苦一生…

“落霞,明儿咱们去宫里吧。”锦娘想了想说道。

“不去,每次一去,太后就会逼着我,要给我指婚,她说的那些人我又不喜欢…都推了好多回了,再去,我都快找不到借口了。”

“太后娘娘既然肯给你指婚,那感情好啊,就把你指给青煜那小子不就成了?”锦娘笑着拿手指戳她。

落霞眼睛一亮,随既眼神立即又黯了下来,摇了摇头道:“也不是没说过,我娘曾经就跟太后娘娘提过一回,太后先前还很高兴,后来,怕是那个人自己不愿意,又不了了之了,再说起我的亲事时,又改了人家…”

原来如此,锦娘决定明天先去和皇后娘娘商量商量,总要搓合了这一对冤家才好,她希望落霞幸福,更希望那个人能走出情困,也能有份完美的婚姻。

那边冷婉和冷华轩渐渐走近,落霞便吩咐车夫开车,锦娘忙扯住她道:“胡闹,咱们走了,婉妹怎么回去?”

落霞俏皮地看着她道:“你还怕他们会失了礼啊,看着吧,他们两个更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会做出来了,依我看,你那小叔子也是个认死理的,定然不会轻易原谅了宁王,这样一来,他们要好的话,便只有一条路了…”

锦娘听得眉头紧皱,那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父王和母妃都不在,她和冷华庭就成了冷华轩的长兄长嫂了,他若再出个什么事,对族里也不好交待的。

番外10

锦娘没让车夫启程,而是掀开帘子,严肃地看着正向马车走来的冷婉和冷华轩,冷华轩触到锦娘研究的目光,不由低了头去,不与锦娘对礼,却是靠着长袖的掩护,悄悄牵了冷婉的手,此时的他,突然很怕冷婉会反悔,反心软而舍不得父母,他要给她信心和力量。

冷婉也是不敢与锦娘对视,心中又为着要背离父母而痛苦着,但冷华轩厚实而温暖的手坚定地握住她时,那一丝的犹豫和动摇便消散怠尽,父母还有大哥和大姐几个,就算少了自己也没关系的,但是,冷华轩只有她了,父母双亡,孤独寂寞,这让她心疼,让她更不舍,已经决定了要一辈子陪着他,就不能反悔。

“婉妹,快上车,出来也有不少时候了,一会宁王到我府里要人可不得了了。”锦娘语气有些冰冷地说道。

冷婉悄悄地挣开了手,安抚地看了冷华轩一眼,冷华轩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松开了她,柔声说道:“保重!”

冷婉听得微怔,不解地看着他,他笑容不减,眼里是一派坚定和鼓励之色,冷婉也笑了,对他挥了挥手,上了马车。

马车先将冷婉送回宁王府,落霞却是不肯回自家去,非要闹着到简亲王府住,说是好久没有看望表姐上官枚了,也想念扬哥儿,锦娘知她心情不好,也喜欢她的性子,便使了人去她家里报个信,与落霞一起回了府。

第二日,锦娘便带着扬哥儿一起去了宫里,皇太子原是在上书房里上学呢,一听说扬哥儿来了,便心不在焉起来,太博问他好几个问题他都答得文不对题,老太傅最是古板,斥责太子不用心听讲,不尊师长,学业无长进等等诸于此类的话,打了太子陪读几手板,皇太子不过三岁多点,哪里听得懂那些,看平日的小伙伴被打,伤心得眼泪直掉,结果又被太傅骂成妇人之仁,御下不严,无明君之坚毅,太子不敢回嘴,只好老实地听着,陪读也不过是五岁的小男孩子,被打后哭得稀里哗啦,太子忍不住,也跟着大哭了起来,一时上书房里哭声震天,皇上在隔壁养心殿正与大臣们一起议事,其中便有简亲王冷华庭,被闹得实在议不下去了,只好带了冷华庭一起来看。

太子见了皇上倒是不敢再出声,也不敢看皇上,只是抽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冷华庭。

冷华庭看着就好笑,便哄着太子说了原由,一听太子是因着自家那小子进宫而不愿听讲,不由哭笑不得,扬哥儿不过一岁多,可偏生太子什么都喜欢听他的,还老欺负太子,太子不但不恼,还最喜欢跟他玩,也不知道自家那小子有什么吸引力,不过,儿子有本事,做爹爹的自然是得意得很的,脸上正带着自得的笑,皇上在一旁便不乐意了,瞪了他一眼道:

“小庭,我小时候也最喜欢你呢?因为你又乖又漂亮,还最喜欢牵着我的衣服…”

“皇上…太子殿下仁厚知礼,臣子太过玩劣,比太子殿下可是差太多了。”老生常谈啊,偏生却又对冷华庭很有用,由其是老太傅听了疑惑地看向他时,他便更不敢让皇上将那话头继续下去,忙老实地,心不甘情不愿的贬了自家儿子一句。

皇上便在鼻间哼一声,牵了自己儿子手道:“走,跟父皇一起去看扬哥儿去。”

坤宁宫里,锦娘正偏坐在椅子上与皇后说着冷婉和落霞的事,“娘娘,华轩也快二十了,与婉郡主也早有婚约,却是因着家庭变故而耽误了婚期,如今两个又有了些小矛盾,小误会,明明两情相悦,却因面子问题而蹉跎,臣妇看着都急呢。”

“是这样么?先前我也是听宁王妃说起过,莫说婉郡主还真是个好女子,痴情又坚贞,弟妹,我听说你最近喜欢上了做媒,不会也是想让我…”皇后斜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锦娘,锦娘脸微微一红,忍不住微嘟了嘴道:“唉,臣妇不也是想让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么?娘娘最是心仁,您一定会帮臣妇的,对吧。”

皇娘听了笑得眼都眯了,指着锦娘骂道:“你少来唬弄我,以前你家扬哥儿坏,我还以为是学的小庭的,如今总算明白了,你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呀,肯定是在中间搓合了好久,都没成效,便想了最后一辙,让我做恶人,强压了他们成亲,对吧。”

锦娘听得一脸黑线,皇后娘娘也太过抬举自己了,自己哪有自家那小小子腹黑啊,一半都没学到呢,不过,皇后的消息也是灵得很,自己方才那番话原有些欲盖弥彰的,她竟然就看出来了。

“这哪里是做恶人,成就一段婚姻,那可是胜过修行十年的功德呢,娘娘,您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又宅心仁厚,肯定不想看到一对有情男女劳燕分飞吧。”锦娘狡黠地眨了眨眼说道。

扬哥儿自跟他娘时屋后就没消停过,锦娘将他一放下地,他便有模有样的给皇后娘娘行了一礼,也不等皇后娘娘说什么,便自行在屋里转圈儿找东西。

一边的宫人看着奇怪,问他:“世子爷,你找什么呢?”

“小妹妹,扬哥儿的小妹妹,不对,是小媳妇,大姐姐,你好好美哦,你一定知道小媳妇在哪里吧。”扬哥儿找了几个圈也没看到摇蓝,更没看到摇蓝里的小公主,便扬着好看又讨好的笑,非常可爱的对宫人说道。

那宫女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扬哥儿长得又胖又漂亮,可爱得不得了,她一见便喜欢,这会子见这孩子嘴好甜,便逗她:“你这么小哪里来的小媳妇,这可是皇宫哦,说错话是会被打屁屁的哦。”

扬哥儿一听瞪大了眼睛,首先便看向他娘亲,一脸戒备的将手反到身后护住自己的小屁屁,结果他娘正与皇后娘娘正聊着天,无暇顾及他,便长吁了一口气,走到小宫女面前,扯了扯她的裙子,示意弯下腰来。

小宫女笑着弯了腰,扬哥儿便用小手护住她的耳朵,“大姐姐,你真的是好美听,比扬哥儿…的小媳妇还美,你带扬哥儿去看小媳妇…哦,小公主好不。”说着,也不等宫女回答,便叭唧一下,在小宫女脸上猛亲了一口。

那边皇上也听到了扬哥儿的话,她原就知道皇上的心意,便暗暗对那宫女递了个眼神,宫女会意,笑着抱起扬哥儿去了公主住的偏殿。

“让我下旨也不是有可以啊,不过,你就要欠我一个人情哦。”皇后笑着看扬哥儿被宫女牵了出去,却是一改往日的端庄沉静,眨着眼对锦娘道。

锦娘一听便觉得头痛,皇后娘娘其实一点也不好对付啊,不知道又要打什么歪主意了,每次她都能提出奇奇怪怪的条件让自己完成,有时,还真的很麻烦呢。

“娘娘,你…有什么要求,不防现在就告诉臣妇,也让臣妇好有个思想准备吧。”锦娘苦着脸说道。

“现在还没想起来,等想到了再告诉你吧。”皇后掩嘴而笑,却是半挑了眉,一副将来要让你吃憋的样子。

两人正说着,偏殿里便传来扬哥儿的哭声,锦娘不由诧异,自家儿子可从来都没被人弄哭过,一般他都把哭作为武哭用的,今儿这是怎么了?这是要哭给谁看?

皇后也觉得奇怪,纳闷道:“扬哥儿也有被人欺负的时候?不会吧。”一脸的不相信。

锦娘仇觉得青怪了,见皇上起了身,自只也忙跟了出去,她一点也没为自家儿子担心和心疼,只是想去看热闹而已。

到了偏殿,扬哥儿正眼泪汪汪的嚎着,左手捂着自己的左脸,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宫人一看皇后和简亲王妃都来了,吓得跪了下去,也不等皇后开问,忙道:“奴婢该死,奴婢没也看好小世子,害小世子受了伤,请娘娘和王妃责罚。”

皇后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娘便去扯扬哥儿的手,看他的脸究竟伤得怎么样了,结果一看,脸也有些黑,扬哥儿白瓷般的小胖脸上有几个指印,深的处都露了血丝,不由转了头,冷冷地看着那宫女。

“奴婢该死,小世子脸上的伤是…公主殿下抓伤的。”宫女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皇后听得更不信了,但仔细看扬哥儿脸上的伤,那指印还真是细小得很呢,不由扳了小公主了手指看,果然,她小小的指甲还真有点长呢。

摇蓝里,长公主殿下正瞪着乌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皇后,小手指正啜在嘴里吸着,皇后娘娘看着便学得好笑,公主还只有三个月大,怎么就会抓了扬哥儿的脸呢。

问宫女才明白,原来扬哥儿一进来,便直扑到小公主的摇蓝边,看护公主的嬷嬷也知道皇上与简亲王爷的关系亲厚,小公主了生下来,便有人传,扬哥儿会是将来的附马爷,便没怎么管扬哥儿,只是在一边小心的看着,任扬哥儿逗着小公主。

小公主原是在睡,扬哥儿一来,便叽叽歪歪的跟小公主说话,“小妹妹,我来看你了哦,我还给你带了糖果果来了哦,你要不要吃呢?”说着,小手便在身上掏,还真让他找出一粒糖果来,捏着便要喂小公主,但小公主太小,哪里能吃糖,而且,小公主睡得正香,被他吵了瞌睡,睁开眼就要哭的,但睁眼一看扬哥儿那伸进来的大脑袋,也不哭了,伸了爪子便向那张离得太近的小胖脸挠去。

结果,想要喂糖讨好自家小媳妇的扬哥儿便毫无形像的大哭了起来。

皇后听了一点面子也不给扬哥儿的哈哈大笑,扬哥儿哭得更凶了,抽噎着对皇后道:“皇伯娘,扬哥儿要变丑了,呜呜,不要啊,我要比爹爹美,我不要变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