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哥儿一直在抖,带着哭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

观音又问道:“茗哥儿很喜欢有兄弟姐妹的,他晚上有没有来找你,有没有跟你说‘萍哥儿,来跟哥哥一起玩啊,来陪哥哥啊’,有没有?”

萍哥儿终于吓得瘫软下来,害怕的哭出了声。

他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他,是姨娘,是姨娘…

是姨娘跟他说:“…茗哥儿是嫡子,排在你前头,有他在就永远没有你出头之日。姨娘会安排好,你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将他推下水,娘不是教会了你凫水吗,等他淹死了,娘再去喊人将你们救上来,到时候你就说是茗哥儿和你一起不小心掉下水的。他死了,等你父亲以后做了侯爷,你就是世子…”

姨娘自小就告诉他,住在府里的夫人和小少爷是拦在他前面的绊脚石,等以后有机会回了侯府,一定要让他变成世子。

他虽小,但已经明白了身份的重要性。他听了姨娘的话,然后茗哥儿就死了。

他后来也一直做梦,梦到茗哥儿来找他,他好害怕呀。他一直跟他说,不要找他不要找他,是姨娘,是姨娘教他这样做的,但是他就是不走…

巩昌侯夫人看着吓得一直在哭的孙子,急得自己的眼泪也要出来了,跪在地上哀求道:“娘娘,萍哥儿那日真的是无心的,求您放过他…”

“无心?”观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本宫今日也是无心的。”

她又道:“罢了罢了,本宫不过想跟他亲近一番,倒没想到他会吓成这样。”说着对杭公公道:“杭公公,带他下去洗把脸,然后带他去御花园玩一会。”说着又看向巩昌侯夫人,笑道:“本宫跟巩昌侯侯夫人,好好的说说话。”

杭公公谄笑着道了一声是,然后拉着萍哥儿出去了。

巩昌侯夫人看着被带走的孙子,匍匐在地上,哭着道:“娘娘,您有什么不满的,就全都发泄在臣妇身上,求您别为难一个孩子。”

观音冷冷的看了她了一声,她倒以为她会放过她呢。

观音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本宫的姐姐嫁了你曹家,咱们可是亲戚,本宫怎么会对你怎么样。至于萍哥儿…”她说着“哎”了一声,接着道:“这御花园同你们家巩昌侯府一样,就是池啊湖的有点多,萍哥儿会不会跟茗哥儿一样不下心落个水什么的,本宫就不知道了。”

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听说你跟皇后的关系不错,本宫今日将皇后也请过来一起叙话了。”

她话音刚落,门外太监便通传道:“皇后娘娘到。”

观音笑着道:“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杜氏进来的时候有些怒气冲冲,质问道:“贵妃,你一大早将本宫交过来做什么。本宫告诉你,皇上虽然宠你,但本宫还是皇后,你别太狂妄了…”结果一进门,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巩昌侯夫人,又轻咳了几声,道:“贵妃这里有客人,又将本宫请过来做什么?”

观音并没有站起来给她行礼,笑吟吟的道:“知道皇后跟巩昌侯夫人关系好,所有本宫今日找巩昌侯夫人叙话,便将皇后一起请过来了。”

杜氏急忙摆脱关系道:“谁跟她关系好了,贵妃可别乱说话。”

心想贵妃是不是知道巩昌侯夫人给杜家送银子的事情了,她耳朵倒是灵通。

她又想,就算她收了巩昌侯夫人的银子又怎么样,她可还什么事都没替她做,可怨不上她。

她看了坐在上面的观音一眼,见她根本没打算将上首的位置让给她,心中气闷,又不敢在她的地盘发作,只好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说着看到还跪在地上的巩昌侯夫人,又故意责问观音道:“我说贵妃,巩昌侯夫人都来了多久,你还让人家跪着。不是本宫说你,后宫女子,要宽和大度,温柔贤良,切不能心狠手辣,魅惑君王…”

观音打断她道:“本宫倒是忘了夫人还跪着,夫人起来吧。”又对旁边的宫女道:“给夫人赐张座,另外再给夫人打盆热水来洗洗脸。”

杜氏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训斥她,见她如此,只能将话都吞了下去,有些无趣的抚了抚鬓发。

等宫女打来热水替巩昌侯夫人洗过脸,又扶了她在凳子上坐下。

她就像是个傀儡一样,由着丫鬟将她如何就如何,全身心里想的都是被带走的萍哥儿。

观音又玩着自己寇红的指甲,问起道:“本宫那位好姐夫怎么样了?还好吗?”

巩昌侯夫人听着心里一紧,连忙道:“好,很好,不劳娘娘挂记。”

观音笑了笑,道:“那就好。”又道:“他可真要好好的活着,本宫就怕他死了。”活着才能尝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呢。

巩昌侯夫人不敢说话。

杜氏见这里根本没有她什么事,更怕观音将她请过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站起来道:“贵妃要是没事,本宫先走了。本宫可不像贵妃这样闲,宫里还多的事情要本宫处置。”

说完扶着宫女的手,转身欲走。

观音道:“皇后急什么,等一下说不定有好戏看呢。”

杜氏回过头来看着她,正想开口说话。

这时候杭公公匆匆的走了进来,样子似着急,更像是含着笑意,道:“不好啦,娘娘,曹家的小公子被杜国舅爷推下荷花池…落水死了!”

巩昌侯夫人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从凳子上面摔了下来,然后眼前乌黑一片。

而杜氏则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却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

杜氏咬着牙,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她,她可真敢!

她说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哥儿怎么死的,他们得一样一样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感觉自己越写越变态,完了,感觉自己真的要变态了。

第 37 章

第37章

杜大爷跪在凤藻宫里,看着靠座在座椅上抱着贵妃,百无聊赖玩着她的头发的皇帝,以及旁边一脸急色的杜氏,还有跪坐在他旁边,抱着曹小公子冷冰冰的尸体,仿佛已经失了魂魄,摇摇欲坠的巩昌侯夫人。

旁边的宫女和太监一个个在指证他,说是他推了曹家小公子落水。

怎么就成了他推了曹家小公子落水了,他才刚刚收了巩昌侯夫人的银子呢?

他在家不过是看到宫里有人来请他进宫,说是他那皇后亲妹子要见他。来请他的太监他仿佛在妹子的宫里见过,所以不疑有他,兴冲冲的跟着进宫了。

结果没想到一进宫那太监却不将他往丽和宫带,反而往御花园去。他也不曾怀疑,以为皇后就在御花园。

直到走到荷花池上的桥里,他才看到一个荷花池里正浮着一具小孩儿的尸体,带他进宫的小太监却突然大声喊道:“不好啦,曹小公子被杜国舅爷推下荷花池淹死了。”

杜大爷惊觉自己是种了别人的暗算了,赶忙往后边跑,结果这时候原本不见人影的宫女和太监,却从四面八方的涌了出来,然后很快他就被当成了凶手绑了起来。

一个宫女指着他道:“…奴婢看见了,国舅爷推了人下水之后想要逃跑。”

然后另外一个太监也附和:“奴才也看见国舅爷打算逃跑。”

杜氏脸上震怒,看着皇帝道:“皇上,臣妾的兄长绝对不可能是推曹家小公子落水的人,曹家小公子可是贵妃宫里的杭公公带出去的。”

杜大爷这时候也拼命的磕头道:“冤枉啊,皇上,真的不是臣,臣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死在水里了。臣跟曹家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们家的孩子。”他还收了他们家的银子打算要保他呢,曹家就是他的摇钱树,他怎么会害了曹家的孩子。他拼命的磕头道:“求皇上明察!”

杭公公这时候走过来跪下来,磕头道:“都是奴才没有看好曹小公子,求皇上和娘娘恕罪。奴才奉娘娘的命带曹公子去御花园玩,曹小公子说要抓迷藏,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等奴才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就听人说他被国舅爷推到荷花池里淹死了。都怪奴才,都怪奴才…”

杜氏气急了道:“皇上,切不能听这些奴才胡说。这些指证臣妾兄长的人,都是贵妃的人,他们的话不能信。臣妾和兄长跟曹家都无冤无仇,贵妃可才与曹家有仇呢。”

说着又愤恨的盯着贵妃,道:“贵妃,你便是与曹家有仇,要杀了曹家的孩子替你姐姐和你外甥报仇,也不该拉着本宫的兄长来给你背锅,本宫的兄长可没得罪过你。”

观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皇后,本宫做了什么了,本宫可什么都没做,连话都没说。至于你说指证国舅爷的是本宫的人,这不是还有御花园的宫女吗?她们可是在皇后的管束之下。”

杜氏盯着她在心里骂道,这个贱人,不得好死的贱人。

皇帝被她们一人一句的吵得脑仁疼,也不关心谁死了,坐直了身子问杜大爷道:“你,当时为什么逃跑?”

杜大爷道了一声“我”,还没想出一个好理由来,皇帝便已经不耐烦的给他定罪了,跟皇后道:“皇后,这是你的兄长,既然杀了人,你来说怎么办吧。”

杜氏不满,看着皇帝大声道:“皇上…”

结果却对上他冷冷的眼神。

杜氏这下明白了,皇帝根本不关心曹小公子究竟是谁害死的,重要的是他想不是谁害死的就不是谁害死的。

她顿了顿,垂眼沉思了一下,才有抬起头来,语气缓和道:“皇上,臣妾想,或许曹小公子是自己失足落水死的也说不定。”

说完又给自己的兄长使了使眼色。

杜大爷反应过来,连忙道:“对,对,就是失足落水死的,臣跑本是想找人来救他。”

他一改口,刚刚指证他的宫女和太监也纷纷改口:“或许是曹小公子自己不小心,奴婢没有看见国舅爷推人下水,只看到国舅爷逃跑,便以为是国舅爷推的。”

皇帝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他又看向巩昌侯夫人,问道:“曹夫人,你怎么说?”

巩昌侯夫人抱紧了孩子,她的孙子,她唯一的孙子,她全部的希望…没了,全没了…

她抬起头,看着坐在皇帝怀里看着她讽笑的贵妃,身子深深的颓丧了下去。

那个女人,那个狠毒的女人,那个夺走她的孙子夺走她的希望的恶毒女人,她不能将她怎么样。因为她是皇帝宠爱的女人,皇帝会庇护她,她不能跟皇帝斗。

她想起了程观月和茗哥儿,报应啊,真是报应啊。

她哀伤的道:“臣妇想带萍哥儿回侯府好好安葬。”

皇帝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让人送曹夫人出宫吧。找几个和尚给他念念经超度一下,怎么说都是在朕的皇宫里落水死的。”

他推开观音站起来,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其余的事交给皇后处理。”

说完大步走了。

走了几步,见观音没有跟上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贵妃随朕到乾清宫伺候。”

观音屈膝道了声是,然后跟着他出去,坐上他的御撵。

皇帝眯着眼睛闭目养神,见她上来,勾了一下嘴角,道:“报了仇高兴了?”

观音不说话,挥了挥手让人起轿离开。

皇帝和观音走后,杜氏让人送了巩昌侯夫人和萍哥儿的尸体出宫,然后又让人给杜大爷松了绑,斥责他道:“你以后给本宫收敛一点,别人的银子也少收,再有下一次,本宫可没本事救你第二次了。”

杜大爷也被吓得有些心惊胆战,但一听皇后的话,有撇了撇嘴,说的好像收来的银子全是他一个人用了似的。

但面上他还是态度诚恳的道:“哥哥一定听妹子的话,以后再不敢胡乱非为了。”

杜氏挥了挥手让他走。

杜大爷却又想起一件事,又小声的问道:“那上次我们商量对付贵妃的法子…”

杜氏连忙瞪了他一眼打断他道:“你给本宫住嘴!”

杜氏狠狠的道:“这件事你给本宫烂在肚子里,以后再不许提起,否则,别怪本宫不顾兄妹之情。”

杜大爷只好合上了嘴巴,对杜氏拱了一下手,然后跟着人出宫去。

杜氏扶着宫女的手回了丽和宫,发现自己整个人也在发抖。

她真是没有想到贵妃会这么狠,更没想到皇帝会袒护她到这种地步。

她原本还想从宫外找个男人进来,塞到贵妃的凤藻宫,然后带着皇上去抓奸。

贵妃能在是广平侯夫人时与皇帝私通第一次,就能让人相信她在做贵妃时与别人私通第二次,到时皇帝也定不会再相信她的贞洁,她给她来一个百口莫辩,就不信扳不倒她。

等皇帝将她弃如鄙履,还不是她想将她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不确定了,到时皇帝真的会将她打入冷宫。她甚至不知道贵妃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才会将曹家那孩子的死赖在她兄长身上来警告她。

杜氏越想越觉得恐惧。

另一边,广平侯府里。

朱太夫人听到曹家的孩子在宫里死了后,有些身体泛冷的对朱桢卿道:“这是怎么一个蛇蝎女人,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有些害怕,她还是知道广平侯府也曾对不起她的,她有些恐惧程氏会不会也来对付朱家?

朱桢卿沉着眼,面上没有半丝表情,就是听到她杀人时,也没有让他脸上有半丝动容。

他没有心思再听朱太夫人说下去,直接转身走了,然后去了观音以前居住的院子,看着案几上孩子的牌位,有些抑郁的蹙着眉头。

他久未回府,这个院子又被他严令不许人进入,所以牌位上落了一层灰。

他用袖子轻轻擦拭了一下,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曾经的观音,虽然面上看着冷,但却心善得连丫鬟都不会大声责备。

杀人?

朱桢卿心酸的“呵”了一声,是对自己无能的讽刺,是他让她变成今天不得不心狠的样子吧。

另一边的永安侯府里,徐氏同样吃惊:“她真是,真是…连避忌都不顾,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害人。”更令她吃惊的是:“皇上居然还袒护她,他这跟当年纵容飞燕合德姐妹的汉哀帝有什么区别。”

程观廉沉着脸,沉默不语。

他以前以为她虽然是俞姨娘生的,但跟程观月程观庭他们总还是不一样的,所以他回来之后,杀了俞姨娘,利用青姨娘对付程观月,但却不曾将她怎么样。

现在看来,她果然是俞姨娘的孩子,血液里就流着狠毒的因子。

倒是程观唐,听闻后“哼”了一声,道:“她总算脑筋清楚了一次。”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观音手持着几根香,对着案几上的神佛像拜了几下。

萧琅走进来,皱了皱眉,挥了挥屋子里的烟雾,道:“做什么,将这里弄得烟雾缭绕的。”

说着走到榻上坐下,又看了看她供在案几上的阎王爷像,嗤笑了一下,道:“你不是信菩萨吗?什么时候又拜起了阎罗了。”

观音将香□□香炉里,然后才走过来,道:“作恶太多,怕死后下地狱,所以提前跟阎罗打声招呼,好让自己不用受油锅火海之苦。”

萧琅不屑道:“所以你这个人一直就这么不干脆,明明已经做了坏人,又非得做出点事来,证明自己还没坏透。我看做坏人也没什么不好。”

观音看着前面高脚几上摆着的一个梅瓶,没有说话。

萧琅从她发髻上抽了一根簪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玩,一边道:“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人,百年之后,史书上会记下朕这个暴君昏皇,也会记下你这个祸国妖妃。”说着笑着拉过她,在她额边嗅了嗅,笑着道:“就算下地狱,有朕陪着你,你怕什么?”

萧琅又道:“巩昌侯府给自家的小孙子办丧事,听说贵妃还让人送了丧仪过去?贵妃可真好心。不过他们家看到这份丧仪,只怕不会惊喜,应该惊吓更多。”

观音心道,她就是要让她们惊吓,就是要让她们永远活在她随时会再报复她们的惊恐之中。

萍哥儿一死,巩昌侯府的世子一支断了香火,爵位只会再起波澜。不用她再动手,巩昌侯府自己从内部就会开始溃烂,兄弟阋墙,自相残杀…

可是这还不够。

她不会再对巩昌侯夫人或曹祁怎么样了,比起让他们死了,让他们生不如死,惶恐不安,却又毫无希望的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就像他们给观月的最后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一样。

死?他们舍不得。活着?他们活不好。她还要他们天天活在害怕失去爵位和随时再让她报复的恐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