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小白一直都很乖很听话,从来不给他们找事,他们干嘛对我那么凶啊?我们还是兄弟呢。”

最后一句话,声若蚊蚋,细不可闻,带着惆怅。

夕颜垂着脑袋,正给他上药,小白的声音虽轻,可这夜里,原本就安静,夕颜的耳朵又是贴着他嘴巴的,如何能听不清楚,手微微一颤,盯着夏夜白的那双那张脸,半天没回过神来。

其实,他的轮廓虽与夏天辰有几分相似,可若细看,便会发现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小白的脸部轮廓分明,夏天辰脸部线条看起来更柔和一些,两人的眉毛皆是细长如鬓的,可小白虽傻,怎么瞧都比那夏天辰多了几分英气,小白的嘴唇略偏菱状,不厚,却也不薄,当他无辜的舔着嘴唇,或者闹着肚子饿的时候,那模样,比夏天辰那妖孽不知要可爱多少倍,若说两人最大的差别,那便是眼睛和微笑了,那人长了一双还算得上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笑,便是千种风情万般风华,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抵挡的住这样的魅力,可偏偏她却喜欢上那双整日隐藏在面具下的眸子,干净而又无辜,笑起来的时候,傻傻的,让她忍不住想要呵护,即使是用一生的时间,所以,瞧着他脸上的那些伤,她才会如此的愤怒。

她的愤怒,从来都要用血来偿,可今日,她却只能用那黄威泄愤,可到了这一刻,看着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她却有种想要杀回皇宫的冲动。

夕颜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夏夜白牢牢的锁住那张深情恍惚的脸,眉头不由得皱起,她如此模样,到底是在看他,还是因为他这张脸想到了另外一个男人?

他不愿猜忌,更不屑与他比较,可就是忍不住会如此想,他的手轻轻的覆上了自己的脸颊,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恶自己这张脸,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颜颜你是不是想到四皇兄了?”

夏夜白推开夕颜,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口气,像极了捉奸的丈夫,冒着酸气。

夕颜盯着夏夜白瞧了几秒,不明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他们两个虽然长得极为相似,不过她自信,他们两个若是同时站在她跟前,她一定能一眼就认出小白来。

“你是你,他是他,我看着你,如何会想起他来,不过若是同时见过你们两人,怕都会以为你们是双胞胎兄弟。”

夕颜猛然想到什么,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小白:“你脸明明没毁,为何终日戴着面具不敢示人,还有,你上次说有个丫鬟被你吓成了哑巴,可你和四皇子如此相像,那四皇子被无数春闺少女视为梦中情郎,被评为琉璃第一美男子,你如此样貌,丝毫不逊色于他,怎么也不至于把人吓成哑巴吧。”

夕颜一手托着下巴,那眼神,恍若扫射的雷达一般,在夏夜白的身上来回上下扫描,比起那刀之锋利剑,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夜白抿着唇,也学着夕颜的模样,托着下巴,那黑如曜石一般的眸子一瞬间就黯然了下来,不知想起了什么,捂着脑袋,大叫了一声,使劲的锤了夕颜。

夕颜吓了一跳,脸色也跟着变了几分,忙丢下手上的东西,整个身子扑了过去,用力的扣住夏夜白的手:“小白,怎么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夏夜白使着力气想要挥开她的手,可夕颜又岂是一般的女子,任由夏夜白如何挣扎,都未能挣脱开夕颜的手,漆黑的夜里,那张满是伤痕的脸此刻都上了一层白白的膏药,眉头,鼻头皱成了一团,紧咬着唇,脸色难看,甚至有些狰狞。

夕颜看着他,方才她不过是随口一提,早知他会如此激动,便不说了,有哪个人愿意终日戴着面具,在别人的影子下生活,若是小白以真面目示人,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吧,这面具也是就是有先见之明的高人让他戴上的。

“跟着我深呼吸。”

夕颜盯着夏夜白的脸,手上却不敢有一点放松,这厮的力气大得很呢。

“吸气,吐气。”

“对,跟着我做,吸气,吐气,不要紧张,什么都不要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夜白终于安静了下来,却因为方才的一番波动,满头的大汗,微闭着眼睛,还喘着粗气,神情甚为疲倦。

“累了就睡了,我给你把身上的汗擦擦。”

夕颜坐在一旁,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夏夜白嘴巴吧唧了几声,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一会,便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夕颜停下手上的动作,双脚曲起,双手抱着膝盖,呆呆看着小白的睡颜,安静而又无辜,夕颜的手忍不住去抚摸着他的脸,脸上的肌肤很好,紧致且富有弹性,这张脸,原该是白白净净的,没有任何伤痕的,这些伤口,都是那些人加在他身上的,拿着毛巾的手不由得握紧,心怒实难消。

“小白。”

她叫了一声,很轻很轻,在这寂静的晚上,像风一般。

“若是你不傻,该有多好。”

若是不傻,便不会无理取闹,她也就不会如此的吃力,若是不傻,她在这陌生的地方,无论做些什么事,都可以有个商量的人,她知道,她的身后也还有个依靠,若是不傻,两人便可以一起闯荡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她,偏偏却还是喜欢上他的傻,傻傻的甜言蜜语,傻傻的为她做那些常常男子都不屑做,却让她感动的事情。

若是不傻,如何会被皇室抛弃,那些皇子便不会从他的身上寻找优越感,更不敢把脚踩在他的脸上,琉璃上下,也便不会有人敢轻视怠慢了七皇子。

那些人,凭什么如此欺负小白,越想,越觉得烦闷,心也愈发的躁动起来,像是有一个火球,越滚越大,只觉得要从那颗心分成两半,然后从她的心脏里奔跳出来一般,夕颜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两只手紧紧的捂着自己胸口的位置,整张脸像是被火烧一般了,烫得吓人,就像是一座即将要喷发的火山,寻着机会,跳出她的身体,这种感觉,即使是她杀了自己的伙伴,也不曾有过。

夕颜想要大叫,可刚张开嘴,便被手捂住,她随手扔掉拿在手上的毛巾,紧咬着手臂,连衣服也没来得及加一件,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方才睡着的夏夜白突然睁开了眼睛,掀开床幔,侧趴着身子,瞧着夕颜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脸,眉头不由得皱起,他真的任由她拿下了脸上的面具,这是为何?

夕颜推开门,赤脚跑了出去,夜里有些凉,那冰凉的露珠打在脸上,身上,可她身上却依旧滚烫的厉害,地上的鹅卵石,因为时间有些久远,早就被雨水打磨的光滑,可赤脚踩在上面,夕颜跑的又快,偶尔还是会有尖锐钻心的疼痛,雪白的鹅卵石上,一点点的艳红盛开,可夕颜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对于疼痛,她早就习惯,刀剑之伤,即使是子弹穿肩之痛,她也可以咬牙忍下,更何况只是这般。

身子烫的厉害,大脑也是一片模糊,夕颜一路跑,直到了翠竹居最大的一块空地,方才停了下来,额上香汗淋漓,可她却仍觉得不甚畅快。

喘气的机会也未给自己,那方停下的身子,用力的跺了一下脚上的土地,虽无山崩地裂之势,却让这一大片空旷之地,顿时尘土飞扬起来,只见那身子,灵活轻巧如飞燕,脚尖点竹,飞上了枝头,手用力一扯,竹竿上的枝杈便被她取了下来,同时,手心之上便多了一道割痕,顿时流出了血。

夕颜只觉得心怒燃烧,拿着手上的竹叉,毫无规律的乱挥了一阵乱砍,仿佛那风声便是她心头愤恨之人,出手毫不留情,竹叶呼呼作响,方才立于指头的竹叶随风飘舞,顿时落了满地都是。

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天,今晚的月色并不是很好,翠竹居屋檐上的红灯笼悬挂,在风中飞扬,夏夜白站在一块假山石的后面,背靠着假山,看着正中间的夕颜。

他不敢靠的太近,担心受伤是一方面,另外一点,他并不想被她发现,上次桃花林之事,他便知她的警惕性非常人能及,若被发现,一番唇舌,她少不得会生疑。

因为隔开了一段距离,她的脸在夜里瞧得不甚清楚,更遑论她脸上的神情了,他靠在假山上,看那尘土飞扬,绿竹晃动,竹叶飘飞,一直都知道她的力气大与常人,至少他还未见哪个女人可以把他这样一个大男人抱起来,生气愤怒的时候单手就可以把人给扔飞了。

不过即使未能见到她脸上的表情,可他依然能够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腾腾杀气,还有滔天怒火,即使是王府前几次清理门户还有回相府也未见她如此,今日这般,是为了自己受伤这事吗?

可今日受伤的是他不是吗?太傅今日因她的一番话颜面尽失,那些皇子也逼不得已低头向他赔礼道歉,还有那些欺负了他的太监们,乱棍打死,太子手下的那猛将黄威也险些被废,若只是为了颜面,还有什么让她失了面子的?那她为何还如此愤怒?难道是因为他受了伤?

夏夜白被这一想法吓了一跳,正中的位置,夕颜心中的怒火得到了宣泄,也似是累了,直接就躺在铺了一地绿竹嫩叶的地面上,双手双脚张开,抬头仰望着并不算是美好的夜空,身上出了一身的汗,喘着粗气,倒觉得舒畅了。

来这里这么久,满肚子的怨气,今日终于小小的发泄了一番,那些人,太子,四皇子,五皇子,无论是哪个人,就算是当今来的圣上,但凡那些欺负了小白的,总有一日,她都会为他讨回公道,她就不信,她在这里闯不出一番天地来,总有一日,她的小白可以在这琉璃为所欲为,却再无人敢对他不敬,今日之事,只是让她这个认知愈发的强烈罢了。

“这辈子,你为我放下屠刀却落得如此下场,下辈子,我便是化成嗜血恶魔,手染鲜血,也定要护你周全。”

夕颜呆呆的望着那漆黑的夜空,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个画面,却也只是一瞬,模模糊糊的,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可她却不自觉的念叨出这样的话来。

方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夕颜不由得一愣,隐隐觉得这句话很是熟悉,眉头皱起,却如何也想不起是在哪听过,还是自己曾经说过。

夏夜白原以为夕颜只是太累了,才躺在地上,可谁知,等了半天,也未见她有起身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懊恼起来。

平日里像老妈子一般念叨着自己不要着凉,她倒是一点也不在意,现虽比不得冬日的寒冷,可大晚上的,湿气这么重,就躺在地上,若真生病了,那也是活该,可若是生病了,相思便要忙着照顾她,那她的绿豆桂花糕怎么办?

“颜颜。”

“颜颜。”

夏夜白闭着眼睛,四处乱窜,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朦胧之意,间或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哭。

夕颜听到声音,忙侧过身子,便瞧见往这边走的夏夜白,不是睡着了吗?大半夜的,他如何就来了?

“这里呢。”

夕颜应了一声,挥了挥手,并未起身。夏夜白见到她挥手,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乐呵呵的跑了过去,冲到她的怀中,紧紧的搂住她的腰,也在地上坐了下来。

“我醒了到处都找不到你,你说,大半夜的出来,是不是想和别的男人幽会。”

夕颜见他一副慌张的模样,原还想安慰几句,可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恼火起来,也不知这脑袋装的是什么,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每日想的却尽是这些有的没有的。

“累了,出来走走,你起来,地上湿气重。”

夏夜白冷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看夕颜:“为什么你可以坐我就不能,我还是男的呢。”

夏夜白在地上扭动了几下,捉住夕颜的手,冰冰凉凉的,不由得握紧,身子也不由得向她靠近,将身上的热源传递给她。

“冰冰凉凉的,别靠。”

“就要,就要。”

夏夜白耍无赖,整个人将夕颜抱在怀中。

“随便你,生病了可别怪我。”

“不怪你怪谁,就怪你就怪你,累了不和我睡觉,跑出来干嘛。”

夕颜瞧了一眼夏夜白身上披着的外套,两人的距离如此近,里边的衣裳也该是系好的,先是微微愣了片刻,眸底微闪,带上了笑容。

“夏夜白,别人如何待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我待你是真的好,等再过两年,我便把那些属于你的东西都要回来,你既知那些人不把你当兄弟,今后便离他们远些,也好过再发生类似今日的事情。”

夕颜深吸了口气,双手缠住了夏夜白的颈脖,疲倦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脖。

“那颜颜会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吗?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吗?”

夕颜松开手,挣开夏夜白的身子,倒在地上:“我不在你身边,别人欺负你了怎么办?”

夏夜白也躺在地上,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盖在两人的身上,两人同时躺在地上,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如此良辰,却苦无美景应场。

“如果你发现我欺骗了你呢?”

夏夜白仰望着夜空,自言自语了一声,他本想问她,可话到了嘴边,却没了问出口的勇气,只改成了喃喃自语,却不想夕颜还是听到了。

“那便永远不要让我发现。”

夕颜望着漆黑的夜空,幽幽的说了声,夏夜白瞪大着眼睛,心微微一颤,侧过身子,用力的将夕颜抱进了怀中,下巴靠在她的脑袋上:“颜颜也看了我的脸,为什么还可以说话?那今后只有我和颜颜两个人的时候,我就不戴那冷冰冰的面具了,难受死了。”

王府风云 061 神秘来信

三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夕颜与白凤约定的日子。

今日的天气并不是很好,略显得阴沉灰沉,就连往日那淡蓝炫目的云彩也变成了厚重的黑色,乌压压的,这鬼天气,很难让人的心轻松愉悦的起来。

夕颜的身子骨不错,那晚出了汗在外面吹了一夜的风,即便是第二日受了凉,在床上躺了一日吃了些药便好了,连着两日,被夏夜白缠着,房门都未迈出一步,数日的讨好,好说歹说,再三保证,今日才有了这单独进宫的机会。

一大早,相思便准备好了进宫的马车,王府大门口,夕颜前脚坐上马车,掀开帘子,看着正准备跟上马车的红豆,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红豆见了,凑到她的嘴边:“瞧瞧我们看上的那块地能不能买过来。”

红豆瞪大眼睛,瞧着夕颜,点了点头。

“国师大人宽厚仁慈,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们不必跟着了,留在王府好生照顾王爷,相思,给王爷做些好吃的,别让他乱跑,我尽快回来。”

夕颜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放下帘子,道了声:“走吧。”

马车夫恭敬的应了声,扬着手上的鞭子,轻轻的抽打在马屁股上,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行,直到了皇城正东大门方才停下。

夕颜刚下了马车,便瞧见皇城门口一身着淡蓝青衫,长相清秀的小童迎了上来:“小的范统,奉国师之命特在此地恭迎,姑娘请吧。”

范统弓着身子,对着夕颜做了个请的姿势。

“饭桶?你这名字可是那天仙般的国师给取的,怎如此的恶俗搞怪?”

因着夕颜一句话,范统的耳根子都红了,低着身子,轻道了声:“小的是皇上赏给国师大人的,并无名字,初见国师大人被他如此一问,一时答不上来,皇上便笑说我个小力大,食量更是惊人,名为范统如何,如此便有了这名,国师大人只道了声,规范,统一,确是不错的名。”

夕颜见他说话,始终面带着笑容,无丝毫受辱之屈,提到国师时,眼底恭敬之色难掩,盲目崇拜,没有自我,不过倒像是那人的调教出来的人,温和的没一点脾气,却让人生不出好感来。

夕颜跟在范统身后,皇宫之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路上,抬头低头所见皆是成群的太监宫女,还有来回巡逻的守卫,每每碰上,总会停下脚步,弯腰低头给范统让道,而范统便以笑容致谢。

越走到后面,来往的太监宫女越少,来回巡逻的侍卫也未瞧到,快到天凤殿之时,连一个人也没见到,四周的古树参天,葱葱郁郁的,加上这阴沉的天气,周围显得有些阴森,不过倒是安静的很。

“小的就送到这里了,国师就在里面,姑娘进去吧。”

范统停下脚步,态度恭敬。

“知道了。”

夕颜点了点头,重重的道了声,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今日的天气并不是很好,阴沉沉的,再加上这周围都是些高大的树木,光线阴暗,推门进去,大殿里面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虽说是青天白日,可这天凤殿如此暗沉,难道非要伸手不见五指不成?堂堂国师大人,明知今日有客来访,却连像样的灯都舍不得点嘛,还是在外人面前光鲜亮丽的国师实际则是如这天色一般的阴暗之人。”

夕颜瞧了四周一眼,空荡荡的,人影也没瞧见一个,只有她说话的声音回荡,没有半分的人气。

夕颜见没人回应,索性站在原地,任由白色的纱幔轻拂她的脸颊:“白凤是吗?若你再装神弄鬼不出现的话,我就走了。”

夕颜大喝一声,将那拂在脸上的纱幔拿开,用力的扯下,扔在地上,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你的脾气何时变得如此暴躁了?”

依旧轻柔的嗓,像极了夏日晴空的浮云,响在耳边,像是清风一般拂过耳畔。

“暴躁吗?王爷还在府里等我回去呢,何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夕颜豁然转身,如炬的目光瞪着不远处那如沐春风的脸,昏暗的光线下,那人一身白衣,站在暗处,整个人却像是会发光一般,整个大殿一瞬间被照亮点燃,满身的清贵,说不出来的优雅,那双眸子,不似那日的初见,无波无绪,那里面,是她看不懂也不愿看懂的情绪。

“看来,你适应的很好。”

白凤笑了笑,长长的衣袍一挥,满室顿然生辉,柔和的夜明珠光芒将整个大殿照得恍如白昼。

“以前的你很讨厌黑,我还以为你适应了呢。”

那双带笑的眸子看着夕颜,却似望着别处,神思飘忽。

夕颜眉头皱的像小山丘一般,那张绝美出尘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黑暗?这世上还有她不能适应的环境吗?即使不是莫夕颜,哪怕被丢弃在乱葬岗,与那些尸体为伴,她也可以让自己活下来,因为她曾有过如此的经历。

“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目的何在?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对她愈和善,她就越讨厌,看着他带笑的脸,她就觉得刺眼,恨不得在上面狠狠的揍上几拳。

“你以前那么乖巧,从不会大声对我说话,那件事,真的就让你如此恨我吗?都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你也轮回了好几世,孟婆汤让你忘记了前尘往事,你忘了他,却处处保护怜惜,你忘了我,却时时戒备警惕。”

白凤走到夕颜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动作,如此的自然,带着那仙人般的人物难有的宠溺和感伤,像是曾经的他们便是如此的亲密。

一身的白衣飘飘,多了几分人气,少了几许仙气,整个人一下子变得鲜活了起来。

夕颜一头的雾水,抗拒的挥开他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国师是没听清楚方才我说的话吗?我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是不是和你有关,还是这件事就是你做的?你有什么目的?不要和我打什么哑谜,我莫夕颜并非仙人,听不懂仙言仙语,还请国师直言不讳,直接相告,省去彼此的麻烦,你该知道,我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未曾施恩于我,我也不喜盲目崇拜他人,我相信的就只有我自己。”

白凤轻轻的笑出了声,一扫方才的感伤:“是呀,我怎会不知你是不一样的?不过你这倔脾气要好生改改。”

任是夕颜再怎么无礼,白凤就是好脾气,温言相待,可那双眸子,并未有任何怜悯之意,他对她,自也不像对其他人那般亲近之中带着淡淡的疏离之感,让人想要靠近却不敢太过亲近。

“你原本就属于这里”。

轻飘飘的一句话,夕颜听得怒火中烧,险些笑出了声,土生土长在21世纪,十几年刀口舔血的非人生活,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可他却说,她是属于这里的,这如何能不好笑?

“白凤,你少在这给我装神弄鬼,别以为你是万民敬仰的国师,我便不敢动你。”

他凭什么?凭什么操控她的灵魂宛若提线木偶?他以为他是谁?宇宙之神吗?简直荒谬,她莫夕颜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掌控,他凭什么横插一脚,将她之前的计划全部打乱。

夕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身子宛若游龙一般,腾空而起,抬腿就朝白凤踢了过去,几乎用了十分的力气,双手曲起,就朝他咽喉的位置袭去。

白凤见她动手,似是一点也不在意,只见白衣和半空中的白色纱幔一同飘飞,夕颜的踢腿便落了空,白衣翩跹,即便是那躲闪的动作也丝毫无损于他的优雅与清贵,转身的瞬间,侧首的一个回眸,便见夕颜的拇指与食指曲起,呈倒勾状,毫不留情的朝他颈项的位置袭来,那双无波无绪甚至是带笑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眸底染上了一层愁绪,眼见夕颜越来越近,他却停在原地,没再动一下。

夕颜愤恨的瞪了他一眼,顺势就收回了手上的力气,可若是出手,必要见血才能休,她想也不想,双脚借着高大的朱红柱子,整个身子腾空飞起,一脚踢在了白凤的胸膛上,安然落地,一系列的动作顺畅自然,舞蹈般的优美。

“为何不躲?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国师大人未免太高估自己了,琉璃上下,除了我家王爷,其余的人,即便是死,我也不会有觉得心疼,还是你觉得对不起我,觉得这是你该受的才没躲开,你该知道我不是那个善良的莫夕颜,我没有她的菩萨心肠,你得罪我在先,我不过是发泄心中的愤懑而已。”

夕颜冷冷的盯着被她一脚重重踢在地上的白凤,眼见他倒在地上,咳嗽了几声,流出的竟是鼻血,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单手撑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依旧是那般的优雅,发丝凌乱,鼻翼上甚至还挂着血痕,可他看起来却丝毫不显狼狈,盯着夕颜看了半响,微微的叹了口气。

经过夕颜的身边,走到了门口,夕颜随他转过身,片刻便瞧见了方才消失的范统,白凤也不知吩咐了什么,范统垂着脑袋,一个劲的点头,便又消失了。

“国师不该是光明磊落的吗?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的?”

“不过是几个迷路的人闯进了天凤殿罢了,我已经让范统去处理了。”

夕颜淡淡的哦了一声:“怪不得天凤殿不需任何的侍卫巡逻,国师本领高强,如何需要那些个废物。”

“本领再高,也并非事事都能有所及。”

白凤似有些感慨。

真是没料到,国师大人不是仙人吗?仙人不该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吗?何以国师大人有如此受伤的表情?唉声叹气,不是国师所为,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听国师叹气的,你为何把我带到这地方,有什么目的,不要和我说那些我原本就属于这里的话,你不是神棍,我也不是会受骗的信徒。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过是遵从你的意思,把你带来这里。”

夕颜一听,愈发的生气,两只眼睛盯着白凤,险些要喷出火来:“国师大人还是要和我开玩笑吗?既然你如此神通广大,能把我到来这里,就该知道我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若说十二岁以前你把我带到这里,带我逃离那满是杀戮的生活,我也许还会相信,甚至感恩,可从十五岁以后,我便彻底死了那条心,我克服了重重困难,你该知道那掌门之位有多么的不易,也该知道我有多想报仇,就算是想来,我也会将那些老匹夫通通杀掉,用他们的血祭奠我的童年和那些伙伴,我并非仁慈无私的人,但有些人,确实不是我想杀,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我这般坚硬如铁,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如我这般,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牺牲,他们有些人是为了而死,国师你既有怜悯苍生之心,就该早点让我脱离苦海,现在唉声叹气,一副疼惜的模样,只会让那张清润的面容变得可憎可恨,更何况,我也不需要。”

白凤叹了口气,微微一笑,带着些许的苍凉,满室的夜明珠,也不知有多少,光芒柔和耀眼,那笑容就像是风一般,怎么也捉不住,这般的模样,这般的笑容,若是其他人瞧见,就算是站在白凤跟前,也未必能认得出他来。

“你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既然不信,又何必来?就算你报了仇,杀了那些人又如何,便会觉得开心了吗?那些人罪大恶极,自然会有报应,你又何必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

夕颜笑了笑,那笑容竟是有几分嘲讽,走到白凤的跟前,突然将掌心摊开在他的跟前,雪白的掌心,覆盖这桃花一般的红,光滑细腻,没有厚厚的茧子,干净的甚至有些剔透,一看便知是千金大小姐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你觉得干净吗?”

夕颜笑着在白凤的跟前挥了挥手,嘴唇微微的向上勾起,那双清亮的眸子,转动间,流光溢彩倾泻而出,明明是笑容,却让人欢喜不起来。

“国师大人,可看清楚了,这双手可是相府的四小姐莫夕颜的手,平日只用来弹琴作画,连一只鸡都没杀过,这双手,没有半点的血腥味,就像你说的,这双手,干干净净的,可国师大人真觉得她干净吗?这绝美的容颜,这完美的不带一点瑕疵的身子,这般干净剔透的人物,你既觉得干净,有何故让我这般肮脏的一个灵魂毁了她?我武媚娘可是恶魔,比那武则天还是狠上三分,我不为天,不为地,只为自己而活。”

夕颜似想起了什么,脸色顷刻间变得凝重起来,眼睫微垂,再抬头,那双清亮的眸子没有任何的犹豫迟疑,眼底绽放出狠辣而又决绝的光芒,比那夜明珠还要亮上几分,刺得人心都不舒服起来。

“若只为自己而活,那日你又怎会受伤?我知道这些年你很辛苦,但现在,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你想,便可以过安定的生活。”

夕颜看着白凤,那眼神,仿佛站在她对面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国师,而是个傻子,带着她的怜悯,突然笑出声,那口气终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嘲讽:“国师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几日前我说过的话便一点也不记得了吗?国师大人既然如此神通广大,就该将我的那些记忆一并消除了去,如若不然,我的世界,便只有一条准则,强食弱肉而已,你若不强,或者是被别人压过,便只有被欺辱的份,国师大人对此不是很清楚吗?我深谙此道,以前如此,与王爷在一起以后,更是如此,若是我家王爷与那四皇子一般,母妃得宠,朝堂之上的支持力量与东宫太子叫板,何至于落得任人欺负的份、,这不正是国师大人给我的深刻的体会吗?”

白凤别过头,似有些不愿看到这样愤世嫉俗的夕颜,这样清丽出尘的一张脸,那样美的一双眸子,原该是清澈如水,楚楚动人了,可现在她浑身上下却都散发着骇人的煞气。

“无论如何,别为了他让这双手再沾满鲜血。”

白凤突然拉住夕颜的手,那飘逸出尘的面容略有些苍白,那一双悲悯怜人的眸子没层层的灰尘。

“他,你指的是谁?王爷吗?”

夕颜并未立刻甩掉他的手,一双眸子牢牢的将他锁住。

“我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不是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吗?现在的我可是大家闺秀莫夕颜,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妻为夫纲,这些话国师一定不会陌生吧,我家王爷若是没有任何地位,又有谁会瞧得起他的王妃,国师既然想让我干干净净的,重新开始,便不该让我变成相府庶出的四小姐,若是那莫芸菲,或是莫云霞,嫁给太子或是那四皇子,我便是什么都不做,也可坐享富贵荣华,或是我的良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许一开始我会心有不甘,但时日一久,我说不定也愿意过那样平静的小日子,可偏偏呢,我的夫君是当朝的七王爷,若是不争不抢,那就只有被欺辱轻视的份,我是那种会让人欺辱之人吗?我家王爷不会争,我便由我来动手好了,数十年刀口舔血的日子我都可以忍下来,还有什么事是我完成不了的?总有一日,琉璃会尽归我手。”

“也许冥冥中真的自有定数,即便是我拼尽了全力想要改变,到最后,却还是抵不过你的意念决心。”

白凤看着夕颜离去的身影,淡淡的开了口,若当初不是她苦苦哀求,他也不会违抗天命应下她的请求,没想到,到最后,却成了她的劫。

前生,他为了她放下屠刀却落得那般下场,这一生,她难道真的要为了他手染鲜血吗?

夕颜走到大殿门口,突然转过身:“国师大人受万民敬仰,在琉璃位高权重,虽不是国君,不过你说出的话,就是那景帝也不敢反驳吧,把我从一个拥有全世界可呼风唤雨的武家掌门人变成一个连乞儿都可欺辱的王爷妃子,满腔的仇恨更无处发泄,国师大人不觉得这些都是你欠我的吗?”

那双眸子的深处带着常人无法窥探的宠溺,白凤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欠你的。”

“东郊十里外有一处依山傍水的空地,风景极好,不知国师大人能否把它作为我们的见面礼?”

红豆打探了这么久,今日才有线索,那块地方她找人看了,是块风水宝地,肯定是朝阳城哪个有权有势的,那处地方,离东大街最繁华的闹区,若乘坐马车,不过是半个小时的时辰,最关键的是,那块地够大,若用心经营,想要超越东大街并非难事。

“你若想要,自会有人双手奉上。”

夕颜见他一副笃定的模样,不由的好奇起来,她心里虽对国师有些抵触,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这人不是那些神棍,信口雌黄之语,他该是不屑的,只是她心里气愤,总想出言顶撞。

“我是人类非仙类,还劳烦国师说的清楚明白些,不要总与我打哑谜。”

怎么可能?那块地若不是皇城的贵族所有,那也该是朝阳城数一数二的大户,要是卖的话,起码能卖上近百万的银子,她不是四王妃,又不是太子妃,怎么会送如此重礼?

“天机不可泄露,你既担忧王爷,早些回去吧,今日的话,你仔细考虑,不要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至少,别再杀人。”

白凤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柔和而又让人觉得亲近,可夕颜却始终没有上前,靠近他一步,他身上有让她觉得温暖的东西,可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冰冷世界,即便是全身冰冷彻骨,如果不能让她全然安心,即便是暖炉,她也情愿紧咬着唇,蜷缩成一团,用自己的毅力煎熬过去。

“国师真难听,还是白凤好听些,这地方太阴森,真是让人讨厌。”

夕颜幽幽的开了口,一副嫌恶的模样。

“我叫你莲儿可好。”

白凤像是夕颜会拒绝一般,不等她开口,便迫切了抢了先:“莲儿既然不喜欢这里,这里的饭菜你肯定也吃不下,范统。”

白凤叫了一声,不过一分钟的时间,范统便出现在白凤跟前,单膝跪在地上,说不出的恭敬。

“送王妃出宫。”

夕颜瞧了白凤一眼:“到现在为止,国师并未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我现在并不怪你,能认识七王爷,我觉得很开心呢,就像你说了,报仇了以后我便能开心吗?也许报仇之后我会觉得很爽快,不过那些人要是死了,我也就失去了活着的乐趣,行尸走肉,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我会尽我一切的能力保护王爷,那些原本属于他的,我都会帮他夺回来,至少,看着他的笑容,我会觉得很开心,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很满足,这是武媚娘不能有的,所以我不会要求你送我回去报仇,我即便是不回去,那些人也别休想像以前那般风光的活着,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叫我莲儿,不过我还是允了,但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夕颜跟着范统,两人刚离开天凤殿,继续往外边走,却被人叫住:“请问前面是七王妃吗?”

太监特有的嗓,又尖又细的,夕颜不由的回头,便见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裳的太监蹲着身子,小步跑了过来。

范统上前一步,将夕颜挡在身后:“原来是王公公,太子殿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夕颜侧过身子,不由的看了范统一眼,个小力大,食量更是惊人,原以为只是个范统,未曾想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强将手下无弱兵,堂堂国师的手下,这样一个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如何会连应酬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