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这样瞪我家颜颜,她会害怕的。”

夏夜白冲了过去,将夕颜牢牢的护在怀中,那双桃花眼眸再不是满世界的春天,仿佛酷寒的冬日,寒风呼啸,那里边的冰冷残酷就像是毒蛇一般,让人不敢对视。

“七王妃,你根本就是危言耸听。”

丽妃抱着夏天辰,气的浑身哆嗦。

“四皇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胡说。”

柳逸风指着莫夕颜,维护夏天辰。

“莫夕颜,我看你根本就是嫉妒,同样都是相府的小姐,谁让你只是个庶出,你分明就是妒忌我能嫁给四皇子为妃,而你就只能嫁给一个傻子,琉璃上下谁不知道你爱慕四皇子,因为生来就是庶女,为了配上四皇子才努力学习琴棋书画,大婚当日,你以死抗婚,言明非四皇子不嫁,若是嫁给七王爷为妃,情愿青灯古佛,这也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如何能转变如此之大,得不到就要毁了,莫夕颜,原来你是这种人。”

从夕颜开口,莫芸菲就想要讲话,奈何大婚,实在是不吉利,才一直忍到现在,这莫夕颜,简直该死,居然敢来搅黄她与四皇子的婚事,说出那样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来,分明就是陷四皇子于不仁不义,她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我天性淡薄,不喜与人争斗,我与姐姐一起长大,姐姐还不清楚吗?以前在相府,论容貌才华,你样样比不得我,每每找人来我的院里生事,那时我深得父亲宠爱,我可曾在父亲面前说过你一句坏话?因爱生恨,这话姐姐也说得出来,四皇子娶了一个样样逊色于我,我为何要恨,要恨那也该是四皇子恨才对,是他没有那个福气才会错过了我。”

嚣张狂妄,明明该是极其惹人嫌恶的,可这样的话从夕颜的口中说出来,在场的其他大臣却不觉得突兀,皇室之中,最可贵的便是一个情字,这样才情兼备的一个女子,敢爱敢恨,四皇子错过了她,确实是一大损失。

皇后跪在地上,一双眼睛盯着夕颜,冒着精光,满是喜悦,今日之事,虽然皇上未必会把四皇子怎么样,不过这大婚的日子被搅黄,还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定会被百姓耻笑,没了脸,朝中那些左右摇摆不定的大臣,定然会站在太子一边的,她心里如何能不欢喜。

莫云霞扶着夏明旭,一心想要压抑,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欢喜,脸上笑容明媚,看着跪在地上的莫言安,划过一丝得意,也有些埋怨。

“四皇子文武双全,仪表堂堂,得朝中不少大臣赞许,无论原就是如此还是伪装的太好,皇上偏爱也无可厚非,丽妃容貌妍丽,冠绝后宫,皇上处处为四皇子搞特殊例外,若皇上只是寻常人家的一家之主,这样做也无伤大雅,不过皇上在是父亲之前,还是一国之君,便是父亲,皇上也不是一个人的父亲,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这样做,把其他皇子置于何地,把嫡长的太子置于何地?琉璃朝堂,分为两派,分庭抗礼,相互倾轧弹劾,宰相大人绞尽脑汁把二姐姐嫁进东宸府,造成今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根本就是皇上,皇上认为自己配称得上明君吗?”

夕颜与夏夜白抱在一起,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愣在原地,思绪漂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景帝。

“咳咳。”

太子咳嗽了几声,松开莫云霞的手,慢慢的走到夕颜的跟前:“七王妃若真的为七皇弟着想,就该谨言慎行。”

那双清亮的眼睛满是倔强,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夏明旭,猩红的眸除了那银白面具的倒映,再无其他。

“既然都已经开口了,我就要说个痛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若是死了,王爷自当会跟上,黄泉路上,我照顾着他,也不用担心他会被别人欺负。”

景帝如死井一般的眸子微微的有些波动,抬头看了一脸淡然,无所畏惧的夕颜,呵斥了一声:“大胆。”

那威严的声音,竟隐隐是带着颤抖的。

“我有说错吗?皇上你扪心自问,自己是个好父亲,好皇帝吗?父亲皇上两者若是不得兼顾,该舍弃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既然享受了皇上的无上权力,就要履行自己的义务,可皇上却做了什么?朝堂之上,虽说要利益权衡,但绝对不是像今日这般分庭抗议,争权夺势,今日的琉璃,虽号称天朝上国,但骨子里早就腐烂,百万雄兵,但上下若不团结一致,根本就不堪一击,北方匈奴日渐强大,统一了各部,对我琉璃虎视眈眈,屡屡侵犯,早就是民不聊生,南方诸国,我们每年耗资上百万与之维持友好关系,没错,是他们向皇上行礼,但我却觉得这还是皇上用那些真金白银买得的暂时太平,若是有朝一日,我们琉璃的国库空虚,拿不出那些银子来,他们势必会与我们撕破脸皮。”

夕颜呵呵的笑了两声,看着景帝,满是嘲讽:“也许不用等到那一日,他们要的不过是利益而已,谁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他们就依附谁,匈奴若是许以更大的好处,他们就会与匈奴一起,夹击琉璃,往些年,从我们国库运走的成千上万的真金白银,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些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皇城繁华,遍地黄金,那是因为皇上没看到那些每日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百姓,他们每日甚至连一个干净的馒头都吃不上,数百万两白银,可以让我琉璃多少百姓过上好日子,可以让多少百姓感念皇上的好,他们默不吭声,是因为他们心智未开,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君权神授说荼毒,总有一天,他们会觉醒,那一日,今日的琉璃将会一去不复返,到时我看皇上还有何颜面去见列朝列代的先帝。皇上与诸位皇子如此对待自己的兄弟,儿子,肆意让我家王爷被百姓欺辱,没了皇家的颜面,必定让百姓寒心,他们对夏家也只有表面的信服,他日若是有人借此事煽风点火,民心必定大乱。”

“攘外必先安内,各位大人在朝堂上斗的欢畅,今日是太子一派的赢了,太子一党的人沾沾自喜,明日是四皇子为首的阵营赢了,你们洋洋得意,可若是有朝一日,琉璃都不在了,我看你们还怎么去争,如何去斗?皇子犯错,与庶民同罪,若是皇上再一味继续包容放纵四皇子,琉璃山河国破的那一日必定不远矣。”

“妖言惑众,将这犯上作乱的逆女给我拿下。”

景帝令刚下,门外的一群护驾的羽林军手持长矛冲了进来,顺着景帝手指的方向,将夕颜团团围住。

“太子殿下。”

莫云霞面色慌张,小跑到夏明旭的跟前,将夏明旭扶着离开。

夏明旭转过身,看着抱着夏夜白一脸淡笑,无所畏惧的夕颜,瞧了瞧身旁的莫云霞,眼底划过一丝黯然,扶着莫云霞的手,转身离开。

“谁也不准过来。”

夏夜白见众人围了上来,紧紧的将夕颜拥在怀中,伸手将夕颜发上的金簪取了下来,这才慢慢的松开夕颜。

“不准碰颜颜。”

“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夏夜白对着那些人,挥着手上的金簪,这些个羽林军自然是瞧不起夏夜白的,不过皇帝跟前,他再怎么样也是个皇子,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夏夜白手上的金簪对着那些人,那双眼睛似有些害怕惶恐,大喝了一声:“都让你们不要过来了。”

乌黑的发丝顿时垂落在肩上,衬上那张苍白而又绝世的容颜,难以言喻的病态之美,美的动人,美的让人窒息。

“要不是颜颜,我到现在还被皇后派去的老鼠欺负。”

“你们都看不起我,天天打我。”

“没一个好人,你们这些都不是好人。”

夏夜白围着夕颜,若是有人靠近夕颜,手上的筋脉马上就会受伤,一声声尖叫,然后血流不止的倒在地上,动作快速而又精确。

这双手,终究是沾染上流动的鲜血了,可他却一点也不害怕,更没有一点的后悔。

“王爷,你干什么,危险?”

夏夜白手上的金簪已经沾满了血迹,夕颜看着那些来势汹汹的人,顿时担心起来,冲上前去,就想把他手上的金簪夺下来。

夏夜白护在夕颜跟前,带血的簪子抵在自己的胸上的位置,面具下的那双眸子狠狠的盯着景帝:“让他们不要过来,谁要是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把那妖女给我拿下。”

景帝指着夕颜,怒不可遏,夏夜白冷冷的瞥了景帝一眼,看着蜂拥而上的羽林军,心里担忧夕颜肩上的伤,想到她为自己承受的疼痛,举起簪子,用力的刺在自己的肩胄的位置,景帝的眼睛顿时瞪大,指着那些靠近的羽林军,呵斥出声:“住手,给我住手。”

夕颜先是愣了一愣,看着夏夜白插在肩上的金簪,心都快跳出来,忙跑了过去,手颤巍巍的却不敢取出夏夜白身上的金簪。

“这世上,只有颜颜一个人对我好。”

夏夜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肩上受了伤,脸上却带着笑容,心,也是轻松的,她的疼痛,感同身受,还不如陪着她一起痛。

他冷冷瞪了景帝一眼,血眸冰冷,满是嘲讽,同样没有一丝儿子对父亲的感情。

“夏夜白,你这个傻瓜。”

夕颜看着那潺潺流出的鲜血,坚强如她,多久没掉眼泪了,她都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感觉了,可现在,两边的眼泪,就像是奔腾的流水一般,如何都止不住。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的将脸上的眼泪擦干,紧紧的拥着夏夜白,恨恨的看着景帝:“上次慧春坊,我与诸位皇子打赌赢了,他们答应了我,今后再也不会欺负我家王爷,在大臣面前,要把他当成一般皇子相待,可今日,诸位皇子全都食言而肥,你们全都是言而无信的伪君子,你们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百姓的拥戴,虎毒尚且不食子,没想到皇上执意偏袒,竟如此狠心。”

夕颜冷冷的扫视了周围一眼,那一双清澈的眼眸没有半点的感情,在夏天辰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景帝身上:“若不是皇上的遗弃忽视,我家王爷何至于如此?为着这十多年来的亏待,皇上就该诚心与我家王爷说声对不起,还有其他皇子,尤其是四皇子,我要他亲自下跪我与我家王爷道歉,要不然王爷王妃,叫得好听,不过是贱命两条,皇上若不答应,就把我与王爷赐死好了,也好叫这天下人看看皇上的为君为父之道。”

夕颜呆呆看着夏夜白肩上的伤口,只觉得怒火中烧,完全没了理智。

她爱惜生命,但这并不表示她会一味的委曲求全,不过是一死而已,她若舍得这性命,她还有什么话不敢说,什么事不敢做的。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商途官道 086 断绝关系

夜幕,渐渐降临,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可比那天色更暗沉的却是东宸府冰冷压抑的气氛,四周一片寂静,水光打在走廊的墙面上,光影浮动,只隐隐可以感觉到有风的声响,一点点,像是婴儿的呼吸一般,微不可闻。

夕颜扶着夏夜白,将他揽在自己的怀中,两人在地上坐了下来,冷冷的与怒气滔天的景帝对峙,没有分毫的退让,说出去的话就和泼出去的水一般。如何能收得回来,她也不愿更加不会收回。

她一直很想要属于自己的力量,最初的出发点是为了小白,若是小白都不在了,便是权倾天下,呼风唤雨,她一个人又有何意义?

方才见夏夜白拿着从她发上取下的金簪,那誓死保护自己的坚决态度,她觉得真的已经足够,偌大的琉璃,她有的不过只是一个夏夜白而已,若是黄泉路上,有他做伴,定然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孤单了。

小白也是一样,这世上,对他好的也不过就只有一个颜颜而已,若她不在了,又何故让他在这世上遭人鄙弃,欺辱。

这样想着,顿觉得豁然开朗,不过是一死而已,也没什么舍不得。

跪在景帝脚下的莫言安,屏气凝神,小心的瞧了四周一眼,众人皆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微微的仰着头,眉头微微皱起,见景帝满身怒气,嘴角不由的向上勾起,撇过头,看着夏夜白肩上流血,靠在夕颜怀中,夕颜则是抱着他,不停的流着眼泪,莫言安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你这个孽女。”

莫言安双手撑地,突然站了起来,扬着手,冲到夕颜的跟前,对着夕颜的左边的脸颊就要挥下去:“我没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女儿,今日我就要来清理门户。”

莫言安已经冲到夕颜的跟前,手扬的高高的就要落下,夕颜手上抱着夏夜白,一双眼睛以为哭过,红红的,有些迷迷糊糊的,并不在意莫言安竟真的会半点情面也不留,加之没有受伤的右手被夏夜白靠着,若是用左手,定会惹得夏天辰柳逸风的怀疑。

眼见着那一巴掌就要落在脸上,夏夜白突然坐直了身子,冰寒的面具下,那一双眸子折射出的光亮比琉璃宫灯的面具还要骇人,像是淬了毒的利箭一般,也不管自己肩上的伤,双手用力的撑着地,对着莫言安的腿肚子就是一脚;“敢打颜颜,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般,由方才的瑰红色变成了艳红,莫言安吃痛,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大有种直冒金星之感,不过他毕竟是战场上历练过的人,夏夜白的那一脚虽然重,却因为手背上的伤未能用尽全力,加之他心里顾念着夕颜,下手也留了些情面。

莫言安心里被夏夜白的眼神骇的不轻,下一刻,这种心里的害怕转变成了恼火,想他堂堂琉璃的宰相,居然被那个傻子给吓住了,连乞儿都可以欺负的傻王踹了一脚,恼羞成怒,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

“给脸不要脸。”

夕颜见莫言安不死心,对她下手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对受伤的小白下手,顿时怒火滔天,纵身一跃,从地上跳了起来,身形快如闪电,越过夏夜白,挡在他的身前,冷眼以待,紧抿着唇,划出嘲讽的弧度。

莫言安见夕颜拦了过来,愈发的不客气,脚下的步子加快,扬起的右手就像是侩子手手上锋利无比的宝刀一般,重重朝夕颜的脸挥来,恨不得一刀就能够毙命,反正也没什么用处,省得丢他的脸。

宰相这一掌明显是携着雷霆之怒,众人见夕颜不但不避开,反而直直的迎了上去,心道,这七王妃莫不是因为四皇子大婚,伤心欲绝,一心求死了不成。

指尖划过夕颜耳畔的鬓发,就在众人仰头,以为夕颜的身子会随着这一掌飞出去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那双狠毒的手却被夕颜牢牢的扣住,众人一惊,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夕颜。

那传言居然是真的,七王妃果真是天生神力,这一巴掌,不要说是生了病的弱女子,便是战场上那些常年杀敌的年轻将士也未必能接得住,可她的动作却精准无比,分毫不差。

夕颜紧抿着唇,被眼泪浸润过的眼眸危险的眯成一条长长的直线,像是刀剑一般,夕颜紧紧的扣住莫言安的手背,莫言安使劲的挣扎了几下,那手臂却被夕颜握的越来越紧,见两旁跪着的那些大人都瞧着这边,像是在看他的笑话一般,原来铁青色的脸颊顿时烧成了酱干色。

“孽障,孽障,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孽障来?”

夕颜笑着点了点头,眉梢上挑,颇有些嘲讽之意:“对呀,怎么生出我这样的孽障来。”

乌黑的发丝披散了下来,微微的有些凌乱,有些挡在脸上,衬的那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那淡淡的笑容,仿若黑夜的明珠,整张脸顿时明艳了起来。

夕颜浅笑着,轻柔的像是夏日的微风一般,甚是无害,握着莫言安的手腕的五指紧了紧,没有骨骼的声响,莫言安的眉头紧皱,酱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额头上甚至有冷汗冒了出来。

夕颜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就像是碧莲池那日在一瞬间全部盛开的莲花一般,清雅高贵,却又无端端的多出一股子逼人的美艳来,还带着慑人的寒气。

“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我也没有你这样唯利是图的父亲。”

夕颜冷哼了一声,将莫言安轻轻往身前一道,用力的往后边一推,将他狠狠的摔在地上,转身拉着夏夜白的手走到倒在地上的莫言安跟前蹲下:“父亲大人有把我当女儿吗?不要说我,便是大姐姐,二姐姐,你可曾站在父亲的立场,为她们考虑过分毫,大姐姐已经是东宫的太子妃了,将来琉璃的国母,这样尊崇的地位,已经是莫家极大的荣宠,父亲不思感恩,一心辅佐太子,反而因为太子的身子,担心将来有朝一日荣华不保,以二姐姐为筹码,极力的拉拢四皇子,敢问父亲大人,当初你在衡量这决定其中的利弊,可有考虑过我与大姐姐的感受?可有为大姐姐与二姐姐的将来考虑,父亲身为宰相,如何能不明白朝堂的局势,太子一派与四皇子一党势同水火,父亲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便可以让两个同根的女儿反目成仇吗?你把大夫人置于何地,若有朝一日,大姐姐真与二姐姐反目,父亲大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又会站在哪一边,还是在局势未明朗前,争取墙头草,两边倒呢?我听府上的下人说父亲与我的娘亲可是青梅竹马,到最后却娶了现在的大夫人,若不是王家,你便是再有本事,如何能爬上现在的位置,抛弃了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心爱女人,出卖自己的女儿,父亲这一辈子,除了为自己,可曾为别人考虑过半分?”

前些日莫云霞对着武媚娘抱怨过,再过不久,这怨恨莫言安之人,自会多一个莫芸菲。

莫言安倒在地上,老脸又羞又怒。

朝堂之上,如莫言安这般为了攀上关系抛弃糟糠之妻的并不是没有,为了富贵荣华,牺牲女儿的终生幸福联姻的也不在少数,家里妻妾成群,儿女成群,如何会顾虑他们的感受?有了钱,便想有权,等有了权,又想掌握更大的权,大抵都是如此,然后陷进入网的洪流不能自拔,永无止尽,永远都没有真正满足的一天。

夕颜说的这些个事,若是摆在别的大人身上,他们未必就不会如此做,不过这等幸运的事情毕竟没有降临在他们的身上,这样的事实,大家放在心上,不过心照不宣而已,有些事情是不能捅破的。

若是不捅破,莫言安这样做无可厚非,甚至在有些大人看来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可若是被捅破了,哪个大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此等无情无义之人,必定指责莫言安的不义之举,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几个仁德之辈。

莫言安倒在地上,被夕颜捏过的手臂酸痛,这一番话,老脸丢尽了也就罢了,一下子突然把太子、四皇子都得罪了,这让他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这养尊处优了二十余年的老骨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才刚起来,就被夕颜身后的夏夜白用力的推到在地上,场下的那些个大人,心里虽然胆战心惊,可不少人脸上却忍不住带上了笑容,有几个甚至笑出了声。

莫言安平日里虽与朝中的不少大臣交好,但同在一朝为官,便是你做的再好,也难免会得罪人,更何况莫言安官居宰相,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摸样,假仁假义,不知引得多少人不快,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野心勃勃之人想取而代之,便是不能取而代之,能见着他出丑,心里自然开心畅快。

夕颜见莫言安不甘心,还想要教训自己,冷笑着扣住他的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莫夕颜早在大婚那日就撞墙自尽了,现在的这个女儿,早就已经不是以前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任由揉捏的莫夕颜了,不服气是吗?觉得难堪了是吗?想大声斥责我的不孝,然后说一大堆什么孝乃天经地义,人伦之本,八德之首也,水必有源,木必有根。根深则叶茂,源远而流长,我这样是不顾本源,将来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是吗?在此之前,宰相大人扪心自问,你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与义务了吗?若真有天谴,还不知道那雷劈的是谁呢?我有今日,不正是拜父亲大人所赐吗?这世上哪有骨肉亲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永远的朋友,只有相互的利益才是永远,人无非分成两种,有利用价值的与没有利用价值的,对于那些没有利用价值之人自然要一脚踹开,至于那些有利用价值之人,便是纡尊降贵,也要处处巴结,最大限度利用,不过心肠软,明是非,可做不来那等过河拆桥之事,用完了就想一脚踹开。”

夕颜嫌恶的扔开他的手,站起了起来,退回到夏夜白的跟前,低头俯视着趴在地上的莫言安:“我认为你是我父亲你便是我父亲,若是我不承认,你就什么都不是,打我,你也配?宰相大人,你既然不想要我这个女儿,好,那我便成全你。”

夕颜侧过身子,看着夏夜白笑了笑:“我莫夕颜生是夏夜白的人,死是夏夜白的鬼,自今日起,与宰相大人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父女之情,与宰相府的人再无半点瓜葛,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今生今世,我便只是夏夜白的妻,也唯有他一个至亲之人,若是我与王爷今日有幸不死,琉璃上下,若是再有敢欺负我家王爷的,我莫夕颜必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王爷今日若是血尽而亡,夕颜也必定追随。”

夕颜定定的看着夏夜白的眸子,夏夜白也笑,嘴唇向上扬起,大掌紧紧的包裹着她的冰冷的手心,一双眸子深情如水。

他也一样,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堂地狱,她在哪里,他跟着便是。

“太医!”

“太医!”

一旁站立着的景帝指着身旁的夏夜白,突然大喝出声,话音刚落,边有两名随行的太医躬身立在景帝身后。

“给七皇子止血。”

那声音有些激动,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可便是他极力压抑,还是微微的带上了颤抖。

地上跪着的大臣以为景帝担心被人诟骂无情无义,不配为君,并未多想,太子就站在景帝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瞧见夏夜白肩上的伤口,不有好奇的多看了景帝几眼,从这位置看他举起的手,那竟是微微带着些颤抖的,深沉的眸子光芒闪过,带上了疑惑。

夏天辰同样奇怪,他平日里极受父皇宠爱,夏夜白在琉璃的处境,他并非一无所知才是,他的人打了他一拳虽然不该,不过打了他一拳的何止他的人,他曾见过,他被街头的乞儿殴打,抢了身上的衣裳。

今日是他的大喜的日子,这样一点小事,父皇竟真的贻误了他的吉时,莫夕颜大逆不道,夏夜白在圣驾跟前行凶,这两个人,以下犯上,便是将其满门处斩,那也未尝不可。

夏夜白转过身,看了丽妃一眼,却见丽妃双手紧握成拳,脸色苍白,恨恨的盯着夏夜白,阴狠吓人。

“走开。”

夕颜将夏夜白护在身后,用力的将太医推开,两只眼睛定定的盯着景帝的脸:“止血就有用吗?止得了一时,止不了一世,今日是把血止住了,难保明日就会有人在他的胸口刺伤一刀,便是皇上爱惜了,今后无人敢对我家王爷不敬了,那些人也必定会在背后嘲笑我家王爷无能,那还有何颜面可言?皇上可是觉得愧疚,若真是如此,便亲自向我家王爷道声对不起,令四皇子下跪与我家王爷道歉,如若不然,就等着给我们二人收尸好了,我倒是要看看,皇上还有诸位皇子大人看着我们两人的尸体,会不会寝食难安?”

“对,颜颜去哪里,我也跟着一起去,等着给我们收尸好了。”

那嗓音是极其稚嫩的,说出来的话明显带着几分傻气,夏夜白站在夕颜身后,高处夕颜的肩膀一个头的位置,伸手握紧肩上的金簪,用力的往里边推了推,面具下那双眸子冷冷的逼视着景帝,嘴唇在夕颜看不到的地方,向上扬起。

“七王爷、七王妃,你们别太过分了,今日是皇儿大喜的日子,你们搅黄了他大婚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来,我儿跪天跪地跪父母,若七王爷是兄长也就罢了,做哥哥的如何能向弟弟下跪?”

夕颜侧过身子,看着身后的丽妃:“四皇子饱读诗书,娘娘才华横溢,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这件事既然是四皇子做错了,便是向我家王爷下跪那又怎么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件事要怪就怪你儿子还有丽妃娘娘你自己,当然还有皇上,若非你们教子无方,肆意娇惯,以致他胆大妄为,若非他欺人太甚,我与他无冤无仇,不去搅其他皇子大人的婚礼,何故之破坏他的好日子?”

“对,你们都不是好人。”

夏夜白盯着景帝,右手扯了扯夕颜的衣裳:“皇后娘娘让老鼠去我府上,克扣我的俸银,让我每天只吃青菜萝卜,有些时候连白米饭都没得吃,还有其他人欺负我,还有那个五皇子,居然把我和一群奇怪的女人关在小黑屋子里,还有你,你,你们…”

夏夜白指着场下跪着的下人:“全都欺负我。”

夕颜转身握住夏夜白的手,眸底一片坦然:“不但皇上和四皇子,在场的各位娘娘,还有诸位皇子还有大人都要向我家王爷道歉。”

场下的其他大人听了,这还了得,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若是四皇子,太子殿下或是其他皇子都还好说,这七王爷,若今日之事传出去,他们还如何在百姓面前立威,心下都是不同意的。

“皇上三思啊。”

王太傅跳了出来,他饱读圣贤书,如何能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道歉。

其余的大人见了,忙出声附和:“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又任性了。”

琉璃宫灯下,白凤一身素衣华服,风姿绝世,人洁如玉,高洁出尘,一双眼睛清澈幽深如碧潭,却无波无绪、无欲无求,脸上带着如清风一般的笑容,掠过地上跪着的人群,超然淡定,悲怜包容。

众人只感觉有一阵轻风从自己的跟前吹过,抬头看着那一身白衣,明明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白裳,整个大堂一下子突然镀上了一层光华,月盈中天,那一身风采绝世的白衣公子像是与那嫦娥一般,腾跃驾雾而起。

白凤越过重重的人群,走到夕颜的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自然熟稔,亲密无间。

侧过身子,指尖轻轻的摁住夏夜白肩上的伤口,见夕颜满脸的心疼,那双无波无绪的眸子染上了淡淡的心疼:“没你的重。”

夕颜看着夏夜白,见他并无太大的反应,抿着唇瞪了白凤一眼。

“让他坐地上。”

夕颜点了点头,让夏夜白坐在地上,白凤也跟着蹲下身子,雪白的衣裳落在红毯上,红白相间,说不出的好看。

双手只是微微一动,那沾满血迹的衣裳顷刻间成了碎片,金簪与骨肉相连,肩上的一大片悉数被鲜血染红,白凤伸手,眼睛眨也不眨,直接就将金簪取了出来。

夕颜看着落在红地毯之上的金簪,见夏夜白眯着眼睛,紧咬着唇,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的那个位置也跟着疼了起来,不由道“你轻点。”

白凤别过脸,看着她,眸底深处的怜惜愈重:“怀里有药。”

夕颜见他双手满是鲜血,又看了看他一身的素白的衣裳,点了点头,探过身子,一双手就在白凤的身上乱摸,好半天才找着了,不由开心的笑了笑,伸手探了进去,将东西取了出来,盖子拧开,递给了白凤,却不知有多少人为她的这一举动惊掉了下巴。

“怎么还是这么倔强,一点也没改变,我说的话,你总不听,做事还是这样莽撞冲动,任性妄为,半点也不能忍着,闯了祸事,若是没人给你兜着,你可怎么办?今后再不要这样了,并非每次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白凤一边说,一边将药粉洒在夏夜白的身上,夕颜看着他不停晃动的手,他每动一次,她就点一次头,总觉得夏夜白的摸样有些痛苦:“为什么不和我一样直接吃药。”

白凤收了手,颇有些无奈:“又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取过夕颜手上的盖子,将药粉递到夕颜的手上:“你留着吧。”

她知道白凤给她的都是些好东西,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好下了,虽然不知道白凤何故对她那般好,不过总觉得他不会让自己有事,只是没想到他到这个时候才出手,她还以为自己猜错了。

“欺压辱骂,既是错事,何愁道歉失了颜面,何故让两条性命枉送自己手上?”

白凤幽幽的叹了口气,众人不由抬头,便是叹、叹气,双手沾满鲜血,依旧是满身的风采,那一双仿佛可以包容整个天下的眼睛,满含悲悯怜惜,丝毫没有常人拥有的阴暗,仇恨,嫉恨,欲望,放佛是安详的,静然的心湖,无人能及,真如仙人一般,让人不由得臣服膜拜。

“皇上。”

白凤走到景帝跟前,笑容温和,洞悉了世间所有的一切。

“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心之所向,皇上心里怎么想,便怎么做吧,不要让自己后悔才好。”

景帝愣愣的盯着白凤的身影,看着地上的夏夜白,深邃幽黑的眸子带上了厚重的悲痛,很快就被那天生望着的威严遮掩了下去。

一步步,踩着白凤的足迹,走到夏夜白的跟前蹲下,而另外一边的丽妃,气的面色通红,丹寇嵌进肌肤,可她却浑然未决,看着蹲在地上的景帝,像是要把夏夜白生吞活剥的一般。

景帝犹豫着伸出手,僵在半空,掌心宽厚,保养的却是极好的,肌肤白皙,十指修长纤细,比女子的还要漂亮,夕颜呆呆的看着那双手一点点靠近夏夜白的脸,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却在最后一刻被夏夜白避开。

夏夜白躲进夕颜的怀中,拽着她的的衣裳:“颜颜,我不喜欢他碰我。”

是父子,也是陌路人,如此直言不讳的陌生。

夕颜明显能感觉到景帝那双激动的眸子黯然下来,身子一僵,很快就收回了半空中的手,皇儿看着被夏夜白紧紧抱住的夕颜,一派的威严,夕颜知道自己赢了,心里开心,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任由他审视。

“你不怕死吗?”

半响,景帝开了口。

夕颜盯着他的眼睛,眉头都未皱一下,点了点头:“怕,我当然怕死。”

“那为什么?”

夕颜轻笑出声,嘴唇列开:“为什么还敢做出这样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是吗?

景帝赞赏的点了点头。

“如果我说我害怕就可以改变我厌恶害怕的这个事实的话,我当然会选择害怕,但是害怕没有用,我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明君,做的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明君之名,我不过是在赌而已,赌赢了,今后便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与我家王爷,若是输了,自然就只有死路一条,我胆子不小,但是因为生存下来实在太过不易,死过一次的人,比任何人都要在意生命。我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我信奉的是生命只有一次,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要做的就是让我的人生没有任何的遗憾,浮游一生,昙花一现。,他们的生命虽然短暂,但至少都曾经光华绚烂过,自我与王爷大婚之日起,就没有过过一天舒畅的日子,夜夜提心吊胆,终日被人踩在脚下,苟延残喘,却无丝毫还手之力,既如此,为什么不放手一搏,也好过一生碌碌无为。”

“这样做值得吗?”

夕颜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怀中的夏夜白一眼,思考了片刻:“因为是他,所以值得。”

双眸纯澈坚定,一片的清凉。

“因为是他,所以值得。”

景帝心蓦然一颤,喃喃自语,整个人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有种陷云雾之感。

夕颜坚定的点了点头:“对,因为是王爷,所以我觉得值得。琉璃上下,上至皇上,下至普通老百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皇后,丽妃娘娘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登上皇位,将来她们就能成为太后,荣宠无华,宰相大人追求的是越来越大的权势,至于我,我希望我家王爷能活的开心幸福,不要再受到别人的欺负,目前来说,我更希望皇上还有诸位娘娘、皇子还有各位大人向我家王爷道歉,皇上思虑了这么久,心里应该又决定了吧。”

景帝定定的瞧了夕颜一眼,突然笑出了声,龙颜大悦。

“夕颜若是男子,必是我琉璃的股肱之臣。”

称赞欣赏亲近之意,溢于言表,莫言安哪想到形式会发生如此大的急转,把自己弄的里外不是人,见景帝大笑,悔的恨不能捶胸顿足。

“这些年,是朕亏待你了。”

景帝弯着腰,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来,垂着头,如黑夜一般深邃的眸子隐隐带着泪花,声音竟微微的有些哽咽。

“皇上。”

丽妃双眼猩红,冲到景帝的跟前,用力的扯着他的衣裳:“皇上怎么能这样做,皇上你不能这样。”

声嘶力竭,像是发了疯一般,晃动景帝,大哭出声,完全没有妃子应有的凤仪。

夕颜仰着头,看着景帝与丽妃的互动,不明所以,不过是道歉而已,这句话景帝也说的含蓄,丽妃也不用这么夸张吧,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夏夜白靠在夕颜的怀中,只露出半张脸,冷冷的看着发疯的丽妃还有垂首的景帝,满是讥诮。

“皇上金口已开,还有各位娘娘,皇子与大人呢,我家王爷身上受了伤,要早些回去休息。”

方才那样胆大妄为都没事,夕颜不怕死的开口提醒。

“礼仪尽失,成何体统,还不给我住手。”

景帝大声呵斥了一声,扣住丽妃的手,夕颜坐在地上,双眸放光,看着好戏,这两个没一个好的,狗咬狗一嘴毛,她了的看热闹。

月上中天,丽妃抬头,死死的盯着景帝,泪如雨下,看不清眼底的情绪,紧咬着唇,半响,眼泪才渐渐的止住,泪光点点,挂在睫毛上,像清晨荷叶的露珠一般,愈发的让人怜惜,呵呵的笑了两声,转身朝着地上的夏夜白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