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遭天谴又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了。”窦猛张狂的说着。

陆瑾娘不屑一笑,挣脱窦猛的怀抱,退后三步,冷冷的看着窦猛,“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往前走。但是等宫里面安定下来,你就辞去手中的差事,等到合适的时候,你就致仕回乡吧。”

“陆贵妃这是要过河拆桥吗?”窦猛语气中隐含怒气。

陆瑾娘自嘲一笑,暗自咬牙,硬着心肠说道:“你若是这么想,那就当是过河拆桥吧。”顿了顿,陆瑾娘又补充道:“以你的手段,定不会留下皇上的性命,既然机会来了,本宫一定会让周王登基。对于你我的事情,周王心知肚明,他对你多有成见。本宫不希望有一天看到我的儿子同你斗个你死我活。他在那个位置上,不能退,也是退无可退。但是你不同,你可以退,所以本宫请求你成全本宫一番心意。”

“成全你?哈哈…”窦猛很不满,又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陆瑾娘都是将别人放在前面,他窦猛永远是排在最后面,要做出牺牲的永远是他窦猛。窦猛冷漠的看着陆瑾娘,“很好,陆贵妃果真会玩弄人心。是过本侯要怎么做,还轮不到陆贵妃你来吩咐,本侯自有打算。”

窦猛冷哼一声,接着又说道:“你放心,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本侯一定有始有终,让你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至于将来,那就各凭本事了。”窦猛隐含怒气,甩袖离去。

陆瑾娘站在原地没动,微蹙眉头,将各方面的情况和势力在脑里过了一遍,这是一次机会,但是操作不当,却有可能葬送性命。陆瑾娘心中发狠,叫来邓福,“去,将福乐公主请进宫来。”

陆瑾娘去见了太医,让太医务必尽快让乾德帝醒来。同时陆瑾娘改变了之前的决定,主动去见了内阁诸位大臣,也同各位大臣们交换了信息,将乾德帝中毒昏迷的情况告诉了众臣。并且提出让福乐进宫监管禁军,以防万一。

当然陆瑾娘这个提议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质疑。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福乐是女人,并且还是宗室。

陆瑾娘侃侃而谈,“诸位大人,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第一是要全力救治皇上,第二是要确保宫里和京城的稳定。你们要清楚,皇上可没立下传位诏书,若是有个万一,届时说不定会发生不堪言的事情。至于福乐,本宫之所以举荐她,第一她虽然是女人,却是正儿八经领兵打过仗,实打实的将军。第二她是宗室,背后还有北安王府,她是不会坐实皇宫和京城动乱不管的。若是她掌控了禁军,定会全力稳定皇宫和京城。”说完后,陆瑾娘朝严阁老使了个眼色。

严哥儿的嫡长孙女嫁给了周王做王妃,自然是希望周王能够顺利的并且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的登上那个位置。要达成这个目的的前提就是稳定,宫中势力一定要牢牢的掌控在陆贵妃的手中。既然陆贵妃提出让福乐出山,定是有了全盘的考虑,显然陆贵妃对林续和窦猛都有着防备。于是严阁老理所当然的赞成陆瑾娘提议,陆瑾娘这里算是得了一票。

但是内阁首辅却站出来反对,说林续多年镇守边关,区区禁军,不在话下。有林续在,皇宫定出不了事情。

陆瑾娘冷笑一声,质问道:“首辅大人可保证林续一定忠臣?一定不会勾结野心者,趁着皇上昏迷的时候控制了皇宫,将咱们瓮中捉鳖?”

首辅大人气的瞪眼,胡子都立了起来。“陆贵妃掌控后宫是可以的,也没人会干涉后宫的的事情。不过朝中之事,官员之事,以及皇上的安危就不劳烦陆贵妃操心了。自有臣等谋划,定不会让宵小得逞。”

陆瑾娘冷笑一声,“今日本宫还就管定了,首辅大人是不是要到皇上那里参本宫一本?本宫就明确的告诉你们,不管你们答应还是不答应,本宫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林续此人本宫信不过,福乐公主必须接管禁军。当然若是你们知趣,本宫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本宫可以答应福乐同林续共同掌控禁军,如此一来想必诸位大臣也能更放心吧。”

首辅气的脸色发白,这是要当吕后的趋势啊。指着陆瑾娘,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瑾娘冷哼一声,“皇上的心意你们都明白,为确保周王殿下的安危,确保周王殿下的利益以及确保朝中不出乱子,此事不容讨价还价。”顿了顿,陆瑾娘放松了一下表情,相对柔和的说道:“诸位大臣可别忘了隆兴三十二年的事情。想必你们都是记忆深刻的。”

一句隆兴三十二年,让诸位大臣齐齐打了个寒颤,如今的情况同当年何其相似。当年窦猛掌控了禁军,从而控制了皇宫和正阳宫,让当年的五王爷登基称帝。难保如今的林续就没想过复制窦猛的成功。周王殿下虽然还年轻,但是能力摆在那里,乾德帝的心意也是看的见的。若是乾德帝昏迷不醒,就此去了,没有传位诏书,周王殿下想要登基,势必要遭到不少人的反抗。到时候谁掌控了武装力量,谁就有可能问鼎那个位置。陆贵妃如今所作所为,就是在为那个可能做准备。窦猛是第一步,福乐出面掌控禁军则是第二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至于他们这些大臣,利诱之,威逼之,大义之,忠诚之,总之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就范。

众人彼此交换眼神,看来已经是达成了共识。不过首辅没有开口,严阁老站出来,表示赞同陆瑾娘的提议。陆瑾娘笑着,然后让内阁出一道命令,令福乐掌控禁军,至于林续,依旧是禁军统领。他不乱来则罢了,若是乱来,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番利益交换,陆瑾娘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打算。如今要的就是乾德帝醒来,只要乾德帝醒来,能够立下传位诏书,那么周王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谁反对也没用。若是乾德帝就此死去,那么周王想要登基,必须依靠武力。届时宫里和京城难免又是腥风血雨。陆瑾娘并不想走到那一步,所以此刻她比任何人都盼望乾德帝能够醒来。

太医们还是有点本事的,等到次日傍晚的时候。昏迷了两天一夜的乾德帝终于醒了过来。内阁大臣们纷纷上前,陆瑾娘则是退在了后面。周王也来,就跪在床前,做着他的孝子。

乾德帝气息虚弱,显然毒药毁了他的身体,很可能命不久矣。乾德帝扫过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周王的身上。他不甘心啊,他还有很多想法很多抱负没有实现,可是如今却都成了泡影。让他将皇帝的宝座传位给周王,他是有这个想法的,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乾德帝只觉着屈辱不甘心。他想要争一争,想要再活十年二十年,想要将该收拾的人都收拾了,该改的政策都改了。想要青史留名,想要开创乾德盛世。

“太医,朕要见太医。”乾德帝的不甘心,促使着他还带着希望,活命的希望。

太医被推到前面,战战兢兢的,生怕脑袋搬家。

乾德帝表情凶狠的盯着太医,只可惜因为身体虚弱,威慑力大打折扣,“对朕说实话,朕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

太医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可是擦都不敢擦一下,低着头,谨慎的说道:“启禀皇上,皇上的伤势并不要紧,只是那刺客的剑上带着毒,毒气攻身,微臣虽然能够暂时控制这毒药的蔓延,一时间却无法彻底将毒药拔出。”

乾德帝脸色苍白,气的半死,刺客,都怪那些刺客。转眼盯着内阁诸位大臣,“刺客可有被抓住?”

几位大臣心有灵犀,首辅站出来,说道:“启禀皇上,已经全力搜捕,那两个刺客迟早会被抓住的。”这番话就跟废话一样,说了等同于没说。

乾德帝自然不满意,可是他也清楚他别想从这些官油子的嘴里听到一句实话。乾德帝继续追问太医,他的毒究竟要紧不要紧,能不能活?

乾德帝问的很直白,可是太医却不敢直白的告诉乾德帝,若是不能及时解毒怕是命不久矣。太医只说让乾德帝放宽心,太医院的人都在努力解毒,一定会让乾德帝好起来的。乾德帝听了这话,没有去分辨真假,或许他潜意识里面是愿意相信这话,而不是去追求真相。

乾德帝挥挥手,太医如蒙大赦,急忙退下。

周王趴在床前,“父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乾德帝目光复杂的看着周王,他是喜欢这个儿子的,也是属意这个儿子继承他的一切。可是他没想过会这么早,在他雄心壮志的时候要将手中的一切交到儿子的手里。他怎么可能甘心,怎么可能不恨。连带着将周王爷都恨了进去。可是周王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尽着自己的本分,做一个孝子,送乾德帝最后一程。

内阁诸位大臣彼此看了看,然后众人一起跪下,齐声说道:“请皇上为国事计,立下皇储。”

“请皇上为国事计,立下皇储。”

“滚!”乾德帝愤怒到极点,这些人怎么敢,怎么敢来逼迫他。他还没死,立什么皇储?这些人是笃定他死定了吗?他还就偏不死。

周王傻愣愣的,似乎被一个滚字给定住了。内阁诸位大臣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皇上不立皇储,万一有个好歹,那该怎么办?

“都给朕滚出去。”

首辅顶在前面,“请皇上以国事为重,这也是为了安抚民众的心。”

“究竟安谁的心,朕心里清楚的很,你们都给朕出去。”乾德帝一点都不客气。

陆瑾娘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诸位大人先下去休息吧,皇上这才刚刚醒来,一时半会也不是正事的时候。”同时给周王使眼色,让周王赶紧下去,免得碍着皇帝的眼。

乾德帝眼睛瞪圆了,死死的盯着陆瑾娘。寝宫里的人陆续退下去,就连顾忠也退到了门口。陆瑾娘在床边圆凳上坐下,面色平静的看着乾德帝,“皇上何必这样子,早点定下大事,大家也能早点放心。”

“好一个陆贵妃,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乾德帝的目光中是彻骨的仇恨。

陆瑾娘平静的一笑,掖了掖被子,就如平常的夫妻一样。“皇上,昨日中秋,刺客行刺,第一时间封锁了皇宫和皇城,可是到现在还没抓到那两个刺客。臣妾心中犹豫,亦不敢独专,内阁已经同意让福乐进宫同林续一道掌控禁军。”

“林续没有问题。”乾德恼羞成怒,大声呵斥,只可惜中气不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有没有问题也要调查过后才知道。但是那两个刺客迟迟没有踪迹,明显这宫里面有内应。林续带领禁军,守卫皇城和宫中,那刺客要出宫,必须要走宫门。宫门上的人都是林续手下的兵,说来说去,林续的嫌疑最大。虽然不知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按照规矩,林旭必须被监控起来。没有撤他的职,已经算是破例。福乐带过兵,打过仗,又是宗室,她出面人人都服气。臣妾相信皇上迟早也会认可这个决定的。”

“你以为你一番安排就能如愿以偿吗?”乾德帝这会真的后悔当初没有处置陆瑾娘,还让陆瑾娘掌握权柄。如此一来,陆瑾娘也才有了机会在在个时候耍手段。

陆瑾娘平静的说道:“皇上心里头恨着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可是臣妾并没有私心,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和朝堂着想。臣妾相信皇上也不愿意见到诸位皇子为争皇位大打出手,京城血流成河,后宫死伤殆尽吧。隆兴三十二年的事情,并非没有可能重演。”

“你…”乾德帝急怒攻心,抬起手狠狠的卡住陆瑾娘的脖子。

陆瑾娘仰着头,丝毫不惧,“皇上若是要臣妾的命,尽管吩咐,臣妾不敢反抗,也不会反抗。臣妾还是那句话,一切以大局为重,早点立下皇储,早点安心。至于皇上的毒,臣妾不敢不说实话。据太医说此毒来自于西域,极为少见,宫里没有解毒的灵丹妙药。所以皇上如今的处境很是不妙。请皇上为家国社稷着想,早点下定决心。”

陆瑾娘目光坚定的看着乾德帝,乾德帝却越发的仇恨陆瑾娘。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么一副笃定的模样,比之齐氏更加让人仇恨。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让谁。陆瑾娘是气定神闲,乾德帝是恼怒异常。最后乾德帝妥协,不是妥协在陆瑾娘手下,而是妥协于大局,妥协于家国社稷。“来人,宣内阁众臣觐见。”

陆瑾娘立马起身福了福身,“皇上以大局为重,是朝廷之福,也是万民之福。臣妾佩服。”然后施施然退到角落里,将自己隐藏起来,好似从来就没来过一样。

乾德帝死死的抓着床面,不甘和愤怒几乎快要淹没了他的理智。

内阁诸位大臣来的很快,乾德帝吩咐,首辅亲自拟旨,立下传位诏书,传位于周王殿下。周王不知是不是内心的情绪太过压抑,竟然在这一刻放声大哭,哭声忠带着明显的不舍和哀伤,带着浓浓的孺慕之情。

在那一刻,乾德帝心软了,之前因为不甘心和愤恨从而对周王产生的不满,在这一声声的哭泣中消失不见。这个儿子还是好的,也是他的骄傲,将手中的一切交给这个儿子,乾德帝还是满意的。不用担心母强主弱,因为他会让陆瑾娘陪葬。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乾德帝的凶狠的眼神渐渐无神,毒药侵蚀着他的身体,药物让他支撑了这么久,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周王抬起头,“父皇,儿臣,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儿臣定会让世人看到,儿臣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

“好,好样的。朕没看错你。”乾德帝虚弱的说着,努力的抬起手拍拍周王的肩膀,“好好做。”

“嗯!儿臣一定会做好的。”

乾德帝抬眼看着后面的诸位大臣,说道:“拟旨,陆贵妃贤良淑德,陪伴朕多年,朕对陆贵妃着实不舍。朕去后,让陆贵妃陪…”

“皇上!”陆瑾娘果断的在关键时候打断乾德帝的话,迅速上前,“皇上累了,既然大事已经安排好了,关于臣妾的一点区区小事皇上就不要操心了。诸位大人,你们都看到了,皇上累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本宫守着,出不了事情。”

周王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手紧紧的握着,他不知道此刻他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他的父皇分明是想让他的母妃陪葬。怎么可以,怎么能这么凶残。

乾德帝死死的盯着陆瑾娘,厉声说道:“不用,朕的精神好的很。朕要你…”

“皇上。”陆瑾娘干脆俯下身,用嘴死死的堵住乾德帝的嘴。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要干什么。

周王迅速反应过来,挥着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可是周王管不了顾忠,顾忠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周王冷冷的看着对方,顾忠微微低头,“启禀殿下,奴才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好,好的很。那本王也留在这里好生看着。”

顾忠冷笑一声,“奴才劝殿下还是离开的好,一会说起某些话,只怕殿下不适合听。”

“奴才这也是为了殿下着想。殿下,大事已定,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顿了顿,又说道:“在奴才看来,比起殿下,陆贵妃更为机变可靠。莫非殿下以为你留在这里,就能帮上什么忙吗?”

周王气的半死,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他是不好留在这里的。周王满脸寒霜,恼怒离去。

顾忠冷哼一声,满满的不屑。因为两人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故此陆瑾娘这里并没有听到。

乾德帝身子亏空,加上身中剧毒,故此陆瑾娘突然来了这么一手,打得乾德帝措手不及,连推开陆瑾娘都不能。等到人都走了,陆瑾娘这才站起来,面色平静的看着乾德帝。

乾德帝恼怒之极,从来没人敢这么忤逆他,尤其是在他做了皇帝之后。陆瑾娘怎么敢。“你以为堵住朕的口,朕就不能收拾你了吗?朕告诉你,朕去了,你也别想活着。朕要让你陪葬。”

陆瑾娘平静一笑,“我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皇上不会让我活着的。只是我没想到皇上真的会让我陪葬。不过陪葬一事,可不是皇上你一个人说了算。”

乾德帝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控制了皇宫,朕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陆瑾娘笑了笑,扫了眼一边的顾忠,然后姿态优雅的在凳子上坐下,“皇上要臣妾死,臣妾不敢不死。只是臣妾却不想就这么死了,所以臣妾就要去争一争,好歹也要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皇上你说对不对?皇上想要杀臣妾的理由,臣妾也心知肚明。可是臣妾不服,皇上可别忘了当年,臣妾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你这是在威胁朕?”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告诉皇上,皇上想要臣妾死,臣妾无法从命。臣妾不光会是皇上的贵妃,更会是皇帝的母后。”说完这句,陆瑾娘淡然一笑,气度凛然,自有一股慑人气质。

乾德帝咬牙切齿,激动得牙齿都在咯咯咯的作响。“来人,将陆氏这贱人就地正法。”

陆瑾娘坐着没动,眉头都没眨一下。反倒是拍了下巴掌,紧接着几个做太监打扮的人押着几个面色懊恼又显阴沉的人进来。陆瑾娘看都没看门口一眼,只是盯着乾德帝,“皇上就是打算让这些人杀了臣妾吗?”

乾德帝怒极攻心,一口鲜血喷出,顾忠惊慌,扑倒在床前,“皇上要保重身子啊。”

乾德帝满眼愤恨的盯着顾忠,“是不是你出卖了朕?”

顾忠拼命摇头,连连否认。

陆瑾娘在此刻开口说道:“皇上冤枉了好人,此事同顾忠并无关系。刚才臣妾已经说过了,很早之前臣妾就已经得知皇上的心意。皇上你说臣妾不想死,那究竟该怎么做了?是该等着皇上你开恩,还是自己事先做好准备,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以皇上的性子定会选后面的吧。臣妾这么做,也是随了皇上的性子,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你放肆,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过一劫吗?朕要你死,你不得不死。朕绝对不会留着你在世上继续祸害下去,更不能让你成为绪哥儿的掣肘。”

陆瑾娘幽幽一叹,神情很是哀伤,“皇上难道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皇上你的旨意已经走不出这个屋子,皇上想要我死,或许等个几十年,我会下来陪伴皇上的。”

乾德帝面色涨红,剧烈的咳嗽,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加上毒药肆虐,到后来一张脸已经灰白,看上去跟快要死的人差不多。顾忠始终低着头,没有一句话,只是安静的在旁边伺候着。

陆瑾娘拿出手绢轻轻的擦拭乾德帝嘴边的痕迹,温柔的说道:“臣妾还记得当年臣妾还不到二八年华,就被送进了王府,从那以后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多次遇险,幸好都能逢凶化吉,这才活到了今天。本宫还记得隆兴三十二年,那时候也很热,长乐公主及笄,府中热闹非凡。宫中来信,先帝怕是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当年皇上可没有如今的魄力,你犹豫不决,担心这一次是虚惊,担心事后被先帝问罪。臣妾还记得那时候同皇上说了一句话,成大事者就要有大决心。当年之事,如历历在目,不知皇上可还记得?”

乾德帝瞪圆了眼睛,只可惜身体虚弱,缺少了气势,“你这是在挟恩求报?”

“臣妾不用求皇上,臣妾的命臣妾自己会留着。臣妾说这些只是想提醒皇上,身为帝王,心胸宽阔一点的好。狡兔死走狗烹,看似理所当然,却不知若是一着不慎,说不定就会满盘皆输。”陆瑾娘很有深意的说道。

乾德帝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胸口剧烈的起伏,显然是怒极攻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陆瑾娘笑笑,轻抚乾德帝的胸口,慢慢的为他顺气,“皇上别着急,这一切都是臣妾一个人的猜测,并不能当真。臣妾如今也犹豫的很,皇上你说臣妾该怎么办?”

“你,你…”乾德帝与不成调,指着陆瑾娘的手也显得那么的虚弱。

陆瑾娘悠悠一叹,显得悲天悯人,“皇上身子不适,来人,服侍皇上用药。”

顾忠猛地回头瞪着陆瑾娘,一句话没有,眼神里全是警告。陆瑾娘微蹙眉头,“顾公公不用如此看着本宫,本宫也是希望皇上能够长命百岁。你看看皇上如今的模样,不吃药能行吗?”

顾忠神情一收,顿时表情一变,看上去低眉顺眼的,“奴才自然明白。不过这里不劳烦娘娘伺候,有奴才在就行了。”

“好,本宫也不在这里碍眼,本宫这就让人将太医请来。”

陆瑾娘笑笑,没有同顾忠起冲突。她很明白,顾忠这样子分明是在防备她,防备她对乾德帝下药。陆瑾娘摇头轻笑,如今的乾德帝还需要她来动手吗?那毒势必是解不了的,所以乾德帝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陆瑾娘出了寝宫,让人去请太医,然后去见了周王殿下,“你去见了你九王叔,他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王望着陆瑾娘,“母妃,父皇如何了?”

陆瑾娘哀伤的说道:“你父皇又昏迷了过去,太医们正在商量,怕是…总之你做好准备。”

周王神情悲戚,显得满腹心事,“母妃,父皇他要你…那你恨父皇吗?”

“那你恨吗?”陆瑾娘在周王身边坐下,“你告诉母妃,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周王痛苦的抱着头,“他是我的父皇,是儿子最崇敬的人。你是我的母妃,是儿子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可是父皇对母妃你…儿子很难。”

陆瑾娘摸摸孩子的头,“不必为难,这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本宫活的好好的,一定会看着你登上那个位置。”

周王回头看着陆瑾娘,“母妃,你放心,有儿子在,儿子不会让你出事的。”

陆瑾娘笑了笑,“好,有儿如此,本宫这辈子不亏。”顿了顿,陆瑾娘又问道:“你九王叔可有什么不对?”

周王摇头,“儿子看不出来,但是儿子觉着他该是知道些什么。儿子之前名不正言不顺,也不敢对九王叔如何。要不儿子先在点了人去,定要问出一二内情来。”

“不用。”陆瑾娘望着远处,“你九王叔那里,本宫亲自去。本宫欠他良多,或许是时候了结了。”

“母妃?”周王不太赞同。

陆瑾娘轻松一笑,“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去看看你父皇吧。”

周王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起身离去。

邓福上前,小声的说道:“娘娘,皇上那里都安排好了。顾忠想要做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咱们的眼线。”

陆瑾娘站起来,“思政殿该清理的人可都清理干净了?”

“娘娘放心,有小顺子帮忙,一切都很顺利。顾忠如今是独木难支,翻不起风浪来。”邓福面有自得之色,顿了顿,又道:“奴才着实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对娘娘有这样的安排,皇上这也太狠心了。”

“他能不狠心吗?他本就是个狠心的人,莫非你到如今才知道?齐氏于他,多年夫妻,功劳苦劳无数,齐家也没有碍着皇权,对皇上也是恭恭敬敬的。可是只因为他厌恶了齐氏,那些年是如何对待齐氏的。至于齐氏的死,这倒是没说的,是她咎由自取。其实本宫如今多少也能理解齐氏当年的心情,那种压抑的愤怒和不满,到了一定程度后,总要找个渠道宣泄出来的。至于下药一事,齐氏的确是莽撞了,不过这一切皇上也要承担一半的责任。”陆瑾娘此刻心中满是忧伤,没有任何的兴奋。即便周王得到了传位诏书,也不能让陆瑾娘真正的开怀。

这么多年,最终走到这个地步,这不是陆瑾娘想要的,却也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这其中有无数的泪水和心酸,有无数的委屈和愤怒。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动心过,有没有去爱过,那怕是一点点,一瞬间。都过去这么多年,她早已忘记了少女时期的感情,早已忘了那时候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或许有那么一刻,她是真心想要去爱一个人的。可是现实一次又一次的粉碎着她的梦想,粉碎着她的幻想。一步一步就走到了今天,走到了这个局面。而走这一步的结果却要让她的子女来承担。

陆瑾娘强忍着内心的情绪,做出平静的模样,“母妃同你父皇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了。多想无益。还是想想将来你要怎么做吧。”

周王望着陆瑾娘,嘴唇动了动,他很想问一句,他的母妃对他的父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情?这么多年,为何会走到这一天。可是他问不出口,他怕,怕听到残忍的答案。与其那样,不如永远带着这个问题,至少他还可以安慰自己。郑重的点点头,“母妃不要太操劳了,如今大事已定,一切都有儿子。”

“好,本宫听你的。本宫会保重自己的。”

微笑着送走了周王,陆瑾娘起身,表情严肃又显得冷酷,让邓福带路,她要见一见九王爷。

九王爷被关在一个偏殿中,因为他的异常,他被留了下来,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控制了起来。九王爷焦躁难安,他很害怕乾德帝被刺杀的事情最终会算到他的头上来。他越是害怕,破绽越多,已经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只求能够早点解脱,不要再遭受这样的煎熬。

门被打开,九王爷冲上前,却又突然停住脚步,愣愣的看着来人。嘴张了张,好一会才问出口,“你,你怎么来了?”

“本宫不能来吗?殿下可是不愿意见到本宫?”陆瑾娘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让人心中温暖。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个时候没想到你会来,这会不会不好。”九王爷显得格外的局促和紧张,就好似十六七的少年见到心念念的少女那样,局促中又带着点意外之喜和兴奋。

陆瑾娘施施然走进来,在椅子上坐下,望着九王爷,“殿下坐下说话吧。”

“好,好,我这就坐下。”局促如小子一般的九王爷,真是让人意外啊。

陆瑾娘将九王爷打量一番,若说什么不同,便是九王爷的神情和眼神,眼神躲闪,分明是在心虚。陆瑾娘笑了笑,出其不意的问道:“你在紧张吗?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才紧张?”

“不,本王什么都没做。”九王爷差点跳了起来,“娘娘可别冤枉我。”这一下,九王爷整个人都绷紧了,同时心思也回到了关键点。脑子里转着各种主意,猜测着是不是陆瑾娘知道了什么。

陆瑾娘轻声一笑,心里头却愈发的笃定九王爷有问题,“殿下如今慌张,看来果真是有事情瞒着本宫。”

“不,我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九王爷咬了下舌头,痛楚让他更加清醒,“当年的一切你都是在利用我骗我,对不对?周王不是我的儿子,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对不对?”

陆瑾娘挑眉,没想到九王爷会用这件事情转移话题,她笑了,“殿下这是在指责本宫吗?”

“不敢。”九王爷镇定下来,冷冷的看着陆瑾娘。

陆瑾娘摇头一笑,“殿下,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在误会,本宫从来都是否认,从来没有承认过任何事情。并且也曾多次劝说殿下,只可惜殿下却听不进去,只当自己的认为才是正确的。难为你到如今才明白过来,周王从来都是皇上的儿子,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一直都是。”

九王爷急促呼吸,猜测和亲耳听到毕竟是不同的,“你一直都在骗我,你将我害的好惨。”

陆瑾娘凛然看着对方,“本宫何曾骗过你?本宫哪句话骗过你?殿下还没交代你究竟隐瞒了何事,你倒是对本宫倒打一耙。”

“本王没有任何隐瞒,陆氏,你别以为…”

“以为什么?”陆瑾娘甚为冷漠,“皇帝被刺,是不是同你有关?”

九王爷连连挥手,极力否认,冷汗都冒了出来。

陆瑾娘微眯眼睛,她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纯粹是想出其不意的诈一诈九王爷,却没想到九王爷的反应如此异常,这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有了怀疑的方向,陆瑾娘倒是安心下来,放松身体,问道:“说吧,那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究竟是什么身份?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在本宫面前交代了,本宫还能保住你。若是将你交出去,只怕殿下这一条命就要交代了。孰优孰劣,该做什么选择,本宫相信殿下心里应该很清楚的。”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谁都没说话。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虽然陆瑾娘没再逼问,可是九王爷却感受到越来越强大的威压。安静成为了他最大的压力。九王爷几乎承受不住,陆瑾娘却气定神闲,似乎是笃定了九王爷会说出实话。

九王爷猛地抬起头,看着陆瑾娘,“皇上被刺,我事先并不知情,究竟是谁指使的,我更是不知道。”

陆瑾娘点点头,“那你就说说你知道的。放心,这里只有本宫同你,本宫既然说要保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九王爷深吸一口气,他心里对陆瑾娘的感情很复杂,这个女人,他纠缠了半生,可是到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他想恨,但是却恨不起来。就如陆瑾娘所说,她并没有骗他,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他恨不起来,同样也爱不起来,这样的女人太过可怕。九王爷的心在纠结,但是他并不迟疑,“后面两个蒙面刺客,其中一人我看着很熟悉,尤其是那双眼睛。”

“哦,这么说来,你是认出了此人。说吧,究竟是谁?”

九王爷张了张嘴,差点就一口吐出。“你说过会保住我,这话我能相信吗?”

“你除了相信我,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九王爷苦笑,“你说的对,只是没想到我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过这一切也不能怪别人。”顿了顿,才又说道:“那个人是我府中的清客,王修。”

陆瑾娘蹙眉,“这个王修究竟是个什么人,你同我好生说说。”

九王爷将王修的情况都交代了,并且一再声明,皇帝被刺的事情同他没有任何关系。陆瑾娘应承下来,嘱咐九王爷安心留在宫里,只要有她在,就不会有人过分为难他。九王爷也知道现在他暂时不能出宫,只能按下心思。

陆瑾娘出了门,等稍微走远一点,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邓福,你去找窦猛,问他九王府的王修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还有他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打算将九王爷也一并铲除?”

邓福心惊,“娘娘,这…这么直接合适吗?”

陆瑾娘若是手边有个什么东西的话,一定会抄起来狠狠的朝邓福脸上扔去,“你是我的人还是窦猛的人?你是听我的吩咐还是听谁的吩咐?”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邓福满头雾水的走了。

陆瑾娘长吸一口气,当得知刺客里面竟然有九王府的清客,陆瑾娘就知道此事不简单,显然窦猛的计划并非只是一个皇帝。他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他也想要那个位置吗?他姓窦不姓唐,即便是姓唐,他也没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陆瑾娘寒着一张脸回到思政殿,乾德帝昏迷过去,没有醒来,周王守在床边,打算今晚守夜。陆瑾娘没有阻止周王,好歹也要让周王表现一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要让所有朝臣都看清楚一点,周王仁孝,堪称为君者表率。

一夜平静过去,陆瑾娘继续处理事情,缓慢的清洗着宫里各方势力。邓福哪里传来消息,说是窦猛要当面同陆瑾娘说清楚。

陆瑾娘冷笑一声,“让他等着,本宫现在没空。”

邓福苦苦劝解,无论陆瑾娘对窦猛有多么的不满,但是现在绝对不是闹翻的时候。否则之前的一切努力岂不是成了白费功夫。陆瑾娘暗自叹息,是的,她不能真的抛开窦猛,窦猛此人贯穿她过去那么多年,想必将来的日子里也少不了窦猛此人。陆瑾娘只能答应即刻去见窦猛。

陆瑾娘这边才走没多久,乾德帝就再一次醒来。只是这一次乾德帝可没了第一次醒来时候的底气,整个人虚弱得连说话都吃力。乾德帝将周王叫到身边,紧紧的握住周王的手,“你可是在怪父皇要对你母妃动手?”

周王低下头,拼命的摇头,“儿臣没有,儿臣只是不明白。”

“傻子啊,父皇这是在位你扫清障碍,你懂吗?”乾德帝灰白着一张脸,声音虚弱的说着。

周王抬起头,一脸不解,“母妃她怎么会是儿臣的障碍。父皇,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乾德帝缓慢的摇头,“朕要料理了她,可是她却得了先机,如今朕令不出,朕的时日也不多了,朕怕是奈何不了她。但是绪哥儿,你一定要下定决心啊。陆氏此人有吕氏之志,留着他会乱了朝纲,会让唐氏江山姓了陆。”乾德帝拼命的说着,在强调着,他要在儿子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他一定会让陆瑾娘不得好死的。

“不,不可能,儿臣不相信。”周王拼命的摇头,这个理由太过可怕,可怕得周王都在回想,都在怀疑,难道他的母妃真的有吕后之志,真的要乱了朝纲?怎么会?可是她身后还有一个窦猛。难道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痴儿,作为唐氏子孙,作为这个国家的帝王,任何时候都要以大局为重,以江山为重。为了江山社稷,至亲亦可杀。答应朕,不要葬送了唐氏江山。答应朕啊!”

周王脸色苍白,看上去比乾德帝的脸色还要难看。

乾德帝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着周王大声吼着,“答应朕,为了唐氏江山,关键时刻一定要有大决心,一定要大义灭亲。你要记住,你不光是陆氏的儿子,你更是唐氏的子孙。答应朕,否则朕死也不能瞑目。”

周王闭上眼睛,神情格外痛苦,郑重的点下头,“儿臣答应父皇,一定会保住江山社稷。若是有人敢对唐氏江山不利,无论是谁,儿臣一定大义灭亲,不死不休。”

“好,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哈哈…”笑声戛然而止,周王惊呼,顾忠惊呼,所有人惊呼。曾经想要开创一代盛世的乾德帝,在乾德十一年的八月十七日生命停止了呼吸。成为本朝开国以来,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帝王。

而此时陆瑾娘并不知道乾德帝已经过世的消息,陆瑾娘正在质问窦猛,“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那个王修究竟是什么人?”

窦猛严肃着一张脸,目光凛然,“你这是在质问我?”

“对,我在质问你?你对皇上动手,竟然将九王爷也牵连进去,你是打算将宗室一网打尽吗?”陆瑾娘怒不可歇,“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玩火。”

窦猛冷冷的说道:“老九还代表不了宗室,宗室里面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至于王修的身份,你也很熟悉,他就是韩珺。他不过是为自己报仇而已。莫非陆贵妃还不允许人家报仇雪恨?”

“韩珺,怎么可能是他?”

“为什么不可能是他?此人聪明绝顶,不光读书读成了状元公,就连习武也是这天分极佳。若非因为年龄大了,错过了最佳练武的年纪,怕是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次不过是异常交易,我给他提供便宜,他报仇雪恨。”

“你疯了。”陆瑾娘怒斥,“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行刺皇帝,亏得你想的出来。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造反,想要那个位置吗?”

窦猛失望的看着陆瑾娘,失望的摇头,“看来你还不足够了解我,若是我对那个位置真的觊觎的话,当年我就动手了,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