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取笑钟灵,“这么爱喝,岂不常常醉了?”钟灵愁眉苦脸道“哪有机会醉?只不过年节的时候,或有喜庆事的时候,才能喝酒。平日倒是想喝,哪里能够?”

嫣然笑道“小姑娘家想喝酒,不要说你家,便是我家也是不许的。”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上来拉起悠然,悠然把思想从五千年前三千里外拉回来,跟随众人到了正屋。

太夫人面色甚和,和姑娘们说笑几句,王夫人已是安排了两桌席面送过来,钟氏陪太夫人在上首一席,钟颎陪着众姐妹在下首一席,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

王夫人在太夫人桌上布过一道菜太夫人即命她下去了,王夫人自去隔间随意用些饭食,又要照顾侯爷宴席上酒水,打点府内各项事务,十分辛苦,做人儿媳已是快三十年了,这三十年来,哪天不辛苦?可恨小表妹还羡慕她是一品侯夫人,自己这个侯夫人哪及她一个国公府的闲散媳妇过的逍遥自在?

只不过,辛劳总有收获,自己丈夫事业有成,偌大一座府邸打理的井井有条,儿女俱都争气,辛苦虽辛苦,心中却踏实,小表妹清闲是清闲了,却是丈夫平庸无能,儿女稚气不懂事,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在一日她可以清闲一日,若有一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不在了,她的日子可怎么过?想至此,王夫人心中不平之气稍减,又为小表妹担心起来。

饭毕,太夫人命钟颎“陪你妹妹们好好玩玩,莫委屈了欣儿。”钟颎忙答应了,带着姑娘们出了正屋,到园子里游玩,钟氏陪太夫人午歇。

钟颎拉着欣然取笑,“祖母唯恐怠慢你这贵客,临出门还交待莫委屈你,让我看看,小欣你有什么好的,让祖母这么疼你。”欣然笑嘻嘻的,“我有什么好的?比姐姐差远了,不过是好些日子才来一趟,外祖母才多疼我些。”

钟颎笑了出来,拍着欣然,“把你伶俐的,果真是一日日大了,也会说话了,连拍马屁都略通一二,小欣有长进。”钟炜温柔的笑着说道“小欣最喜欢在平阳湖边赏景打牌取乐,不如咱们带小欣到湖边去玩。”

众人都说好。嫣然独说道,“这却不巧了,我家五妹妹小时候落过水,家父不许她去水边的。”钟颎心中不耐烦,姑妈家这两个新见面的庶女,还真是事儿多!在吉安侯府,有她们讲究的份儿吗?

悠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去水边怎么了,真的悠然早去了,她前世虽不是游泳健将,也是常下水的,游泳可以保持身材嘛,哪里会怕去湖边,只不过孟赉吃了一次亏,至今心有余悸,一直不许悠然接近水,好容易出去钓个鱼什么的,也要有孟赉带着才行。

悠然不好意思的道“无妨,我随众位姐妹一起便是。”众人皆点头,“姐妹们在一起定会小心,定会无事。”嫣然却是坚持,“万万不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五妹妹出了点什么事,我如何对家父交待!”

眼看钟颎脸上已有怒色,钟灵情急,想打个岔,忙拉住悠然天真的问道“五姐姐,刚才你那么痴痴的望着穿外,是看什么呀?”悠然微笑道“穿外有株枝垂樱,很美,我竟是看傻了。”

钟炜温柔的脸上满是笑意,“五妹妹喜欢枝垂樱吗,湖边不远处就有一处樱花林,我陪妹妹到樱花林游玩如何?”悠然正要客气,钟灵已是拍手笑道“甚好甚好!二姐姐也是最喜欢樱花呢。”

钟颎瞪了钟灵一眼,这小妮子,和她那不省心的姨娘一样,最会节外生枝,好端端的让二妹妹专程陪姑母家的庶女,吉安侯府可真是好客!心中不愿,却是不好多说什么,勉强允了,命人去樱花林安排布置服侍,自带了欣然等人去湖边赏景下棋打牌。

钟炜命人在樱花林下铺了毡布,和悠然二人席地而座,樱花乱纷纷落下来,落到人身上、头上,落到地上毡布上,二人对坐赏花品茗,十分惬意。

樱花林离平阳湖不远,听到湖边传来阵阵欢笑,钟炜渐渐露出向往的神情,这会儿姐姐和小安小欣不知怎么玩呢,听这笑声,多么开怀。悠然笑道,“二姐姐只管去湖边凑个热闹,这片樱花林很美,我一个人坐坐甚好。”钟炜还要客气,却见悠然态度坚决,也就笑了,吩咐小丫头好生服侍,自带了随身侍女奔平阳湖去了。

悠然独自坐在樱花树下,落英缤纷,安宁静谧,此情此景,令人心醉,只可惜,手中是一杯茶,如果换成一杯酒,岂不更应景。

恍惚间,一个精致的哥窑高足酒杯递到悠然眼前,杯中清澈果子酒香甜的气息令悠然精神为之一震,抬眼,只见一名丽色少年席地坐在对面,正一脸迷蒙的望着她。

这丽色少年约十五六岁年纪,十分美貌,肌肤若冰雪,眼睛如墨玉一般,嘴唇娇嫩的像花瓣,穿着玄色倭缎交领长衫,一头乌发散在肩上,粉红色的樱花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慵懒而魅惑,真是玉人一般的绝色少年,悠然忽的想道,怪道魏晋会有“看杀卫玠”这样的事,这绝美少年,确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是花仙吗?”丽色少年喃喃道“你这般坐在花下,飘飘欲仙,美的不成话,我本来就吃多一酒,看到你,更醉了,仙子,咱们一起生一起死一起醉,好不好?”

丽色少年把酒杯送到悠然唇边,悠然镇定心神,伸手拿过酒杯,微笑道“不好。”

“你笑起来真美”丽色少年痴迷的说道,“你说不好?为什么不好?我不好吗?”

悠然轻笑,定定的看着丽色少年,镇静的说,“表哥,你喝醉了。”

钟炜留了四五个小丫头服侍的,现在这些小丫头已不见踪影,能在吉安侯府内宅畅通无阻又悄无声息遣退吉安侯府丫头的这名丽色少年,必是钟亨名满京都的幼子,有“玉人”之称的钟煓。

只是听说钟煓生的如美人一般,性子却一点也不温柔,眼前的这名丽色少年,却不像传说中的火爆性子。

一声“表哥”让迷蒙的丽色少年有些警觉,他审视的看着悠然,“我从未见过你。”

“小妹姓孟。”悠然施施然道。

丽色少年眸子一亮,“你是孟家姑丈的女儿?我竟不知,姑丈家里,有这般好看的小表妹,仙子一样。”

看来确是钟煓。悠然放下心来,钟煓父母都出自名门,家教极好,名声极好。

悠然举起酒杯,好香甜的酒,美景,美男,喝上杯美酒,岂不是人生乐事?她正举杯欲饮,却听一声轻响,自己手腕一软,酒杯已跌落地面。

樱花深处,一名身形异常高大的男子,不语一发的看着她。

27.女之耽兮

钟煓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摘花飞叶即可打中女孩的手腕,好高的功夫!他抬眼望去,只见张并默立在樱花深处,心中一凛。

钟煓和钟煜一样,将门虎子,最爱舞枪弄棒,最爱结交朋友,适才他闻讯赶来和张并一起饮酒,一起讨教功夫,喝到酣处,钟煜兴致盎然,命人带来两名绝色舞女送给张并,“如此绝色,只有张将军这样的英雄才配消受。”两名舞女十七八岁年纪,皮子雪白,腰肢柔软,神态极是妩媚诱人,堪称尤物,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有不爱的?张并却客气的拒绝了,钟煜奇道“莫非张将军觉的此二女不够美?”张并摇头,“不是。美或不美,我原也不曾留意。”此时不只钟煜好奇,连钟侯爷、钟煓、孟正宪都好奇起来,英雄豪杰不近女色也是有的,但柳下惠一般的男人又有几个?这般情形下,众人方得知到张并练的是华山童子功,师父华山老叟吩咐过25岁后方许成亲,众人恍然大悟,钟侯爷微笑道“华山老叟世外高人,张将军有幸拜为师父,真真可喜可贺。”张并甚是谦和,钟侯爷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眼光中带着满意和笑意。

钟煓强笑道“张大哥好俊的功夫!不愧是华山老叟的关门弟子!”

悠然却摇头,“不是他。”

张并年纪虽不大,为人却甚到周到,带悠然上树玩也是先用腰带系着她,后来悠然害怕,才轻轻揽住她的腰,他这样的人,不会冒冒失失摘片树叶打到悠然手腕上。

“不是他?”钟煓酒尚未醒,美玉一般的脸上露出迷茫神情,这孩子气的模样更加令人怜爱,只听林中传来一声怒吼,“你是哪家的女子,庸脂俗粉,也配这样对着我弟弟?!”

声音未落,一个约二十七八、身着玄色织锦缎长衫、年轻俊朗的男子已来到近前,恶狠狠的瞪着悠然,钟煓忙起身见礼、引见“大哥!这是孟家表妹,小姑丈的闺女。”虽略有些摇晃,却还不曾跌倒。

悠然慢吞吞起身,敛衽为礼,“大表哥安好。”前世思想不纯洁的悠然,此时心中想的十分不堪:久闻吉安侯府世子钟煜年轻英俊年少有为,只是子嗣艰难,成亲多年一男半女也无,今日侯府内宅缺席的两位重要人物,钟亨的妻子孙氏,钟煜的妻子卢氏,是听说城外百花山上娘娘庙求子十分灵验,今日是正日子,两位夫人虔诚上娘娘庙求子,姑奶奶回娘家也顾不上招呼照看,可见求子之心多么急切。若钟煜如此紧张钟煓,那他的无子,岂不是…?咳,性取向有问题?男人可以喜欢男人,可是男人和男人生不出孩子呀。

钟煜对悠然的胡思乱想全然无感,神情凶狠,“姑娘家独处林中,和少年男子对坐饮酒,这就是小姑丈的家教?”小姑丈家有几个庶女他是知道的,庶女能有什么好娘亲来教导,莫要让这些没礼数的庶女带坏他的宝贝弟弟。

钟煓少年心性,见自己眼中的小仙子被大哥训斥,心中一急,白玉般的脸上浮现数朵红云,煞是好看,“大哥,是我不好…”钟煜皱眉道“平时你不是对女子避之不及?今日是怎么了?小弟你莫护着她,这女子不知羞耻,我要替小姑丈好好管教她。”

悠然翻了翻白眼,这兄弟两个该喝了多少酒才能这么发疯,一个平时对女子避之不及的绝色少年跑到后花园跟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喝酒,一个平时被人称做年少有为的侯府继承人不分轻红皂白胡乱训人,还要替自己姑丈管教女儿,传出去都是笑话!酒量不好就别少喝,瞧这乱的。酒醒后看他们拿什么脸见人!

钟煜对悠然厉声道“以后不许你缠着钟煓!他这般谪仙似的人物,不是你能想的!”

悠然不紧不慢的问道“钟煓是谁呀?”

钟煜气结,“你装什么糊涂!”

悠然冷笑两声,“我倒要请教世子:钟家二小姐派了四五个侯府丫头在此服侍茶水,这些丫头早已不见了,是谁遣走她们的?我自己的侍女不许我带,侯府丫头跑的无影无踪,以致闺中弱女,独处林中,被狂徒所辱,这就是吉安侯府待客的礼数?今日我算领教了!”

钟煜气的脸上青筋乱爆,“好个伶牙利齿的丫头!”

悠然微微一笑,“世子过奖,不敢当。”

钟煓先是替悠然担心,几次想开口帮悠然说话,都被钟煜挡回去了,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却是越看越有趣,姑丈这个小女儿,不只生的好看,还这般会说话,有趣,真是有趣。钟煓看的入迷,连张并走到他身边也没发现。

钟煜酒气上涌,挥拳冲悠然而来,钟煓大惊失色,想出手却是大醉之下手脚不大听使唤,正着急时,只见张并轻舒猿臂,已将钟煜提起来掷在地上。

钟煜武功不弱,此时虽有些醉,却也还有五成功力在,张并只一招就制住钟煜,显见武功卓绝,钟煓已是看的呆了。

张并温和的对钟煓说道,“世子醉了,烦钟兄弟送他回去。”

钟煓回过神来,对张并抱拳道“张大哥武功卓绝,兄弟佩服的紧。若张大哥哪日空了,定要指点指点兄弟才好。”

张并颔首“若有机会,定当切磋一二。”

钟煓踌躇着,“却不好将小表妹独自留在此处…”

张并温言道,“无妨,我在此处守卫,等你回来。”

钟煓喜道“有张大哥守卫,定是无恙了。我送大哥回去,就唤侍女们回来,烦劳张大哥。”回头柔声对悠然道“表妹受惊了,愚兄先送大哥回去,很快回来。”悠然微笑答应了,钟煓依依不舍的扶了钟煜离去。

张并沉默片刻,道“喝了酒,有些口干。”悠然讨好的道“张哥哥,我倒杯热茶给你。”张并点头,两人席地坐下,悠然倒了杯茶,亲手递给张并。

张并一口喝干,手持茶杯看了悠然半晌,慢吞吞的说“以后遇到这种事暂且忍忍,莫白吃了眼前亏。”

悠然吐舌道“我这不是知道张哥哥在吗,要不哪有胆子惹他们?吉安侯府好霸道,我带的丫头她们没让带到园子里,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回家告诉爹爹,以后再不来侯府了。”

张并脸上浮上丝微笑,“以后再不来侯府,就不能再见钟煓这样的玉人。”眼光锐利的盯着悠然。

悠然一脸的不在乎,“钟煓嘛,确有几分姿色,不过,我生平见惯美男子,不稀罕。”

张并有些哭笑不得,“确有几分姿色”,这么评价一个男人,真是让人说什么好。还“见惯美男子”,这话是混说的?

悠然话一出口就觉的不对,这种话,在这个时代听来,有此惊世骇俗吧,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是此时此刻的环境优美安静让人放松,还是身边山一般的张并让人信任放心?悠然忙忙的采取补救措施,笑吟吟道“家父,两位家兄,都是儒雅俊秀的男子,我从小见惯了他们,才不会觉的钟煓是什么玉人呢。”

张并松了一口气,原来从小见惯美男子,是这么讲的。回过神后轻斥道“以后对着外人不许这么胡说!”悠然谄媚的点头,“嗯,再不乱说了。”

张并见她乖顺的样子,心中欢喜,二人对坐慢慢喝着茶,间或闲语几句。春光明媚,春花烂漫,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令人心醉。

“张哥哥,最近是不是要打仗啊?”悠然不经意的问道。

张并心中一震,抬眼望着悠然,用表情问着“怎么会这么想?”

悠然笑笑,“我瞎猜的。邸报上说朝廷拒绝鞑靼人互市的提议。鞑靼人不会制铁,如果不能互市,他们连做饭的铁锅都没有,连熟食都吃不上,鞑靼人近年来要求互市的呼声这么高,一旦被拒绝,可能会以战求和。”

张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小女孩平日天真可爱,遇到刁难苛待偏能平静以对,更对朝政时局有这样的了解,书香门弟的女孩儿,果然非同凡响。

“本朝边防甚重,东起鸭绿,西抵嘉峪,绵亘万里,分地守御。”张并一字一句的说道“圣祖皇帝五次亲自出塞领兵击退鞑靼大军,令鞑靼人退至祁连山,之后边境太平了二十多年,直到鞑靼人出了昊天汉这样的枭雄,竟带领鞑靼人大举入侵,蹂躏地方遍十卫三十八州,杀掠人口二十余万,掠取牛马杂畜二百余万头,金银财宝无算,焚毁民居八万户,导致荒芜田地数十万倾!”说到此处张并已是神情激越,“昊天汉甚至兴兵南下直至通州,京师大震,当时防守京城的兵力把老弱残兵全凑起来仅四五万人,武器不全,军粮匮乏,竟然任由昊天汉大掠村落居民,焚烧庐舍,大火日夜不绝,掠男女羸畜金帛财物无数,本朝元气大伤。这般狼子野心的鞑靼人,岂能与之互市?要战便战,我天朝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还怕他这蛮夷不成?”

悠然听的目瞪口呆,还从未听张并一口气说这么多说呢,这人一向话很少!受张并爱国情绪影响,悠然这懒惰的人也激越起来,是啊,打就打,不过是蛮夷,怕他不成!

激情过后是平静,悠然是功利的现代人思想,长期的军事对峙,已让天朝和鞑靼双方都疲惫至极,打来打去为的是什么?说到底还是经济问题,鞑靼人以畜牧业为生,经济结构单一,人口剧增则用度日增,手工业又极不发达,资源又缺乏,日用品“必资内地以为用”,战火不断,不就为了掠夺生活必需品?其实这些仗可以不必打,打仗这件事情,打来打去苦的还不是老百姓吗?

她嗫嗫嚅嚅的跟张并提了几句,张并缓缓说道“就算要互市,也要先把鞑靼人打的服气了再说。”悠然冲张并伸出大拇指,说道“张哥哥了不起,有气势!”亲手倒了两杯茶,递给张并一杯,自己拿一杯,“张哥哥,以茶代酒,我敬你!”

张并被她如花笑颜打动,杀气渐消,柔情渐生,也微笑起来。

钟煓和孟正宪一起回到樱花林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番景象,樱花树下席地而坐的张并神情舒缓,竟是非常雍容,钟煓和孟正宪俱是看的一愣。他们两个少年心情,都是崇拜英雄豪杰,今日听钟侯爷讲述张并的战绩,心中俱是佩服,却不想杀将张并也有这般悠闲的时候。

四人寒暄客气一番,孟正宪问悠然“五妹妹怎么不和六妹妹她们一起玩?一个人在这里不闷吗?”悠然笑道“六妹妹喜欢在平阳湖边玩耍,偏爹爹不许我近水,只好一个人看花了。好在这片樱花林实在是美,我一个人乐的很呢。”

孟正宪皱眉道“不该让五妹妹一个人在此。”钟侯爷待孟正宪一向是比亲生儿子更宠爱,钟侯爷酒醉,是孟正宪在旁服侍,此时孟正宪却想早知这样,不如自己来带五妹妹,让大表哥陪舅舅。五妹妹第一次来外祖家,却让她独自一人赏花,太过失礼。

一片欢声笑语传来,伴着脂粉香味,钟颎带着众位姑娘也来到樱花林,众人见礼毕,各各席地而坐,品茗歇息。悠然不经意一抬眼,只见钟炜正温情脉脉的看向孟正宪,脸上的柔情蜜意,化都化不开。

28.我心匪石

悠然暗暗叹息,寻常人家表兄妹成亲的很是不少,宁晋季氏却有铁律“三代以内血亲不联姻”,侯府太夫人出身宁晋季氏,怕是不会赞同表兄妹联姻的,确实血缘太近了。

张并在钟颎等姑娘过来之前已远远避至樱花林深处,在花树下盘膝打坐,钟煜没醒之前,他倒不好离开侯府。

“不是说有位武功高强的将军在这儿吗?人呢?”欣然口无遮拦的问道。话说她们对于武林高手也很好奇。

“张将军很是知礼,远远的看见诸位妹妹走过来,早回避了。”孟正宪解释道。欣然小脸上满是浓浓的失望,“我想看武林高手一叶渡江,摘花飞叶即可伤人,还有飞到扑云峰顶上摘下山崖上最高的那朵杜娟花。”

孟正宪笑骂道“小妹好不懂事!武林高手岂是任由你差遣的?”钟炜拉过噘着小嘴的欣然柔声安慰,钟颎在得知客人张将军独自一人避入樱花林深处时皱眉道“让客人独处林中,不是太失礼了吗?”

孟正宪微微一笑,“无妨。张将军行伍之人,豪爽大方,不拘小节,必不会纠缠枝节小事。况且我五妹妹闺中弱女尚能独处林中,张将军这英雄豪杰就更别提了。”

钟炜面红耳赤,期期艾艾的说“对不起啊,二表哥,我…贪玩把五妹妹一个人丢下了。”悠然亲亲热热的拉着钟炜的胳膊,嗔怪道“明明是我喜欢一个人呆着,硬逼二姐姐走的。”钟炜感激的看了悠然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谢谢你帮我解围”,悠然拉着手足无措的钟炜,笑咪咪的说起樱花饼的做法,钟炜也颇好此道,渐渐听的津津有味。

孟正宪含笑望着几个妹妹,一个要看武林高手表演,一个就挂住吃和玩,真是孩子气。说来奇怪,虽然从小在外祖家长大,孟正宪却觉的还是自家妹子最好,表妹们根本比不上。

钟颎听孟正宪话中意思明显是替悠然鸣不平,心中不忿,沉下脸来,她是侯府嫡女,素有些傲气,若是招待地位相当人家的嫡女,她自然会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把客人安置的妥妥贴贴,但是招待姑母家的庶女,她哪里有耐性?哪里愿意花费心思?不过是略有些不周到,二表哥就给人脸子看。

钟煓生性好武,颇想赶到樱花林深处去向张并讨教一番,却又舍不得离开悠然,只在一旁坐着,看悠然跟钟炜从樱花饼说到玫瑰花饼,越说越兴致勃勃,唉,初看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细看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吃货,还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吃货,钟煓嘴角微微翘起,显见得心情十分愉悦。

安然陪在欣然身边,一脸温文的笑,时时照顾着欣然,虽只比欣然大几个月,倒似懂事的大姐姐一般。钟颎本来很烦心,可看到跟在欣然身边亦步亦趋的安然,还是露出满意的表情:这才是庶女的本份。钟颎赞了一句“孟四妹妹真是友爱姐妹。”安然听到夸赞后受宠若惊的样子,让钟颎很是受用。安然在人前永远一副知礼守礼的模样,只是在偶尔偷窥钟煓时,才流露出一份浪漫的少分情怀。

钟灵小孩儿心性,好容易有了嫣然这个好朋友,立码粘住不放,一下午都跟紧了嫣然,此时二人正咬着耳朵,“灵儿,你没弄错吧?你大哥真被人打晕了?”“没错没错,我消息可灵通了,再不会错的!大哥被人拎起来掷在地上,顺便点了睡穴,现在还没醒呢。”

嫣然吃惊道“是谁这么大胆?”钟灵俏皮的笑笑,“大胆什么的,倒也谈不上,习武之人切磋武功又不□份地位。姐姐应该问:是谁武功这么高强?”嫣然争切的问道“是谁啊?”钟灵冲樱花林深处努努嘴,“就是林中那位。”

嫣然皱眉道“在人府中做客,却对主人动手,真是武夫。”钟灵轻笑道“嫣姐姐,这可怪不得张将军,是大哥先要对你五妹妹动粗,张将军才仗义出手的,总不能看个小姑娘被欺侮吧。”见嫣然一脸的不能置信,钟灵得意的说“煓哥哥亲口告诉夫人的,还能有错?”嫣然的表情一时有些呆傻,这吉安侯府怎么回事,钟灵这个貌似不受宠的庶女,钟煓和侯夫人的对话她都能知道?钟灵似是知道嫣然的想法,洋洋自得的说“都是真的,我在府里消息可灵通了,有姨娘帮我呢,我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

“你姨娘真厉害。”嫣然衷心的说道。原来姨娘都可以这么有作为,嫣然暗暗留心,将来和钟灵混熟了,可要好好请教请教她姨娘的光辉事迹,也让丁姨娘借鉴借鉴。

“你大哥怎会对我五妹妹动粗?”嫣然想起回府后孟赉肯定会问及在侯府的情形,今日来侯府的四姐妹中自己年龄最大,少不的还要做个姐姐的样子出来,可不能让哪个妹妹吃了亏。

“那我就不知道了,煓哥哥也没说,喝醉了呗,还能是什么。我大哥酒品不好。”钟灵随意说道,反正又没打着,管他是为什么要打,大哥平时看着温文尔雅,发起脾气来可是吓死人,最是容易冲动的。

嫣然眉头皱起,“回府后如何跟爹爹交待?”钟灵不解,“不说就行了呀,又不是什么大事。”嫣然摇头苦笑,“你不明白,家父最疼阿悠,阿悠跟家父一定实话实说,只怕到时我反倒有了不是。”当初自己就该留在樱花林中,不该贪图热闹去了湖边,若自己舍弃热闹陪着悠然,父亲岂不是会觉的自己姐妹情深?

嫣然正懊恼间,太夫人遣了丫头来请众人回正屋,孟正宪带着女孩儿们直接回,钟煓去林中和张并一起稍后方回。

钟氏坐在太夫人身边,母女两个神情都很愉悦。太夫人揽欣然在怀里,溺爱的问道“我们欣儿玩的高不高兴呀?”欣然连连点头,“当然高兴了,大表姐二表姐都很疼我,尽让着我。”太夫人笑向钟颎钟炜“两个丫头倒有姐姐的样子。”钟颎夸张的深曲膝行礼“谢祖母夸奖!孙女照顾好外孙女才得了夸奖,显见得孙女是亲不过外孙女了。”她故意做出一副嫉妒的样子,逗的众人都笑了出来,太夫人尤其笑的开心,指着她大笑道“这猴儿!敢拿祖母打趣。”

太夫人又温言询问嫣然、安然、悠然,问她们可玩的好,三人都陪笑道极好,王夫人见悠然意态闲适,没有丝毫反常,心中倒也称异,要说钟煜在林中对她挥拳相向,虽然没有打中,却也该吓的不轻才是,小小女孩有这番心胸,是难得的,可惜了,偏房庶出,注定没有前途。

天色将晚,钟氏虽依依不舍,还是起身告辞,太夫人也知出嫁的女儿没法再留,命孟正宪好生送回去。

王夫人带领钟氏姐妹送至二门,钟颎钟炜拉着欣然,钟灵拉着嫣然,依依惜别,又另约再相见的日子,孟正宪颇有些无聊的看着这些女人磨蹭了半天,钟氏方带着嫣然等四人上轿而去。

王夫人等人望着轿子走远才折回内宅,抄手游廊上一个干净俏丽的大丫头冲众人曲膝见礼,王夫人见了这丫头,命钟颎三人先回正屋,自己随这丫头穿过游廊、穿堂,进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院中。

“俊俏,世子可是醒了?可有不舒服?”王夫人一头走一头问着话,大丫头俊俏笑着回道“世子醒了,神清气爽的,可精神了。”王夫人半信半疑,俊俏亲自打起帘子,高声道“夫人来了。”屋内坐着的三个男人闻言都站起来,钟煜更抢上两步接了王夫人进来,“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儿子没事。”王夫人凝神看钟煜,果然脸色甚好,也就放下心来,张并和钟煓也上来见了礼,张并恳切道“是晚辈孟浪了,害夫人担心,都是晚辈的不是。”王夫人微笑摇头,“怎会?都是犬子不懂事。”

王夫人深知长子性情不够沉稳,最爱冲动,眼见他面有惭色,怎会再深谈此事令长子不快?早将话题扯远,说了好些闲话,问了不少寒温,谈话间小丫头进来禀报说侯爷已是醒了,张并和王夫人、钟煜、钟煓一起到钟侯爷处,问侯过了钟侯爷,张并也就告辞了“已是叼扰许久,待哪日空了,再来给侯爷、夫人请安。”钟侯爷和王夫人也不虚留,只交待道“你们年轻人谈的投机,以后要多来往才是。”三人答应了,钟煜、钟煓送张并出了府门。

钟侯爷目送三人出门,眼中多少满意,回头对王夫人笑道“夫人,你看这张并如何?”

29.盛宴之后

王夫人和钟侯爷二三十年的的夫妻了,钟侯爷眼中的满意她如何会看不出来,正待开口说话要称赞张并几句,却听门帘轻响,一名少年美妇走进来,身边一个小丫头手里端着托盘,盘中放着一个精致莹润的汝窑小瓷碗,美妇冲钟侯爷王夫人曲膝行礼毕,轻摆柳腰款款走到钟侯爷身边,柔声问道“侯爷可口干?妾备了八珍醒酒汤,侯爷可要用些?”

钟侯爷虽早已是中年人,身材却依旧高大英挺,容貌也依旧端正,比年轻时更增加了几分沉稳和凝重,美妇皮肤莹白细腻,身材修长,腰肢异常柔软,穿着银白素缎长褙子,冷蓝镶滚,白绫长裙,淡扫娥眉,薄施脂粉,明明是位清丽女子,却让人觉的柔媚入骨,她站在钟侯爷身边,一个是伟岸丈夫,一个是妩媚女子,十分登对。

王夫人只觉眼睛被刺的生疼,心也生疼,想起钟侯爷曾经微笑着对自己说“夫人平日要服侍太夫人,管理一府事务,又要照看儿女,甚是劳累,为夫心中委实不忍,不如为夫这里,就由阿蕊代夫人伺侯,也是帮夫人分忧。”分忧,好个分忧,蕊姨娘容貌既美,心思又细致,服侍侯爷面面俱到,久而久之,竟成了侯爷面前第一得宠的姨娘,侯爷的日常起居,大多由她打点。王夫人几次想寻个由头发作一番,无奈钟侯爷护的甚紧,蕊姨娘又小心小意的行事精密,轻易抓不到把柄,没有下手处。

钟侯爷点头“也好,盛一碗过来。”蕊姨娘柔媚的应道“是。”从小丫头手中端过醒酒汤,亲手递给钟侯爷,钟侯爷接过来慢慢喝了,赞许的道“这汤好,酸酸甜甜的甚是爽口。”蕊姨娘抿嘴笑道“就知道侯爷好这一口。”蕊姨娘毫不掩饰的关怀、崇拜和亲昵,令钟侯爷喜悦,令王夫人恼怒。

蕊姨娘俏生生侍立在钟侯爷身边,王夫人无甚心绪,钟侯爷重提方才话题时,她只淡淡的道“内宅妇人看人的眼光,怎及的上侯爷,侯爷的眼光自是极准的,何需我置喙。”

钟侯爷哈哈笑道“夫人谦虚了!王首辅的嫡长孙女,幼承庭训,心胸见识怕是须眉男子也比不上,看人的眼光怎么会差!”

王夫人不为所动,只说着太平话“此人既然少年高位,那定是个好的。”

钟侯爷感概道“少年高位谈何容易!此人没有家族可凭借,靠自己单枪匹马闯出条路来,可是了不起的很呢。煜儿有这般家世,现也不及他职级高,更不及他在军中的威望高。”

钟侯爷推崇张并与否,王夫人全然无感,但提及自己命根子一般的长子,王夫人就不淡定了,“他家世更是显赫,季野公的后代子孙,谁不给几分薄面。”

吉安侯府和魏国公府一样是开国元勋,但论功劳是没法比的,要不然也不会一个封国公一个只封了侯,本朝开国时曾封过六位异姓王,到现在已经全部烟消云散;封过八位国公,现存一半;封过六十四侯爵,一百二十八位伯爵,现存的也只有不到一半。后来靖难之役又封了一批爵位,边境重大战役也封过爵位,却都不及开国元勋这般尊贵。

钟侯爷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他不错是季野公的子孙,只是他可没沾过魏国公府一分半分好处,只怕反倒受魏国公府连累不少。夫人可知道魏国公府的世孙张慈,年纪轻轻已在京卫指挥使司任指挥佥事,因并州保卫战中立下战功升迁,但升迁后就没再立下功劳。并州保卫战时,张慈和张并一营,张并当时默默无闻,张慈却一战成名,战功究竟是谁的?想也想的到。”

王夫人不以为意,“谁家的庶子不是为嫡子铺路的?”钟侯爷也有三个庶子,这些庶子全都是要为钟煜所用,不然王夫人也容不下他们。若这些庶子立了功劳,却要将功劳记在钟煜名下,那是一点也不稀罕,谁家不是这样?庶子不为嫡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己,那庶子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钟侯爷面色微变,“他却不是张家庶子,至今未入张家族谱。”

王夫人记起小表妹沈氏的话,提醒钟侯爷道“张家就要让他认祖归宗了。”

“哦?”钟侯爷很有兴趣的问道“公主府认下已经成年的庶子,这却是有趣,也不怕吴王恼怒?”京城这些公主府中,最有权势的就是青川公主府,那可是吴王的亲妹妹,吴王那盗跖脾气,能容的下这件事?吴王爱重青川公主,那是京城人士都知道的。

王夫人笑道“不是认回公主府,是认到国公府六爷膝下,六爷有位过世的姨娘,就记到那位姨娘名下。”见钟侯爷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补充道“是表妹说的,国公夫人亲自交待的,可不会有错。”

钟侯爷愕然,半晌方道“魏国公倒是好算计!只是,必不能如愿。”

王夫人皱眉道“为何?”小表妹有了张并这样的庶子,以后也算有靠,庶子任他再怎么有出息,也不敢忤逆嫡母,本朝可是最重孝道,忤逆嫡母,不管文官还是武将,不死也要脱层皮。

钟侯爷此时已缓过神来,笑道“张并岂是任人摆布的人!国公府六房的庶子,亏魏国公能想的出来,张并看着宽厚,实则精明内敛,他心里有数着呢,这种亏本买卖,他是不会做的。”

王夫人听丈夫越说越不斯文,心中暗笑,武将果然是武将,她耐心的引导着丈夫“可是他总要认祖归宗啊,这样一个人漂在外头,哪年哪日是个头?终归不是办法。他本就是这样的身份,国公府三房的庶子,跟国公府六房的庶子,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钟侯爷哈哈大笑,“夫人,咱们来赌上一赌,我赌张并必不回国公府,若夫人输了,可要细细的亲手做个荷包送我。”

王夫人斜睇钟侯爷一眼,“若是侯爷输了呢?”

钟侯爷凑近王夫人,在王夫人耳边低声暧昧道“若为夫输了,任由夫人发落便是。”

王夫人红了脸,啐道“没正经。”钟侯爷大笑起来。

小丫头进来禀报,太夫人那里快要传晚饭了,王夫人不免要起身到太夫人处服侍,钟侯爷很善解人意的说“夫人去正屋吧,为夫这里有阿蕊,夫人尽可放心。”

蕊姨娘眼角眉梢都是笑,“侯爷晚间要到外书房议事,妾已备下几样清淡小菜,几样精致点头,都是侯爷和师爷们爱吃的。”钟侯爷欣慰的道“阿蕊做事向来妥贴。”王夫人不忍见二人眉来眼去,快步出门而去。

钟侯爷钟元搂了蕊姨娘到腿上,亲吻抚摸,无所不至,蕊姨娘柔顺的回应着,媚眼如丝,娇喘吁吁,钟元血脉贲张,大手伸到蕊姨娘衣襟中欲解衣服,蕊姨娘伸出纤纤素手按住他的魔爪,喘息着问“爷可还要议事?”钟元想到她柳枝一般柔软的小腰,摇起来让人耳热心跳,那双修长的美腿,更是追魂夺魄,嘶声道“议什么事?”

蕊姨娘伸出双臂环住钟元的脖子,娇声道“爷还是去议事吧,爷不是说了事情重要吗?爷的事要紧,妾…等着爷。”钟元低笑道“乖乖等着爷,今晚爷好好疼你。”蕊姨娘在钟元耳边媚声道“今晚爷想怎样,便怎样,妾都依着爷。”

钟元大乐,拧了她一把,狠狠心推她起来,自拿杯凉茶喝了,正色道“阿蕊,你真心待我服侍我,我都知道,我自会待你好给你依靠,还有咱们的乖灵儿,我定会给她寻一个好女婿,让灵儿一辈子过好日子。”

蕊姨娘怔怔的流下眼泪,“侯爷这般待我,我还求什么。”钟元抱她在怀里温存许久,方去了外书房。

蕊姨娘一人独坐房中,笑的很诡异,钟元果然对自己真心吗?男人说的话,能信吗?信了,只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输的很惨呢。自己真正在乎的,也只有一个灵儿罢了,为了灵儿,费尽浑身解数也要拢住侯爷,待灵儿有了前程,自己还在乎什么?到时也人老珠黄了,还不知能过什么日子呢,以色侍人岂能长久,为人妾侍能有什么将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蕊姨娘自嘲的笑了起来。

西郊罗湖山庄。

张并在净房沐浴一番,回到卧房后,却发现房中多了一个人,他的床上,不知何时有了一床红凌被,被中躺着位妙龄少女,雪白的臂膀半露在被子外面,满面娇羞的望着他。

30.舔犊情深

“程濛,你好!诓了我回家去,这山庄里就是你的天下了,你做的好事!”董嬷嬷头发已是花白,人却还是精神,此刻她正一脸怒气的跟程濛理论。昨晚她家里有人来报信,说她的小孙子树儿病了,董嬷嬷放心不下,回家去看了一回,所幸树儿只是略有些不舒服,睡了一觉起来已是活蹦乱跳了,董嬷嬷久不回家,在家里逗小孙子玩了会儿,用了午饭后才回罗湖山庄,才进到庄子里,已有心腹迎上来说了昨夜的事,“…少爷脸色铁青,吓死人了!上上下下俱有不是,贴身服侍的人都受了重罚,平白无故的,这是从哪里说起?她是少爷的亲娘,她一意要这么做,难不成做下人的敢违抗她?”

董嬷嬷已是气的浑身发抖,她是张铭从小的奶妈,张铭尚主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张并还不到一周岁,张铭放心不下年幼的儿子,央已经在家中休养的董嬷嬷出山照看张并,董嬷嬷待张铭向来忠心,办事牢靠,有她在张并身边,张铭才觉略略放心。从小看着张并长大,董嬷嬷对张并是真心疼爱的,听到这样的事,如何不恼?

程濛高高挽着飞仙髻,髻上插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牡丹花开富贵簪,银蓝色宫锦缎的长褙子满绣折枝花卉,月白素缎马面裙,裙下微微露出小巧的锦缎鞋头,上缀着拇指大小圆润饱满的白色珍珠,打扮的又华丽又雅致,此时她手中正端着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缓缓拨动茶叶,慢条斯理的道“董嬷嬷何必着急上火,我是他亲娘,难道会害他不成?”

“你若不想害他,趁早离开他。当年程家犯的是什么事,他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你这么堂堂皇皇住在他家里,若他的身世传开,对他有什么好?”董嬷嬷素来看不上程濛,程家还没被抄家,还是赫赫扬扬卫国公府的时候,她就看不上程濛,觉得这张狂的姑娘配不上自家少爷,后来张铭被程濛“诱拐”,董嬷嬷更是和魏国公府上下一样,恨透了程濛。

一般来说,私奔这件事,最后吃亏的都是女人,董嬷嬷却觉得她的奶儿子张铭完全无辜,都是被程濛这坏女人害的。

程濛微微色变,眼光锐利的盯住董嬷嬷,厉声道“是谁让你跟我说这番话的?”董嬷嬷丝毫不惧她,高声道“不错,是三爷令我说的,怎么了?三爷说的不错,并哥儿自有锦绣前程,不可让你这样的生母给败坏了!”

‘“你敢对我姑母无礼!”大理石屏风后闪出一位着淡紫衫裙的妙龄少女,对着董嬷嬷斥道。董嬷嬷且不理会紫衣少女,对着程濛冷笑道“当日你被国公爷关到庄子上,三天功夫自杀了两回,庄头被你闹的没办法,悄悄回了三爷,三爷瞒着人跑到庄子上看你,他待你如何?为了你派出一拨又一拨的人到肃卢州那边塞苦寒之地,费了多少功夫,才寻到你被流放的父兄,又带回你才出生不久、病猫一样虚弱的侄女,请了大夫细细调养,这些年你姑侄二人虽在庄子上过活,却真正是锦衣玉食,三爷可曾亏待过你?你却恩将仇报,害了三爷还不够,又出来祸害并哥儿!你家当年得罪的可是圣上!你真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并哥儿是程家的后人?!”

紫衣少女杏眼圆睁,怒道“在我姑母面前指手划脚,凭你也配!”董嬷嬷不屑的“哼”了一声,啐道“自己爬上爷们床的妮子,还有脸说人?昨日因为你,多少奴才受了重罚!都是我从国公府带来的老人了,素日办差勤勤谨谨,生生被你连累的!”

紫衣少女脸色惨白,流下两行清泪,身子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程濛淡淡道“又哭了,哭有什么用?我若像你一样遇事只会哭,当初咱们家被抄家流放的时候就哭死了!阿梓,你要记住,切莫轻易流泪。”

阿梓哭着倒在程濛怀里,“她…她说话这般难听…”程濛叹了口气,轻轻拍着阿梓安慰着她。当年阿并被抢走自己被关在庄子里,真是了无生趣,后来张铭找到程家人又带回阿梓,这些年来,幸亏有阿梓陪着,才能挨过来。

待阿梓收了眼泪,程濛方定住心神,向犹自气哼哼的董嬷嬷微笑道“嬷嬷奶大阿并的爹爹,又一手带大阿并,自是疼他的。方才这番话,全是替阿并着想,我岂不知?只是嬷嬷也要虑到,阿并已是长大成人,却还没有婚配,他这个年龄是该成亲生子了,嬷嬷说可是?”

董嬷嬷不为所动,淡然道“三爷自会为并哥儿觅门当户对的淑女为配。”言下之意,不用你操心。

程濛相当有耐性,不急不缓道“求娶淑女不是易事,许要寻上一两年才能寻到合适的,就算寻到了,来来回回过礼也要一年多,成亲已是三两年之后的事,这三两年中,阿并身边也该放个人才是,一来阿并有人服侍,二来也好早有子嗣…”

“并哥儿!”董嬷嬷站起身来迎上两步,一脸惊喜的看向门口,张并大踏步走进来,上前扶住董嬷嬷,“嬷嬷快坐。”董嬷嬷一迭声的问道“今日回来的怎么这般早?累坏了吧?嬷嬷从家里带了槐花回来,给你做槐花饼吧?你小时候最爱吃了。”张并微笑点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