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敏就带着六姑娘进房间,雪珠识相地站在门边没进去。这边六姑娘一进屋子里宝敏就立刻关了门,见六姑娘面露讶异,她忙解释道:“您才回来不知道,老太爷这病好些年了,在您去月子村之前就有了,如今更是半点风也吹不得的。”

六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掀开帘子进了里间。

青色的帐帘挂在一张罗汉床上,床上躺了个骨瘦嶙峋的老人,花白的鬓发,此时正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自己。

六姑娘差点就把心里对老人的怜悯表现在脸上,意识到后她忙对老太爷弯了弯膝盖,很恭敬很平顺的模样,“老太爷。”

罗汉床上饱经病痛折磨多年的老太爷微微挺了身子,头朝向六姑娘站的位置,六姑娘便向前走了些,以便老太爷没那么辛苦。

老太爷就笑道:“你是个好的。咳咳咳——”没说完就不住地咳嗽起来,宝敏立刻倒了热茶服侍他饮下,老太爷摆了摆手,宝敏就退至一边候着。

“真惭愧啊,让孙女看到我老头子这不中用的样子,”老太爷笑了笑,牵动脸上的沟壑纹路,又问道:“你是老大房的,还是老二房的?”

“回老太爷,孙女是二房的。昨日才回家来。”

六姑娘很有耐心地陪着老太爷聊了一个下午,还说起了自己在月子村的见闻,没想到老太爷很是爱听那些乡间趣事,她也乐得开了话匣子,说着说着就不经意想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祖父。

唉,她感叹,老人老了最该得到的便是儿女的关爱,哪怕只是闲时的只言片语也能令他们开怀。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着。。尽快放我们楠竹出来溜一溜神马的..(于是----楠竹溜一溜神马= - =)

茶叶风波(一)

老太太午睡醒来,眯了眯眼,有小丫头听到动静进来服侍她起床,梳头的时候老太太突然道:“宝敏回来了?”

小丫头摇了摇头,手下不停说道:“宝敏姐姐下午过去老太爷那边的,怕是快回来了。”

老太太倥着一张脸,“把龚妈妈叫进来。”

那丫头就领命出去了,很快龚妈妈进来,那丫头便关上门自己守在卧房外。

卧房里因老太太紧绷的脸使得气氛凝滞,龚妈妈站在一边,就听到老太太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你坐下罢。”

龚妈妈原是准备推让一番的,可看见老太太面色不虞,她便没再推辞,只半边屁股坐在小杌子上。老太太手里拿了一串檀香木的佛珠,一个珠子一个珠子的往下拨着,眼睛沉寂地闭起,竟是念起佛经来。

龚妈妈屏息凝神,眼神不时溜向门口。很快的,门外就传来宝敏和小丫头的说话声,门开了,宝敏走进来。

老太太一双眼睛骤然锐利地睁开,盯住宝敏道:“怎的现在才回来?!”

龚妈妈一惊,已经不受控制地从小杌子上站起来。那宝敏更是惊惧,一下子就跪下了,“回老太太,今儿本和平日一样的,奴婢去后院子看老太爷,谁知道… …”她抬起头看老太太,见老太太身子坐得直挺挺的,面上一派冷漠,咽了咽口水道:“谁能想到六姑娘竟是突然出现在那里——”

拨弄佛珠子的手停住,老太太脸色有了点细微的变化,干巴巴道:“然后呢,你便留她进去与老太爷畅聊?”

宝敏忙道:“是老太爷听见了六姑娘的声音问外头是谁,奴婢只好顺他的意思让六姑娘进去,之后老太爷问了六姑娘一些在乡下的见闻、生活,”她细细回忆了自己听到的,补充道:“多是些不值一提的琐事。”

琐事?

这老家伙到现在这副光景了竟然还有心情听小孩子讲乡间琐事?!

老太太叫宝敏起来走近些,然后轻声问道:“他现下比之上一月如何,那些药每天都还在吃罢?”声音里透出些干涩。

宝敏压低了声音回道:“按您的吩咐,那些药一天没少的给老太爷喝了。老太爷如今的身子... …已是近了油尽灯枯之时。”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情不自禁就浮现出下午六姑娘和老太爷说话的场景。这么多年一日日在老太太用药催命下的老太爷,今日竟是笑得最多的。屋子里虽是暗暗的,可老太爷脸上久违的笑意却刺目得她心中一亮,这束光芒让她痛苦,她是这样一个刽子手,把老太爷一步步往绝路上推。

而她从来无力自拔——她是老太太的人。

油尽灯枯!

老太太嘴里咀嚼着这四个字,突然就想放声大笑,然而心里却漫上一层难以言说的苦涩。她如今所做的都是精心策划多年才得以实现,莫非自己会心软?要后悔?

龚妈妈轻咳了声,打断了老太太的思绪,就问道:“六姑娘现下哪里去了?已是临近晚膳时间,若是还没回来就要派人去寻才是。”

老太太也抬起头,却是想到了旁的,她问道:“今日老太爷可和六姑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往后你盯紧些,真是什么人都能去和他说上几句了。”最后一句话已是加重了语气。

“没说什么,大多是六姑娘在说,老太爷在听。时而还会笑一笑,夸六姑娘有趣。”

宝敏把话说完了才惊觉自己的失言,反应过来老太太前头的话里已是带了不满的意思。她慌乱地开口欲解释,却看到老太太的神色变得捉摸不透起来,遂闭了嘴不敢再言。

龚妈妈就撇下嘴角,这个宝敏,自己问的话是不准备答了不成,她又道:“六姑娘现在何处?”

宝敏这才想起,抬头犹豫着道:“六姑娘只说是去园子里走走,想来… …晚膳前就该回来了。”

“看时辰差不多便去找回来。”老太太朝雕花玻璃窗外看了看,院中槐树枝叶上已染了夕阳落下的余晖,廊下穿梭着忙碌的仆妇,她脸色一动,“芳梅苑那边怕是要有动静了,你们也注意着点。”

… …

芳梅苑里大门紧闭,戚姨娘坐在堂屋正中铺了软垫的鸡翅木椅上,纤细的眉微微的往眉心拢,一旁邹妈妈也定了神瞧着门上挂着的帘子,须臾门帘晃动,雪慧挑了帘子进来,身后两个婆子拉扯着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进来。

雪慧神气十足地,“姨娘,就是宝琴没错了!”

那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宝琴吱吱唔唔挣扎着,戚姨娘甫一见宝琴就恨声道:“原是你这蹄子暗地里搞鬼,打量我不知道?”

宝琴吐出了嘴巴里被婆子们塞进去的破布,顾不得嘴里的脏臭不适张口就喊冤枉,“姨娘可不能错怪了奴婢!怎么能凭雪慧姐姐几句话就断定是奴婢所为?院子里这么些丫头,要说嫌疑谁没有?谁能把自己撇得干净,就是——就是邹妈妈也是有可能的!”

邹妈妈闻言面色跟着就黑了,戚姨娘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眼中寒光连闪道:“我还没说是因什么才把你捆起来呢,看来你心里竟是清楚的了?”她说着又把桌上的一包银子掷到地上,口风凌厉,“这是什么?这几十两银子哪里来的?!你便还要抵赖也是不能够了!”

那宝琴看着地上散落出来的银子条件反射伸了手就要去拿,无奈手脚都被绑着,她的行为落在戚姨娘眼里,戚姨娘怒极反笑,“你这样的人,为了点钱就能出卖我了,我也不必顾念昔日的情谊,你究竟说不说背后那人是谁?”

雪慧立在一旁,这次人是她抓出来的,那夜见到一个人影从二太太院子出来她便留了意,果然就发觉出宝琴的不对劲来,又回忆起年前置办要送去给六姑娘的年礼时这个宝琴当时是主动来帮忙的,种种疑点越发指证宝琴就是那个在茶叶上做了手脚的人,就是那个二太太安插在姨娘院子里的人!

现在的情况最好是能让宝琴尽早把二太太咬出来,而最好是自己能使宝琴招出二太太。

如此——戚姨娘便会益发倚重自己了,再过几年便要给三爷找通房丫头的,若是届时姨娘能安排自己在三爷身边伺候… …日后生个一男半女的,再抬成姨娘,自此就脱了奴籍了!

因见宝琴久久死咬着唇就是不肯说出二太太,戚姨娘心里越发的急躁,这时一边雪慧却走出来。

雪慧对戚姨娘建议道:“不如先把她关起来看管着,不给她吃的不给她喝的,看她能熬多久?”

戚姨娘思忖雪慧的话,面前这宝琴恐怕是个硬骨头,太狠的事情她也做不出,倒不如先关了再说。于是吩咐邹妈妈把宝琴关进西边小屋子里,外头派人看管着,倒要看看她的嘴巴有多硬!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六姑娘口中吟着晚唐着名诗人李商隐的诗句走在卿府的花园子里,暖黄色的光线透过树枝间的枝桠纷纷杂杂地落在地上,空气中隐隐飘着淡淡的花香气,这时候她就感到心里无比的安宁舒适。

“姑娘念的是什么?”雪珠笑道:“虽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奴婢听着却很有意味。”

六姑娘的脸上就漾起笑容,她走到一边石凳前,雪珠取出帕子垫在上面,她坐下去,才轻声道:“这是说呀,夕阳纵好,只可惜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雪珠脸上还残着点疑惑,六姑娘欲再解析一番,她却突然捂住肚子,红着脸,“姑娘在这等等,奴婢突然想去小解。”

小解啊… …

那你捂什么肚子,别是吃坏了东西?因道:“那你去罢,我就在这儿。”

“姑娘可千万别乱走,奴婢很快就回来!”雪珠一头往园子外快步走着一头回头嘱咐姑娘。

六姑娘就对着雪珠挥了挥手绢子,“雪珠姐姐自去罢——”她不由好笑,又感叹古代设施的不完善,你说怎么就不在花园这么大的地方造一个公共厕所再立一个牌子呢。

日头一点点的西沉,六姑娘百无聊赖的在石凳子前站了又坐,坐了又躺,偏生就是见不着雪珠的身影。“果然是在拉肚子。”她小声嘀咕着,脚下不自觉往戚姨娘的芳梅苑而去。

因花园子前头不远处就是戚姨娘的芳梅苑,六姑娘想着一会雪珠回来也是可以找到她的,便信步走着。

暮色四合,此时天色似是倏然就暗下来,她已经走到花园和芳梅苑之间的书阁了,抬头望了望这个二层楼的小书阁,心里萌生了兴趣,什么时候也得让三哥哥带她上去瞅瞅都有些什么书。

她虽是把《女诫》之类的书都看了,但对这类书真是没兴趣,若是能从书阁里寻到些杂记小说的岂不妙哉?

正想着呢,眼尾就瞧见几个婆子脚步极快地抬了什么往园子边的林子里去了。六姑娘定住了步子,条件反射地朝四周张望,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那几个人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沉沉的暮色里,她心下一惊,前方不远处就是戚姨娘的院子了,她已经可以看到院子里那些高出围墙簌簌摇摆的竹枝… …然心中对方才那一幕念念不忘,她咬了咬牙,提起裙摆就朝那片逐渐被黑暗笼罩的林子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人呢,其实好奇心还是不要太重。。。

茶叶风波(二)

树林子里更显得黑压压,偶尔一两只鸟儿拍打着翅膀从树枝间穿梭过去,脚踩在断枝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六姑娘沿着林子里的天然小道走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看不到那群人了。一阵风在林子里盘旋着,带起一阵阵树叶的唰唰声。

刚才难道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六姑娘怔愣间,忽的就听到林子边上那方向传出好大的动静,是水声,不,准确说应该是什么被抛入水中的声音!

那边她从没有去过,黑黑的,有些阴森恐怖。她有点迟疑。

那群办完事情的婆子很快就从林子另一边的小道绕出去了,六姑娘听着林子边上渐渐的一点声音也没了才下了决心大着胆子往那边走去。

除了出于内心的好奇,她也是不得不去看。方才那些人是从戚姨娘院子那块地方进的林子,既然扯上了戚姨娘… …那么不管是戚姨娘让那些婆子做了什么,亦或是这个府里的别人,她已经上了这艘船,下不去了。

树林子边上有一口古井,古井的边缘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周围泥地上很明显是一些新鲜的脚印。六姑娘低头观察了下,脚印就停在古井前头了,特别是在井边上,那些脚印尤其显得杂乱无章,很是匆忙的样子。

她的心就慢慢的提起来,她是听到什么被丢进水里的,而那群婆子确实是抬了什么,而此处确实只有这一口古井没错。

六姑娘手指攥紧了衣角,骨节清晰的露出,此时的天色愈加的黑了,已经暗得只有天际还透着一点白,四周安静极了。

她乍着胆子已经是站在这口沉寂多年的古井前,心跳如雷,明明是不敢探头去看的,身后却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她,把她推向这口古井上方。

咽了口口水,她这时才是真正的骑虎难下,弯下|身子的时候,她的手指紧紧的扒住了古井上的红砖,指甲磨在上面刻出一条细小的划痕。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

六姑娘只看了一眼就腿脚发软地跌坐在地上,眼前似乎还是井水里那一幕——冰凉的井水,井壁黝黑,水面上浮浮沉沉着一具尸体。

一个女人的尸体!

那女人睁着眼睛从下面死死瞪着自己!

##

却说雪珠去了戚姨娘处寻不着六姑娘,不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戚姨娘亦是一惊,邹妈妈之前才回说那宝琴竟是抓伤了看管的婆子逃走了!约莫就在这个时间段了,难不成是她把女儿… …!?

戚姨娘不敢想下去,当即让邹妈妈领着院子里的人出去找六姑娘。

另一头老太太院子里的龚妈妈早已领着人在卿府找了许久,这两路人马就在林子里不期而遇了。

“妈妈可见着我家姑娘?”雪珠急得满头是汗,顾不得礼数一把就扯住了龚妈妈的袖子。

龚妈妈甩了甩袖子道:“姑娘没见着我也正找着呢么,”话里不小的怨气,说着瞥了雪珠一眼,“这晚膳的时辰都过去多久了!老太太不见六姑娘焦心着,就等着我们回复呢。”

听见这话一旁的邹妈妈不屑地斜了一眼龚妈妈,老太太等她回复是真,要说焦心?阿呸!

邹妈妈心里想什么到底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她就上前正欲帮雪珠说几句话,冷不防突然从林子边上传来一声尖叫,众人俱是一怔,此时天色已完全的黑了,站在这鬼气森然的林子里,又被这刺耳的声音一吓,这一群人愣是半天没了声响。

还是邹妈妈率先反应过来,抢过一旁一个婆子提着的灯笼,看着幽暗的光在眼前晃动,心下稍安,她定了定神,道:“我怎么听着… …那声音倒像是六姑娘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些仆妇们并不曾见过这位六姑娘,但此时听邹妈妈如此说,不由觉得这位未谋面的六姑娘当真是个不祥的人物,多年之前患了时疫不提,现下刚回来却又出现在这平日里压根儿没人来的林子里头… …这是何故?

龚妈妈却是从那叫声一响起的时候就没了声音,雪珠由于站的离她近,恰好就看到龚妈妈脸上一闪而逝的异样神色。可眨眼间龚妈妈已雷厉风行地命了几个婆子回去报与老太太,就说六姑娘已经找着了,让老太太安心。

雪珠就按下了疑惑,她看了看周遭的婆子们,一个个都在窃窃私语,却是谁都不去那边瞧瞧。雪珠自己也害怕,看那林子那边黑压压的一片,入眼一片漆黑,若在平时自己一个人怎么敢过去?

可那确实是她家姑娘的声音啊!想到这里雪珠就鼓足了勇气,怕什么!自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鬼怪也不会缠上自己才对!

邹妈妈眼见着龚妈妈派回去报信的人走了,回身忙也叫了婆子回去告诉戚姨娘找着姑娘了。她吩咐完就看见雪珠一个人提着灯笼,似孤胆英雄般往前去了。

倒是龚妈妈反常的厉害,邹妈妈拧眉,龚妈妈何曾是这样胆小的性子,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

“都愣着做什么!”邹妈妈朝身后的仆妇们喝道:“快跟上雪珠姑娘!平日里你们骂人吃酒的精神头现下都没了?!”

她说完看了龚妈妈一眼,笑道:“妈妈不去?”

借着夜色的掩饰,她没能看见龚妈妈脸上的不自然,龚妈妈这才领了身后婆子们和邹妈妈一起往林子边上走去。

似乎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古井边的六姑娘才战战噤噤站起来,放眼林中一片漆黑,她的脚像是被古井中那个女人抓住了一样,生了根,动弹不得,一步也不能移动。

她好害怕啊,那具尸体距离她那么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的尸体,还是在这样的地方… …林子里越来越近的,似乎跳动着火光,隐隐绰绰不明,六姑娘不由僵直了身子,是有人来找她了!

这喜悦一闪而逝。

可是——

古井里的尸首… …

牵扯到死人,又不知是府里的谁所为,届时她当真是无从解释了。

念及此,她索性心一横往地上直接躺倒了,头一歪,紧紧闭起眼睛,看着倒真像是因受惊吓而导致晕倒在井边的模样。

于是当那一大群人悉悉索索举着灯笼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六姑娘晕倒在井边,雪珠当即扑过去哭红了眼,口中直叫“姑娘”。

龚妈妈脸色晦暗不明,邹妈妈却心细地望向了那口井,按说,六姑娘不会无故来此。这口古井,必有蹊跷!

想到这里,邹妈妈就举着灯笼朝井里探头一看,只一眼,饶是老练如她都不经抖了身子,差点就握不住灯笼,那逃跑的宝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是自己投井还是被人所害!?

当夜这件事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卿府,谁都知道了六姑娘看到古井里的尸首,晕倒在西北角的林子里。

六姑娘脸上不露半点表情,她只听见耳旁一阵阵响起来的尖叫声,这是大家都发现井里的死人了。不知为何,到了这时她却不害怕了,可能是人多了的缘故,也可能是自己被雪珠抱住有了安全感,总之,她心里这时才稍稍安定了。

古井里的尸体被捞上来,很快经查实是戚姨娘院子里的宝琴。

这是第二日,六姑娘此刻正躺在自己新屋子的小榻上,身上盖着毛毯子。

二太太办事效率倒是极高的,六姑娘的小院子和府里旁的姑娘们一起,都在蔷薇园里。这个蔷薇园现下算上六姑娘统共住了六位小姐:大房的二姑娘、四姑娘,二房的大姑娘、三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七姑娘现下还住在她母亲二太太的院子里。

六姑娘睁开眼睛来,初一见眼前家具陈设仍有几分恍惚,她摇了摇头,才想起自己昨儿个装晕,后来竟是装得睡着了,也就是被人抬到这里的时候她才醒过来一次。

雪珠从帘子外进来,手里端着个雕花的红木托盘,托盘里放着个莲花纹亮色银盅,她见六姑娘醒来欢喜极了,“姑娘可算是醒了!从昨儿晚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嗳,姑娘等等。”雪珠说着把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身跑了出去,“今早三爷去家学前来过,带了些糕点还放在耳房里,我去拿来。”

六姑娘见雪珠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的,还没反应过来,她缓缓坐起身子,脑海里忽然“刷”的就闪过了昨日井中女尸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她小脸上血色骤然就褪了个干净,分外苍白起来。

只呆呆的望住窗外,见外头春暖花开,旭日高照,她这才嘘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胸口。

这时雪珠进来了,忙忙碌碌伺候着六姑娘洗漱一番,又一边从兰竹雕花红木箱子里拿出了上午戚姨娘打发雪慧送来的几件衣裳裙衫,一边口中担忧道:“姑娘昨儿可是吓死我了,往后我再不敢离你半步!”

她说完看到六姑娘嘴唇动了动,往日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却呆滞无神,总不至吓出什么好歹了罢?

雪珠忧心忡忡看着六姑娘顺从的在自己的服侍下穿好衣裳,系好八幅湘裙,然后自动坐在桌边抓起筷子吃水晶蒸饺,一口一个。

“姑娘你慢着点吃… …”雪珠往青花小碗里盛了半碗清汤递过去。

六姑娘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像是到了这时方真正清醒过来似得,她眼神微闪,“雪珠姐姐去把那茶叶罐子拿出来。”

雪珠听了立马就从箱笼里一通翻找拿给六姑娘,六姑娘抓着那茶叶罐子若有所思,问道:“昨日那个… …是谁?”

雪珠知她说的是昨日井里那位,不无叹息地道:“是姨娘院子里的宝琴。不知何故就跳了井,未免太想不开。”

“这怎么说,何以就知道是她自己跳的?”

作者有话要说:谁知道凶手是谁?

茶叶风波(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