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的成了这般样儿?

雪珠和欢喜叹了口气,这段时日端看六姑娘言行与以往并无不妥的,却只有如她们这般贴身侍候的才可窥出她的不同。白日里也不大看书了,时常倚在栏杆上,双目空洞看着某处,叫她也不搭理的。

可见是有了心事了。

“水晶桂花糕可装好了?”六姑娘从梳妆台前起身问道。

雪珠拍了愣神盯着六姑娘的欢喜一下,欢喜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好了好了,我去拿!”不一会子欢喜拎着个红漆的小食盒进来,六姑娘打开看了看,晶莹喷香的桂花糕盛在碟子里,喷香四溢的,她满意地阖上盖子,笑道:“哥哥必定喜欢的。”

六姑娘到了霄三爷的院子门口,迎面正也走来一人,她心中一惊,何时一个外男可随意在内宅出入了?待看到那人长眉入鬓,眼神冷峻,真真好大的气派,又见是要进霄三爷的院子,六姑娘估摸着这人是霄三爷的朋友。

此时面上也不好失礼,便向着那人浅浅一福,对面人似是嗯了声,竟是也无还礼,六姑娘有点纳闷,好没礼貌一人。

霄三爷听了小厮寅二汇报急急的来不及换了衣裳就迎至门口,六姑娘一见到霄三爷便脆生生唤了句“哥哥”,霄三爷很意外,“妹妹来了?”

六姑娘见霄三爷这话里并不十分的欢喜,一想怕是因有客人来,她自是不便留着,于是示意雪珠把那食盒放到了霄三爷手上,笑道:“哥哥忙罢,我先回去了。”

霄三爷松了一口气,这时那贵公子却道:“这是你妹妹?”他的目光在霄三爷和六姑娘脸上切换,勾了勾唇道:“倒有几分相似,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想要的… …”说着自己住了口,充满兴味地睨着霄三爷。

六姑娘生生地没挪动脚,实在是被这人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况且,她听这人口气,怎么这么别扭。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见他一双眼睛牢牢地粘在霄三爷身上,而霄三爷却闷着脸一言不发看着自己。

六姑娘内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她镇定地福了福身子,然后忍住强烈的好奇心没有回头看。

等六姑娘消失在视线里,霄三爷双膝跪地,口中道:“拜见皇上,微臣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嘴里说着“恕罪”的话,表情却一点不是这个意思。闫潜随意招了招手,“起来罢,是朕不请自来。”

霄三爷端着脸起身,任凭那视线在脸上划拉他都不看一眼。

闫潜觉得无趣,径自走进正堂在主位上坐下,手中折扇啪啪啪地响,似是漫不经心道:“也有好几日没和你这样说话了,怪想得慌。”

“皇上——”霄三爷的脸色泛白,不愿听皇上再说下去。他自问自己长到这么大,虽是听说过好些富家公子都有那龙阳之癖,然自己清清白白从未有过此想法,如今… …当真是一言难尽!

霄三爷生的唇红齿白,往日在一众世家子弟中是极其出挑的,又兼之富有才学。闫潜第一次在殿上见着十五岁的霄三爷,沉着冷静,丝毫不见慌乱。与考官对答如流,谈及对现今实事看法亦有自己一番道理。当时便令皇上萌生了兴趣。

自然,他有兴趣是一回事,自然也要看霄三爷自己的意思,必是不能强迫别人就范的。

“朕说错了?爱卿想来是不曾念着朕这个皇上的。”

霄三爷立时跪地不卑不吭道:“皇上息怒,微臣…微臣关心江山社稷,江山社稷便如同皇上。”

闫潜点头道:“爱卿心里果真是有朕的。”

“… …”

“你且起来罢,动不动便跪,什么样子。”顿了顿,闫潜肃容道:“今日实有一事要你帮朕去做,朕信得过你。”

霄三爷眸色晃动,隐隐猜出了皇上的来意。如今能令闫潜忧心的除了边境的战事,便是未到二十尚未就藩的誉亲王。

大懿朝老皇帝死后只余了当今皇帝闫潜和誉亲王二子,可谓子嗣单薄。誉亲王虽不曾继承皇位,然他对在位者而言却是莫大的威胁。

霄三爷身为臣子哪能说“不”字,只不知皇上要让他做什么,只恭谨道:“全凭皇上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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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轰隆隆向前,秋日里终是迎来了四姑娘出嫁的吉日。大太太请了京里着名的全福夫人来府里给四姑娘梳头。

天刚亮四姑娘就被丫头们伺候着起床,沐浴过后全福夫人已经到了,这是一个文官家的夫人,出了名的有福气之人,京里的大户人家嫁女儿都请她来给自己闺女梳头,求的是好意头。

到底是四姑娘大喜的日子,几个姊妹也暂时抛却不和一起到她房里给她做伴。她们到的时候大奶奶和云二奶奶已经在屋里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六姑娘坐在椅子上就看到四姑娘那张红通通的脸颊,想来是被嫂子们打趣了。

六姑娘不禁朝四姑娘挤眼睛,笑得一脸促狭,四姑娘抿了抿唇,就听到全福夫人笑道:“新娘子害羞呢!”

屋子里又是一阵哄笑,过了会子二太太身边的雪红打了帘子进来,被屋内氛围感染她也一脸笑意地道:“奶奶姑娘们都在呢,我们太太说不一会子席面就开了,叫我请大家都快入席去呢。”

大奶奶和云二奶奶嘱咐了四姑娘几句,她们是年轻媳妇,这时候按说是要去前面帮着招呼客人的,便也没有多坐,就和雪红一起走了。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却还都坐在屋里陪着四姑娘,看全福夫人给四姑娘梳头上妆。

四姑娘的脸上被涂上了厚厚一层白粉,嫣红的口脂抹在唇瓣上,齐活了,已经不辨本来面目。大懿的新娘妆意味着帮你改头换面,所有的新娘子都长一个样子,新郎官新婚夜里揭了盖头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娶了个什么人物。

几个姑娘明显不太爱这白惨惨的新娘妆,不约而同蹙起了眉,那全福夫人却赞叹道:“啊呀,真是好俊俏的新娘子!新郎官看到不知多惊艳呢!”

六姑娘抽了抽嘴角,全福夫人真爱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知道四姑娘脸红了没有,总之脸上那么一层白粉刷下去即便红得滴血也看不出来罢。四姑娘似乎在笑,然细观之下却很容易发现她的笑意是未及眼底的。六姑娘在心里叹了口气,今日二姑娘也会回来的罢。

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到,门外响起小丫头们的笑声:“大姑奶奶二姑奶奶三姑奶奶来了!”

几道目光唰唰唰的就往门边瞧去,家里姑娘多就是容易热闹。

四姑娘微偏了头,看到做贵妇人打扮的二姑娘第一个进来,梳着妇人的发髻,身上穿着宽松的衫子,挺着肚子一脸的幸福。再也难寻她从前骄傲得孔雀一般的神态,出嫁了的人,当真是变了许多。

四姑娘看着二姑娘的肚子,笑着道:“恭喜姐姐了。”

二姑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因是同四姑娘一同长大的,也没什么不可说,她便带着抱怨的口气在四姑娘耳边咬耳朵,“妹妹不知道,这几年我才怀上这一胎,家里太太整日的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恨不能我夫君整日不进我的房呢。你来日必得先把你婆婆讨好了,夫君便随他去罢,男人的心怎么会停在一个女人身上。”

男人的心,怎么会停在一个女人身上… …

四姑娘着实一怔,半晌才道:“总算姐姐如今得愿以偿了。”

二姑娘知道她这是指她的肚子,她自己也高兴,“可不是,好不容易。”

全福夫人早已由丫头们带着出门就席去了,房里只剩下卿家出阁未出阁的姊妹们。倒是很久没聚的这样齐全了,大姑娘感慨地望着家中姊妹们,却是无话。

七姑娘看着三姑娘道:“三姐姐,你如今可还好?”虽说现下来往少了,过去她们还是能聊上几句的。

三姑娘就笑了,她抚了抚发髻上的金钗,“我有什么不好,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看了看屋里几个姑娘道:“以咱们家的家世,他们家奉承还来不及,怎会对我不好?”

七姑娘好奇地问:“那——三姐夫也和二哥哥一样,有很多通房吗?”

噗,三姑娘和大姑娘不禁掩嘴笑了,七姑娘这都是些什么问题,如今就想这个了?大姑娘揶揄她,“莫不是有什么风声传到七妹妹你耳里了?”

二姑娘却是不曾听说的,不由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七妹妹难道在说亲事了?”

大姑娘三姑娘立时笑得花枝乱颤,五姑娘看着七姑娘鲜艳欲滴气呼呼的小脸直道:“你可别怪我们,这是你二姐姐说的!”说完就揉着肚子不顾形象的笑起来。

“如此是真的了?”二姑娘也好奇心上来了,“那是哪家的少爷,你们可知晓?”

七姑娘的脸越发红了,几个姑娘看得更是欢乐,二姑娘道:“你们这是欺我消息不及你们灵通啊。”

六姑娘垂了眸子一直没说话,谁知七姑娘突然扯住她的手臂摇晃道:“六姐姐你看她们,都欺负我呢!”

怎么就求到她头上来了…七姑娘涨满红霞的脸蛋映入六姑娘眼帘,她突然试探着问道:“那七妹妹喜欢… …现在说的这门亲事么?”

七姑娘不依地推开六姑娘,嚷嚷起来,“你们都欺负我!当初你们说人家怎么没人打趣你们!哼,我去前面席上吃东西去!”

六姑娘看着七姑娘飞快地拎着裙角跑开了,不由失笑,这不是恼羞成怒罢?几个姑娘均笑着无奈地摇头,三姑娘由衷道:“七妹妹还是这副性子,我们瞧着倒是天真烂漫的紧,就不知将来婆家怎么看?”一句话完就掩了唇咯咯咯直笑。

前头的宴席很快就散了,七姑娘突然风风火火地自外头跑进来,“迎亲队伍来了,四姐夫来了!谁跟我一道去瞧瞧热闹?”

开玩笑,在座的大多不是嫁了人不然就是新娘子,怎么去。那么就剩五姑娘和六姑娘了。

五姑娘就笑着坐到了四姑娘身边,如今她也认了,四姑娘都要嫁过去了她还计较什么,自己的未来也自有造化的。当下亲切地靠近了四姑娘,却对七姑娘道:“我和姐姐们一起陪陪你四姐姐。”

七姑娘是很不解的,她分明早看出五姑娘是不喜欢四姑娘的,连带的她也不大喜欢她,不过现下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五姑娘不愿意陪她去,这点她还是看得穿的。于是乎——

六姑娘头皮一麻,七姑娘已经过来笑嘻嘻拉起她,纯良无害地道:“六姐姐,不若你陪昀儿出去罢,我们就躲在边边上,不会叫人发现的!”

屋子里别的姑娘也没制止,巴不得七姑娘不拉扯她们才好。于是六姑娘只得僵着脸和七姑娘一道出去,一到了外面六姑娘就道:“你听着,一会子不许乱走,我们只瞧瞧新郎官的风采便好,听到了?”

七姑娘傲娇地扭头不予理睬状。六姑娘作势要回头,七姑娘忙服了软,贴过去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都听你的还不成!”

两人鬼鬼祟祟来了仪门边上,二门早便关起来了,此际门边上围了一团一团的男宾,也有女客的,但也都是成了亲生了娃的夫人们,哪有六姑娘和七姑娘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家。

门外就响起了震天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人高喊一声,“新郎官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包涵包涵~

我以后一定仔细完了自己再动笔。:-)

仪门猜字谜

七姑娘靠着墙根的身子使劲往前窜了窜,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了,六姑娘眼疾手快把她往后一拽,气道:“这样会被发现的!”说着埋怨地瞅了七姑娘一眼,她也真是的,虽说平日里这样的热闹场面并不多见,但她们现下已是越了规矩,外面这么多男男女女的宾客在场,卿昀微再要往外窜万一被人发现了多难堪啊。

七姑娘这下子倒也没争嘴,她只撇了撇嘴,眼睛里仍是一派亮闪闪的光芒,手指头扒着墙壁边沿小声嘟囔着,“别人的注意力都在门边上,谁会注意到咱们,就你心眼多… …”

六姑娘鼓了股脸颊呼出一口气,喉咙里的话又咽回去,慢慢的也把脑袋伸过去瞧了。七姑娘感受到六姑娘靠过来,忍不住翘起了唇角,顺带百忙之中瞥了六姑娘一眼,那小眼神分明就在说,还说不看,你个假正经。

六姑娘只作没看到,视线越过人群瞧着那紧闭的仪门。这时候鞭炮声越来越响亮了,噼里啪啦的要多喜庆有多喜庆,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站在仪门内的多是卿家请的客人,沾亲带故的亲眷贵妇之流,也有许多小孩子你追我赶的跑来跑去,欢笑声银铃儿一般洋溢。

仪门边人群最前端站着的是卿家的几个姑爷,还有霁大爷云二爷和霄三爷,外门传来一阵声响,新郎官和他的朋友们都站定了,半晌鞭炮声也渐渐都停住了。按大懿的风俗新郎官娶媳妇要想进门是要先被女方家里人为难一番的,答对了问题方可给他开门迎人呢。

霁大爷和几个兄弟对视一眼,笑着上前一步朗声道:“如此便我先来一个,就说个字谜,‘一字十三点,难在如何点’,这是什么字?”

他说完门里人面面相窥,云二爷晃着扇子东看看西看看的,霄三爷倒是和霁大爷相视而笑,很快的外面就传来一个男子略带迟疑的声音道:“莫不是‘汁’?”

“这便是了!”霁大爷笑着回答。大姑爷白靖淼也道:“我正好想到一个,听好了,也是个字谜,谜面是这样‘句中有一字,每月猜三次,就是秀才猜,也得猜十日’。”说完露齿笑了笑。

门外沉了一会子,马上就有人道:“是‘旬’字!”

这明显不是新姑爷自己答的,七姑娘就嘟囔道:“不行,这速度也太快了,四姐夫作弊请这样多的朋友帮他!”

六姑娘抚额无奈道:“这也是谜面浅了,二姐夫和大哥哥想来也不是存心要为难四姐夫的,你看看便罢了,哪里这么多话。”她说完看到七姑娘嘴巴动啊动的是要跟自己争辩了,忙伸出手指头一指,“你瞧,三哥哥要出谜题了!”

七姑娘果然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捏着拳头兴奋道:“三哥哥的谜题一定能难住外头所有人!”在七姑娘眼中霄三爷就是神一般的人物啊,六姑娘在心底吐槽道:难住所有人蛮好,然后新姑爷也进不来了,新娘子也不要出嫁了… …

那边霄三爷笑道:“有位大人唤自家书童帮他去邻家取包东西来,那书童拱手叩问道:‘不知老爷令小人去取何物?’大人沉思片刻说道:‘你戴上草帽,穿双木屐而去,陈老爷自然知晓。’那书童来到陈宅说了一遍原委,邻家陈老爷把书童上上下下一番打量,顿有所悟道:‘知道。’遂命人取了一包东西交书童带回。敢问——这是件什么东西?”

门里门外一时都静了下来,这是件什么东西?六姑娘隐约觉得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故事的,拧眉也寻思起来。七姑娘乐呵呵地拍了六姑娘的肩,“看呀,都答不出了!”

六姑娘眯着眼睛正想着呢,“戴上草帽,穿上木屐…人戴上草帽,草字头,木屐难道是——”

“想来是包茶叶了。谜底是“茶”字。”

一道和煦的男声隔着高大的仪门温温传进来,原本安静的人群立马就悉悉索索议论起来,脸上均露出恍然的神色,可不是茶叶么!

七姑娘傻乎乎地问六姑娘,“为什么是茶叶?”她是没想明白的,只是气外头那人怎的就猜出来了!六姑娘也是刚刚才想通了,就笑着给她解释,“你想啊,戴上草帽,穿双木屐,不就等于草头加人加木吗,如此这便是茶叶的‘茶’字。”

七姑娘脑袋里转了好几轮终于懂了,她不禁对外头答对霄三爷字谜的人产生了一丢丢的好奇心,“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快就猜出来了。”

之后轮番着又出了些问题,外头一直是那个和煦的声音在回答,众人也都好奇的紧。既然问题都答出来了,为难够了霁大爷便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个小厮把大门向两边拉开。

当中一个身着红色大喜服的男子满面喜气地走进来,卿家几位少爷都上去互相见过,孩子们冲到前头去围着新郎官要红包,吵嚷着不给就不许进。鞭炮这时候又放起来了,噼里啪啦中六姑娘本正缩回身子揉着脖子,方才探头探得很了,现下才觉到酸疼。

就听到七姑娘“诶”了一声,然后满面通红猛地把身子躲了进来,六姑娘不解其意,但她也是很有好奇心的,当下脖子也不揉了,伸了脑袋出去张望,看好了然后就默默的躲回来。所以——谁能告诉她那朵站在新郎官身旁笑得那般温柔那般好看的男纸是谁啊。

六姑娘到底是穿越人士,还不至于像七姑娘似的,见到个貌美如花的温柔男子便脸红心跳的,她倒纯粹出于欣赏的角度发出了感慨,然后道:“我猜方才后面那些难答的题都是他答出来的,你说是不是?”就向七姑娘挤了挤眼睛。

七姑娘两只手敷在红扑扑的小脸上,小声赞同道:“我…我也这么觉着。”

七姑娘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姿态?除了那次在老太太屋里对着凤嘉清红过脸,这么多年了这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什么时候把一张脸羞成了这样。她在六姑娘探究的眼神下又扒着墙壁看将过去,这时候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可那个穿着浅色衣衫的男子却突然回转过头正巧看过来。

七姑娘不知激动还是怎的,整个人都不动了。六姑娘戳了戳七姑娘,这是中邪了?她的好奇心有时候活活的都被七姑娘带出来了,因想到现在客人们都围到正厅看热闹去了便也大咧咧探出身子去张望。

却说吴少洵见到不远处墙角边的小姑娘先是一怔,随即不禁意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微笑,他欲走了结果又一颗脑袋冒出来,不由呆了一瞬,待一看清后面那张脸,他浅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随即一笑而过,转身随着人潮走远。

七姑娘脸烧的红红的和六姑娘往回走,一下子就把六姑娘当做了倾诉对象,往日的小疙瘩小摩擦统统都跑到了九霄云外里。“六姐姐,你…你看到了吗,他,他对我笑了… …”

六姑娘挑着半边眉,这丫头搞什么,冬天还没到,春天还远着呢。况她想到老太太和二太太眼下正盘算着和凤家联姻的事,不免就泼她冷水道:“我们姐妹这么些年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妹妹自己也是知道的,你这议亲的对象可是姓凤,不是那个人。”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现在念念着别人将来还不是苦了自己。

谁知七姑娘听了满脸的不以为然,她只道六姑娘不解风情,“议亲又如何?我正要跟母亲说呢… …”说着瞟了六姑娘一眼,心中掂量着有些话能不能说给她听。

二太太时常告诫七姑娘面对不同的人要说不同的话,也不要轻信他人。多是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再有一些人际交往的事,七姑娘虽然心眼实,但人也很聪慧,二太太讲的道理她也都能听进去,眼下她拿眼瞧着六姑娘,一杆秤在心口摇摆着。

六姑娘被七姑娘瞟地浑身不舒服,正要立起眉毛来,就听她缓缓开口道:“六姐姐知道昀儿心里一直怎样想的?”六姑娘微微有些犯迷糊,七姑娘已经许久许久没有用‘昀儿’在她跟前自称,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七姑娘没等她说话,自顾自道:“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她们,谁出嫁前见过姐夫,都是些盲婚哑嫁的,就是现在四姐姐,她也不曾见过姐夫,还是我们先见着了,你说滑稽不滑稽?”

六姑娘现在不迷糊了,她是错愕了,她和七姑娘到底谁才是穿越人士啊,古代不正是如此么,据她的了解,除却有些北方地区有风俗让男方提亲的时候女方远远在阁楼或什么角落偷偷相看一眼,那还是父母疼孩子的。别的地方都是父母做主,女孩子哪里能躲起来自己看男人的。

七姑娘也不管六姑娘怎么想她,又道:“我心里就想着,来日我要嫁的人,必得是我自己亲见了的,是我自己满意的,否则我便不嫁。”话锋一转,竟吞吞吐吐起来,“… …今日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喜欢。”

“你莫不是戏文看多了?”六姑娘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她看出七姑娘这是在跟自己说知心话,说来这个家里她们年纪是最相近的了,她大概觉得她可以理解她罢。

这么一想六姑娘就认真起来了,七姑娘的思想已经严重偏离了正常轨道。“戏文里那些勇于追爱的女子都是那些个酸书生自己胡诌出来的,他们自己盼望着天上掉馅儿饼什么千金小姐收拾了行囊就跟他们海角天涯呢!你在这里犯什么傻?趁早回屋里姐姐借你几本书瞅瞅,看看书也就罢了。”

“关戏文什么事了?”七姑娘决定不再多说,六姑娘根本什么都不懂,她不禁道:“姐姐一定不曾喜欢过什么人,姐姐便抱着你的几本书过日子罢!”

“… …”六姑娘不说话了,前世里她没正经谈过恋爱,这一世就更不可能了,倒是韩流来袭那几年看过些经典要死要活的韩剧,别的嘛,她真没经验。七姑娘既然听不进她的话那她也不会追着说。

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这个时代的女人,想再多最后还不是被摆布的命。

那厢新姑爷佟襄茗来到正厅依次给卿家长辈磕头敬茶,大老爷嘱咐了几句,对女婿还是很满意的。最后霁大爷背着妹妹四姑娘上了花轿,佟襄茗坐在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最前头,春风得意溢于言表,一路上吹吹打打地去远了。

卿府马房的仆役牵了马出来,吴少洵因事先跟佟襄茗打过了招呼,言之家中有事暂且不去吃酒了,眼下便径自打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茶叶的小谜语是苏东坡的一个小故事改的。:-)

宣纸上人像

井栏胡同,吴府。

却说吴少洵打马奔至家中,门口的小厮老远见着有人策马而来便留神去看,一看之下见是自家少爷不由面露不解。今日少爷不是去参加好友佟少爷的喜宴了么,怎的这个时辰便回家来?一头想着一头早已迎了过去。

吴少洵下马,打发小厮牵马去马厩里,自己一掀袍子一径儿往吴老爷外书房而去。行至外书房门前,门口倒是守着个洒扫的家奴,那家奴有心阻拦奈何吴少洵是主子,况吴老爷也不曾明确言明吴少爷不可进入,便给吴少洵开了门。

吴少洵一只脚踏进了书房的门槛,回头道:“老爷回来了进来通报一声。”那家奴连连应是,面上却苦哈哈。

书房的门关上了,房间也昏暗许多,但这对吴少洵毫无影响。他熟门熟路来到吴老爷书案前,只见案上摆着文房四宝,除此再无其他。他微蹙了眉,视线落到抽屉上,手一拉便开了,随着这动作一股子沁人的墨香从抽屉里涌出来。

就是这些画像。

吴少洵毫不迟疑地把那些码地整整齐齐的宣纸从抽屉里取出来,在外素日一片温和的脸上渐渐笼上一层阴影。便是为了这画上的女人,他的父亲才对他的母亲如斯寡情。从吴少洵记事起,吴老爷鲜少踏进吴夫人的房门,每每有事也不与之商量,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娶这一房妻室。虽说他也明白母亲自己性格存在缺陷,然父亲的行事终究惹人抱怨。

有一日吴少洵无意中见吴老爷作画,那时他还年幼,垫着脚尖趴在窗框上朝里瞅着。吴老爷在作一幅人像,每一笔都小心翼翼,墨汁晕开,成就画中女子如墨的长发,如丝的眉眼,小小年纪的吴少洵虽不懂,却将那画中人的样貌记在了心里。

之后长成,母亲每日在他跟前落泪,他却记得那幅画。稍加留心的他更是惊异于吴老爷每日一画的习惯,这本没什么,可吴老爷画的都是同一张人像。

吴少洵一张张翻看着手上的宣纸,若不是今日随佟襄茗进卿府迎亲,哪怕是再凑巧他也不能见到与这画中女子更相似的人呵。

他忆起墙角处惊鸿一瞥的脸庞,唇角弯起一抹冷弧。手上不觉用力,那宣纸便被揉成了废纸团散落在地。他自然知道吴老爷心心念念之人不会是那个小姑娘,然必然是与之有关系的人物。

为了一个嫁作人妇的女人,他竟然冷落了娘亲这么多年,早知如此又何必娶她呢?吴少洵冷笑着去捡地上的纸团,这时房门却骤然被人推开,吴老爷大步进来,面罩寒霜看着一地的狼藉。

“父亲… …”吴少洵弯腰的动作蓦然止住,像被点穴一般怔住。半晌才起身笑道:“父亲今日回来的好早。”

吴老爷冷冷的目光在吴少洵脸上流睃,勉力才压下胸腔里一团熊熊的怒火,沉声道:“下次没有我的准许不准进来。”竟是轻飘飘地揭过了,吴少洵唇角和煦的笑意不变,眼眸子里却没有因吴老爷不追究而庆幸的神采。

他看着地上的纸团道:“父亲,往日洵儿便一直有个疑问压在心里,今儿可算是了了。”

吴老爷走至案边,怎会不知道儿子想要说什么,闻言不悦道:“出去。”注意力都放在地上的宣纸上,连声音都透了倦怠。

吴少洵却不依不饶又道:“原来父亲画儿上的人是能走进现实中的,实在奇妙的很!儿子大开眼界。”

吴老爷的思绪却远了。

他祖籍在镇江府上,那年进京赶考前曾有过一段姻缘,本也是两家人都定下了亲事,孰料那女子的父母贪慕钱财,收了官宦人家的钱就执意把女儿卖给人家府上做了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