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她小心翼翼把他的手挪开,这才发现自己的腿搭在他身上,于是再轻轻移开,整个人裹着被子滚倒了床里面。

凤嘉清是被冷醒的。

他手一伸发现新娘没有了被子也没有了,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从床里面传出来,眼皮跳了跳,他把她和被子抱回自己身旁,细心地掖好被角,再次搂着她睡着了。

所以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六姑娘是醒在凤嘉清怀里的,她盯着男人坚实的胸膛怔怔看了许久,纤长的眼睫随着眼睛的眨动一下一下刷在他皮肤上,引起细微的痒。

凤嘉清蓦然睁开眼睛,迷糊着反应了一下,她却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埋首继续睡了。

为谢恩早起进宫

晨光微熹,阳光顺着雕花窗棂一点点爬进屋里。

房门从外头被推开,凤嘉清练完剑神清气爽地走进屋里。他在床边半俯□子,看到他的夫人和那一床被子毛毛虫一样蜷在床角,只有几缕墨黑的长发从大红的被子里伸展出来。

蹙了蹙眉,他伸手拨了拨“毛毛虫”,“明儿,起床了,今儿一早还要进宫面圣谢恩。”反复推搡数次,————没有回音。

要知道把一个很疲累的女人在大清早叫醒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凤嘉清显然没有经验,实际上他从没有叫过别人起床,何况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原本他的脾气并不是很好,在漠北行军打仗多年的他更多的时候脸上是没有表情的,可是面对她,他心里那些粗暴的想法,比如直接掀开被子,比如拉扯她的头发,比如… …这些他都做不到。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六姑娘在被子里伸了伸懒腰,只觉得自己腰肢上酸的厉害,她吸了口凉气,脸上突然一红,慢慢的把脑袋从锦被里探出来,只露出两只睡意朦胧的眼睛,带着打量的神色转了转,就看到了床边的暗影,凤嘉清正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须臾,凤嘉清在床边坐下,她也裹着被子靠过去,脑袋耷拉着靠在他肩膀上,模糊着说:“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

凤嘉清同意了,垂下眼睫看着她安谧的睡颜,唇边不觉带起一丝笑弧。他当真十分喜欢她,她的一颦一笑,哪怕是闭着眼睛不动不说话,他都能觉出她的好来。低头在她微微嘟起的唇瓣上啄了啄,他听到外头窃窃的说话声,便吩咐丫头们进来。

不一会儿雪珠欢喜等人鱼贯进入,雪珠安排着小丫头们准备浴桶,欢喜则绕过屏风来到床前,她睁大眼睛捂了捂嘴巴,看见夫人靠在表少…哦不,靠在姑爷肩头,眼睛闭着,眉轻轻拢着,约莫还没有睡醒。视线下移,看到她纤白的脖子上一片青青紫紫的痕迹,她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就像现在,她的脸红得煮熟的虾一样愣愣站着。

接下来六姑娘彻底睡醒了,泡在浴桶里,温热的水让她舒服地哼了声,雪珠和欢喜红着脸站在边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定格在自家夫人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吻痕上,欢喜就跟雪珠咬耳朵,“姑爷怎么这样,夫人会不会很痛啊… …!”

雪珠赤红着脸,一本正经回应道:“嗯,约莫是痛的…”

六姑娘从浴桶里出来,雪珠欢喜两人擦干她身上的水渍,欢喜几次想说点什么都被雪珠挤眉弄眼地阻止了,两人一齐为夫人穿上命妇的服饰,仔细地为她梳拢头发,妥帖齐整地盘成发髻,斜里插|入一只烧蓝点翠云形珍珠步摇。

六姑娘拿着抿子在头发上对镜抿了抿,铜镜里映出她稍嫌稚嫩的脸庞,却摆出了适宜身上所穿服饰的端庄表情,回头道:“你们瞧我这样会不会太严肃了?”

“噗哧。”欢喜笑道:“似乎有点。”

外间早饭已经准备齐全了,六姑娘摸了摸发髻走出去,桌上放着几盘水晶蒸饺、素包子、豆面饽饽,她在桌前坐下,不久凤嘉清就进来了,他也换好了规制的衣服,朝六姑娘看了看,在旁边坐下。

六姑娘吃饭是不需要丫头为她布菜的,有什么都是自己伸筷子夹过去,然后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瓷碗里,她吃得很香,凤嘉清看见她吃得香也很高兴。

不过他只喝了几口粥,一边采薇、子衿放在他面前小碟子里的东西他一点儿也没吃,六姑娘瞥见他像是吃完了似的要放下筷子了很吃惊,毫不迟疑就把自己的水晶蒸饺送到他唇边,“再吃一点,这样不饿吗?吃饭要吃的慢,细嚼慢咽,方能有助消化,对身体才有益处。”

凤嘉清纳纳看着举在自己眼前的水晶蒸饺,眉头皱了皱,这时候桌边给他布菜的采薇对着六姑娘道:“少奶奶您不知道,少爷早上素来用的少,”顿了顿,似是很为难地说道:“尤其是水晶蒸饺,我们少爷从不喜欢吃的。”

六姑娘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采薇,她以为她不知道她是通房丫头?却也只是个通房丫头而已。

她一面想着,一面有些失落地把筷子往回收,“既然这样… …”话都没说完,伸回的手却被握住了,她呆了一下,眼睛正对上凤嘉清看过来的视线。

他的眉还是蹙着,但是就着她的筷子张开薄唇咬了一口那亮晶晶的饺子,有鲜浓的汁水从饺子里淌出来,滴答着点在桌上,闪着亮光。

六姑娘抿了抿唇,想说其实不用勉强的,他不吃她还能多出一个来。孰料凤嘉清却一张口含住了剩余的饺子,剑眉动了动,吃完了。

六姑娘收回筷子,问道:“不是说不吃?”

凤嘉清以手撑头,眼神透过她半高的领子看着她的脖颈处,瞳仁微微转深,没有说话,唇边扬起的弧度透露了他的好心情。

桌旁的采薇暗暗看在眼里,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少爷怎么会轻易地吃下那个女人送过来的食物,难道府里传言是真的,是少爷自己喜欢她?

那时候凤老夫人和凤夫人到卿府想把六姑娘说给凤嘉清做妾室,这件事在侯府也不是一丝不漏的,即便知道的人在少数,也难免不在府里家下人间传开,引人联想。

采薇一开始听说了也没在意,这个少奶奶只是一个庶出,要不是皇上赐婚她们少爷怎么会娶她呢?原先一直以为是尤家那位小姐要嫁过来,她费了多少心思打听她的爱好,可如今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夫人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像采薇和子衿这样的通房丫头一般有两个下场,一是新夫人十足宽厚,留下她们继续跟着伺候,若有福气生下孩子就能提了做姨娘的;二是被毫不留情面地随意许了小厮,立时就给打发出去,哭都没有地方哭,一步登天的美梦彻底破碎。

这采薇自恃自己是凤夫人身边送过来的,她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不是毫无根基,何况她比子衿还要更早跟在少爷身边伺候,少奶奶要使手段把她撵走也要估量夫人的意思。

早饭快吃完的时候门口进来个婆子,四十上下,穿着十分体面,脸上带着笑容给凤嘉清和新出炉的少奶奶问过安,径直进了里间,很快从床上拿出一块带红的白绸布装在匣子里走出来,客客气气地又走了。

六姑娘想了想,约莫知道她拿走了什么,不觉脸颊烫红了,埋头在粥碗里喝了两口。

寂然饭毕,两人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马车里有一张小几,上头放着各色的瓜果糕点,六姑娘看了看,其实她是很想吃的,但她开始考虑自己的形象问题了,她不能总在凤嘉清面前吃东西,这样不好。

凤嘉清狭长的凤眸盯了她一会儿,有些失望地拿起一块杏仁酥凑到夫人唇边,“怎么不吃?”

她不知道这些糕点都是他特特为她准备的,不然一定会感慨:吃货的形象已经注定了么!?

六姑娘故作矜持地摇了摇头,笑道:“我不饿,方才已经吃饱了… …”

这样啊,他随手把那杏仁酥放回去,车厢突然震了震,六姑娘坐的笔直的身子就朝他歪了过去,他正好一伸手臂揽她进怀里,鼻端顷刻间盈满她身上清俊的香气。曾经不可触及,仍魂牵梦绕的味道。

她摸了摸头发,幸而没有乱,一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眸光里,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她想,他长得真好看,挺直的鼻梁,飞起的眼角,还有高兴的时候弯起的薄唇。

这样想着,她的手指已经先于大脑思考触在他唇上,直到他倾□攫住她的唇时整个人一激灵才清醒过来,而他也只是在她唇上落下浅浅的一吻,如飞鸿的羽毛,轻轻地掠过。

回避着他幽深的目光,她耳根在发髻的暗影里发烫,调整姿势环住了他的腰,头靠在他宽阔的胸前,耳边有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传来。

这是她要托付一生的良人,这是她爱的人。

她慢慢的就靠着他睡着了,马车停下时凤嘉清犹豫了一瞬,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我们到了。”

六姑娘睁眼,整了整自己的衣摆,又按住准备下车的凤嘉清,唇边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在他不解的目光里仔细为他把衣襟拉得平平整整,抬头不好意思道:“… …都被我睡得皱巴巴了,你也不叫醒我。”

他低头凑在她耳边低喃,“我舍不得。”说着一掀车帘踏下马车。

她吃了蜜一样心里甜滋滋的,掀开帘子探出身,刚想踩在脚凳上,凤嘉清的手却朝她伸过来,扬了扬眉,意欲抱她下来。

她呆怔了瞬,自然羞窘,“这样不好罢?”抬眸看向四周,只见宫门口的守卫都低垂着首,连车夫都似有所觉地一动不动背对着他们。

凤嘉清勾起一边唇角,手上使劲,一拽就把她从马车上拽了下来。她尚来不及惊呼,已被托在怀里稳稳落在地面。头顶上随之传来他的轻笑声,“这样怎么不好?我说好就好。”

她抬起头,看到春日明媚的阳光斜斜从东方倾洒过来,映在他俊逸的笑脸上,不禁就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两把。她会说其实她也觉着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月头忘记宽带冲钱,原来28号是2月最后一天呵呵呵呵呵呵呵,,所以我很悲催的断网了- L-..

只缘扑朔又迷离

绛元殿前。

天上有不知名的黑色大鸟扑棱棱飞过,六姑娘仰头望了一下,那厢一个老太监已托着拂尘走近,笑着吩咐门边两个小太监开门,“将军请。”

高大的雕花朱门缓缓延伸向两边,凤嘉清便和六姑娘并排进去,从正殿进入配殿,没有一点人声,四处都静悄悄的。微微的风拂过耳畔,想象应是配殿的窗户大敞着。

皇后站在书案边为皇上研墨,墨黑的发髻在阳光下晕出一线光泽,听到凤嘉清和六姑娘的脚步声她微微侧过头,六姑娘的视线正对上去,看见她沐浴在暖阳下温温的笑意。

“皇上,泉之到了。”她轻声道。

六姑娘忙低下头和凤嘉清一起跪拜下|身,她对这个皇帝其实有点儿心理上的惧怕,一面感谢他赐婚的那一道圣旨,一面又觉得自己幸运得十分诡异,这真是很难说清楚的心情。

等了一会儿,听到桌案前的闫潜放下毛笔的声音,轻轻的“咔嗒”一声,她忍不住抬首望过去。

“起来罢。”闫潜颇有深意地看了眼下首突然抬头望向自己的小姑娘,她是霄三的妹妹,如今亦是凤嘉清的妻子… …他盯着那张脸瞅了会儿,蓦地笑了,只是笑意未至眼底便散开。

六姑娘恰好捕捉到那样的视线,一时只觉得心里发毛,她想皇上明明是在看着自己的,为什么又像是根本不在看她,难道她年纪轻轻在这个不用夜夜功课做到三更的时代居然得了近视?

她没能纠结太久,皇上留下凤嘉清议事,她则跟着皇后出去。一众宫人远远的跟着也不靠近,徐徐的花香顺着春风吹动裙摆,两人走在长廊上,皇后侧了侧首,问道:“泉之他——待你如何?”

六姑娘本正观赏着园中美景,闻言恭恭敬敬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他,夫君他待臣妾很好。”

“唔,很好。”她看到皇后娘娘面上展现出若有所思的模样,然后朝后头那些宫人挥了挥袖子,这大抵是什么手势,那些宫人立时就停了下来。皇后弯了弯涂着酡色口脂的唇,她柔媚的丹凤眸子盯牢了她,“很好是多好,本宫不懂。”

六姑娘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如果照以前在宫中见过皇后那次的经历,她映像中皇后娘娘是极其温婉好说话的人,只眼下怎么恍惚在她眸中瞧出了一丝锐利的光芒,匆促间她酝酿一番已是想好说辞,孰料皇后娘娘一下子收回了那样锋利的神色,垂下目光似在瞧着自己晕满鲜艳丹蔻的手指,忽抬头启唇道:“你要记着今日所言,他待你好,你便该加倍待他好。无论何时,切记勿忘。”

六姑娘受她郑重的语气感染,极认真地颔首,几片绵软的飞花停在她瘦削的肩上,顿了顿,她开口,试探地问道:“娘娘,是否…有什么事情是臣妾不知道的?”她虽不是什么聪明绝顶之人,却也不傻,从皇上异样的眼神再到皇后,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己错过了什么,可是她思来想去着实不知有什么事情会和自己扯上关系,连帝后也惊动。

皇后听她所问,唇上漫上似笑非笑的笑意,眼神却同先时一般柔和,伸手拂去她肩头几瓣落花,她微微笑道:“明儿,那你瞧皇上对本宫又如何?”

这她怎么能知道?

皇后已经径自拖着迤逦的裙摆向前走去,她看了一会儿她婀娜的背影,快走两步跟上去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娘娘是一国之母,既是如此的关系,皇上待娘娘必然是极好的。”

“你这么以为?”她步子微一窒,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廊上挂着的金色鸟笼,里头一只通身橙红色的金丝雀儿拍着小翅膀跳了跳,可它脚上锁着冰冷的链子,又在笼子里困着,当真是插翅难飞。

皇后“嗤”地一笑,又点了点那鸟笼,看着那只金丝雀在里头无头苍蝇似的跳来跳去。

六姑娘心里寒了一下,皇后娘娘平日里生活是有多压抑?她正在腹诽,皇后却已不再摆弄那雀儿,反而凝着她,“相较本宫,你还真是幸运。呵,皇上他啊… …”她想起那些不可道与外人的秘辛,心头潮水一般涌上一股难挡的酸涩。

有谁会相信,她这个母仪天下的国母,正宫皇后娘娘,当朝凤家嫡长女,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如果她注定要与后宫无数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那她认了,任她们花儿般娇嫩,彩蝶般妩媚,倾国倾城绝世姿容。却为何,皇上他连个孩子也不肯给她。

多可笑,他一面忌惮着凤家,一面又依附着。他何其矛盾,他甚至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六姑娘心里咯噔一下,皇后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不是明摆着对婚姻不满么,这要是被谁听去了… …她垂着头不说话,有些话皇后可以说,她却不好发表感想。

她想这深宫里的女人,哪怕是贵为一国之母的正宫皇后娘娘,也会有长夜寂寞的时候。抬头,阳光这样盛烈柔软,一如深宫女子潋滟娇美,然她们只能一日日盼着这偌大皇宫里那唯一的男人来宠幸。就想到杜牧的《阿房宫赋》: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三十六年!这几乎是一个女人的一生。想来后宫于女人来说着实是个可怖之地。

皇后娘娘自然不会三十六年不得见天颜,可眼前她这样怅惘的神色,六姑娘暗道莫非皇后是见了她和她弟弟凤嘉清太过和谐美满,因而联想到自身才倍感惆怅不愉快?

“皇后娘娘。”她唤了声,试着想象如若此刻换做是自己会希望听到怎样的话,况且,她自己也不是没有烦恼。眼下还有两个不知怎么处理的美貌通房丫头,那采薇一看就不老实,眼神活泛,一边那个子衿,闷声不响,看着是老实,焉知不是心思深沉?

她也会患得患失,尽管这只是婚姻的开始,因为在乎,所以害怕失去,害怕时移世易,害怕他的目光在其他女子身上停留。

皇后听到六姑娘这一声陡然从无边的思绪中抽神而出,她看到她眼中映出自己,那个蹙着眉的女子,闭了闭眼,复看着六姑娘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你既已嫁入凤家,是泉之的妻,来日无论何事都应以他为重,事事将他摆在第一,你记住了?”

六姑娘乖巧地点头,皇后娘娘的教导她都一一听进去,她想作为一个新妇她要学习的还有许多,眼下除却那两个通房,也许为了凤嘉清,她还该设法和凤夫人搞好关系。

这婆媳关系要是处不好,夹在中间的只有男人,六姑娘不想凤嘉清为难,只是她也知道凤夫人必然不会喜欢自己,很多事情往往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容易。

在皇后宫中坐了不久凤嘉清就来把她接走了,两人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六姑娘神色倦倦的,想到皇后娘娘后宫中有那么多女人和她分享一个丈夫,而凤嘉清不是皇上,不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他终究是一个男人,也总有一天会厌弃她罢,要是他要纳妾自己是不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你醒着?”她推了推闭着眼睛的凤嘉清,很奇怪,他从去皇后宫里接她开始整个人就怪怪的,一声不响坐在车厢里,也不同自己说话。又推了推,看到他微微地蹙了眉,心猛地一坠,“你… …不想理我?”

听到她颤抖的声音,凤嘉清抿着唇角侧头看她,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什么,太快的一闪而逝的情绪,她没有看清,只能不安地注视着他。

“明儿,”他低低唤了她一声,突然伸手把她揉进怀里,对她解释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手掌温柔地抚着她的发,迎着她的目光,“今日姐姐和你说什么不曾?”

“也没有什么,”六姑娘动了动,从他怀里让出来,她想皇后娘娘的意思大约是希望她惜福,和凤嘉清一辈子都能好好的,就看着他道:“皇后姐姐很关心你,一直在教导我。那你呢,是皇上说什么了吗,为什么从见完皇上之后你好像有心事了?”

“嗯,是有一点事。”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朝中之事罢了,向来烦闷,你不必懂得。”

“所以你不是不理我,和我无关?”朝中之事她也不想了解,她只关心他在想什么。

看到她眸中的小心翼翼,凤嘉清长长舒出一口气,暗恼自己的多疑。她嫁给他,必是她自己愿意的,怎么会是因为——

“你又怎么了?”她不高兴地捏起拳头打了他一下,“就这么累么?和你夫人我说话也要走神,那我也不理你了… …”

六姑娘说着假装气呼呼地扭过身体不看他,表示自己生气了,他摊上事儿了。凤嘉清怔了怔,遂笑着一把拉过她揉进怀里,好脾气道:“那夫人要怎么才肯消气?”

她假意挣了几下,倏然扬起一张明丽融融尤胜春光的笑脸,在他唇边啄了口,“我要你允我一件事,可好?”

“哦,”他唇边弧度不变,声音从嗓子里飘出来,携了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是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许卿一世之誓言

“这个你真不见得会同意,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因为主动亲了他一下而微有羞赧的六姑娘低下头。

凤嘉清对她有感情是真,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纳妾,还有那两个通房,他们的思想归根结底是不同的,她即将提出的要求对他来说或许太苛刻,或许会被他拒绝,或许他会生气…. …可她还是要说。

她的手臂拢住他脖子,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前,闷闷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要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我不许你纳妾,不许你看别的女人,不许你朝三暮四,不许你喜新厌旧…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任性了?”

“什么?”凤嘉清扳起埋在自己胸前嘟嘟囔囔的脸看向自己,顿觉浑身一松,他才释然,下一瞬脸上的表情却陡然奇怪起来,操着疑问的口气问她道:“夫人,再说一遍。”

六姑娘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扒下来,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是这样,我觉得如果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那我们之间就不该有别的女人了,你说对不对?”不待他说话她抢着又道:“既是如此,我觉得你若是还纳这个妾睡那个通房对我就太不公平了,我就会生气,我生气了就会惹你不开心,到时候我们都不能好,皇后娘娘也不会开心,最后大家都不会开心,我哥哥也不会开心,夫君你看,是不是?”

凤嘉清被她连珠炮一样的说话速度弄得一怔一怔的,马车拐了个弯,车外喧哗的人声传进宽敞的车厢里,六姑娘就这样一瞬不瞬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于他们似是静止了似的。

他停顿了好久,久到她仰起来看他的脖子感到酸涩,只是仍固执地盯住他,不想错过他哪怕是刹那间闪现的表情。她怕他让自己失望。

“你方才说喜欢我?”凤嘉清最终开了口,薄薄的唇动了动。

六姑娘简直要晕倒,她说了那么多句话他到底听明白没有,不由就有些不悦,再次板起脸来,“不要妄图扯开话题… …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狭长的凤眸眯了眯,“夫人,再说一遍。”

六姑娘一脸的无力,“为什么还要说,再说就是第三遍了。好吧那我就再说一次,我,”她咳了咳,换了副柔和的表情道:“妾身觉得夫君有妾身便足够了,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夫君可不要那样,夫君若那样妾身便要终日以泪洗面了。”

“真的?”诚然他让她重复的只是那一句,“我喜欢你”,想来是听不到了。

他脸上渐渐浮出笑来,从眉梢蔓延至眼角,犹如冬日雪夜里暗香幽谧的花骨朵渐次伸展,不经意就开出了一树红花。“我若三妻四妾,你便终日以泪洗面?”

被他突来的笑容惑住心神,她咬了咬唇,半晌极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我会哭,哭到你回心转意。你若不回心转意,我便离开你。”

她一句话,他眸子霎那间暗沉如水。

六姑娘忽地莞尔笑了,撒娇似的摇了摇他的手臂,“你看,你也舍不得我离开不是?所以我说的都是对的,都是有理的,男人三妻四妾何异于那些酸文人批驳女子的‘水性杨花’,我看都是不忠贞的,爱情的世界应该只能容纳两个人… …”

他蓦然俯□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六姑娘脑海里那些大道理呼啦一下不知所踪,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张的大大的,什么也说不出了。

男人有一万个方式让女人闭嘴,但多数人选择这个。

淡色薄唇贴在她绯色唇上,闷笑道:“今日我才知,原来竟娶了个小妒妇… …”

听他这样说她颇有微辞,即便嫉妒那也是在乎他,他有什么可笑的,还要说她是妒妇?

她正要将软磨硬泡进行到底,耳畔忽传来细微的痒,有浅浅的呼吸声响在耳廓处。

“泉之此生,有卿足矣。”他温柔说着,眸中流淌出淙淙的柔软情愫。

这一刻,他全心全意爱她护她信任于她,待来日忆起今日此时,该是怎样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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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到底是侯府,六姑娘此刻随着凤嘉清走在他的身侧,抬头细看沿途雕楼花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一不透露着主家的奢华。过往仆从皆着统一服饰,这点卿府倒是没有这样的规矩,她忽的住了步子,目光向远处眺。

凤嘉清亦停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见是园中一处桃林。此时桃花盛开,娇艳粉嫩,满园满地的飞花翩翩飘洒回旋。六姑娘伸手指了指那片桃花林,眼中浮动着笑意,“曾经我们家还在镇江府的时候,家中也有这样一处桃花林子,”她回头看他,回忆着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要走了与哥哥道别,后来是经过那里的… …”

他的思绪顺着她的话回到那个时候,他自然记得,那时他将要走了,意外瞧见她小小的身子遮掩在层叠妖娆的桃枝后,本是遥遥相望,自己却朝她走了过去,虽然当时他并不清楚自己心意。

“怎么不记得?”他点了点她的鼻子正欲说话,那边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已是寻了过来,急急向凤嘉清和六姑娘行过礼便道:“少奶奶怎的还在此处,老太太得知少爷从宫中回来便在厅里等着了… …”她说完不着痕迹看了眼站在凤嘉清身畔的六姑娘,转而目光便定在凤嘉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