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笫之间,闻人玥真是聂未的启蒙老师。

一旦启蒙,他比谁学的都快。

他不是不解风情的聂未了。所有以上的可能均未出现。

“啪”一声,床头灯被拧亮。闻人玥下意识遮住了眼睛,又慢慢张开指缝。

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时,总有他送来一道白光。

在“火花塞”手术为她的世界送来清醒的那一刻,她已经无所遁形。

这一刻,面对面地望着,裸裎又陌生。

“阿玥。别因为一句话闹得不愉快。”聂未低声道,“好不好。”

只不过是一句不合时宜。

太颠簸,她头晕倦极,压根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嗯了一声。

不满意?没什么不满意。他已经很卖力了。她的身体非常满意,满意的都快溢出来了。

今天晚上不好过,又要等两个星期才能好好爱她:“别这样。”

她以更低更婉转的声音回答:“没有啊……你好棒。”

醍醐灌顶。聂未突然明白,这些床笫私语完全不是真心话。以前也从来没有过真心话。

他隐隐觉得他们之间有些磕磕碰碰,遮遮掩掩。但至少在床上坦诚和谐。

也许他有些贪婪冒进,但总能进步。慢慢来,还有大把时间。

可原来全无默契可言。

这次他在浴室呆的时间比较久。闻人玥正要睡过去的时候,聂未绞了一条温热的毛巾回来。

他摸到了她颈侧的耳机线。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火腾地升起,立刻扯开。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着他。他今天已经表现的非常像恶棍了,不在乎多这一次:“我不想说第二遍。”

“……我自己擦。”他坚持自己动手,帮她擦拭所有汗渍污迹。医生的手势很轻柔很专业:“要不去洗洗。”

她摇头。擦拭完了,他握着毛巾,坐在床边。

“应师兄约我明天晚上吃晚饭。我们一起去吧。”

闻人玥猛然清醒,赌气翻个身:“不。我已经约了别人。”

聂未没了声音。闻人玥思来想去,似乎从来没有人敢忤逆过他,正想怎么圆场才好,他又开口了。

“阿玥。我不懂怎么哄你。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就直接说出来。”

原来求一句真心话这样难。

原来想一句真心话这样难。

求和想之间的距离,这样远,这样近。

闻人玥伸出手来拉着他:“可不可以——抱着睡。”

“当然。”他很快回答,“当然。”

聂未翻身上床,一伸手将闻人玥揽入怀中。

相拥而眠听起来很美,实施起来很麻烦。碎发会拂得鼻腔痒痒吗?埋在颈窝里会不会呼吸不畅?手臂枕在哪里才舒服不会被压麻?紧紧箍着还是松松搭着?腿呢,是放对方的肚子上,还是□两腿中间?伸直?曲起?

聂未打了个喷嚏,伸手将她的头发拨到一侧胸前,挽到耳后。好容易调整到了双方都满意的姿势,很快又有新问题。

“好热。”

相贴的肌肤升温,沁汗,又粘又腻,干了,又出一层。

冰山原来有一颗滚烫的核。紧紧贴在一起时,她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可是不想松开。

“许昆仑的女朋友和你同年。”

“嗯。”猛然听到海泽表哥的师父的名讳就这样自然地从他口中说出来,闻人玥有些奇怪的感觉。

“想不想和她交个朋友。”聂未道,“还有几位大国手的夫人,比你大不了几岁。”

“不想。”闻人玥更觉奇怪,“我有朋友。不想去认识完全陌生的人,而且也不会有话题。”

“随你意。”聂未低声道,“只要你高兴。”

“唔,大国手……都比你年纪大吧。至少也会有个十来岁的差距。”

“嗯。”

“然后夫人和我差不多大——老牛吃嫩草啊。”闻人玥道,“不过我发现,现在成功的专业人士娶年轻老婆好普遍。”

她抬起头,发现聂未正乌沉沉地望着她:“你介意?”

不知为何,闻人玥突然想起曾经对海泽表哥说过的玩笑话:“没有。其实一辈子并不是很长。到了七老八十,一身皱皮,一模一样。”

聂未笑了一声。闻人玥又道:“上辈子是苏州绣娘。这辈子做了大国手。小师叔的下辈子,不知道会是哪个领域的杰出人物。小师叔的每一世,额头上都刻着‘业界精英’四个字。”

她总是感性得出奇。聂未紧了紧搂住纤腰的手臂:“你呢。”

“我?”闻人玥闭着眼睛,“我没有修来世……只求阿弥陀佛,不要把我投生到兵荒马乱的地方去。”

“别迷信。”停一歇,他低声道,“那我去做无国界医生。”

“小师叔还想做医生呀?好累。”闻人玥奇道,“我都不是很想做人呢。变成一只猫一只狗也不错。”

“兽医。”

他的眼睛也闭上了。怀里的小美人儿终于开了窍:“如果我下辈子是一颗蛀牙——”

牙医。

当然。

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保护你。

体温调节合适了,她一直往他怀里钻。睡意像无边无际的夜空,覆着无边无际的夜海,轻轻地晃着。她嘟哝了一句什么自己都没听懂。聂未顿了顿,开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

闻人玥满意之极,在怀抱的更深处呜呜地说着什么。

聂未一边拍一边头大:“不会唱。快睡。”

闻人玥睡得很香,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聂未并不在床上。

抱着的枕头上面还有他的味道。

窗帘仍拉得紧紧,光线幽暗,难辨几点几刻。

人呢?已经去赴约了么?

不要!闻人玥翻身坐起,摸着了手机就拨聂未的电话。

未几,电话在楼下响起。

电话的主人在阳光普照的琴室里。闻人玥从未见过他以这样懒散的姿势,坐在地板上看相册。

听见脚步声,他便淡淡地望向门口。

闻人玥突然觉得不太妙。

到了期末,看着满江红的成绩,老师要和她清算的眼神也是这样——是你学的不好,还是我教得太差?

别,别装作若无其事。别,别以为卖乖就可以抵消。来,好好谈一谈。

“醒了?”聂未合上相册,“见你睡得很沉,就没有叫你。”

他每次起床都会立刻拉开窗帘,从不管她是否还在酣睡。今天算是体贴一回。越体贴,越心惊:“……我收拾一下就回去了。”

聂未起身趋前,挽起的袖口下是她抓出来的伤,没有上药:“你和同事约在哪里见面。我送你过去。”

“同事?我没有约她们啊——”甫一出口,闻人玥便知道穿帮了,脸色大变。

想要做到最好。却总是走的更远。

“小师叔……”

不置可否,聂未经过她身边,走进厨房。

“先吃点东西。”

这是闻人玥第一次看聂未做鸡蛋三明治之外的食物。

“把番茄切一切。”他拿起一块仔姜,咦了一声,“很像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