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向来都这么早起的。”

“那…不见行不行?”

绿光同情地看着她,“虽然公子是长孙世家现任家主,但是公子是老祖宗一手带大的,很多事情还是要尊重老祖宗的意见。”

说着,她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和紫气赶出来的闯关秘籍,老祖宗的喜恶都在上面了。一定保你明天没事。咦,凤姑娘你穿衣服准备去哪里?”

凤西卓头也不回道:“这里没法呆了,我先去住客栈避一避。”

绿光急道:“那怎么行?你走了,我怎么向老祖宗和公子交代啊…”

凤西卓道:“就像上次那样嘛。”

“不行!”绿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在公子面前下过军令状,要是再把姑娘丢了,我就…”她做了个上吊的动作。

“要不我们私奔吧。”凤西卓说得很认真。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凤姑娘你就认了吧。”绿光把纸条塞到她手中,“放心,我们都支持你的。”

凤西卓望了眼外头圆盘大的月亮,摇头道:“唉,准备好悬梁刺股的工具,本姑娘要挑灯夜战。”

“是!”绿光声音格外高亢。

做买卖(下)

寅时三刻,天黑如墨。

绿光从睡梦中猛地惊起,抬头看屋外天色,“糟糕!”一回头,凤西卓正趴在桌上睡得云深不知处,桌上的蜡烛已经燃近尾声。

“凤姑娘!凤姑娘!”

凤西卓睁开左眼,直直地看着她。

“快到卯时了,快起来!”她喊了半天,才发现凤西卓眼睛虽然张着,但神智仍在打盹。

“凤姑娘!”绿光真得急了,一把把桌子往旁边推开。

凤西卓失了支撑,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哦,疼。”

绿光赶紧扶她起来,“凤姑娘,你没事吧?快起来吧,一会老祖宗就来请你了。”

“我受伤了。”凤西卓露出非常非常疼的表情。

“多疼多疼就会习惯的。”绿光严肃地说。

凤西卓眨了眨眼睛。看来她昨天对长孙月白的调侃一字不落得进了她耳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得真快啊。”

“现在不是河东河西,而是快点更衣,沐浴来不及了,熏香吧。我先去打水让凤姑娘洗脸。”绿光正要出门,突然转身拉着她道,“凤姑娘,你眼睛怎么回事?”

“哈?”

“怎么两眼发青?”

“没睡好是这样的。”凤西卓十分委屈地说。

绿光想了想,“没关系,刷两层粉就好了。你先等着,千万别再睡了。”

凤西卓拿起铜镜,摸着眼睛疑惑道:“刷两层粉?”

不到片刻她就知道刷两层粉是什么意思了。

“好象不止两层了…”都快二十层了。凤西卓用手挡掉绿光还准备伸到她脸上的手。

“可是仔细看,还是有一点啊。”

“没关系,天这么黑,只要我等会稍微和老祖宗保持下距离,绝对不给她机会看清我脸上有什么就行了。”这么厚的粉,她也不好意思伸长脖子让长孙老夫人看。

绿光被说服,“那再上点胭脂。”

看着那只红艳艳的盒子,凤西卓就一阵心悸,正要措辞拒绝,突听门外有声响,立刻跳起来道:“有人来了。”

果然,不多时便听来了个丫鬟把她请去折桂园,还打发了个差事给想随行的绿光。

姜果然是老的辣,恐怕绿光的一举一动早在长孙老夫人的意料之中。见绿光担忧地看着她,凤西卓坦然笑道:“人事已尽,惟安天命。”

绿光忿忿地嘀咕道:“只看两眼就睡到天亮也算人事已尽?”

凤西卓跟在丫鬟身后往外走,施施然的样子,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折桂园坐落在月居不远,一路上还能经过月居。

凤西卓听着院墙里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不由汗颜地暗想:莫非长孙世家的人从来都是这么早起?以前半月宴时,府里来客众多,她混在里面倒也不觉得。如今宴散人去,自己就突兀成特例。

想到这些大家族的规矩,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凤姑娘,”领路丫鬟轻声道,“请稍等,我先去通传一声。”

凤西卓在屋院前停下脚步,偷偷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小纸条。

不一会,丫鬟便出来道:“凤姑娘请。”

凤西卓点头往里走。

丫鬟转身关上门。

凤西卓进门才发现,房间里竟只有她和长孙老夫人两个人。

长孙老夫人一如上次在半月宴上所见,精神奕奕,不言而威。显然樊州近日来的风风雨雨并未影响她的心情。

“凤姑娘。”老夫人缓缓开口。

凤西卓忙行礼道:“凤西卓见过长孙老夫人。”

“不必多礼。”老夫人右手远远虚扶,“凤姑娘为我樊州借来两万大军,一路奔波,老身代樊州百姓谢过姑娘。”

长孙老夫人无官无职,竟以己身代樊州百姓,长孙世家在樊州的地位可见一斑。

凤西卓道:“老夫人客气了。其实西卓曾受长孙公子相救,正是无以为报,此次能略尽绵力,正是凤西卓的荣幸。”

老夫人腰背一弯,正要起身,凤西卓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将她搀起。

“老身久闻自在山凤姑广受江湖人士称赞。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当初在离开的情况下,听闻钟府有危,千里奔返,以一己之力歼敌数千,实在令人佩服。”

凤西卓听得冷汗淋漓,“世人夸大。这歼敌数千是绝没有的事。”

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含笑道:“难得相貌出众。”

凤西卓蓦地想起自己脸上的厚粉,立刻退开两步道:“老夫人谬赞。”

老夫人微微一笑,“对了,你还没用过早点吧,你喜欢吃什么,老身让人送来。”

凤西卓立刻回忆起过关秘籍中的一条,老夫人对饮食很是讲究,最不喜欢油腻。“清粥。”

老夫人惊讶道:“你喜欢喝清粥?”

“最喜欢了。”怕她不信,凤西卓拼命流露真挚的眼神。

“老身让人准备了些蟹黄汤包、五香小笼包、水晶鲜虾饺…现在看来是多余了。”

凤西卓在心里拼命吞口水,面上仍不动声色道:“我口味向来很清淡。”

老夫人但笑不语,“红宵。”

门口一个红裳少女应声推门而入。

“去端两碗清粥来。”

“是。”

凤西卓见她长得端丽清秀,不由多看了两眼。

老夫人道:“她与绿光紫气一样,从小在长孙世家长大,情分与别人不同。”

凤西卓含笑道:“的确清雅脱俗。”

“刚开始她们三个都是在月白身边伺候的。”老夫人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下。凤西卓知道下面是重头戏。

“可惜月白一个都没看上。”

凤西卓心中隐约已经猜到,倒也没什么惊讶。很多大户人家的确有将丫鬟收到房里的规矩。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夫人摆手道,“长孙世家历代都有一个规矩,就是家无二女主。”

凤西卓楞了下。

“月白目不能视,老身不想从外头随便找一个女人怠慢了他。绿光她们几个都是老身从小看大,知根知底的,因此若将月白交给她们其中一个,老身也就放心了。”

难道老夫人想劝她离开以成全?凤西卓看着她慈祥的面容,又觉得不像。

“凤姑娘的事迹,老身第一次是从慕先生那里听说的,当时便觉得不凡。也难怪月白会一心挂念。”

这个慕先生当然不会是慕增一,而是废品慕怀星。凤西卓想到他对自己的大力宣传,不免有几分啼笑皆非之感。

不过若不是她,也许她与长孙月白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月白这孩子自小爱把心事藏在心里头不说。一是怕我们担心,二是因为他的骄傲。从小到大唯一让他情不自禁外露的心事…也只有对你的感情了。”

虽然同样的话凤西卓已经从很多人嘴里听了好几遍,但在这样一位长者口中说出,还是感到几分羞赧。

“其实昨晚月白来找过我。他说,今生只盼有凤为伴,不作他想。”老夫人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凤姑娘,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吧?”

凤西卓尴尬道:“明白。”

老夫人道:“本来我这个做奶奶的,不该插手小辈的事,但月白这个孙子真是让人又心疼又喜欢,老身忍不住想问凤姑娘一句,你又如何?”

凤西卓抬起头。

老夫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期待。

瀑布下一望惊艳。

曲廊里蚕丝相牵。

树林中千里赴救。

病床前欲言还羞。

…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期然跃入脑海。他的执着、温柔、无悔像无形的网,早在她发觉前就从四面八方罩来,让她无处可逃,也无念想逃。

心念及此,再无犹疑。凤西卓微笑道:“有明月相陪,余生无憾。”

老夫人满意颔首,“老身果然没看错你。凤西卓果然是个敢言敢当之人。”

凤西卓谦虚道:“老夫人过奖。”

“你不必在老身面前曲意逢迎,自在山凤姑是何许人也,长孙世家上下早有所知。”老夫人笑道,“你也不必口口声声老夫人长老夫人短,如蒙不弃,和月白他们一样,唤我一声老祖宗就是了。”

凤西卓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了然的笑容,半天才道:“老祖宗,那些蟹黄汤包、五香小笼包、水晶鲜虾饺现在要,还来不来得及?”

应离别(上)

从折桂园出来,凤西卓趁拐角没人,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虽然还是吃到了蟹黄汤包、五香小笼包和水晶鲜虾饺,但细嚼慢咽到底不如大吃大喝来得痛快。

“凤姑娘。”绿光从远处跑来,充满期待地问,“怎么样?”

凤西卓低头沉默。

绿光惊道:“难道?”

“回去帮我收拾行李吧。”

绿光急道:“难道老祖宗她要…不行,我去找公子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从绿园搬到四清居而已嘛。”凤西卓凉凉道。

“四清居?”绿光反应过来,喜道,“老祖宗准你搬到内园住吗?”

原本绿园还是属于靠近内园的外园范围。

凤西卓看着她兴高采烈的表情,低喃道:“唉,离三两街远了,以后更闻不到臭豆腐的香气了。”

绿光回头笑道:“公子把三两街卖臭豆腐的师父请到府里来了,以后凤姑娘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凤姑娘愕然道:“那三两街怎么办?”

“这有何难?让那位师父的徒弟看着摊子就是了。”

“…太劳师动众了。”凤西卓皱了皱眉头。她喜爱美食是一回事,影响别人的生活是另一回事。将心别心,若为了她而改变别人的生活,她宁可以后天天亲自跑三两街。

“凤姑娘多虑了。”绿光看出她的心思,笑道,“那位师父年事已高,也不便天天在三两街辛勤。公子把他请来府里,是希望他能享享清福。”

“那你又不说清楚。”

“嘿嘿,我本来想给公子邀功的。”绿光吐了吐舌头,“不过四清居和月居比邻,以后公子做什么,凤姑娘都可以自己看,不用绿光在中间多嘴了。”

“比邻?”凤西卓楞了下,“这么近?”

绿光讶异道:“凤姑娘不喜欢?”

“呵呵,怎么会。”她边强笑边在心中暗叹: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她天天得卯时起床?

南月国的密探混在频州大军的巡逻队中,偷偷将长孙月白的回信捎了回来。

南月绯华拿到信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悠然地问阿扎衣道:“除了信,鲜都可还有其他动静?”

阿扎衣道:“据探子回报,长孙世家似乎在暗地里为长孙月白筹备喜事。”

“哦?”南月绯华感兴趣地挑眉道,“新娘是何人?”

“据说十有八九是凤西卓。”阿扎衣知道凤西卓是慕增一的师妹,连带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

“凤西卓?”南月绯华眼中闪过一道不明情绪。

回忆以往,钟府相处竟恍如隔世。

他与她也曾有机会同乘一舟,可她终是选择了落水。

就如尚翅北。同行过,却殊归。

阿扎衣见他感怀,纳闷地问道:“太子认得她?”

南月绯华记起自己在钟府时,阿扎衣仍在南月国,对个中细节并不知情,不由笑道:“我是慕增一的半个师兄,她是慕增一的师妹,如此算来,我唤她一声师妹也不为过。”

“慕增一生性奸诈,他的师妹多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南月绯华失笑道:“你的汉语真是越说越好了。”大概在他眼中,所有大宣的人都是生性奸诈,狡猾如狐的。

阿扎衣茫然道:“是不是阿扎衣说错了什么?”

“不,你说得很对。”他感叹道,“大宣人杰地灵…恩,若是没有尚翅北,凤西卓也可算是一代巾帼。”

“尚翅北?”阿扎衣猛然想起南月绯华曾提过她是女儿身。不过由于尚翅北智计过人,他平日总是将她当作大敌来看,反倒忽略了她的真实性别。

“凤西卓有尚翅北这么厉害?”他语气中颇为不信。在他看来,尚翅北这样的人百年难得一个,又怎么可能一有再有。